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
文/冰羽忻
那年的那个转身,她看见了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东西。 ——题记
那个少女的叛逆期似乎比同龄人来得迟,以至于褪去的时间也有所推迟。十七岁,陆晓仍然停留在短暂而又漫长的叛逆期里,像匹桀骜不驯的小马,高昂着头。可时间依然风驰电掣,奔驰着跨过了她的高中生涯。九月初,随着高中的毕业,陆晓背起行李准备登上去北方那所大学的火车。
前方人海茫茫,到处黑压压的一片。
她一眼便可看见身前不到五米的距离有一个较为熟悉的身影,无声而固执地帮她拉着手提箱。陆晓背着较轻的行李包跟在后头,心中有些许忐忑,有些许没着落。
不知不觉,思绪被父亲摆动有序的臂膀牵扯着,拉向远处。
前天晚上,陆晓收拾好东西后,发现时间还早,便外出买些东西补偿一下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她正在街上闲逛着,从一间小室里传来的声音促使她顿时驻足而立。“和(hú)了!”父亲的声音越过嘈杂的棋牌室,刺一样埋进她心里。
这也就使她想起,两三年前的父亲,虽然也是中年人的形象,可精气神是大不相同的。
当时父亲因身体不适被迫下岗,到医院检查后被告知得了重病。自尊心强的父亲不愿让陆晓知道自己的病情,一直很小心地隐瞒着。在偷偷治病的同时仍积极地找工作。可惜,重病让他在工作时难以集中精力,记忆力也有所减退,几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一次次从手中飘走,十分不留情面。每每拖着疲乏不堪的身体回到家,却自知还要面对大量的药物时,对生活的失望一点点地在积累于心,渐渐升华到了绝望。
人大多都压抑不住太多的感情,他也不例外。治病所需的巨额费用加上工作的屡次失败使他很快就堕落了下去,开始过无所事事、打牌喝酒的混混生活,眼神一天天黯淡下来,无精打采。
敏感的陆晓发现父亲的变化后开始寻找原因,一阵翻找,那张病历单被翻出来,映入眼帘。
陆晓心里惴惴的,惶恐了一夜。
后来并非没有想过让父亲治病,可是一提起这事,父亲便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痛处似的暴跳如雷。她正处于叛逆又容易情绪化的青春时期,再加之继承了父亲倔强的脾气,场面自是容易变得尴尬,难以调和。却因为毕竟是亲人,有些话语就成了禁忌,渐渐地,一堵厚重而沉默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彼此之间越来越远。
父亲的前脚踏进家门时,已是凌晨一点,习惯性晚睡的陆晓还在看电视,因她百无聊赖地频繁换台,电视屏幕发出的光飞快地在她脸上跳跃,演奏着孤独与厌烦。
父亲没去理她,自顾自地进卫生间冲凉,转身的时候,目光扫了一眼地上堆着不算多的行李,迈开的步子在空中凝固了一秒,悄悄落足。
或许是害怕与父亲打照面,陆晓没坐多久也迅速关了电视机,准备回屋。不料正碰上父亲边用毛巾擦着湿湿的头发,边开门出来的时刻,“明天我送你。”
正经过父亲跟前的陆晓自是听见了那句话,却没停下脚步,假装一如平常地进屋,关门,熄灯。可四周黑下来的同时,心悸的感觉铺天盖地,像这夜晚的黑暗一般把她重重包围。
一夜没睡。
有多久,父亲没说过关心她的话。有多久,父亲没问过有关她的事。刚才那简短的一句关心如同一只无形的手,不仅牵引了过去对于父亲的记忆,而且推翻了陆晓心中的五味瓶,一时之间她是那么地不知所措,整晚都不安。
或许那股提醒她走路时不要出神的直觉在适当的时候敲击了陆晓的脑袋,才在鞋子快要抵到行李箱底部的那一分钟内,把她的思绪强拉回来,并使身体的动作在下一秒停下,从而避开了难堪的举动。
抬头一看,已经到了月台。父亲用粗糙的手立直手提箱,压下拉杆的同时对陆晓说一句“我去买水。”,然后快步离开了。拥挤的人潮迅速将他的身影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