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昨儿还搓着手埋汰紫禁城的腊月冻人，转眼又是一年。宫里，最难消磨的时间，最飞快流逝抓不住的，也是时间。成宣二年，到如今堪堪四年，仿佛，仅是一弹指间）
（上次来永和，东隅墙头杏花吹雪，几株淡梨压蕊密密仄仄，尚在三月。大抵是许久未来，入院不经意一扫，只觉眼前景生）
原先不是还有几株白梨棠，怎么不见？还是我又给记浑了
（斜斜歪歪的老梅花，枝遒花盛。阿荇扶着自己，跟着往庭中看几眼，摇摇头也说记不清，“那梅花却是有的，去年小主还偏夸慧娘娘这儿的红梅好，非央去好大把一捧供瓶。”她一说，我也想起来，去年冬月阁中几乎红梅不凋，三五不时就遣人来讨。直到开春，内务府换上季花才罢）
（说起来，又是自己欠着人情趣事一桩。阿衡阿荇当面来提，想素日来种种得慧姐姐照拂之处，难免几分情盛意羞）
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你记得清楚。（说话间，已到院门正阶，下巴尖儿朝内一扬，半嗔啐口）还不去叫

【 比起夏日烦腻的燥意，冬天儿虽冷，但自己更欢喜三分，与宜卿都爱梅，满丰收今日剪了梅枝儿来，挑了几支好的，吩咐宜香去送，不防宜香才要出门，与判儿装了个满怀，只听宜香笑啐。 】“ 判儿也有不稳重的时候，我可要到娘娘面前好好说嘴。 ”
“ 你个妮子，谁不稳当儿娘娘还能不知道？哎，娘娘……和嫔娘娘求见。”
【 两人拌着嘴，便见判儿绕过宜香进了屋来，闻言忙道 】那还不快去请？天这样冷，冻着了你们和主儿，看我怎么发落你们！

（帘子一起，暖风扑得人面，便先是鼻尖儿发痒，经不住一声阿嚏。揉揉微红鼻尖，瓮瓷着声问）
慧姐姐呢，在里间？（未待宫人来答，已是解递下大氅丢给阿蘅来接。笑声儿一扬，伸手便撩卷起帘子，头儿且探）
姐姐好恣闲，寒冬腊月就数姐姐最会躲懒。

【 不等人进来，便听见清脆一声儿喷嚏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边儿朝她招手，招呼她过来坐，一边儿骂着判儿 】就你们拌嘴，瞧瞧，这不冻着你们和嫔娘娘了？还不快去赔罪？
【 待微月进了屋儿，才起身迎她，不待她行礼便拉到了跟前儿，两人一并在软榻上落座。 】微月就是嘴坏，旁的什么都好！我哪里躲闲了？才打发人给你敏姐姐送梅花儿，今儿新裁下来的，妹妹可喜欢梅花儿？你若也喜欢，不妨挑几支走。

（落落伸手止了判儿近前，笑着道）
可别。我便是喜欢姐姐这儿不拘束才三不五时常来往，你要是这一请一跪一央泪，唬得我再不敢来才是真罪过呢
（几步上前，手上一对兔毛袖筒往炕桌上一搁，顺过裙裾儿上炕一坐，挨她身侧）
好容易盼得姐姐大安，却也不见姐姐往我哪儿去，非我亲自上门来瞅。不是躲懒享闲福又是什么？且不说呢，我这人身无所长，从来只余就一张嘴吃喝玩乐，逗着姐姐们开心解闷之用；就这唯一勉强的能耐，慧姐姐张口就给否了，可不是说我一无是处么——大老远巴巴儿跑来，又费脚程，又费嘴劲，姐姐一枝花就给轻巧打发。且还是借敏姐姐的光。
（眉眼半真半假地一蹙）
还说我嘴坏呢。这不对啊，越发瞅着里外就数我屈。

【 让人收了她袖筒儿去，又吩咐摆上茶点来，一面张罗着，一面摇头道 】 罢罢罢，我说不过妹妹，不和你争这嘴上输赢。
【 一歪头，莞尔笑道。 】要不要白玉糕？现下还有新作的桂花儿糕，你喜欢哪个？
【 任她巧嘴胡闹，并不置气，让满丰收去抱了花瓶儿来，伸指往她鼻尖儿一刮，弯了眉目，打着趣儿。 】你当这花儿是糊弄你的，我可是割爱呢，满丰收领着人在御花园儿里转了大半天，才裁着这么几支既有开了的，又有含苞的好花枝呢。你若不喜欢便直说，省的我白送了你，还没个顺耳的话听。


（吐舌一笑）
姐姐既知道我，自然是——都要！
（一个要字掷地有声，只待满丰收抱着花瓶儿进屋，霎时间灼灼红色入眼，只觉得那喜融融的梅花仿佛映得整件屋子顿时更亮。鼻尖儿一重，不待她话音落下，双手一捧抱着她的手掌不让离，轻扭着身板儿，口中依依）
不成不成，姐姐说出口的便是送我了。姐姐素来疼我，偏还和我计较呢——慧姐姐，好姐姐，我再不乖也知道姐姐真疼我。只是，你要听多少甜言蜜语，我尽可学篇儿全说给你，可那学舌委心的，字字眼眼都裹着蜜，好善得没边儿就跟假似的。还不如我这有话直说插科打诨来得真心呢，对不对？

【 听她这样一句都来，判儿已是带着笑意退出去准备了，在宫中，也唯有同微月宜卿两人，算得上谈笑无忌了。故人心易变，想起白苏，竟是又恨又恼，也带着说不出的遗憾。无端叹了口气，笑望微月。 】 妹妹这样的单纯心思，是只对我这样，还是对人人都这样呢？
【 知自己是杞人忧天了，微月是聪明人，在这宫里谋一席之地，不是难事。 】 罢了，当我没问，幼时天真，入了宫来，谁还能天真？
【 她缠着道了好几句耐听的话，却是没了耐听的心思，一句“可那学舌委心的，字字眼眼都裹着蜜，好善得没边儿就跟假似的。”直戳心里又酸又软的地方，险些绷不住，竟要落下泪来。犹自忍住了，只微微笑着，让满丰收抱了花瓶儿走到跟前，支臂于桌，捧腮而道 】对对对——
妹妹且自己挑欢喜的走罢，给我留些看的过眼的就是，大不了，明儿再劳烦满丰收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