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岁的时候老爱嚷嚷,韩寒是我的大英雄。后来我很少讲这样的话,老大变得越来越温和,我没变多少,还是同从前一样。我还是个粪青,有时看报纸还是气得乍呼呼的,我就跑到爸爸那里去吵,啊啊啊啊啊这样做是不对的呀,这不公平。只是过去我心中怀有希望,我并不明白,我以为这一切就像河里的水,来来去去,无声无色。我以为人心总是善的。
总有光明的东西在未来。
看得多了,才晓得不是这回事。有些事情是没办法改变的,他是错了,你就没有错吗?你口口声声指责他,那你敢不敢扪心自问,也许你还不如他。你远不如他。刚开始做工那会,外婆对我讲,忍忍吧,我们毕竟是向人家讨口饭来吃的。什么对不对,什么错不错。
我们这里跟老大家乡差不多,都是重污染的小镇,河里的水十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干净过。油也有,胶水也有,大多时候黑得像墨水一样。那时候我一点都不明白,我说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来糟蹋我们的家乡呢,我们明明可以把这些毒厂赶出去的。
外婆给一家炼钢铁的厂里门卫室,她就轻轻地跟我讲,不是这样的,我们也不想这样,但是我们要靠他们吃饭啊。
没有这些工厂,我们就只能种田。面朝黄土背朝天,你只是看书上讲讲,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书上讲得这么漂亮,在田里干了一辈子的人,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到现在,年纪大的人还会时常同我讲,种田才是真的苦。你们这辈人,田都没有下过,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厂里再苦,也比不上风吹日晒。
谁都想要青山绿水,可是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办法。老大常说亭林镇的水一个星期要七种颜色,我想问老大,你有没有想过,没有这七种颜色,我们的日子要怎么过?
没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