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章
那是他情爱的矿井,幽暗深邃,暧昧悠远,他在令人几欲窒息的黑暗中沉默、犹疑,隐秘的蓝色透明水晶矿脉散发着异样的血光,冷艳的诱惑如满溢涌出的鲜血娇艳欲滴。
那是他信仰的绝壁,山崖丰饶秀丽,森林由迷雾编织而成,下方的深渊虚渺不可测度,他攀在壁上徒手抓着岩石支撑全部的重量,手掌被刺得鲜血淋漓,他绝望,不知所措,无法自救。黑色的雨云低覆,重如磐石压迫着他做出抉择。
那是他魂魄的湖水,水面似平静无波,但涟漪一圈一圈地涌上岸,水妖在湖底优雅地游弋,伴随着水底的涡流起舞,积蓄已久的势能已然开始倾斜,湖水盛不住即将满溢泛滥。
那更是一座墓,能将莅临此处的良知,善念,道德活活掩埋,清风飘过,尸体之上,汲取了养分的花朵艳美妖冶的轻轻摇曳生姿。
那一切,具象为眼前的生命体。
那是失去了提线的傀儡偶,迷茫,僵硬,轻柔,出奇的安静。浸泡过圣水的绳索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焦痕,他蜷曲着身体,轻微地痉挛着躺在石质的地面上,他身下的冰冷石岩上以血红的涂料画了魔法阵。
圆形保证了力量的循环,大七星与五芒星命令灵魂服从,咒文剥夺了恶魔抗拒的能力,象征着钳制与拘役。
永失乐园的堕落天使,被捕落入网中的蝴蝶,羽翼残破不堪,狼狈,无助。
他惨白到近乎灰败,凄惶暗淡看不出任何的生气,墨色的妖纹如爬蔓植物蜿蜒全身,蚀刻进枯槁的皮肤,闪着红光的双眼带着种病态的艳丽,他的全身笼罩着一种蓝色的火焰,似要焚殆他全部的生命力一般冷冷燃烧,与魔法阵发出的暖色调的柔光互相噬嗑、抵消。
他们的世界只有短短的几寸相隔,触手可及却又如此壁垒分明。无法靠近,无法相融。
一个失去意识的人,恶魔,醒来要多久?他到底还要等多久?
他如一塑神祗的雕像般静默着,整个空间的肃穆无法援助他平复激烈躁动的内心。他所有的感知都被切断了一般,除了他狂暴的心跳,和脑内轰然鸣动的思绪、奔腾的情感,太阳穴突突地跳动,抽痛不已。
两种极端的执着在疯狂地撕扯着他,激烈地厮杀,胶着,几乎要炸裂他与那庞大的执念相比,太过渺小的躯体。仅是压抑住两种狂乱,阻止它们奔驰而出夺取主齤权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意志力。而他全部的理智,都在逼他做出抉择。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使心破碎的重击,七次足以。
他是什么。被弄脏的,被玷污的,虚假的伪神手中操纵的棋子,已完全被扭曲的姿态,抽离了意识被诅咒的活尸,多么惹人厌恶,犹如一枚浸泡了毒液的果实,连血液都败坏殆尽,连同他流淌在其中的荣耀与灵魂。
他咎由自取。毁灭他,解脱他,他会想要一个属于Sparda的尊严和骄傲。那余音袅袅的蓝色眼眸的男子,那不容亵渎的高傲。回不来,便由你的手,他的兄弟,他的半身,他在世上唯一的同类,在此将这个污点终结抹杀。
另一种喷薄欲出的势力在逼他直视。
为什么不伸出手。
为什么不帮帮他。
撕心裂肺的声音嘶吼着。
他是你的错误你的伤口你的罪愆,也是你此生的至爱。你难道还不懂,你难道失去的还不够多,你甚至无法将目光自他身上移开,一遍一遍地在他身上游走,只为了确认他在你的面前,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掌控着。
第三次你没能拯救他,第七次你要如何下手让他魂飞魄散。
你的兄弟犯下罪过,为何不能原谅他七十个七次。
炸响的咆哮声震撼了他思维的空间。
懦夫!你在惧怕着什么!
“Vergil……”他终于酝酿了足够的勇气,抱着某种侥幸的心理,试探着出声呼唤了,声音生涩颤抖,如失去了归途的孩童般迷茫。
死一般的寂静,那双血红的眼眸依旧没有焦距。悲凉,凄楚,但他依旧只能独自啜饮着荒芜的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