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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物理学》第二卷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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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形而上学的一份草稿》涉及面太广,需得先做一些周边工作,为我自己减少一些困难。这个帖子谈论的是亚里士多德《物理学》第二卷第一章。帖子内容是我自己关于亚里士多德《物理学》和海德格尔关于φύσις与τέχνη的论文写的一份读书笔记。先把题目搁在这里,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查阅相关资料。(主要是苗力田先生翻译的《全集》)。依然强调,我们需要的是对文本的细读,不是大而化之的意见。


1楼2012-07-09 10:37回复

    1.汉语中的“自然”及作为“自!然!”的φύσις
    《物理学》第二卷第一章的主题是φύσις,罗马人用natura(自然)翻译φύσις。natura来自于nasci,nasci意为“诞生于”,故而natura就是——“让某某从自身中起源。”
    无论是φύσις还是natura,我们都用“自然”这一中文词翻译之,那么,首要的工作就是弄清楚“自然”在中文里是什么意思。这一点在目前显得尤为重要,我们常常不去追问某个西方哲学语词的真实含义,就贸然用中文翻译去思考它,并得到一系列“感想”。这是尤为不合适的。例如《存在与时间》,sein und zeit,zeit是时间,但sein无论如何不是我们理解的“存在”,要理解sein,至少要重新定义这个语境中的中文词“存在”。
    “自然”在晚周典籍与佛经中出现得尤多,是个不折不扣的“本土词”。在佛经中,“自然又曰自尔,亦曰法尔,任运天然。言离人为之造作法之自性自然也,又言无因而自然也。后者为自然外道之邪执。”
    佛教讲究缘起,故而将彼时其他思想流派对于“无因而自然”的观点斥为“外道之邪执”。实际上,依照流俗的观点来看,整个前柏拉图时期的西方思想(还称不上是哲学)就是佛教所不齿的“无因而自然”的“外道之邪执”。泰勒斯的“水”,赫拉克利特的“火”,毕达哥拉斯的“数”。无论后来的经院哲学或是希腊哲学专家为这些思想做出怎样或降级或拔高的解释,它们都是与佛教缘起思想所不同的另一种“自然观”。如果一开始就假定了佛教关于“缘”(条件)的自然观点是高超的,那么讨论便难以为继了。
    但是,稍安勿躁,西方哲学真的是信奉“无因而自然”的么?前面说到罗马人翻译的φύσις,其本意是“让某某从自身中起源。”这和“任运天然”“离人为之造作法之自性自然”难道不是异曲同工的吗?甚至,古希腊的见地更为源始。在佛教的“离人为之造作法之自性自然”中,“人”还是一个必须考虑的因素,因为你说到自然的时候还是要用“离人”去解释它。而亚里士多德“让某某从自身中起源”的“自然”却完全没有把人置于视野之中的意思。我们当然可以说,“人”让存在存在,你脱离开人去谈自然,这本身就是不自然的。然而,佛教所说“离人为之造作法之自性自然”的人,显然不是这个层面上的。古希腊的存在观,就是万物在世界这个舞台上表演着,它们(包括人)显示着自身,而不是简单地认识、被识。这样的一种存在观,天然的适合谈论“自然“。我们进一步可以思考,为什么戏剧这样一种艺术形式在古希腊如此发达?这和他们的存在观难道没有关系么?
    其实,我们现今所用的“自然“一词,都不是在佛教典籍的意义上使用的。佛教中,“自然”就等同于“因缘”。当然,佛经中也会使用“自然”这个词儿,这里的自然,大多没有上升到存在论的高度,顶多是在描述一种状态而已。例如《法华玄义二之一》曰:“果是任运酬善心而生,报是自然受乐。”同《释签》曰:“言自然者此言通用,何必外计?”这里的自然,和我们平时说的“自然而然”中的自然没有什么不同。一旦将自然上升到存在论上,那么佛教便要加以鞭笞,例如《楞严经》二曰:“彼外道等常说自然,我说因缘。”
    实际上,比起佛经,中国的传统典籍对自然的存在论理解要深入且美妙许多。《庄子·德充符》“常因自然而不益生。”这里的“自然”其实既不是“无因而自然”,也不是“缘起”意义上的自然。它就是——自!然!自者,己也。然者,如是也。自然者,如己之所是也。用西哲化的表述,《庄子》的“自然”就是——存在之为存在。它没有一种形而上学的意味,不论这种形而上学是在“缘起”意义上的还是“无因而自然”这个意义上的。王弼在《老子注·五章》中说“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万物自相治理。”这句话如何理解?如果结合了亚里士多德的φύσις便可以读出《老子》的玄妙来。老庄的自然,是在“自!然!”的基础上产生的。正是因为天地万物“自!然!”(如己之所是,或曰,被紧紧束缚在自己的存在之中),才有了“自然”(任物性之所适)。这时再来看嵇康《难自然好学论》“六经以抑引为主,人性以纵欲为欢。抑引则违其愿,纵欲则得自然。”中所谓“自然”,岂不就是被束缚在自身存在(纵欲为欢)中的人“自!然!”才有了“纵欲则得自然”的“自然”。一句话概括一下吧,在汉语中,作为形而上学术语的“自然”是建基于“存在之为存在”的前形而上学的“自!然!”之上的。我们将要讨论的亚里士多德的φύσις不是“自然”,而是,“自!然!”。
    或许是受到海德格尔的荼毒,我也开始生造术语了,但这种生造在我看来几乎是必须的。下面的叙述中,处于方便和美观的考虑。我们将不再使用“自!然!”来翻译φύσις,而是用平淡无奇的“自然”。但当我们说到“自然”时,我们意指的是作为“自!然!”的φύσις。


    2楼2012-07-09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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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30 07: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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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理学已上传到冷阳漫吧网盘,不过这几天没时间看呢~补课要多收费么?


      IP属地:山东来自手机贴吧3楼2012-07-09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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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所谓的 1 . 这一段来说:
        妖姬用了1937个字 解释了“自然”这个词;
        我知道“自然”这个词,用多少个字来解释都是值得的,
        但是,在冷吧讨论,如果可以,请控制在300个字以内,我觉得妖姬和托生能够解释得不失水准。
        谢谢。


        4楼2012-07-09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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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破规矩?还限制字数?
          ___________________
          谢幕、请微笑、


          IP属地:山东来自掌上百度5楼2012-07-09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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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以来,过得极混乱,日子过得人想哭也是个境界了。书是扔下好久了,笔记本上最后的日期停留在六月。也就是说,这半个月来,我没有任何日记和读书笔记。发现这件事,让我有些害怕。不是喜欢见陌生人的人,但是七月以来,为了逃避对某个人的念想,我乐于参与各种聚会。这样,我几乎每日都与奇怪的人在一起,喝着奇怪的酒,吃着奇怪的饭,说着奇怪的话。现在,我觉得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这个帖子无论有没有人看,我都将在晚上继续写下去(只要没醉)。谈古希腊让我觉得安宁,有归属感。


            来自手机贴吧8楼2012-07-15 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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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以来,过得极混乱,日子过得人想哭也是个境界了。书是扔下好久了,笔记本上最后的日期停留在六月。也就是说,这半个月来,我没有任何日记和读书笔记。发现这件事,让我有些害怕。不是喜欢见陌生人的人,但是七月以来,为了逃避对某个人的念想,我乐于参与各种聚会。这样,我几乎每日都与奇怪的人在一起,喝着奇怪的酒,吃着奇怪的饭,说着奇怪的话。现在,我觉得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这个帖子无论有没有人看,我都将在晚上继续写下去(只要没醉)。谈古希腊让我觉得安宁,有归属感。


              来自手机贴吧9楼2012-07-15 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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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回归。


                来自手机贴吧10楼2012-07-15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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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30 06:5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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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基督教的“自然”和尼采homo natura
                  基督教的“自然”指的是创世之初被交付给人类的东西,它要求人去听任自身,从而会对人造成伤害。
                  这听上去其实是相当荒唐的,听任自身怎么会对自身造成伤害呢?
                  首先,我承认,用“自然”来形容人,在某些情况下的确是不好的意思。我们说魏德圣《赛德克巴莱》里的原始部落里的人处于“自然”状态,这似乎不是在表示一种羡慕。然而,我们说某某人,比如庄子吧,说他处于一种“自然”状态,这显然又是在高山仰止。前一种自然和后一种自然究竟有什么区别呢?这实际上还是老问题。看水是水这没啥,看水不是水之后,重新看水是水,这就有点意思了。我们说一个人效法自然,那他会不会是为了获得爱情、名利而效法自然呢?若这样,他显然不是在效法自然。就像拜佛,佛教让你看破,你去祈求爱情。原始部落的自然,是他们本身就看山是山。庄子的自然,则是看山不是山之后的返自然。
                  说这些还是想要回到第一个问题上,基督教认为听任自身会对自身造成伤害,这怎么解释?这其实就是我们上面说的,效法自然以求功名、情爱。中国的道家从来就不这么讲,因为他们不觉得丧失了名利、爱情是一种伤害。这里的自然,是一种很粗暴的“自然”,就是“一
                  任天机”。
                  这些话实在是很低级,也很不适合放在这里讲。之所以还是放上来了,实在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就让我们回到问题吧。讨论至此,我们已经给出了不下五种的“自然”定义。现在接着给出第六种——尼采的homo natura。这个词儿怎么翻译都不合适,是翻译为“自然人”呢?还是“人自然”呢?实际上,翻译为“自然人”虽然说得顺口些,但我还是倾向于翻译为“人自然”——不是人与自然,而是,人化的自然。前面给出的所有关于自然的定义,都或多或少的预先将概念本身与人的距离拉大了,而尼采则是要让这一概念重新回归到人的规定之中。也就是说,他要将自然抛回到人的怀抱中去。当然,无论是“人化的自然”还是“抛回到人的怀抱”,总还是残余了些“反动”的味道,因为照尼采看来,根本没有自然这回事,有的只是“人自然”——homo natura。
                  获得同一有多种方式,我想去看这部电影,你想去看那部电影,或者我迁就你,或者你迁就我。我们以前的思维方式惯常的默认了我一定要迁就你,但为什么不是你迁就我呢?人与自然总有种不协调的不适感,我们总是试图为自己找到一个适应自然的路子,尼采偏不,他将人视为自然的准则与法规。肉身,在尼采看来,才是解释世界的唯一线索。我们对自然总有一种敬畏之心,包括在肆无忌惮的今天,我们企图控制自然,但前提还是,我们必须要了解自然。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他知道牛的骨骼架构才能豁然而解。尼采不管这许多,为什么不能直接控制自然?我们并不一定非要在与自然达成和解的基础上才能与之保持一致,我们可以从自身出发,从而获取一种全新的一致关系。这种一致关系将金木水火土与人的喜怒哀乐放在一个熔炉里面,然后加大柴火,使其在权力意志的火焰的永恒轮回的高温下熔化,成为黑乎乎的一团。为什么不呢?
                  这就是全新的一致——由肉身和意指主导的人与自然的全新的一致关系——homo natura
                  


                  12楼2012-07-16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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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不朽的诗篇,以及我的一次小升天——光明是黑暗的形式
                    帖子进行到了这里还是没有去谈亚里士多德,但是我想,我们需要的不是囿于《物理学》文本做一些解释工作,而是去关心亚里士多德关心的问题。这条追问之路始于对文本的精读,但踏上这条路之后,我们便要展开与亚里士多德直接的对话。如果真的仔细看了前三小节,那必定能够明白某种运思的形式——而非模式。谈论一个哲学概念是极为艰苦的,我只能勉力为之,重要的不是这个概念本身,而是这个概念牵涉出来的哲学史问题,这些很书卷气的哲学史问题实际上也不是重要的,最为核心的问题毋宁是前贤们如何纯粹和虔诚的思。
                    下面我们开始谈谈荷尔德林。
                    与尼采将自然拽回肉身之中的努力相反,荷尔德林将自然抛上云霄,使之不仅成为远超人性的范畴,甚至成为了高于诸神的存在。
                    在《如当节日的时候..》中,我们伟大的诗人吟诵道:
                    “因为自然本身其老更甚于时间
                    “并且逾越东西方的诸神
                    “自然现在随武器之音苏醒
                    “天穹高处直抵幽幽深渊”
                    何者能够得以“其老更甚于时间”,那是在时间被创造前的一片混沌中最为源始的生发。存在者从诸神的神性那里掇取人性,在时间之中成其本质。而自然老于时间,高于诸神,那它便不是存在者范畴内的物事,它直接言说着——存在。存在者是从存在中获得其所是的。这样,自然便不可能是某种与人相应的东西,人作为终有一死的存在者,根本不可能上升到存在的层次上。我们一切试图以谈论存在者的方式来谈论自然的努力至此可以宣布失败了。
                    让我们重新审视第二节里面遗留下来的问题:
                    ——
                    这样,“自然”这个词语指示的就不是什么特殊的状态了,它说的只不过是——存在着。它甚至不是黑格尔说的“合理”,因为根本上说来就没有什么“理”需要去“合”。
                    ——
                    我们先前提出的追问之路走到这里便陷入了死结。因为无论如何,一切都是自然的。之所以会陷入困境是因为我们总是将自然看作是“存在者”而非“存在”。这样一来,得出“自然便是存在着”这样一个结论便让我们感到惊恐。我们之所以会感觉到惊恐是因为我们觉得这条路走到这里就是结束了。不错,如果我们在“存在者”的层次上发问自然,那这条路的确已经是结束了,“自然便是存在着”,这无论是从形式、内容还是其他什么方面,都已经很严格的封死了自然的所有出路和退路。然而,如若我们遵循伟大诗人的指示,将自然提升到存在的层面上,那这条追问之路才刚刚开始。并且,从一开始我们便能获得一个令人震惊的追问。既然存在着的一切都是那神秘莫测的自然,那么先于时间的自然与现在存在着的一切的那个自然,从存在的意义上审视,岂不是没有区别?
                    无论是佛教还是西方哲学,都希望把问题推到推无可推的终极之处,这个终极之处在我们这里就是时间生发之前的那个自然。这个自然,在荷尔德林的诗篇中,便是“源出于神圣混沌的....那创造一切者”。这个缘发境遇是我们苦苦追索的。我们下意识的将这个境遇形容为黑暗。实际上,我们知道,这并不是黑暗,而是光明与黑暗俱灭的大境。
                    但是,处在存在之光的照耀下的我们,我们此刻谈论着的那关涉一切存在着的物事的自然,和那个源始的自然,不仅从语词上是同一的,甚至,在任何方面都是同一的啊。我们总是说那个“光明与黑暗俱灭的大境”,殊不知,此刻我们的生命之光、存在之光、思想之光,这些我们努力去客服的东西,恰恰是我们执着追寻的那个黑暗的形式。
                    不错——
                    光明是黑暗的形式。
                    如果我们将黑暗接受为“无光亦无暗”,那光明便没有容身之所,关于光明与黑暗对立的所有二元论思想都必须被破除。我们所谈的光明只能是黑暗的形式。悟到“一切皆空”还不够,因为悟到“一切皆空”所说的只是悟到黑暗是存在着的。最彻底的是悟到“万法如如”,因为这意味着悟到了光明作为黑暗的形式存在。悟道与吃喝嫖赌并没有区别,这是一种泯灭了一切区分之后直达“无光亦无暗”之大境的最终幻灭。一切看似无自性的东西,一切琐屑的、即生即灭的思绪和行为,实际上都不是需要被克服的东西,它们是作为爱智者的我们苦苦追寻的那个黑暗的外观。只有悟到这点,才能够破除二元幻象,达及如如之境。也就是说,只有放弃了你所执着的道,才能达道。语言在现在显得极为无力和矫情,而且我所说的似乎也是老生常谈,但于我而言,这实在是一次小升天。我在这里所做的只是一个记录,希望能够获得同道中人的共鸣。
                    林夕早就悟到了万法若若,但他心地慈悲,还是将这样的智慧写进诸多苦情歌词来度化我等迷于情网的凡夫。他自然知道苦与乐本无区分,何必离苦找乐?甚至,得到与失去也没有区别啊。凡夫若还是执迷于得到,那林夕劝慰“回望最初,当丧失是得着,可不可?”(陈奕迅《不来也不去》)那“可痛若骊歌,乐如儿歌”,最终也还是化作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像你没来过没去过 ”。实际上,跳脱出来看,如林夕所言“谁同行,也同样结尾”,我们浮生若梦,悲苦自是命中注定的,此乃天命也。林夕浪漫,他不这么说,词人自有自己的表述——“血液里,遗传着悲喜”,的确啊,“谁又能,避过这一身客尘?”此悲此喜是定数,谁带给你这样的悲喜,实际上是无关紧要的——“但刚好出于你”。好一个“刚好”啊。很多人来到我们生命中,给我们上了一课,然后便转身走开。我们迷失自己,然后又能找回。“盲目过便看到天机,反覆往来,又再做回自己”。然而我们谁又能了脱情绪呢?过去的回忆还是不敢碰,甚至,王菲在《蝴蝶》中唱得伤人——“回忆还没变黑白,已经置身事外”。还是《不来也不去》洒脱“即使一生多出一根刺,没有刺痛别要知”。往事回首总是最伤人,念及旧情却还能有些许温暖。“就当共你有剧情没有故事”。“如花,超生了没有果”。花谢花飞飞满天,何必结果才算圆满。“如果,过路能重踏过,就当最初,是碎步湖上可不可?”我自可以当你没来没去过,而我自己,亦然——“不种下什么,摘来什么,像我没来过没去过”。
                    陈奕迅《葡萄成熟时》是黄伟文作词的,黄伟文不似林夕宅心仁厚,他总是钝钝的给人一击,最后一句词这样写——“但当你智慧都酝酿成红酒,仍可一醉自救”。
                    可是,醉酒中的人不知道自己是醉的。如此,日子便还能继续。
                    


                    13楼2012-07-16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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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楼2012-09-05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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