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要从《论语》中“心得”出“交友之道”,其实并不是件很为难的事情,除了“损益三友”外,还有“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无友不如己者”等为数不多但很精准的章句。但很显然这些章句或者不符合于丹要“心得”的思路,或者于丹感到远远不如歪曲《论语》来得方便,所以把一件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搞得越来越复杂。
接下来于丹提出“与朋友相处,同样应当注意分寸”的观点,并试图让《论语》支持她的这一观点。当然《论语》中是绝对没有符合于丹思路的言论的,怎么办?创造条件也要上,无中能生有,霸王硬上弓。想必于丹也很作难地把《论语》翻了个遍,终于从《论语•季氏篇第十六》中找到了那么几句来。
第一句是“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于丹对这句话的“心得”是“话还没说到那儿,你就出来发表意见了,这叫毛毛躁躁”,还阐述说,在大家闲聊的时候,“一定要到众望所归,大家期待一个话题的时候,你再徐徐道来,这个时候才是合适的”;并且不要老说自己关心的话题而“剥夺了其他人选择话题的权力”。
第二句是“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于丹还是“心得”为聊天的技巧,“话题已经说到这了,你本来应该自然而然地往下说,可你却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不跟大家说心里话。这种朋友会让大家觉得彼此心里还存有隔膜”。她说:“话题既然已经到这里了,你干嘛不说呢?是自我保护?还是故作矜持?还是要吊大家的胃口?总而言之,该说的时候不说,也不好。”
第三句是“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于丹的理解是:“每一个成年人都有他生命中的光荣与隐痛,真正的好朋友不要轻易去触及他的隐痛,这就需要你有眼色。当然这跟投其所好不同,这是你给朋友营造的一个宽和与友好的气氛,让他跟你沟通下去。”
我们看,从字面上看真是像模像样的,再加上于丹那信誓旦旦、不容置疑的口气和表情,真的让人会觉得这三句话就是讲的“聊天的技巧”或者“交友之道”。然而,于丹所不敢正视的是这一章句中最为关键的一句话,这句话于丹始终不敢提起。因为只要一说,就完全露出了马脚,即便是想误导15岁以下的学生也大有难度了!
这句话是什么呢?我们只要完整地看一下这一章句就知道了。这一章句“子曰”之后是提纲挈领一句话:“侍于君子有三愆。”侍,就是陪侍;这里的“君子”是在位者;愆,是毛病。整句话的意思是“和上司打交道一定要戒除三种毛病”,哪三种毛病呢?就是被于丹偷偷拆开而作为“交友之道”的那三句话。
这三句话的本义是什么呢?孔子是说,和上司打交道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克服三种毛病,一是噪,就是不该说的事情乱说;二是隐,就是该说的事情偏偏不说;三是瞽,就是不看领导脸色而信口开河。到此已经真相大白,原来这三句话说的是“侍君之道”,到了于丹这里怎么成了朋友之间的闲聊技巧了呢?难道上下级关系的“侍君”和平等相处的“交友”还有什么一致之处吗?如果说有,那也只能说都是和人打交道了。
从于丹对这三句话解释的时候所设定的场景来看,很容易让人想到“三个女人一台戏”,想到胡同口一帮家庭妇女在说东道西,甚至还有个“没眼色”的长舌妇。孔子即便不是圣人,也该称得上思想家吧,怎么可能为这些人出谋划策呢?于丹矮化孔子思想是一贯的,而把“侍君之道”矮化为“长舌妇之道”,真是矮化到了极致。我们不好说于丹是不是属于这一批人,但于丹说过“境界有大小”,或许这么理解《论语》是符合于丹的境界的。
在百度的“于丹吧”里,常常有被删除了主贴还保留跟贴评论的现象,当然凡此种种均是“批于贴”,大家把这种帖子形象地称为“断头贴”。而于丹对《论语》章句的断章取义恰恰与此如出一辙。比如“侍于君子有三愆”章的这个重要一句就被删除了。目的很明显,因为这句话与于丹想表述的观点大不对缝,实在碍眼的很;无独有偶,紧接着又有一个“断头”,于丹在引用“忠告而善道(导)之,不可则止,毋自辱也”时再次挥刀一砍。但让人奇怪的是,本来这一章句正是“子贡问友”,恰恰合题,讲的正是“交友之道”,而于丹偏偏舍弃不用,并且引用时前面加上了“孔子对子贡说,向人进谏时”,而“进谏”一词可是向上级提意见所专用的。“三愆”章是“侍君”而说成“交友”,而“忠告”章是“交友”偏说成“侍君”。这是于丹对矮化“三愆的补偿,还是本来脑子里就乱着呢?
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qiān):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
——《论语•季氏篇第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