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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公元二零三五年了,世情仍然没有变化,人类仍然落后,女人的生活,仍然乏善足陈,母亲们仍然唠叨,孩子们仍然反叛,生命的意义犹待发掘。
  今日,跟一切日子一样,奇闷无比。
  与配偶在一起已有十年,他不是不好,亦不是好,并不见得很爱我,也不见得完全不关心,据说亘古以来,男女只要在一起生活超过一段日子,大家便会面目模糊起来,看来科学的进步,并不足以改良男女关系。
  昨日我们又大吵一场。
  孩子们各自躲在房内,反正有电脑作伴,不出来也罢。
  我胡乱吃些东西,捱至今日,待他出去了,才起床,原以为可以清静一下子,谁知母亲来了。
  我跟母亲的关系并不密切,很多重要的话都不跟她说,免她担惊受怕,她有点神经衰弱,又缺乏安全感,因是个孤儿,自幼缺乏精神寄托。
  我很爱她,有时觉得她比我天真纯朴。
  她是绝无仅有的古典派:不肯剪短头发、不肯吃牙膏餐、不肯用机械手臂做家务、反对胚胎在母体外孕育……什么都看不顺眼,跟自己过不去。
  她穿着又贵又麻烦的天然衣料,胸上惯性地别着一只钻石扣针。
  钻石,不过是碳的同素异位体,早数十年,当狄卑尔斯厂尚未放弃其专利权的时候,是妇女眼中最名贵的饰物,因其闪烁漂亮。
  现在早已不流行了。
  此刻钻石经大量开采,一毛钱一打,只充作工业用途,不再受女人青睐。
  但是母亲仍然佩戴着这只别针,她对它有特殊感情,它的来历颇为神秘,母亲曾经解说过,但我听不明白。
  她说那时她只有五岁。外设母刚因病去世。幸亏有一位女眷把她带在身边,安顿她的主活,把她交托给可靠的世伯……
  临别之前,那位好心的女士留下这只胸针给她。
  母亲一有空便说这个故事,在她心中,那位女士简直如仙女一般。
  这件事的疑点甚多,根本说不通。第一,当年她只有五岁,记忆模糊,第二,无端喘咱们家哪来这位亲眷,必祖母并无姊妹。第三,陌生女士为何要这么关怀一个小女孩子?
  只有钻石扣针是实物,镶工仔细考究别致,我曾笑说,幸亏现在不作兴这种玩意儿了,太浪费时间金钱。
  母亲一坐下便问我要饮料。
  我笑说:“有一种新茶晶味道不错,我给你试试。”
  她把双手乱晃,叹口气,“你们这些人做主妇,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一粒丸子,半枝牙膏,就当一餐。”
  省时间呀,孩子们还不是白白胖胖的。
  我没敢顶撞她,只得陪着笑。
  那边,小弟同机械臂七号在做角力游戏。
  母亲喷喷地烦恼,“多危险,唉,机器没有人性,一用力骨头都扭断。”
  我笑说:“妈,你老了。”
  母亲问我:“你同他还是不停的吵?”
  我无奈的摊摊手。
  “会吵离的。”
  “分开不是更干净。”
  “这是什么话,是你自己挑的人。”
  她的口气似一百五十岁。
  “我告诉你照老法的好,婚姻大事怎么可以交给电脑,”
  她抱怨,“你太新派。”
  当时我正在做图书编撰计划,国家需要我,有什么时间去进行老式求偶仪式?弄得不好,要好几年的时间,真是天底下最大的浪费。
  母亲皱着眉头喝茶晶,“只有颜色没有味道。”她说,其实也够麻烦的了,我还要替她找出杯子,事后还得做洗涤功夫。
  她一早来教训我,弄得我闷上加闷。
  女儿在房中弄出巨响,母亲吓得跳起来。
  我大声叫:“弟弟,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奇问:“何必去看,闭路电视呢?”
  我无奈的说:“她要保留私隐权利,不准我在电视上观察她。”
  “花样真多。”母亲觉得没味道,“现在连书也不要读了,学校也取消了,人人泡在家里,胡作胡为。”
  我说:“书还是要读的,只不过不用长途跋涉去课室,这可是德政。”



IP属地:河南1楼2012-07-29 22:29回复
      我挥挥手,“要是我一去不回头,那才是最好的事。”
      “真的,你会吗?别哄我白欢喜。”他冷冷的说。
      我听了这句话,真的光火了。他太过份,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停止,这是我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我“霍”地站起来,取过车匙。
      “你又到什么地方去?”
      “NEVERNEVERLAND。”
      “你在说什么!”
      “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悲愤的说:“你从不关心。”
      “你并没有告诉过我。”
      “你没有留神。”
      。“去吧。”他放弃,“别站在这里一直控诉我,去得越远越好。”“好,你照顾孩子。还有,希望你可以成功地将脑细胞自躯体内分裂出来。”
      “何劳你担心。”
      我按钮,大门刷的一声旋开,我头也不回的走出家门,开动车子,冲出去。
      真悲哀,我们早应该分手,两人根本没有理由可以再生活在一起,分开至少可以静一静,让我好好开始工作。
      到母亲家去住几日?又踌躇下来。不行,她会不停地晓我以人生大义,还是一个人躲起来。
      我自然没有期望他会急着敲锣找我,他绝不会这样做。
      我将车开上生命大道。太阳已将近下山,金光万道映在红霞之后,电脑课程时常要孩子以这种题材作描写文,孩子们老翻出父母幼时的功课磁带来抄袭,年年拿丙等。
      也许我会怀念孩子们。
      我重重太息一声。
      生命大道上有十三个著名的死亡弯角,技术高超的驾驶者可在十分钟内走毕全程,甚至可以抽出时间观赏大道一边的海景。
      速度。劲风,都使人心旷神怡。
      在丈夫眼中,我是多么的任性不羁不切实际,成日沉湎在自我中心世界……在他眼中,我一无是处。
      我一手把着驾驶盘,一手拨开飞入眼角的碎发。
      怎么一回事?路障,这条路上怎么会有路障?
      我的车无法即时停止,自动路障受到电子感应后伸出巨型手臂来阻挡来车,在这刹那我童心大发,反而加速,在半秒钟之空档钻过两只机械臂。
      我哈哈大笑,怎么,难不倒吧,心中不快似乎散去,车子继续往前开。
      第二道路障还配了音响效果,距离一近,立刻开始广播:“注意,前面危险,注意,危险,请即回头。”
      回头,回到什么地方去?
      不过心中也纳罕,怎么一路上看不到有其他车辆,这一段路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我重施故技,趁铁臂闸下之前加速前往,再一次顺利过关,不过心已经有点怯。
      说时迟那时快,两边支路忽然闪出巡逻车拦截,车上深蓝色的顶灯汪汪作响,逼我停车。
      完了我想,这下子恐怕要停牌一年半载,我唯一的人生乐趣也报销了,我开始发慌。
      我扭转方向盘,想要找个空档好好停下来受制裁,但是两架巡逻车实在贴得太近,我一时失策,看位看得不够准,车子横着飞出去,直冲向海边悬崖。
      巡逻车号角大响,我的心陡然静下来,我不能命毕此地,我不过是出来散散心,一下子就要回家的,不不,我不甘心。
      车子性能奇佳,我硬生生再把它转向山边,情愿撞山好过堕崖。
      车子擦向岩石,我先觉得震荡,身体似要迸跳出来,随即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我已进入半昏迷状态,心头倒还清楚,并没有太大的恐惧,只见眼前点点金星飞舞,越来越多,越来越乱,终于一阵黑,失去知觉……
    


    IP属地:河南3楼2012-07-29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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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车子停下来,微笑,“我不是浪荡子。”
        “我的车子,你那么欣赏它,我把它转让给你如何?”
        他的兴趣来了。“你有证明文件?”
        我顺手取出证据给他看。
        他接过,啧啧称奇,“印制得这么考究,不象是假的,什么国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印鉴。”
        “附往有英文,你看仔细。”
        “双阳市,咦,的确是本市,几时发印的?”
        我把文件一手抢回来,心突突的跳。
        “双阳市,你也住双阳市?”我问。
        “是,这是双阳市,怎么,你不知道?”
        地点没有变,只是时间完全不同了。
        “请我吃饭,我慢慢说与你听。”
        他凝视我,近视镜片后的双眼闪出深邃的光芒,他笑一笑,不答。
        这人并不是笨蛋。
        “好的,”他说:“我们去吃点东西。”
        我松口气。
        不能失去他,非把他抓紧不可,况且他身上有那么美味的巧克力。
        他说,“你穿着长裤,看样子我们只好找一个比较随便的地方吃饭。”
        为什么?我没敢问。风俗习惯相差五十年,问来无益。
        他把我带到一个华美的地方,门口停满汽车,自落地的大扇玻璃门进去,整个大厅用琉璃灯照明,这个地方的耗电量是惊人的,而发电要用石油,石油价格一向昂贵,没想到他们生活如此奢靡。
        而这不过是一个公众吃饭的地方,要填饱肚子最多花两分钟就够了,何需这样劳师动众。
        这里每一个人都认得他,很客气的上来同他打招呼,安排座位给他。侍役取出无数器皿,莱单有一本书那么长,他问我要吃什么,我说:“随便,越简单越好,啊对了,我不吃荤。”
        我们之中也有些人嗜吃动物的肉,已经被视为不文明的举止。、看样子这一顿饭要吃一两个小时,菜蔬都照原状取上来,嚼起来芬芳脆口,但太浪费时间了,人的生命有限,一天只得二十四小时,一顿饭吃掉两个钟头,还能做什么大事,难怪科技落后,难怪。
        他叫一块牛肉,用工具切开,还有鲜红色汁液滴出,我摇摇头,忍不住说:“似你这般斯文的人,却染上这种恶习。”
        他也以同样的注意力观察我,说道:吃那么一点点,你不会有气力。”
        我不明白他要那么多气力来干什么,大概要努力工作赚取酬劳来吃这种豪华的食物,然后吃饱之后再去努力工作,继续恶性循环。
        不可想象。
        才五十年已经那么落后,我应该庆幸我没有回到一百年前。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设法回去。
        据我所知,人类对空间的研究不遗余力,远在一九四0年,已经有第一个实验,我一定要回去。
      


      IP属地:河南6楼2012-07-29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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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浪漫,他们还有这种闲情逸致替糖果取这种名字。
          我取一颗放进嘴里,没有取错名字,真如婴儿之吻那么芬芳甜蜜,带有一丝橙香。
          如果我能回去,一定要带一些给两个孩子尝一尝,还有母亲,她是那么怀念巧克力。
          “好过得多了吧。”方中信问我。
          我点点头,答谢他的关怀。
          他按铃,女侍取来两杯饮料,用银杯盛着。
          “喝下你会更舒服。”
          我知道这是可可粉冲的饮品,忙不迭的喝一口,烫了嘴,但还是值得的,真不愧是诸神之美食,我舔舔嘴唇,无限满足。
          “还可以吧。”
          “这样的美食,是否只有你可以供给?”
          “通街都有,两角半一杯。”
          “孩子们也喝得起?”
          “自然。”
          “太好了。”
          “过奖过奖,所以,只要钻研一下,你会发觉我们也有些好处。”
          我向他微笑。
          他在他的世界里,恐怕是个吃香的王老五。
          他当着我面签署了不少文件,没把我看作外人,我只觉自己身份暧昧,这算得是什么?我算是他的什么人?
          在急难中,我与他认识才两天,已成为莫逆。
          在这里,我只有他一个熟人。
          “现在,让我们谈比较严肃的事。”
          “是的,”我说:“我怎么回去?”
          他狡猾的说:“这个不算重要,刚才你说,可可要绝种,而我方氏的事业会得崩溃?”
          “我没说过。”
          “陆宜,你对我要老实。”
          “你是聪明人,我怎么教你。”
          “这间厂有三代历史,职员共三百零七人,要结束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或者你可以安然步人廿一世纪,用化学品代替巧克力。”
          “化学品?我不喜化学品,对我来说,不香的花不是花。”
          “那你活该头痛。”
          他点点头,“能知未来,不一定能够防范,并非好事,简直是不幸。”
          他说得对。
          方中信开始有心事,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他那么多。
          我问道:“该说说我的事了。”
          “我只是个糖果商,陆宜。”方中信说。
          “你太蹩脚了,我知道许多故事,有很多地球人肯拼死命把天外来客送回家乡去。”我抱怨。
          “哼。你指那位先生,是的,他肯。”
          “谁,你说谁?”
          “这件事很复杂,要从长计议。”
          他在推搪我。不过他也说得对,这件事不能草率,这象是古代乡间受了怨辱的女子,要去到京师告御状,谈何容易。
          要一步一步来。
          他把桌子上的文件一推,象是一天的工作就此完毕,好大的派头。
          我们,我们要做到发昏才能拿到一点点薪水,,老板连写字楼也不设,发一套工具,人人坐在家中做,每分钟动脑筋,根本没有下班的时候。我羡慕方中信的生活方式。
          他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不见得日日这么舒服,有时十点钟还在厂里。”
          “你的父母呢?”
          “他们在外国。”
          年少力壮的当权派,不用说。日子是过得逍遥他。
          “来,我们可以走了。”
          “我想看看我的车子。”
          他有点不好意思。
          我马上不悦,“你把它拆烂了是不是?破坏,你只会破坏。”
          “你且别忙着骂我,我只不过开着它去兜了一次风。”
          “不问自取,是为贼也。”
          “咦,你还懂得用这一句成语?”
          “一路流传下来,怎么不懂?”我瞪他一眼,“我告诉过你我是地球人。”
          我逼着他把我带到车房去。看到车子无恙,才放下一块大石头。
          我说:“不准你的至亲友好再来玩我的车。”
          “咄,要同样做一部出来,也不是难事,只是我们还未找到大量生产的办法,你稀奇什么?”
          奇怪,这大概是我的错,在二0三五年,丈夫一开口便与我吵,在一九八五年,方中信也同我吵。
        


        IP属地:河南11楼2012-07-29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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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会的地点是那位先生的家。
            地方非常宽大,布置朴素而雅致,他的夫人高贵、大方、美丽、温柔。
            她没有说什么,但眼光、神情,都安抚我,她象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关心。
            那位先生走入书房,淡淡与我们打招呼,方中信将那瓶酒似献宝似呈上,但是那位先生看也不看。
            方中信受了委屈,斜斜看我一眼,象是说:瞧,都是你,都是为了你。
            我没好气。
            他们之间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着。
            那位先生个子很小,样子顶普通,不知恁地,神态有说不出的疲倦,一直用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则握着酒杯,缓缓地喝完一口又一口,心不在焉的“嗯、嗯”,敷衍着老方。
            我有点发急。
            那位先生对我的故事,象是没有太大的兴趣,根本没用多大的心思听。
            渐渐我失去信心,要不是他夫人那温婉的眼色,我早已离去。
            坏。
            坏与落后也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我要是能哭的话早就哭出来。
            终于那位先生的眼光落在我身上。
            “怎么,”他问:“陆小姐有家归不得?我连忙恭敬的答:“是。”他似是司空见惯,“是二0三五年?”
            “是。”
            他的语气略为同情:“蛮尴尬的。”
            我点点头。
            “在我年轻的时候,也见过许多异乡客。”
            “我想回去。”
            那位先生笑,“或者可以找小纳尔逊谈谈。”
            那又是谁?这群人好神秘。
            那位先生说:“其实情形并不算大坏,陆小姐贵庚?”
            “二十六。”
            “过五十年也可以返家乡了,届时你七十六。”他说。
            我霍地站起来,要同他拼命,在这种时候还戏疟我?
            方中信把我按住。
            那位先生抬起头来,“为什么那么计较时间上的得失?”
            他双眼透出苦涩,不象是轻薄,“甚至是一切得失?”
            原来他是哲学家,我为他的跟神感动。
            我呆呆的看着他。
            或者他有无限的能力,但在这一刹那,我非常的同情他。
            那位先生指着我额头说:“那是你的接收器吧,自幼种植,与脑部相连。”
            “不,”我说:“这是学习仪,儿童在入学时期才植人皮下,与电脑相互感应,我们的电脑没有荧幕,靠电波通消息。”
            那位先生摇摇头,“不,这是一具追踪仪器。”
            我陪笑,心想:先生,我应当比你更清楚才是,怎么倒与我争辩起来了?
            我婉转的说:“不会的,我们自小运用它吸收知识,是以早就废除课堂学习制度。”
            那位先生还是摇头。
            他说:“你们的政府欺骗了你。”
            一边厢方中信听得入神。
            我完全没听懂,这位先生比我更象未来世界的人,想象力似宝石蓝似的深海。
            他跟方中信说道:“我累了。”
            我与老方只得站起来告辞,不敢再留。
            他的夫人送我们到门口。她轻轻请老方“代为问候令尊令堂。”
            老方唯唯诺诺。我们结束是次访问。
            我与方中信在夜空下踱步。
            我说:“那位先生名不虚传。”
            “唔。”他说。
            “还有巧克力吗?”
            “你会喉咙痛,”他把糖递给我。
            “已经在痛苦。”我拆开纸包吃:“无论他是否能够帮到我,我都说他是个难得的人物。”
            “近几年他有点懒洋洋,好奇心也减退。”
            我问,“是不是已臻化境的人都是那样?”
            “我不知道。喂,那真的只是你们的学习仪?我以为会有莱泽光束射出来。”
            我白他一眼,“你才全身发光。”
            “是,我的魅力。”他洋洋得意。
            即使有一万个缺点,方中信仍是一个热情天真的人。他是一个快乐人:世袭的事业,又投他所好,无忧无虑王老五生活,兼有幻想的嗜好。
            “想家?”
            我点头。
            “跟先生的感情很好?”他问得很自然。
          


          IP属地:河南14楼2012-07-29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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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中信:“你怎么又来了?”
              “你想耍老娘?”
              “我怎么敢耍你,我还要命呢。”
              “我倒是豁出了。”
              “那是你的事,我方家三代单传……”
              她抬起眼睛,目光如电,闪出哀怨、恼怒、娇媚、风情、诱惑等无数的讯息。
              我看得呆住。一双眼睛是一双眼睛,怎么会有这么丰富的感情,我以为眼睛只是用来看世界的,谁知竟能说话,不不,应该是打电报。
              她这一抬眼,看到我,忽然也呆住,目光直钩钩落在我身上。
              我有点不好意思,略略收敛自己,作状取起杯子喝水。
              她失声,“这是谁?”
              方中信沉默。
              我想说我是姑姑,但没开口,她不会相信,她比莉莉老练一百倍。
              “怪不得。”她又说。
              方中信开口,“你明白就好。”
              他们两人说话似打哑谜。
              但是她眼中晶光渐渐消散,一手按熄香烟。
              “我明白了。”
              “这对大家都好。”方中信说。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光是这一声叹息,就能叫人***。
              她站起来,“好好好,罢罢罢,败在她手中,也不算不明不白。”
              我觉得不对,“嗳,你说什么,你别弄错,我不是他的什么人,我有丈夫有孩子,你听我说。”
              她呆呆的看着我,仍然是那调调:“方中信,你真有办法。”
              我气激。
              她忽然很怜爱的对我说:“小妹妹,珍惜你的本钱,好好抓紧机会,别便宜他。”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已飘然而去。
              他妈的这方中信,如此利用我,实在不要脸之至,乘人之危,但谁叫我住他吃他穿他,谁叫我没有独立的本事。
              方某得意洋洋,安然脱难。
              他说:“谢谢你。”
              我也一句回去,“不客气。”
              这次他端详我良久,说道:“你好像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
              “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我没好气。
              他吁出一口气,“不知道更好。”
              “你打不打算帮我寻找家人?”
              “你连他们名字也不知道。”
              “我母亲叫邓爱梅。”
              “你叫我怎样办,在报上登则广告:‘五岁的邓爱梅小妹妹,请注意,你二十六岁的女儿急欲与你会晤’?”
              “诸如此类。”
              “嘿,你真是天才。”
              “今天你亦不用上班?”
              “我去了谁陪你?”
              “不用你,我想自己出去溜达。”
              “当心当心当心,迷路怎么办?”
              “我已经尝到最可怕的迷路,还伯什么。”
              “我们再谈谈巧克力的制作。”
              “今天不想说这个。”
              “好好好,我陪你出去。”
              “不要你。”
              “我远远跟在你身旁好不好,绝不打扰你。”
              他对我倒是千依百顺。
              我出门缓缓散步,天刚下过雨,仍然闷腻,最好马上洗澡,但是洗完之后不到一会儿又打回原形,好不讨厌。
              方中信遵守诺言,远远在后面,并没有跟上来。
              前面斜路上有一大群孩子迎上来,他们穿着一式的制顺,活泼泼的笑着,年纪自十岁至十多岁不等。
              一定是学生,他们每天集中在一个地方受教育,不辞劳苦,为求学习。
              但他们看上去居然还这么愉快。
              一定是因为年轻的缘故。
              年轻真是好,太阳特别高,风特别劲,爱情特别浓,糖特别香,空气特别甜,世界特别妙,一点点小事,都能引起惊喜。慨叹、欢乐。
              年轻人没有一天不笑上十次八次,烦忧那么远,生活是享受,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跌倒若无其事可以再爬起。伤口痊愈得特别快,错误即刻改,做对了拍掌称快,可就是那么简单。
              五十年前的年轻人与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分别。
              看到他们明亮的眼睛,光滑的皮肤,真不相借自己也年轻过。
              我叹口气。
              母亲曾说过,她幼时穿的校服,是一件浅蓝色的裙子。
            


            IP属地:河南18楼2012-07-29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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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方大笑。
                我悻悻地。
                “没见过亚洲虎?”
                “绝种了。”
                老方脸上露出意外、惋惜、悲哀的样子来。
                “孩子们一直不相信这种动物的真实存在,图片不及实物的百分之一那么美丽。”
                “我替你拍张照片,让你带回去。”
                我还会回去吗,立刻气馁,脸上满布阴霾。
                “倦了,来,陪你回家休息。”
                我的体力大不如前,这样下去,就快要与他们同化。
                老方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地照顾,他要回工厂一行,临走时千叮万嘱。我躺在床上假寐,渐渐心静人梦。
                爱绿,爱绿,又听见有人叫我。
                我的名字不叫爱绿。
                爱绿玲,爱绿玲。
                我睁大眼睛。这是谁,谁在叫谁?
                室内一片寂静,除却我,没有人,我突然跳起来,我,是叫我:a60、a600333,被我听**绿玲,来到他们的世界才数日,已循他们的习惯,险些儿忘记自己的号码。
                但谁在叫我?
                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号码,这里的人还不流行用号码,我捧起头。
                声音象自我脑中发出,怎么会这样,我弄不懂。
                再欲仔细听,声音已经消失。我苦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得太多,心神已乱。
                他们的食物我吃不惯,只有拼命喝水。屋内所有设施,只有淋浴一项颇为有趣,不妨多做。
                居然盼望老方回来。
                他没有令我久等,匆匆赶回,我高兴的迎出。
                他说我显著的瘦了。又带回许多食物让我挑选品尝。
                有一种叫金宝的罐装糊状食物,很配胃口,吃下颇多,老方看着我,很是欢欣。
                可以相信他对我好是真的。
                已经没那么提心吊胆,不再怕他会害我。
                明天,明天还是得去找母亲。
                是夜我坐在方宅的露台上乘凉,天空中月如钩,鼻端嗅到盐花香,海浪打上来,又退回去,沙沙响,他们的世界是喧哗的、**的,充满神秘,风吹得我昏昏欲睡,各种白色的花张牙舞爪的盛开,各有各的香,香,香进心脾,钻进体内,融合在一起。要快点走,再不走逃不及,永生永世困身在此。
                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一样有我母亲,还有,还有我的外婆,而老方又对我这么体贴。在他们这个年代,女人尚可倚赖男性为生,不必辛劳工作,真如天方夜谭:坐在家中,有人供养。
                一不高兴,还可以闹意气,还可以哭,当然,也只限于幸运的女性,外婆一早为丈夫遗弃,是另外一个故事……
                老方在我身后出现:“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想。”我说。
                “你看上去这么伤感,有时真不敢注视你,怕忍不住会同你一样悲哀。”他蹲在我身边。
                老方真会说话,很平常的一件事,经他绘述,就活转来,听得人舒服熨贴,明明心有重压,也似获得超脱,可以喘气。
                “去睡吧,明日又是另外一天。”
                在这里,不但睡得多,而且睡得死,整夜不必转身,天亮醒来,往往膀子压得酸软,面孔上一道道红印,把被褥的皱摺全印上,好些时候不散。
                不但是床上,房中累累赘赘全是杂物,都是尘埃好去处,方宅雇着一个人,每日做好几个钟头,把所有的东西逐样拭拂,这样的浪费人力物力还有时间,与情理不合。
                但是我喜欢看这个工人悠闲地从一个角落摸至另一个角落,熟捻地爱惜地取起每个镜架或盒子,小心翼翼地侍候,又轻轻放下,这项工作似乎给她带来快感,她口边哼着小曲,调子扭扭捏捏,出其不意会转高降低、非常狐惑,但也有特殊风味,我看得呆掉。
                他们生活无聊,毫无疑问,不过充满情趣,随心所欲,不经意、奢侈。
                第二日,老方接我到华英小学门口。
                幼儿班的孩子们在十一点半下课,别问我这些刚学会走路、勉强能表达语言的幼童们每日学些什么,我不会知道。
                我逐个找。
                低声地问:“邓爱梅,邓爱梅在吗,请问谁是邓爱梅?”
              


              IP属地:河南21楼2012-07-29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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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
                  “因为你蠢。”
                  去他的。
                  门铃急响。
                  我拍手,“啊,又有人找上门来。”
                  老方脸上变色。
                  “老方,”我乐了,“欠债还钱,六月债,还得快。”
                  “别去应门。”他说。
                  我摇头,“避得一时,避不过一世,”
                  门铃继续大响。他的车子停在外头,来人知道他在家中。
                  “你回避一下。”
                  “为什么,我堂堂正正,干嘛要躲?她们是你女友,我又不是,我怕什么。”
                  “好,有什么闪失,莫怪我不警告你。”
                  老方去开启大门。
                  我嗅到一阵香风,似兰似麝,我连忙深呼吸。
                  一位圆脸的少女冲进来大声说:“大哥,你搞什么鬼,全世界都说找不到你,你躲在家中做什么,孵鸭蛋?”
                  老方见了她,松口气。
                  “又在恋爱了是不是?”少女呵呵呵的笑,“你这个永远在恋爱的男人,真服了你。”
                  老方笑说:“小妹,你在说什么,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谁?”小妹转过头来,看到了我,“啊。”她叫起来。
                  呀,我也失声。
                  她襟上,她襟上别着一只金刚石的别针,晶光灿烂,模样别致淡雅,显然是件精工设计的艺术品,我一见之下,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我母亲最心爱的饰物,天天戴在身上,寸步不离。
                  此刻怎么会到了老方的小妹身上?
                  不不不,话要掉转来说才对,五十年前,它原是老方小妹的装饰品,若干年后才落在母亲手中。
                  “大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难怪人影儿都不见了。”小妹同她大哥一样,是个很热情的人物。
                  我的眼光仍然无法离开那枚胸针。
                  老方说:“小妹,你与你的大嘴巴。”
                  我试探的问,“小妹是——”,“他没提过我?”小妹嚷起来,“我是他堂妹,我父亲同他爹是两兄弟,我俩同一祖父母,我也姓方,方氏糖厂我占百分之二十股。”她呱啦呱啦全部交代清楚。
                  “幸会幸会。”我说。
                  “老方不是坏人,他只是浪漫,他——”“小妹,你别说了好不好?”
                  他怕她越描越黑。
                  这两兄妹真是对妙人。
                  “一见你就知你是真命天子,”小妹豪爽的自襟上取下别针,“喏,给你,见面礼。”
                  我实在渴望得到那枚胸针,注定的,我不收下也不行,它无论如何都会落在我手中,由我转交给母亲,时间已经证明这一点。
                  我伸出手去接过它。
                  它沉甸甸、冷冰冰的在我手心中闪出晶光。
                  “谢谢。”我说。
                  老方喜悦的说:“小妹,真看不出你这么大方,我一定补偿你,而你,”老方看着我抓头皮,“没想到你会收下。”
                  小妹笑,“我最喜欢快人快事,生命这么短,那容得浪费?光阴宝贵。”
                  我陷入沉思中。
                  ------------------
                


                IP属地:河南25楼2012-07-29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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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分好几天才能看完


                  来自Android客户端26楼2012-07-29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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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母亲童年时所遇见的神秘女客,她的身份已经明朗,她是我,她是我,她是母亲的女儿,她是我。
                      当然,除了至亲骨肉,还有谁会尽心尽意爱护她,原来一切已经在五十年前发生过了,我此刻不过照着轨迹再做一遍,重复所有细节,这是唯一的一条路,身不由己,这是我母女俩的命运。
                      方中信在我耳边轻轻的间:“又在魂游太虚?”
                      我悲哀的说:“我已经在太虚了,老方,我在大虚幻境。”
                      小妹叹口气,“我告辞了,恋爱中男女的对白没有人听得懂。我们改天见。”
                      “不送不送。”老方替她开门。
                      小妹转头凝视我,“你的气质真独特,完全不象我们这些俗人。”
                      她翩然而去。
                      老方将别针替我扣好,“很适合你。”他说。
                      现在即使有机会我也暂时不能回去,为着母亲的缘故;第二天我依着住址找到外婆家。
                      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这是一首历史悠久的儿歌,描写祖孙温情,没想到今日我来到外婆家,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外婆与我年龄相仿,只有二十余岁。
                      外婆依时在家等我。
                      居住环境颇为恶劣,只租用一间古老大屋的头房,有窗,但对牢马路,嘈吵得很,灰尘亦大,幸亏天花板高,装一只螺旋桨,用电发动,带动空气;略见清凉。
                      这样小小地方,便是她们的家。社会贫富悬殊,我此刻才发觉方中信是巨富,他所住所吃所用,至为奢侈。
                      我这次来访,怕外婆怪我花费,只买了方中信推荐的蛋糕。
                      小小的爱梅在做功课,毕恭毕敬地抄写英文。
                      见到我,她站起来,到我跟前叫我阿姨。
                      外婆笑说:“你们才似两母女,长得那么象,左颊都有酒涡。”
                      我搂着母亲,“谁说我们不是,嗯。”
                      穷是穷,外婆没有自卑,极有气节。
                      她在一间小型工厂做会计,忙的时候可以很忙,孩子小时候,只得放在育婴院中,稍大,托好心的邻居照顾,略付茶资。
                      生活竟这般狼狈,幸好他们懂得守望相助。
                      我们这一代的女人幸福多了,国家负起养育下一代的大部分责任,不过孩子们太过刚愎自用,永远不会象依人小鸟般可爱。
                      我不住抚摸小爱梅的头发,她十分喜欢我,一直依偎在我身边,说许多学校中的趣事给我听,她告诉我,陆君毅是多么的顽劣,他怎么把小猫丢上半空,任由它们摔下,她说:“可怜的猫咪立刻急急摆动尾巴,一边哗哗叫,才能平安降落。”
                      外婆说:“小梅,阿姨对这些没有兴趣。”
                      “我有兴趣极了。”真的有。
                      没想到已经是两子之母的我,第一次在母亲身上享受到弄儿之乐。
                      小梅的观察力非常细致,她所说的,我都爱听。
                      我从来没有好好听过母亲说话,我也许回不去了,现在不听,什么时候听?
                      “小梅,陆君毅这个人,他将来,呃,你可以对他好一点。”
                      外婆说:“陆家环境不错,把唯一的孩子宠坏。”
                      我点点头,爱梅会嫁他,她不知道,我知道。
                      时间过得真快,我不得不告辞,已经黄昏。
                      为了想更加名正言顺,我提出计划第三步,方中信说的,我可要求**梅的教母。
                      但外婆是一个高洁的人,她婉拒,“慢慢再说吧。”
                      我低下头。
                      “看得出你对小梅是真的好。”她说。
                      “星期六可以再来吗?”我恳求。
                      她点点头,也已对我产生了不能解释、浓郁的感情。
                      爱梅同我说:“阿姨,你给我的巧克力真好吃,我永永远远不会忘记的好滋味。”
                      我相信,她直到五十五岁还念念不忘巧克力,那时已没有巧克力了。我鼻子发酸,忍泪告辞。
                      方中信亲自驾车来接我,我一脸油腻,衣服都为汗所湿,外婆家气温与湿度两高,不到一会儿就蓬头垢面,踏进老方的车子,如进入另外一个清凉世界般。
                      不公平,我心底嚷:太不公平,这人凭什么可以有这么大的享受,我迁怒于他,瞪他一眼。
                    


                    IP属地:河南30楼2012-07-30 0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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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神奇,你都9级了


                      36楼2013-04-30 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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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是你的吧么?爪机党!!!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38楼2013-06-19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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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不盖楼!!!?都2个999了要我帮你盖么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39楼2013-06-25 20:11
                          收起回复
                            我下楼上车,一颗心紧张如绞,平时的组织能力与思考能力都不知去了哪里。
                            这个魔域真要了我的命,我该怎么办才好?
                            去找方中信。有一个声音同我说:要去找方中信。
                            我同司机说:“麻烦你,我要去见方中信。”
                            司机应声是,把车子掉头,往厂方驶去。
                            就是这条路,不过十多天,我来到这个城市第一条经过的马路便是这条双阳路。
                            真的才十多天?仿佛已经一个世纪,我惆然。
                            真的去找方中信同他开谈判?
                            我迅速的盘算一下:我此刻一无所有,外婆与母亲等着我援手,除此之外,举目无亲。
                            这不是闹意气的时候,我在自己的世界,与男人赌气,还可以假装失踪,让他担心事、着急,其实人在亲友家吃喝聊天。
                            现在我到什么地方去?
                            总不能到外婆家,添增她的负担。
                            还是去我方中信,但切忌轻举妄动。
                            车子驶入糖厂,那阵甜香的糖雾降到我身上,如进入童话世界般。
                            我深呼吸一下,努力镇静自己。
                            我上写字楼的时候,方中信刚下来。
                            他开完会,正要回自己的房间,见到我,先是意外,随即双眼闪出喜悦,完全不是假装的。如果这一切都是演技,那么方中信这个人太可敬可怕可佩,栽在他手中也是值得的。
                            这样一想,倒是豁出去了。
                            他把我领到他的写字间。
                            “怎么想到来看我?”他喜孜孜的问我。
                            我不响,坐下来,桌上有银制的碟子,放着巧克力,我抓起一把,丢进嘴里。
                            方中信看我一限,“晔,面如黑炭。怎么一回事?”
                            真没用,七情上脸。
                            在我们的年代,为了节省时间,除了做夫妻之外,根本不用搞人事关系,人们可以专注工作,所以表面功夫甚差,不比他们,善于掩饰,懂得隐藏喜怒哀乐。
                            “怎么一回事?”方中信诧异,“什么地方不高兴?”
                            我问道:“我为什么要高兴?”
                            他有点不安。
                            我愤慨的看牢他,气得双眼发红。
                            他感到事有不妥,但还想补救。
                            他试探地问:“可是外婆那边有什么不妥?”
                            “外婆很好。”
                            “小爱梅呢。”
                            “她亦很好。”
                            方中信摊摊手,勉强的笑,“那你干嘛象来大兴问罪之师?”
                            他真聪明,一上来,起码把事情猜到九分,我无谓含蓄,素性摊牌好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去?”我问。
                            他一听便晓得我说什么,表情僵在那里,动作也停止了,整个人似被魔术师用定身法定住,非常滑稽夸张,但我没有笑。
                            我瞪住他,他瞪住我,象两只竖起毛、弓起背的猫,随时相扑撕咬。什么涵养忍耐都不管用了,我先发制人,大喝一声,“方中信,你骗我!”


                            IP属地:河南41楼2013-06-28 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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