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我很早就能……”陈翔蓦然顿住,话到嘴边却生硬的卡在喉中,转转折折回到脑海。
刚刚还是插科打诨的气氛,荡然消失无踪。
慌忙地改口:“因为有很多要学习的嘛~”虽然笑嘻嘻地装作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但自知在李炜面前这只是个拙劣的理由。
果不其然换来对方的缄默不语。
生存在镜头下的人,怎么能感觉不到镜头的所在?
即便不愿意,也要学会处事圆滑、伪装自己。即便不愿意,也要违心地装作一副欢喜的样子做并不乐意的事情。
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大众,就是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情。
陈翔若无其事的垂下眼帘,却再也说不出玩笑的字句。
许久,才再次响起一句轻不可闻的叹息:“其实我也不想这样。”
李炜这才回头直视陈翔波澜不惊的眼,“我知道。”
瞳孔中存了几许撼动,波光随即慢慢地漾开。印象中,李炜似乎总是这样的。明明仅仅是简短字句的相加拼凑,却能够轻易令人感到安心及温暖。
“我知道你知道。”
——因为我们都一样。直到如今,我一路走来,才明白你当初和最初的模样。
李炜双臂环胸,露出无谓的轻松表情,“反正……就让他拍好了~顺便还可以粉碎我们俩不合的传闻~”
“……不合……”陈翔一脸莫名,“哪有啊……到底哪儿不合了。”
“一直在不合从未友好过啊拜托。”
说起这个李炜便觉得既好玩又好笑,坊间传言总是光怪陆离,三年来并不曾有过多少接触的两个人,却被外界以各种“不合”为理由联系在一起,竟是由于这样的原因而有了牵扯。
“据说我们两个在同公司旗下暗自较劲;据说我们两个为了同一部电视剧抢角;据说我们两个为了一个女生争风吃醋……”
“那么最新消息应该就是出席同一场颁奖会,同争一个奖项。”陈翔作补充。
“不如你猜一下明天我们会出现在娱乐新闻的哪个版块呗?”
“其实吧……我是想问我俩争的那女生是谁?”陈翔正色说道。
李炜一推陈翔,脸上很是委屈:“我怎么知道啊!?”
陈翔回身反手往李炜身上撞。“哈哈~其实我们是真的不合吧!”
合与不合,全凭他人去猜测和臆断,无论相不相信或是有没有得到回应,某个话题说久了终究会成为在别人的世界里下意识的认知,以及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其中的真真假假到头来又有多少人会去在意,不过是套用衍生的话题娱乐他人,借以满足所谓的供求关系。
“我说你真的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嗯,我不知道啊~”得到陈翔的一口否定。
很多事倘若陈翔不说,李炜自然也不会提起。
只是心里那份舍不得便也愈发的强烈。
揉合在心底的记忆碎片,关于自己的、关于陈翔的,或是关于他们之间的,李炜自诩藏得隐秘。
从前,有些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他却知道必须红灯停行。现今,那个曾经表现清楚明白的人,也带着如他一般的清醒和小心学会了藏匿。
并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看着今天的他,却恍若看见了昨日的自己。一拉一扯之间触动了绵延的心弦。
心底模糊的感觉曾经随着外界接踵而至的变化及冲击而逐渐连结、隐约浮现。一闪而过的念头快到让他无法抓住。
——李炜当时庆幸自己没有抓住。
他深谙唯有毫不懈怠地往上攀爬,他们才有可能成为彼此成长过程中的对手、伙伴和助力。
舞台上耀眼的光环的确非常诱人,李炜很难否认。
他心底对那光环有着强烈的渴望,李炜也很难否认。
他需要的是尽量为自己拓宽道路,扫清障碍。
——而不是绊脚石。
这一点毋庸质疑。
两相权衡,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然而出界的感情必定会打破原有的规律,更加会致使之前的努力滑坡、阻碍前行的脚步。
所以他宁愿选择裹足不前,选择对心底的感觉忽略不计。
或许遗忘是前行注定要付诸的代价。纵然说过勿忘初心,终究属于他的原点的坐标已不再明确如初。
从踏入这个圈子,之后看遍各色的风景。固执过,也曾努力尝试接受。待到一身的棱角近乎被碾平殆尽,自己终于不再相信假的,甚至也开始怀疑真的。
自觉可笑,在岁月不动声色的力量之下,竟无法确认是否连自己也混淆了真实和虚像。
李炜顾不得去思量问题是否合适,忍不住开口:“有的时候离开得太久,不想丢失的东西很多。可是会不会,已经走得太远了?”温润的嗓音带着些许低沉。
“李炜。”陈翔忽然叫他的名字。
“嗯?”
“告诉我,你在我眼里,看到了什么?”
月亮在他眼中被定格为一个极柔雅明亮的光圈,两弯眸光里仅有一个身影。
“……”李炜有些犹豫并恍惚。
在那始终不曾变更动摇的明晰之下,终于缓缓回答:“我看到了……李炜。”
“再说一次,你在我眼里看到了什么?”
“李炜。”原本纷杂的心境徐徐落定,变得澄净。
“再说一次,你看到了什么?”
“李炜。”他唇畔轻扬,目光温柔缱绻。
“所以就像你自己看到的那样啊。”他双眼微眯,笑容温暖静好。
——你在我眼里,从未离开过。
李炜多么庆幸,能够在流转的时光里再次相遇。
这双眼睛,曾经有过坚定的眼神,曾经有过安静的凝望,曾经有过追随的目光……而现在拥有这双眼眸的人,依然给自己一个轻浅如往昔的微笑,询问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什么。
然后他在他眼里,清楚的看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