引子
苏州城外三十里,与昆山交界处,有个碧波万顷的傀儡湖。傀儡湖边有座郁郁葱葱的高埠,相传高埠下埋着高力士的衣冠,当地人都叫它高墟山。南宋时状元、吴地人黄由,在凭吊高墟山的诗中也说:“不识力士名,焉知宦者墓?长门恩眷深,兴亡不相顾。玉环死马嵬,幸蜀嗟中露。试问何时归,脱亡如狡兔。空葬等山陵,四周列古树。寒风撼泥沙,渔樵声几渡。”
从黄由的诗可以看出,高墟山真是高力士的衣冠墓。可是,据史书记载,高力士是玄宗朝的显赫人物,虽然身为太监,却号称将军。他叱咤风云,权倾朝野,是个不可一世的阉枭。但是,他死后却把衣冠葬到与他毫不相干的东南一隅,成了一桩千古疑案。笔者出于好奇,博采野史,寻访乡俚,遂有所悟,于是敷衍成传奇《阉枭高力士》。


一、高力士风流苏州城
高力士本姓冯,幼年丧父,由母亲麦氏扶养长大。麦氏之祖乃隋朝名将麦铁棒,入唐后,全家流放广东高州(今茂名市)。高力士长到十八岁,体格魁梧,勇力过人。麦氏就把祖传铁棒交给他,并传授他麦家独门绝技“推倒山”棒法。棒法称推倒山,其臂力可想而知。高力士把一根铁棒耍得出神入化,人人说是乃祖遗风,麦铁棒转世。可是,高力士有个毛病,爱拈花惹草,渔猎女色,成天成夜与高州一些纨绔子弟鬼混。麦氏觉得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岭南是个蛮荒之地,儿子总混不出名堂,于是命高力士去帝京长安,投奔麦家世交高延福。高延福在禁军当官,亲近帝胄,借此谋个前程,重持门楣。


高力士听了母亲的话,带了铁棒,离家北上。这一天,他来到了江南繁华之都苏州,走进阊门,见一大群人围在那儿拍手叫好,抬头望去,原来是一个黄衣姑娘在空中表演绳技。只见那姑娘时而在绳子上金鸡独立,时而娇躯凌空,又轻燕盘旋地落在绳子上。高力士心中叫好,拨开众人,挤到了前面。不多一会,场中一个虬须壮汉拍了拍巴掌,叫道:“姣娘,下!”那姑娘一闪,飘落平地,拿了个盘子向观众讨钱。
姣娘的盘子伸到了高力士面前,高力士窘了:他不是没有钱,因为怀里都是大块银子,而人家投的都是小钱。那姑娘对他笑靥如花地说道:“大哥,请布施。”他的心突突突地猛跳起来,暗暗惊叹:多么标致的江南妹子啊!他愣愣地将一大块银子投入了盘里,姑娘喜出望外,连声称谢。可是,高力士一声也没有听进去,他故态复萌,想入非非了。


观众散尽了,高力士还呆呆地站在那儿,望着父女俩个收拾场子。壮汉见小伙子身材魁梧,而且出手大方,上前搭讪道:“小客官,你是外乡人吧?”高力士点了点头:“岭南高州。”壮汉惊喜地说道:“他乡遇故知,我也是岭南人。”接着,他又问:“千里迢迢,来苏州探亲?”高力士摇摇头:“咱要去长安,路过这里。”壮汉见他手持铁棒,气宇不凡,不像是江湖宵小之辈,就笑道:“同是天涯沦落客,走,咱爷儿俩喝一盅去!”
高力士巴不得有这么一句话,他双手一拱,叫了声:“壮士大叔,请!”就拖了铁棒,尾随他父女而去。
高力士跟随卖艺父女走进一家宽敞的酒楼,这酒楼分前后两进,前面卖食,后面留住宿,壮汉命女儿把家什拿回房去,自己与高力士拣了个清静位子坐下,吩咐店小二端酒上菜,两人浅酌慢饮起来。
几杯酒落肚,话就多了。


壮汉道:“还未请教小郎官尊姓大名,看你手提铁棒如拾草芥,功力不浅哇!”
高力士笑道:“小可先父早逝,全靠母亲麦氏扶养长大,所以从母姓麦,唤作一郎。”
“哦?”壮汉诧异地问:“那么你的武功何人所授?”
高力士见问,不禁神采飞扬地夸道:“我外曾高祖,乃大隋将军麦铁棒,小可的武艺棒法,皆由家母传授。”
壮汉一听麦铁棒三字,肃然起敬道:“我一见你就猜测不是寻常人子弟,原来是将门之后,失敬,失敬。”


“奉家母之命,投奔禁军统领高延福,谋个一官半职。”高力士说完,得意地对姣娘偷看了一眼。
这顿酒直吃到午后,壮汉酩酊大醉。高力士抢着付了账,帮助姣娘把他扶回房中,见壮汉睡得死死地,就笑嘻嘻地对姣娘说:“妹子,久闻苏州乃天堂之地,我人生地不熟,你能否带我一游?”
姣娘随父闯荡江湖,年轻的汉子见过多多,却对眼前这个小伙子动了心,听对方提出要她陪同游城赏景,不免有点羞涩,于是推托道:“麦大哥,你还要去长安呢。”
高力士见她面带酒意,忸怩作态,楚楚动人,情不自禁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说:“妹子,我今天不赶路了,索性在这儿住下。”说完,他向门外呼道:“店家,过来。”店小二应声而至,姣娘忙挣脱了高力士的手,吩咐道:“替这位客官找个干净房间。”
高力士安排好了住宿,又来找姣娘,姣娘不得不随他出了店门。说心里话,姣娘见高力士人高马大,仪表不俗,也真舍不得他走呢。


两人游玩回来,已经情投意合。时已日暮,壮汉还未醒来,高力士同姣娘草草用过晚膳,就在他房中卿卿我我地说着知心话。事已至此,高力士按捺不住胸中的燥热,上前抱起姣娘,在她脸上、脖子上狂吻起来。姣娘情窦已开,鲜桃早熟,岂有不解异性之爱之理?但出于羞涩和处女的贞洁感,她不得不躲避、挣扎,无奈高力士的双臂像铁钳一样,牢牢地搂她上了床……
“我爹快醒了!”姣娘急促地说。
高力士余意未尽地抚摸着她凝脂白玉般的胴体,安慰道:“放心,不到半夜,他醒不来。”


却说壮汉睡到将近午夜才醒来,见女儿床上空荡荡地没有人,觉得奇怪:她去哪儿了?他想了想喝酒

感到有些蹊跷,莫不是自己着了麦家小子的道儿?记得,最后一杯酒是自己解手回来喝的,酒一下肚,头里就昏沉沉地,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是,不容他多想,人已支撑不住了。

难道那小子是用了迷药?他知道,岭南产这种药,江湖上一些不肖之徒用它来采花窃物……想到这儿,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走出房间问店小二有没有看见他女儿?店小二诡秘一笑,指了指亮着烛光的一个房间:“许是在里边吧。”

“高力士估计壮汉快醒了,同姣娘正在穿衣起床。忽听有人敲门,姣娘慌了神,高力士掩住了她的口,吹灭了蜡烛。
壮汉见房间里一下子黑了,不禁着急地喝道:“开门!”
高力士听壮汉发急了,知道他脾性刚烈,决不肯善罢甘休,就细声对姣娘说:“我得马上走,到长安谋得前程,一定来苏州娶你!”说毕,就越窗而出。
壮汉见没人来开门,就愤怒地破门而入,他点燃蜡烛,见女儿云鬓松散衣裙不整地坐在床上,不禁一阵心痛,懊悔自己不该贪杯,才生此事端。他问姣娘:“姣儿,那麦家小子呢?”

二、又见神弹奇功
高延福位居禁军统领,肩负皇城安危,深得玄宗信任。他见高力士身材魁梧、臂力过人,而且性情谦和明达识变,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已净了身,难在军前效用。他考虑再三,决定让高力士去宫中当太监。他对高力士说,眼前唐室初定,正是用人之际,凭你的勇力和机智,一定会讨得天子欢心,在宫中一样可以出人头地,谋取锦绣前程。不过,麦姓乃前朝大将,皇家难免滋生疑虑,必须隐瞒身世,所以假称是高延福的远房侄儿,取名高力士。
一切如高延福所料,高力士入宫后,为人机敏乖巧,奉承搔痒无不迎合圣意。有一次,太平公主余党行刺玄宗,高力士独挡宫帏,保驾有功,一跃而成玄宗身边的红人。多年后,他又协助玄宗剪除了心腹之患王毛仲,更为玄宗倚重,晋封为左监门知内侍省事恩加骠骑大将军,是皇家极少封赠的一品显爵。正当他扶摇直上位极人臣的时候,吴中名优黄番绰来到了皇家梨园。

黄番绰是江南伶界奇才,唐玄宗慕名派李龟年去苏州召至京师。此人生性诙谐巧舌如簧,一进梨园就深得玄宗欢心,赴会宴乐必把他带在身边。
有一次,玄宗去他大哥宁王府宴饮,玄宗与宁王同桌。宁王突然鼻中奇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将涕沫和食屑喷到了玄宗脸上。宁王慌了神,束手无策。玄宗见宁王如此失态,心中十分不悦,见王兄又悚悚不安,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高力士在旁边忙为玄宗拭面,一边安慰宁王道:“千岁错喉了。”(错喉,食物呛到了气管里。)黄番绰却上前纠正道:“高将军,千岁不是错喉,乃是喷帝。”原来,吴人把喷嚏说成喷涕,他又故意把喷涕念成喷帝,听得玄宗脸色阴转晴,笑出声来,说道:“高力士怎地连错喉与喷嚏都分不清?”高力士忙掌了自己两个嘴巴,学着黄番绰的口音道:“不是错喉,乃是喷帝!”逗得在场的人都乐了,宁王才如释重负。
自此以后,高力士对黄番绰刮目相看,觉得此人年纪轻轻,资历不深,头脑却比自己灵活,见识比自己广,切不可小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