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晓没有回答,头沉沉歪向一侧。邓墨云怔忡地看着怀里的人,错愕地回忆着刚才那隐约听到却不敢相信的两个字。
三天期限内,楚信光干净利落地消失了,黎诗千在上头面前露了脸。得意之余,他想到受伤的儿子,又有些心有余悸。父子两人都明白,如果那个暗中开枪的人不是要阻止黎耀祖开枪,而是想杀了他,那黎耀祖中弹的地方绝不只是手臂,更有可能是太阳穴,或是心脏。黎诗千生性凉薄,把仕途看得重于一切,这件事使他意识到,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把亲生儿子的性命放在刀口上,心中陡生愧疚,暗下决心再不让他执行任何危险的任务。
黎耀祖是黎诗千与原配所生之子,黎诗千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并不是对逝去的原配有多么情深意重,事实上,夫人在世时他就在外面欠下不少风流债,即便是现在,他在香港还有几处小公馆。重用黎耀祖,实在是因为姨太太所生子女皆不成器,除了吃喝玩乐没一个能帮他,而长子黎耀祖除了曾经留日受过专业特工训练、能真的助他一臂之力外,对他又甚是顺从,无一丝半毫的违逆,有时甚至觉得他恭敬得不像听话的儿子,更像忠心的下属。这件事后,黎诗千时常对黎耀祖流露出以往少见的温情,反而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其实,更令黎耀祖无所适从的是秦晓。确认他就是小石头以后,黎耀祖竟然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注视他了。每每在76号看到邓墨云身侧的他,眼神就会调转开,想起手下那些特务的议论,想起和秦晓在黑夜深巷里的对话。
他说,他不再是无家可归、被人踢来踢去的小石头了,是邓墨云给了他一个家吗?
觉察到秦晓离开了,他的目光又会追过去,贪婪地凝视着那挺直的背影,蓦然发现,那个背影如此陌生,竟然找不到一丝一毫小石头的印记。那个曾经令他时刻惦念的小石头,真的只能留在记忆里了。
秦晓站在邓墨云的办公室里,点燃一支香烟,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邓墨云和黎诗千的办公室在同一幢洋房,位于76号大院正中东侧,对院中的各处可谓一览无余。较远处是牌楼式的大门,高大的围墙。东墙边的二十多间平房是警卫总队。西侧三开间、两进的石库门楼房,是各处、室的办公室。另外一所三开间的平洋房,是日本宪兵队。邓墨云在一小时四十七分之前走进黎诗千的办公室,他们的谈话大概就要结束了。刚思及此,门响,邓墨云脸色铁青的走进来。
“妈的!你和黎诗千那个老乌龟合起伙来要把老子呛死吗?”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秦晓的脸上,唇间的香烟在空中画出一条抛物线。
秦晓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半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他面色平和,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若不是他脸上红色的掌痕,连邓墨云都要怀疑,刚才掴出的那一掌是自己的错觉。
觉得唇角有些发痒,可能血要流出来了,秦晓把脸侧向一边,想悄悄抹去,下巴却被邓墨云一把捏住,微微上抬。无法再掩藏,血从嘴角涌出,痒痒地爬上下颏。
邓墨云捏着秦晓的下巴往前带,吻住那带血的唇角,双唇碾上染血的下巴,然后,带着血腥味的舌撬开了秦晓的唇,大手在他的身上肆虐着,衣裤被一件件抛向一边。秦晓的双手紧握了一下,很快松开……
秦晓赤裸的俯在地毯上,脸色煞白地调整着呼吸,邓墨云背对着他,看着墙上那幅中堂。
呼吸渐匀,秦晓咬着下唇慢慢清理自己。邓墨云知道他在做什么,却没有回头。
估计了一下时间,约摸着一切已经料理停当,邓墨云转过身,秦晓正坐在沙发上抖着手系钮扣。他走过去,帮他扣上余下的两颗,又亲自点燃一支烟塞进他的嘴里。
“黎老头又要玩什么花样?”秦晓没有问为什么现在他可以吸烟,因为他知道那只是邓墨云要发火的导火线。黎诗千抽烟斗呛人是真,但还不足以激怒邓墨云。
“这个老乌龟,来上海之前就搭上了汪精卫,汪精卫派人来和我谈条件都是他的主意!我不和他计较就算了,没想到他还想踩到我的头上去,要把特工权力集中到委员会,让周佛海领虚衔,他自己掌握实权,把我架空!要不是我和一帮老部下坚决反对,这76号就要姓黎了!”
秦晓轻蔑地笑:“他们总算对你还有些忌惮。”
“哼。暂时吧!老乌龟为了扩大党羽,正紧锣密鼓地游说他在中统的旧部,弃蒋投汪,到76号谋职呢!”
“查清谁要来,不等上任,我一个一个把他们做掉!”秦晓目露凶光,往日的柔和平淡荡然无存。
“这个慢慢来,交给你办好了。”邓墨云揽住秦晓的肩,吻了吻他的眼睛。那实在是一双变化多端的眼睛,无论是妖娆妩媚,痛苦隐忍,还是凌厉残忍,平静无波,皆在这一双眸子里瞬息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