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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前期的京营[北大.李新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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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前期的京营
明朝在京师常驻重兵,称京营,是明军的核心成分。在正统十四年(1449)的土木之变中,不堪一击的京营遭到毁灭性打击,明朝随后在京营的三大营之上设立了兵将相识、练战一体的十团营。关于此后的京营,史籍中有详尽而系统的记载,但对此前京营的形成与体制演变,史料记载却充满了混乱和矛盾。京营有没有一个明确的形成标志或者成立时间?京营的三大营体制是由何而来的?三大营的主要职能是作战还是训练?澄清以上问题,有助于理解明代制度在祖制和时势双重作用下的变迁历程和独特形态。
一、京营的成立:永乐二十二年到宣德元年
明初并无京营。按洪武时期的卫所制“兵将分离”的构想,军士们在各自卫所屯田操练,战时命将出征,战后散归卫所。不过,演练步骑兵战阵、学习火器操作等复杂任务,是百户所、千户所乃至卫、都司等分支机构难以独立承担的,军士平时散居各地卫所,也无法应付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早在洪武时期,北部边防前线通常派勋臣镇守各地,到永乐时期逐步形成镇守总兵官驻守各边镇的形势,总兵官算是长期“命将出征”,统领着处于临战状态的边兵,所谓“兵将分离”、“散归卫所”,停留在条文层面。永乐迁都北京后,首都兼为边防重镇,需要组建一支最强大的驻京常备军,京营便逐渐成为明朝军队的核心成分。
京师本来就设有大量卫所,军士们平时必然操练,以备战时组成大军,能不能算是京营呢?明朝史籍提到京营,注重其训练职能,如正德《大明会典》载:“国朝京营之制,主训练在京官军……国初立大小教场,以练五军将士。”[1]明人遂将京营溯源到洪武时期,如陆容说:“京营之制,国初止有五军营”[2],郑晓说:“京营操练之法,洪武时止为五军营,分大、小教场与城外、城内操练。”[3]万历《明会典》更强调说:“国初设京营,隶大元帅府。后改五军都督府,以训练在京官军。”[4]到清修《明史》介绍京营源起,更详细记载道:“初,太祖建统军元帅府,统诸路武勇,寻改大都督府。……京城内外置大小二场,分教四十八卫卒。”[5]
以上记载中,“教场”和“五军”是确定京营渊源的关键,却经不起推敲。洪武时期的大、小教场,到建文时期仍然存在 [6]。洪武时期军队内部以卫所为编制单位,直到建文时期,提到京军如“命魏国公徐辉祖领京卫军援山东……遣京卫官军防江”[7],这与后代“营”的编制有本质区别。所以,洪武时期的教场是各卫所的公共训练场地,并非意味着建立一支处于临战状态的常备军。陆容和郑晓将“五军”和三大营之一的“五军营”联系起来。《明太祖实录》和其他洪武时期史料中从未出现“五军营”之名,“五军”应如陈仁锡所说 [8],指洪武时期常见的“五军十卫”、“五军十二卫”之五军都督府。万历《明会典》和《明史》虽未误解“五军”,却进一步将京营溯源到元末红军时期的体制。“大元帅府”和“统军元帅府”,当指至正十五年(1355)朱元璋任“大元帅”的“太平兴国翼元帅府”[9],当时朱元璋连全军统帅还没做成,谈何京营?总之,作为超越“祖制”构想的产物,京营必与洪武、建文时期无关。
明人多将三大营的出现作为京营成立的标志,但记载各不相同:正德《大明会典》和《今言》记在永乐初,《菽园杂记》记在永乐中,万历《明会典》记在永乐迁都后即永乐后期,《明史》则记在永乐末年“置”,要之或记其最初出现,或记其最终定制,但均未区别作战中的三大营和驻京训练的三大营。三大营之名虽早在永乐时期的朱棣亲征军中已出现,甚至成为定制,却不一定就是常驻京师的军队编制和训练体制,只有在平时驻扎京师、集中训练的军队,才能称为京营。王世贞在钞录《会典》各营建制的内容时,系于“既归京师”,[10]即滞留塞外的北征大军于永乐二十二年(1424)秋回到北京之后,暗示从此三大营常驻京师训练。而罗丽馨则区别了战时与平时体制,排除了以靖难五军、北巡五军、北征哨掖等为京营标志,认为三大营体制源于永乐七年,永乐十二年后未被解散,故至迁都后京营正式成立 [11]。罗氏对京营概念的界定超越了前人,但对成立时间的考证尚容讨论。


1楼2007-02-25 16:56回复
      第二次北征的确有“复举肃清之师……统神机营左翼”[43]的记载,但柳升领神机铳手,北征中却由“柳升领大营……郑亨领中军……陈懋领左哨……李彬领右哨……王通领左掖……谭青领右掖……刘江、朱荣等为先锋。”[44]神机兵无疑属于“大营”。朱棣下令,总是“敕大营并各营总兵官”或“敕大营、各军总兵官”或“敕大营及五军总兵官”[45],大营是五军之前的单位。朱棣当从旧时的“大旗下”随驾军中抽出“随驾三千”骑兵直属,而将剩余部分益以旧哨马营和新设神机兵,组成五军之外的大营。这样,全军主体为由大旗下驾前军挑选出的随驾三千马军、由驾前军余部与哨马营和神机铳手组成的大营、五军三部分。
      永乐二十年(1422)第三次北征中,“朱荣等领前锋,缉捕北虏声息。……柳升等领中军马步队及大营围子手并神机营。宁阳侯陈懋等领御前精骑。永顺伯薛斌、恭顺伯吴克忠等领鞑靼马队。武安侯郑亨等领左哨。阳武侯薛禄等领右哨,英国公张辅等领左掖,成山侯王通等领右掖。”[46]这时大营似乎成了中军的附属单位。但北征中时时“敕大营、五军诸将”[47],又“敕前锋都督朱荣等曰:哨马止留五千随尔前行,余皆遣回大营。”[48]则前锋即哨马营,与神机营同属大营,而结合第二次北征中柳升专领“大营”的事例看,此时的大营当为包括中军在内的全军主力。御前精骑与鞑靼马队自然是驾前军,但重要性已经降低,全军分大营(包括中军)、驾前军、五军哨掖三部分。
      《实录》载本次北征的营阵:“时营阵,大营居中,营外分驻五军,连左哨、右哨、左掖、右掖以总之。步军居内,骑卒居外,神机营在骑卒之外,神机营外有长围,各周二十里。”[49]五军之中当然包括各哨、掖,怎能分驻五军后又连哨掖?由柳升兼统中军与大营各部判断,中军当属大营,驻中央,各哨、掖在外。早在第一次北征中,哨马营就因将“架炮之人”置于步骑之外而遭申斥,此后神机兵逐渐成为明军赖以出奇制胜的精锐,怎能散在“骑卒”之外乃至阵外呢?这条记载被广泛引用,《明史》以之为永乐京营的战时编制方式,其实不堪推敲。
      永乐二十一年(1423)第四次北征,仅设“中军……左哨……右哨……左掖……右掖……陈懋居前锋。”[50]次年最后一次北征,设“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陈懋、忠勇王金忠率壮士为前锋,安顺伯薛贵、恭顺伯吴克忠、都督李谦等各领兵从。”[51]似乎只设五军与前锋,而无大营、驾前军。其实前锋就是过去的驾前军,第三次北征中统“御前精骑”的陈懋,在随后两次北征中统前锋。朱棣暴亡,仁宗在北京“谕随征大营五军总兵官:先委宁阳侯陈懋、阳武侯薛禄率领随驾精锐马队三千星驰回京。” [52]北征中“陈懋、忠勇王金忠率师前进。”[53]金忠、吴克忠等是新近来降的蒙古贵族,所领当然是“鞑靼马队”。所以,前锋应本是由“御前精骑”和“鞑靼马队”构成的驾前军,但这时朱棣年事已高,不堪上阵,驾前军变为巡哨前锋。朱棣本人应当坐镇过去由柳升统领的“大营”,下辖神机兵等,与中军一体。如此,最后两次北征的体制略同第三次:前锋(驾前军),大营(中军),五军哨掖,唯大营不再包括担任巡哨的前锋哨马营。
      永乐时期的亲征军一直采取三分体制。靖难与第一次北征时为驾前军(大旗下、三千马队)、哨马营、五军,后四次北征时,驾前军一部、哨马营、新设神机铳手等组合为大营,甚至与五军里的中军合为一体,驾前军则逐渐担当起哨马营旧任。初期的精锐――五军――巡哨体制,逐渐演化为巡哨――五军――大营体制,甚至巡哨――五军哨掖――大营主力体制,原精锐转向巡哨,新设火器兵取代骑兵成为精锐,与三大营的三千――五军――神机体制越来越接近了。把五军营和洪武时期的五军都督府联系起来、把神机营和三千营与交趾和鞑靼联系起来,是明代中期人对永乐时期历史的的粗率臆测。其实,是靖难时期的北军体制,在历次北巡和亲征中,随着皇帝角色和军队武器的变化而演化,构成了后代三大营的基础。


    4楼2007-02-25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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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三大营:远离作战体制的训练营
        三大营既然是由亲征军三大部分直接演化来的,是不是意味着京营就是处于临战状态的大军呢?明人多载三大营分领不同卫所,战时有明确分工,似乎在京营成立后,明军就是按三大营编制走上战场的。但是,三大营的内部统属关系说明,亲征不可能按三大营分工上阵;三大营的军士调发状况也证明,各营所统军士与所来自卫所无关。
        《实录》和《会典》中经常提到大营,含义十分混乱。在第一次北征中,“驾发由东路,幼孜三人向西路……幼孜与光大由哨马路……遇宁阳侯曰:我已五处发马寻大营,待回报。”[54]宁阳侯陈懋为左掖总兵官,他说的大营既不包括哨马营,又不包括五军下属的左掖,则似指皇帝所在营伍。初战之后,“清远侯王友充总兵官,广恩伯刘才充副总兵,统领各军马步各军……(朱棣)说与清远侯王友:‘大营中军有粮米,务要均匀接济。’”[55]这里的大营又似指五军。一般出征军中,往往以主将所在为大营 [56],这里的大营也只是对皇帝所在或五军大众的俗称。在第二次北征中,大营成为正式编制,统哨马营、神机铳手、围子手等,与五军、驾前军并列。到第三次北征,大营开始与中军一体,与五军哨掖、驾前军并列。最后两次北征,原辖哨马营与驾前军担任前锋巡哨任务,大营更密切地与中军一体化了。
        京营成立后,皇帝坐镇的“大营”在分营训练中似乎无需存在了。但各家记载京营制度时,仍提到大营,而且理解各异。一类以“大营”指京营全体,如正德《大明会典》 [57],或广义的五军营,如王世贞称五军营为“五军大营”[58]。另一类指五军营下属的一营,如陆容载:“有曰大营、曰围子手、曰幼官舍人营、曰十二营,皆五军营之支分。”[59]万历《明会典》更将五军营的下属列为大营、中军、左右哨掖以及千二营、围子手营、幼官舍人营、殚忠孝义营 [60]。按,正德《大明会典》的说法很独特,可能来自对皇帝坐镇的大队军伍的俗称,实则并无此等体制。王世贞的说法则来自后三次北征的体制,如洪熙元年(1425)“张辅奏:大营及五军将士马多瘦损。”[61]当时体制与亲征军相同。到宣德二年(1427),朱勇“特命总督大营兵权……务精训练。”[62]以朱勇的地位以及后来他多次报告五军营情况论,他督率的大营当包括五军营,或即大营与中军一体的孑遗。但到正统时期,《实录》提到诸营,多以大营与三千、五军、神机以及府军前卫营并列 [63],或不提大营,径以三营并列 [64]。此时,包括中军在内的五军营开始并统围子手各营,逐渐取代大营的核心地位,而“大营”作为旧制中的一环,反而成为五军营下属,供战时组建皇帝所在营伍之用。这样,战时包括中军、神机铳手、围子手的大营,逐渐让位于训练用的五军营,而神机铳手则从大营中脱离,独立成营了。
      第一次 驾前 五军 哨马
      第二次 驾前 五军 大营(哨马、神机等)
      第三次 驾前 五军哨掖 大营(哨马、中军、神机等)
      第四次 前锋 五军哨掖 大营(中军、神机等)
      第五次 前锋 五军哨掖 大营(中军、神机等)
      洪、宣 三千 大营 神机
      正统 三千 五军 神机


      5楼2007-02-25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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