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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向日葵开过旧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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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签手术同意书时,笔画寥寥的两字却似耗尽她所有的气力。
  她捏了一下手臂,真实的疼痛,这是噩梦,可惜她不在梦中。
  投币电话,在门诊楼缴费大厅的转角,破旧的成了摆设,她拿起来,听筒内还有杂音。
  摸出一枚硬币,“哐当”一声沉到底,清脆。
  现在,不是选择的时刻,兜兜转转,她还是逃不开,始终要亏欠他么?一次,两次……他能帮自己多少次,
  她要用什么去偿还,这些却来不及思考。
  电话响了很久,一首音乐播放循环,缠绵悱恻,她无暇欣赏。
  两遍,三遍……握住听筒的手渐渐发白。她自找的不是吗?那样一声不响的走掉,凭什么以为别人还会在乎,还会帮她。
  她靠着墙,无力的滑坐在地上,听筒金属的连线垂着,像一条僵硬的蛇。
  手机无声的震动,凌乱的衣服盖在上面,休息室一片冷寂。
  半决赛已经开始。
  拳场的中心灯光璀璨,后台的甬道狭窄,直通聚光灯下,拳台高耸。亢奋的人群围在四周,尖叫声宛如呼啸地海洋。
  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上一场,代号“屠夫”的拳手一记强劲的高扫踢击中对手头部,强壮的男人轰然倒地,再也没有起来。
  孟行紧张的握着拳头大喊,他所有的赌注都压在“屠夫”身上。
  “我赌他能走到最后!”孟行冲一旁安静的陈墨挑衅,“你押的那个什么‘黑豹’名不见经传,肯定是要赔的!”
  陈墨不在意的摇摇头,“你要不要和我再赌一场?”
  孟行眼睛亮晶晶,“谁怕谁,先说彩头。”
  “我若赢了,你家在CBD的写字楼整层低于市价50%,租我三年。”
  孟行被口水呛了一下,陈墨扬着眉,英俊的脸上挂着一抹捉摸不定的笑:“怎么,不敢了?”
  孟行搓搓手,“谁说不敢!”他估算了下赌注的价格,手心沁出细密的汗,有点后悔和陈墨抬杠。
  可男人永远是来好面子的,一言既出,覆水难收。
  “既然这样,如果我赢了,要你身上那块玉,还有你现在住的那套单身公寓。”他思量将彩头说大些,等待陈墨反悔。
  那块玉,陈墨从不离身,他虽然不会辨识,但想来价值不菲。
  不料陈墨欣然点头,两人击掌为约。
  孟行心里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刺激。“屠夫”是上届冠军,保持了35战完胜的记录,这一点,他很有信心。
  聚光灯刺眼。
  身穿比基尼的举牌女郎妖娆的环绕场地一周。
  季天雷越过护绳登台,身材高大魁梧战神般的“屠夫”,离他几尺之遥。手臂肌肉向馒头一样突出,野兽般凶残的目光看着他。
  他毫不畏惧的举起食指,台下响起一片嘘声,两人光看体形显然就不是一个级别。
  没有裁判,主持人的介绍也不过寥寥数语,孟行不知道陈墨的笃定来源于何处,难得一向缜密的人也有头脑发热的时刻,孟行觉得自己赢定了。
  季天雷环伺一周,目中透出冷酷的光芒,陈墨的位置就在场侧的护栏外,不经意间两人目光相对,他愣了一下。
  不容他多想,战斗的铃声敲响。
  人们睁大眼睛盯着拳台,期待一场更为血腥残酷的搏击。这是他和“屠夫”的首次交锋,据说迄今没有人能挺过“屠夫”的绞杀。
  季天雷立在台上,像一株盘根错杂的树,他没有复杂花哨的姿势,真正实用的搏击技术是千锤百炼的,力量本身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只有胜利才是重要的。
  他不同于这些半路出家的拳手,他有着良好扎实的功底,这一切源于家传,是自小吃苦训练的结果。
  他敢来,就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陈墨胜券在握的站起来,拍拍孟行的肩膀。
  “我出去透透气,比赛结束你来外面找我。”
  孟行目不转睛的看着拳台,信心满满的说:“你不会是出去后悔吧?”
  陈墨淡然一笑,扭头离席。
  自师父去世,两年没有见过季天雷,他已经沦落到打这种比赛的地步吗?陈墨摇摇头。
  他不打算再进去,这样的场合,叙旧还是免了。领取随身用品,手机刚从塑封袋子掏出来,铃声就响起来。
  “我是安乐,别挂电话,听我说完……”
  *** *** ***


IP属地:黑龙江32楼2012-07-10 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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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短暂又漫长。
      安小草不知道自己在执著什么,坚持什么,到了一定年龄,器官衰竭,病痛缠身,早早离去未尝不是件好事。可她偏偏不放手,死死想要守住的,也许只是最后一点亲人的温
    暖。
      再难她都没有抛弃,她做到了,看,守住一个人有什么难的?
      她终日守在ICU外,常常透过窗户目不转睛的盯着心跳仪,生怕那跳动的绿色突然“滴”的一声变成直线。
      医药费是一笔巨大的花销,毫不留情的刷着陈墨的卡,她觉得厚颜无耻不需要锻炼,只要有一颗强悍的心就足够。
      这不过是一场交易,她付出对等的代价,得到她想要的报酬,就是这样简单。她没时间感伤,若只惦念着过去,路是没法走下去的。
      万幸的是第三天上午,奶奶终于从昏迷状态转醒,主治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小草总算松了一口气。
      “三天后,给我电话。”陈墨这样对她说,她捏了硬币,万分不情愿的起身,刚待推门,抬头看见窗外走道里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季天雷。
      决绝
      季天雷终于想起有什么是被自己忽略掉的。
      安小草为防止被贼帮抓住威胁的把柄,在医院登记紧急联络人的电话是时常变换的,有段时间所留正是他的号码。
      被刘达抓捕前,他还收到过医院缴费的电话通知,他却把这最关键的一点线索忘记了,不由暗骂自己是笨蛋,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却不懂得动动脑筋。
      他调出从前的通话记录,陌生的电话一个个查找过去,没多久就让他找到地址,却是他曾经详细咨询过的医院。有疑惑也有不甘,二次临门仍带着满怀的期望。
      玻璃门,半截透明半截磨砂,将一个空间阻隔成两段,门侧是半人高的白漆前台,摆着咨询的金属牌,护士垫着脚尖趴在电脑前整理档案。
      安小草紧握着手蹲在后门,磨砂的半截隐去身形,只留模糊地一片。硬币,本是捏着准备拨打电话的,在手中慢慢悟热。
      季天雷敲敲台面,“请问这层病人有没有六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
      护士抬起头笑眯眯的说:“有啊,我们这一区住的全是老太太。”
      季天雷挠挠头,缩小询问范围,“那有没有只有孙女过来看护的老太太?”
      护士乐了:“你到底要找哪床啊?”
      季天雷绕来绕去也有点晕眩:“我不是来找老太太的,是找那个陪护的孙女,短发,大眼睛,皮肤很白,瘦瘦的,很漂亮,姓安。”他伸手比量个高度,“大约这么高。”
      护士歪着脑袋想了想,“您说的也太主观了,我们这百十号病人呢,家属你来我往的,我可分辨不来,我给你查查资料。”
      资料陈墨早已更改,初衷不过是为了便于联系,却让安小草像隐藏在水下的海藻,遮光蔽日,不显身形。
      门外的询问清晰地传进,她蹲在地上脚渐渐发麻,佝偻的身子倚靠在玻璃门上,凉意沁满。
      护士帮不了季天雷,朝他耸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她是夜班调休上来的,对安小草没什么印象。
      他有些急躁,杵在前台不知所措。手机里有七个未接电话,陌生号码,是比赛那天凌晨时分的记录,他直觉那是安小草打来的,可是回拨过去,始终无人接听。
      他掏出电话,翻到那个号码,鬼使神差的按上通话键。转角的公用投币电话响了,铃声清脆,从甬道的那端传来,季天雷楞了下,按掉电话,铃声嘎然而止。
      他大步走过去,再拨,最终确认——就是这个电话,定是安小草给过他求助的信息,他却错过!伸手,重重一拳捶在墙上。转头朝病房区望去,若在这里死守,是否能遇见她
    呢?
      巡房的主治医生推门,撞上了柔软的身体,低头疑惑的看着小草,“你蹲这里干什么?”
      她手撑着墙壁缓缓站起来,门开合的间隙,正好对上了那双眼睛,炯炯发光,像荆棘丛中的一堆火,闪着欣喜与不可置信。
      季天雷推开门几步走到她面前,紧紧攒着她的手腕,生怕凭空消失般。
      “丫头,你太不道义了,居然给我玩失踪!”
    


    IP属地:黑龙江39楼2012-07-10 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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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夏天的十三号,恰逢周五,他被带到了孟家,于是开始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生活——因为孟家没有姥姥,也没有舅舅。
        按照古代的说法,他是庶出的孩子,通俗的说法就是“私生子”。
        暑天闷热,树欲静而风不止,迎面吹来的都是黏湿的热气。
        十三岁的孟行从车里下来,平头短发,汗衫短裤,一幅少年闰土的装束,手里绞着帆布背包的带子,低头跟在父亲身后。
        雕花的大门在前面打开,像动画片里魔法世界的黑洞,参森古木的繁密枝叶将院落遮掩的意趣盎然,连带着透出一丝沁凉。
        孟行一凉一热又一凉,身上起了小小的疹子,痒,从皮肤上蔓延到心里。
        大妈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威严,气质清雅,看上去比母亲要漂亮高贵千百倍,他觉得有点可笑。放着这样的老婆不疼爱,父亲脑袋抽筋或者被猪撞傻了才会搞出一个他吧?
        父亲将他往前轻轻一推,“这是我的妻子,以后也是你的母亲。”
        他抬起头看过去。
        老婆可以有很多,母亲只有一个,他又不是能被人塞回去重新生一遍的鸡蛋,况且鸡蛋塞回去也孵不出小鸡!
        他嘴巴紧紧闭着,没有吭声,大妈笑了,在红木椅上坐下,也不理他,开口向父亲问去:“老孟,这孩子起名字了吗?”
        双手在背后紧紧握住,他在心里翻白眼。谁十三岁还没个名字?孬蛋狗剩哪怕是不堪入目的小名总也有个吧?
        父亲摇摇头,“入家谱按排行起个吧。”
        大妈漂亮的眼珠一转,清脆的声音很是好听,“也别按什么老规矩了,就叫孟行吧。‘行百里者半九十’,你不是百里之外接回来的吗?”
        很多年后,孟行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走一百里路,走了九十里才算是一半。勉励人们善始善终,却是如此的讥讽。
        他就是那个一半,永远走不到百里的九十。
        从偏僻的地方来到城市,适应的时间不如预期的那样长,小孩子能有什么方式展现自己,不过是刻苦的学习。
        到冬天,院落的槭树被寒风吹落最后一片叶子,他捧回来闪闪发亮的奖状,第一名,同岁的哥哥那天没有出来吃晚饭。
        少年时逞强的性子大部分带来的并不是好运。
        生日到来的时候,父亲送了他一只萨摩,有生以来首件生日礼物。
        雪白的毛发,在颈子上绕成一圈厚厚的‘围脖’,黑漆的眼珠流露出来的感情如此丰沛,像知道他会是自己的主人般,它用湿漉漉的鼻子蹭着他的掌心,继而伸出红色的舌尖
      舔了一下,那点热马上钻进他心尖,第一眼他就爱的要命。
        他们几乎吃住都在一起,院外的狗舍成了摆设。放学回家,它从来都忠诚的跟随在他左右,他喜欢在冬日寒夜里圈着它的脖子入睡。他相信,纵然自己是个乞丐,它也会像守
      护王子一样伴随着他。
        然而,爱,是世界上最留不住的东西。
        一周后,它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的躺在他怀里。门外,哥哥兴高采烈的和大妈讲笑话,大妈慈爱的摸着哥哥的头,转过来对上他的眼睛,一扫而过。
        想要学好要付出艰苦的努力,想要变坏却很简单。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不费吹灰之力。
        留级,父亲觉得很没脸面,转校,遇到了陈墨,同班。
        冥冥之中也许遇到什么人都是注定的。好朋友的缘分如果也是前世回头所致,估计他俩上辈子没干别的。其实陈墨和他家说起来还沾亲带故,不过出了五服,他们的父亲彼此
      相交,关系尚可。
        可惜开始的时候,孟行在班上出名的不学无术,调皮捣蛋,打架掀女生裙子那是无恶不作。而陈墨则严谨冷淡,两个人同班半年连一句话没说过。
        夜宴,初夏,来到孟家将将一年,爷爷的寿筵。
        他不知道准备什么礼物,讨人欢心对他来说从来都是困难的事情。哥哥送了黄花梨的笔筒,上面雕刻着松树,古朴生动。寓意寿比南山不老松。他看得出爷爷很高兴,笑得一
      脸褶子。
        他站在角落里,心里有些难受,不过很快释然,爷爷,不喜欢自己是对的,如果他想长命百岁的话。
        筵席接近尾声,很多人都已经告辞,他扭头看见一双晶亮的眸子,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陈墨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他开始以为,那和周围的人一样,除了嘲讽便是不屑。
        院落的芭蕉三两只,高而阔的叶子隐起少年的身影不成问题。他看见哥哥和梁家的两个男孩子站着说笑。
        “那个蠢猪,连礼物都不送,真是从小野惯了,没见过世面!”
        一个人从他身后走出来,拍拍他的肩膀,将他拉在身边比肩而站,对着他们微微一笑:“蠢猪在说谁?”
        “蠢猪在说他。”哥哥抬手指向孟行。
        噗嗤,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笨的哥哥也反应过来口误,脸色变得很难看,可是自家的寿筵,总不可能出手打人,体面永远比憋出内伤重要。
        很久的后来孟行也曾问过陈墨,他明明不是一个逞口舌之快的人,为何当日要帮他?陈墨并没有回答。
        这样小小的细节在他记忆中占据很重的分量,于是,造就后了后来一枚性情抽风,损人不利己的狗腿忠犬的诞生。华丽丽的。
      


      IP属地:黑龙江42楼2012-07-10 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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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小草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划出的直线像无形的深渊,阻隔着彼此。
          没有回头,深呼吸,一步步往前走。
          回到病房,她的眼睛发涩得难受,把头伸到加湿器前,任由细若淡烟的小水汽在脸上飘荡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湿润起来。
          安小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掌心潮湿而冰冷。转头瞧瞧病床,奶奶僵硬的躺着,鼻孔上插着透明的呼吸管,氧气罩上是一片白色的雾气,胸前的起伏很微弱。
          她伸出手,身体有些颤抖,指尖发白,将将摸到管子上,一股轻暖的哈气彷佛能透过罩子吹到她的皮肤上。
          心跳仪的波纹缓慢平稳,她的手悬在鼻管上空,只要轻轻一拽,也许用不了多久,疼痛和折磨,就会远离她们吧?
          奶奶的身子在梦中动了下,老年人缺钙骨质疏松,经常会不由自主的抽搐。这微弱的动静把安小草从遥远而黑暗的世界唤醒,她被这一闪而过的可怕想法吓到,手掌迅速的收
        回来,狠狠抽在自己脸上,清脆的响亮。
          房间静谧,医疗仪器各司其职的工作,窗外的太阳被沙尘遮盖的只露一点点昏黄,灰白的天空低的仿佛要垂坠下来。
          安小草看着心跳仪发起怔来,这个时候不需要说话,也没人听她说话,她和奶奶足足有两年无法顺畅的沟通,更何况此时此刻,不经过复健,奶奶是说不出话来的。
          脑海中的橡皮擦抹去奶奶大部分记忆,奶奶于她是至亲,她于奶奶不过是陌生人。
          医生说这个世界上患有老年痴呆症的人数约有1800万,他们的平均生存期只有五年半。
          小草有时候会想,这1800万人的家属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为了和死神争夺这已知的时间,殚思极虑,不顾一切?
          她突然有点发寒,收回黏在心跳仪上的眼神,刻意不去关注那条跳跃的曲线,走到床边将被角往里面塞了塞,又把日常用品整理了一番。
          她这样对待季天雷,仗得不过是他的喜欢,躲得也是他的喜欢。亲情也好,爱情也罢,感情的债,她欠了一份,再也没力气欠第二份。
          她是个傻瓜,要的不过是背上一个遮风避雨的壳,却始终被人暴晒在太阳下,煎熬的过着生活,这份为难,她不想多一个人承担。最重要的是,她感激他,却不爱他。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古以来便是天经地义,可感情的债却不是能数清楚地,一份感情能兑换成多少张人民币,谁也算不明白,所以,她更不愿去亏欠。
          她欠了一个人的债,便要付出全部努力去偿还,她没有第二个自己,再去顾及季天雷。人,终究是自私的动物,选择一个,就要放弃另一个,什么都想兼得,她觉得自己没有
        这份命。
          嘴角隐隐发痛,该面对的,逃避始终无用。
          她推开门,准备给陈墨打电话,这个步骤延缓了一个小时。
          零钱下楼的时候连着硬币不知道被丢到哪个角落,她便向咨询台的护士换了几枚,面容平缓而客气,带着笑。
          *** *** ***
          陈墨看了眼客厅端坐着笑靥如花的杜依依,明白母亲为何频频来电催促他回家。
          他心里冷笑了下,换好拖鞋走进去,红木地板衬得鞋面越发雪白,软软泡泡的看上去异常舒服。他脱掉外衣
          挂在门厅的衣架上,米色的衬衣领角有淡淡的花纹,素净优雅。
          母亲郝欣端着两碗银耳莲子羹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他进来,面上带着如和煦春风的笑容,“全科考完了?”
          他点点头,顺手将汤碗接过来,其中一碗放在杜依依面前的茶几上,连带着向她颔首示意,另一碗自己端着,也不喝。
          “保送名单已经下来了吧?蔡教授那里你爸早打过招呼,等研究生上完,依依刚好也毕业,多好。”母亲微笑着,言语里全然是计划好的人生。
          多好?他看不出有什么好的,却没有出言反驳,嘴角上扬,倒露出笑容,“是的。”他随声附和着说。
          母亲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语言,多聊聊,我等下还有个应酬,正准备去找你爸爸。你带依依到你的房间参观一下吧,我说让她当成自己家随便进去,她
        


        IP属地:黑龙江43楼2012-07-10 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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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要等你回来,真是家教良好。”
            “陈妈妈,你又笑话我。”杜依依走过来自然地挽着母亲的胳膊,像个女儿般撒娇。
            陈墨的眼睛看着那只搀扶的手,莹白细腻的皮肤,弓样的眉睫微拧起来。
            “吴嫂今天休假,家里没人做饭,中午你带依依找间环境好的餐厅。”母亲捏着杜依依的手,满眼是不加掩
            饰的喜爱,“喜欢吃什么,依依你和小墨直说,阿姨今天就不陪你了。”
            “好的,陈妈妈。”
            陈墨看见依依巧笑倩兮的靠在母亲身边,一脸绯红,他面上是不动声色的顺从,可心里的厌恶不由又增加了几分。
            喜欢一个人也许不需要什么理由,可是讨厌一个人一定会有原因。只是这个原因,杜依依永远也猜想不到。
            她从少年时便开始的别扭而执著的爱恋,像根种在心里的一株植物,牢固,坚韧,期待花开的瞬间,刹那的芳华。可惜,陈墨从来不会心甘情愿的做那促使花开的催化剂。
            母亲上楼换衣服,他不好甩手走人,杜依依凑上前来,“陈哥哥,我好久没来,你家宅子重新装修后简直大变样,你带我随便看看吧。”
            陈墨淡淡的说:“你先趁热把汤喝了。”
            杜依依点点头,听话的坐下来,拿着精巧的汤匙,斯文有理的抿了一小口,“哇,陈妈妈的手艺真好,你真有口福!”她抬头,眼睛满是羡慕。
            “你也喝吧,等下陈妈妈下来,看我们都喝光了,心里肯定很高兴。”
            陈墨拿起汤碗,“你先坐,我回房放个东西。”
            推开自己卧室洗手间的门,他看了眼手中的羹汤,黄白色的银耳炖得有些火候,和浓稠的汤汁融合在一起,看上去十分香甜可口。
            他掀开马桶的坐垫,没有丝毫的犹豫,直直倒了进去,按下抽水的钮,翻转的水花顷刻将之冲得不见踪影。
            他向来都不喜欢甜食,这甜汤母亲煲了十年,手艺自然纯熟,却从来不是为他,母亲眼中的慈爱,看得也不是他,同样喜欢杜依依的更不是他。
            将空空如也的汤碗带出来放在茶几上,果然母亲下楼看到的时候十分欢欣,带着骄傲满足的口气对杜依依说:“小墨最爱喝的就是我煲的银耳莲子羹,依依,你以后要常来啊
          ,阿姨先出去了。”
            杜依依站起来笑着说:“陈妈妈慢走。”
            陈墨将沙发上的手包递过去:“妈,预报下午会有小雪,让司机开慢点。”
            母亲挥挥手,“哐当”一声,门关上,客厅就剩他们两人,异常冷清。
            “陈哥哥,我们去你房间看看吧!”杜依依走过来像挽母亲那样自然的挽着他的胳膊。
            他不动声色的抽了出来,语气淡淡的说:“我给你整体介绍吧。”
            一楼台阶的转角左手边走过去是间健身房,陈墨的母亲平常喜欢在这里练瑜伽,右手边是功能厅,推开门走进去,杜依依翻看着CD架上满满的音乐碟片,大部分是古典交响乐
          ,扭头问他:“这些都是你喜欢的吗?”
            “嗯。”陈墨回答道。杜依依饶有兴趣的抽出张莫扎特的跑去放。
            他俯身打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叠CD,最上面一张是纯黑色的封面,只印着寥寥几个灰色的英文字体,Nirvana,经过时光的研磨,显得有些肮脏。
            翻开一角,黑色的圆珠笔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只有透过光线的折射,才能模糊的看到,手指摸过去有些凹凸不平。他想了想又放回去。
            他喜欢的,从来都在不为人知的安静角落。
            杜依依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拉着他去看别的房间,父亲的书房草草带过,厨房餐厅自然没什么好看的,他的房间在二楼,杜依依最感兴趣的,是他的世界。
            陈墨的房间简洁清爽,大部分日用品都被他搬去公寓,显然杜依依是不知道的。
            “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去吃饭吧,下午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陈墨背靠着门,淡淡的说。
            杜依依看看手表,果然已经十二点多,但好不容易有点独处的时间,十分不情愿。
            “陈哥哥,我喜欢你天下皆知!你不用应付我,到底我哪里不好,你这样冷淡的对我。”她的声音有点点颤抖,他就在眼前,却像怎么样抓不住的风,说话永远是她问他答,
          挫败感十足。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他说。
            喜欢他的感情他就要去回报吗?他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每个人想要的,如果都是心想事成那么简单,那他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冷漠,一定,过着迥然不同的生活。
            杜依依张开嘴,正待说些什么,被电话声打断,她心里有些难受,看着陈墨手持电话礼貌的说了声“抱歉”,走到过道去接听,隐隐约约似乎是女孩子的声音。
            喜欢这么多年,单恋也好,想放弃为什么,这么难。她在写字台前的坐了下来,桌子上空空荡荡,像她的心情。
          


          IP属地:黑龙江44楼2012-07-10 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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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谎言
              房间极为整洁,好像无人居住一般,空气中有淡淡的柠檬芳香剂的味道。橡木书柜上归类摆放着满满的书籍,建筑、经济管理、心理咨询、棋谱……种类纷繁。宽阔的写字台
            上,只有笔筒和电脑,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杜依依坐在室内唯一的椅子上,头抵着书桌的边沿,内心很挫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可她却无法停止。好像有两个自我在她体内搏斗,一个鼓励她“自己喜欢的一定要坚持”,另一个嘲
            笑她“干嘛和自己过不去,非要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然而,每次都是鼓励的声音占了上风,她总想着,他并没有喜欢的女孩,冷淡是天性使然,只要她坚持了,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的感情,况且,陈妈妈又那么喜欢自己。
              长发顺着桌沿垂下,来之前她是刻意打扮了,卷发棒细心地烫出精致的小卷,脸上是不着痕迹却让人感觉清新自然的裸妆——她无疑是漂亮的,可是他眼里并没有任何褒奖,
            她能看得出来,这点自知让她更难受。
              陈墨在走廊接电话,那么近的距离,她却觉得两个人像隔着南北半球,她走不到他的心里。
              她只放任自己于短短时间内有几丝怅然,很快又振作起来。她是无坚不摧的杜依依,想要什么一定能得到的杜依依。
              她抬头准备站起来,却不想发丝不小心缠绕在抽屉的铜质拉环扣上,这一下拉扯的有点疼痛,也顺带着将抽屉微微拉开了一个缝隙。
              她揉揉脑袋,揪掉铜扣上的断发,抽屉的滑轨显然很轻巧灵便,只轻微的动作就拉开了大半。
              她有点好奇的朝内瞟了一眼,里面是些零碎的小物,最深处倒是有个宝蓝色的丝绒盒子,非常漂亮。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过去,绒面的触感柔滑挺括,盒盖的中间层有个小
            巧的金色按钮,轻轻一按,弹簧的机括立刻将盒子打开。
              杜依依知道随便翻看别人东西的行为很不礼貌,可是按耐不住的好奇心,像虫子的触角撩动着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不由自主地探头看去,盒子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张缩小的照片,泛黄的颜色显得年代久远,照片上两个男孩歪着脖子,一个六、七岁的样子,另一个则稍稍大点,也不过八、
            九岁,他们头靠在一起,十分亲密。
              她正想拿出来,一只手从身后越过她的肩膀,“啪嗒”一声,盒子被狠狠合上,视线被阻隔在了外面,她扭头,看见陈墨站在身后,表情阴鸷的可怕。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乱翻你的东西……”她有点艾艾。
              “我妈说的很对,你很有家教。”陈墨双手抱胸,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我已经道歉了!”杜依依怎么会听不出他话中的影射。
              一张破烂照片,值得他这样大动肝火吗!她并不是善于控制脾气的人,又是被娇宠贯的,喜欢他,即使得不到想要的同等热切的回报,也不意味着她比他低一等。
              “我送你去吃饭。”陈墨不想把话说得太绝,口气稍稍缓和下来。她,以后还有用途,现在还不到闹僵的时机。
              情绪向来波动不大的自己,体内好像有个动画片里那种被封印的魔王,因为镇压的符咒快要失效,所以暴戾的一面凸现出来。最近频频失误,做出了计划之外的事情,这是不
            理智的,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一路上陈墨都没有说话。杜依依坐在后排,透过后视镜看他一张淡然的脸,心里有股气横冲直撞的,不吐不快。
              “那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只不过看了下,你何必这样的生气?”
              陈墨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有洁癖,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看上去倒有几分真实可信,却技巧逃避了杜依依的第一个问题。
              他应该待她好点才是,他不是傻瓜,没人比他更清楚,杜依依所在家族隐藏的价值和势力,可是,横亘在心里的那条沟壑,却始终让他跨不出去。
              厌恶的根源其实和她无关,而是多年前大家皆以为是玩笑话的一段对白。
              “那个小女孩真可爱真漂亮,我好喜欢,妈妈。”
              “那等你长大了,我给你讨依依当老婆好吗?”
              母亲轻声慢语中饱含着深深的溺爱,他在身后看去,似乎都能感觉到温柔的如暖风般吹在身上的爱,可惜,那浓浓的感情,不是对他。
              本是童言稚语的玩笑话,却被人生生记住十多年,他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
              凭什么,到现在,他还要活在那人的阴影中,一步步走别人规划好的人生,甚至要娶个别人幼时玩笑话的老婆!
              他的叛逆期似乎比正常人来的要晚要迟,经历过漫长的等待,被嘎然而止的休止符中断了这个过程,换了乐章,又陡然出现。
              说不清什么是导火索,可是积压许久的不甘,让他越来越制不住自己。自小,他便不是个好脾气的孩子,调皮顽劣,并不讨母亲喜欢。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努力,结果是
            什么,当他看到杜依依时,便清楚明白了。
              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强迫自己接近另外一个人的标准,然而,母亲却从来没有真正把他当成他自己,透过他,看到的永远是另外一个她喜爱儿子的影子。
              那张照片是他和哥哥最后的合影,他不愿别人碰触的,更像是看则强大,实则怯弱的内心。
              活人无法和死人竞争,他宁愿当年,在那噩梦中死去的人是自己。
              *** *** ***
            


            IP属地:黑龙江45楼2012-07-10 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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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小草按照电话里的嘱咐,收拾了日常用品,在医院附近不远处的中餐厅门口等待。
                天气阴冷,空中开始飘起细细碎碎的雪花,一片片像烟一样轻,似玉一样纯,飘飘洒洒,纷纷扬扬。落在她的眉尖,很快就融化成了水滴。
                她搓搓手,拉起衣服的帽子,将头遮盖的很是严实。这两年,不论何时,出现在热闹的人群中,她总是情不自禁的缩起脑袋,将存在感降到最低,恨不得能有隐身术。
                终于看到那辆熟悉的车从远处驶来。
                他驾驶平稳,停车的动作娴熟,车轮摆的很正,往往注意细节的人通常都严于律己,他尤其是。他一下车就看见餐厅门口独自等待的她。
                “我预定好了,20桌,你先进去,我去买个东西马上过来。”他对杜依依找了个借口。
                在电话中,他让她在餐厅吃过午饭后等会儿。他是想应付过杜依依后,载她一同回去,却没想到她这样傻傻站在门外。
                下雪天,呼出去哈气像浓雾一般,如他这般耐寒都觉得有些瑟缩,她,是存心和自己做对吗?
                杜依依看到门口的女孩极眼熟,想起来是餐厅的那个颇能说到一处的收银员,笑着转过来说:“我碰到个认识的人,去说两句话。在门口等你一起进去吧。”
                没等他反应过来,杜依依朝前走去,目标正是安乐。
                “好巧,最近几天都没看见你,你不在学校工作了吗?”杜依依随口问道。
                安小草早在看到车内走下熟悉的女孩时就有点微怔,不过很快在问话中反应过来,点点头,“家里出点事情,所以暂时没过去。”
                “难怪。”杜依依有点惋惜,“你在等人吗?外面怪冷的,为什么不进去大厅等呢?”
                小草看了眼大步走近的陈墨,不知道作何解答,连忙摆摆手说:“我没有等人。正准备走呢。”
                察言观色是社会教给她的最基本的功课,她一下就联想到杜依依曾经对她说有个喜欢的男生,而陈墨看起来,倒是极符合。她说谎越来越厉害,当着他的面,眼睛都没有眨。
                看来要先回医院,等下再给他打电话了。她虽然猜不透他的心事,但这样做应该没有错。然而正待说再见,身边一个声音□来。
                “既然都认识,就一起吃个饭吧。”陈墨面带微笑,冷漠的表情被冲淡很多。
                杜依依心里自然是不情愿的,她单独和陈墨相处的机会本来就少之又少。但仍然礼貌的问道:“你吃过饭了吗?”言下之意很明显,要的不过是个知趣离开的“吃过了,不麻
              烦了”。
                可是她并没有注意陈墨看着女孩的眼神,安小草被这两个人皆带着强势主观意愿的话弄得左右为难。
                最终,她还是微笑着颔首道:“那就谢谢了。”毕竟,她和陈墨,决定了从属关系,就如同老板和员工。
                杜依依的脸垮了下,心里想着,这丫头还真是没有眼力架啊,听不出客气的寒暄吗?太实在了。
                这顿饭吃的很尴尬,只有陈墨悠然自得,从她们片刻的交流中,很快便摸清楚两人相识的经过,除了觉得有点奇妙外,并无太多感觉。
                这个世界是大的,大到一生可能和三千万人擦肩而过,但无疑世界也是小的,所以总有人频频交错。
                吃饭后他借口下午有事情要办,不能陪杜依依去看电影,安小草看着他睁眼说瞎话,骗着喜欢他的女孩,脸上没有一丝的愧疚。不知为何蓦地想起了季天雷,同样是欺骗,自
              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果然,她不是好人,他也不是,所以才会在一起吗?说着骗人的谎言,她能看清楚自己,却看不懂他。
              


              IP属地:黑龙江46楼2012-07-10 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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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气孔的风扇在头顶呼呼的转着,传出的噪音让人心烦意乱。
                房间空空荡荡,只寥寥两人,比起上次比赛的休息室,明显要宽敞舒适的多——果然,只要能创造利益,相应的就会获得优待。
                这是个无比现实的世界,芸芸众生被无形的生存法则操控着,付出,然后获取,也可能付出,一无所获。
                季天雷漫不经心的缠着护腕,他还剩最后一场比赛,陪他的依然只有小郭,愁眉不展苦着一张脸,背靠着墙。
                “哥,我说这世上多的是女人,你范得着这样吗?”
                季天雷没有理睬他,垂着头,手指机械的旋绕,密密匝匝,一圈圈紧紧缠着护腕,直到最后一圈收手,打了个死结。
                小郭恨不得上去撬开他的脑袋,想看看里面究竟装些什么,怎么横竖听不进去一点劝告。
                低气压笼罩在房间内,小郭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自季天雷出去打了一通电话,回来后就阴着脸。
                他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季天雷打电话的时候,他偷偷趴在门缝倾听,隐约听到了“安小草”的名字。
                他就晓得这女人是个祸害。世间有太多不可理喻的感情,在他看来是不值得付出的,偏偏有人身在其中,无法解脱。
                季天雷做着小范围的热身运动,紧绷身体,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
                如果说第一次的比赛,是为了筹措资金,在他能力范畴内,去帮助心仪的女人,而现在,他心中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愤慨,想要找个地方发泄。无疑,这里是最好的地方。
                金钱与暴力,是人性和欲望的孪生兄弟。
                一场激烈而残酷的黑拳比赛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呐喊声洪水般肆意,薄薄的墙壁阻止不了疯狂的嘶吼,最后一轮生死论英雄的大战即将展开,整个赛场已经座无虚席。
                小郭透过门缝朝外窥视,地板上有几滩暗红的印迹,在甬道壁灯的照耀下,散发着诡异的光。那是几个被抬出去的人滴落下的,血腥味蔓延在空气中,小郭的汗毛不受控制的
                竖起来。
                “哥,快开场了!”他看到举牌女郎在擂台旁拉高丝袜,旁边竖着终场的牌子。
                季天雷一声不吭的压着腿,习武之人讲究性格坚忍,坚——意志坚强,忍——百折不挠。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全都具备,只有他自己清楚地知道,他既不坚强,也缺乏忍耐。
                季天雷很后悔,明明有两年的时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没有说出想说的话,也没有把握住想要的爱情。
                如果早一点说出来,事情会不会不同?他低头,汗水滴在乌黑的地面上,很快挥发不见。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没有资格抱怨别人,追悔莫及这个词总是和命运如影相随的。
                季天雷自幼习武,读书不多,不懂什么深刻的道理,却知道他的幸运女神,在和他背道而驰的方向,越走越远。
                季天雷不想放手,却无可抓之物。那场医院的离别之后,他像个傻瓜一样蹲在灌木丛,找寻那枚硬币,他所珍惜的东西,被她那样决绝的丢弃……
                他也问过自己,不甘心的究竟是什么,是爱情?还是不曾拥有?他没有找到正确答案。
                就因为心有不甘,隔日一早,他又跑去医院,却没有看到她,ICU的病房开开合合,陌生的人进进出出,没有一个她。
                他内心哂然,至于这样老死不相往来的狠心吗?他何时变成毒蛇猛兽,那个记忆中巧笑倩兮、坚强倔强的女孩,难道是个假象?
                想找的人没找到,不该碰到的人倒碰个正着。那日嘴里不干不净说些混账话的小子,在途经停车场时,被他撞见。
                他想起了梁洛无意中说的那句话:“我不介意捡陈少的破鞋穿。”


                IP属地:黑龙江47楼2012-07-10 0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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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小草醒得很早,万幸的是并没有感冒。晨光熹微,透过薄纱窗帘照在房间,朦朦胧胧不甚清晰。
                  陈墨连睡觉都有几分肆意霸道的样子,长腿不安分的横跨整个大床,压在她的小腿上。她一脚踹掉,往边上缩了缩,准备爬起来。
                  “我渴了,给我倒杯水。”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扭头看见陈墨睁着漆黑的眸子望着她,不晓得醒来多久,不由身子一僵。
                  “身为伙伴,有端茶倒水的义务吗?”她眨眨眼睛,支使与  反支使开始。
                  陈墨掀开被子坐起,露出光 裸的上身,她也不害羞,反正露的也不是她,双手抱在身前。
                  “嗯,是没有这样的义务,不过,伙伴也没有提供吃住和药费的义务。”
                  安小草飞快的窜到厨房饮水机旁,倒了满满一杯开水,心想最好烫死这厮,又觉得自己怎么小孩子一样无聊,最终还是倒掉半杯,重新兑成温水端了过去。
                  陈墨接过水杯并没有喝,他其实并不是十分口渴,只是不爽被她踹开而已,“你今天陪我去趟朋友那里,有点事情。”
                  “这也是伙伴必须要做的事情?”
                  陈墨稍稍迟疑了一下,“你可以不去。”
                  安小草不假思索的说:“算了,我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帮帮忙也算应该。
                  早上安小草抽空去医院探望奶奶,医生说起码要经过数月的复健,否则说话都是问题,更别提生活自理了。
                  特护倒是挺尽心尽力,她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只静静握了一会儿奶奶的手。
                  约定的时间陈墨来接,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安小草坐进来,他伸手去拉安全带,被她抢过来自己“喀哒”一声按进去。陈墨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
                  车子行驶的地方越来越熟悉,安小草以为只是凑巧,终于忍不住发问:“我说伙伴,你到底要开去哪里?”
                  伙伴?这个称呼亲近又遥远,陈墨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放慢速度,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安乐,我总认为,人要正视过去,才能面向未来。”
                  季天雷的话,他在心里咀嚼过滤一遍,便知晓了大概,虽然惊讶她总是和自己身边认识的人有所纠葛,但他无所谓她有如何的过去。人必须向前看,记忆只能重放,不能重来

                  有些人的过去是用来怀念的,更多的却是用来遗忘。
                  安小草对他的话有点迷惘,这家伙不是故意含混其次,用来报复她不经意闪避的小细节吧?她摇摇脑袋念头一起便在心里否决——她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好吧,这和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什么关系?”别再说什么听不懂的话,神神鬼鬼的。
                  陈墨的侧脸线条柔和,没有正面看人时的神情冷漠感,车厢里响起他清朗的声音。
                  “我说过,许你一个不同的未来,所以,带你来和过去说再见。”
                  说话间,车不偏不斜的停在拳馆门前。
                  


                  IP属地:黑龙江49楼2012-07-10 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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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来
                      “季天雷你应该认识,他父亲是我的师父,今天是他过世两周年的忌日。”下车前,陈墨这样对安小草说。
                    他从后座取出一束鲜花递给她,“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进不进去你自己选择,但逃避是没有用的。”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花,洁白柔软,花萼上还有晶莹的水珠,他还真是越来越能说会道,说的却都是实话。
                    “我先进去,你稍微等一会儿。”她说。想必季天雷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否则也不会叫陈墨把自己带来。她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假惺惺,其实早进晚进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早
                    就把话对季天雷说绝了。
                    铁质的大门,刷着劣质的油漆,在风吹雨打中陈旧的失去原有的光泽,变成一种似灰非灰的阴天的颜色,虚掩。
                    合页似乎生锈,推开的时候有着 “吱吱呀呀”的噪音。
                    门内,正单手迟缓摆放供桌的季天雷闻声抬起头,进来的女孩怀抱着怒放的白色剑兰,薄如绢,色如雪,远远传来一丝清香。
                    季天雷放下手中的盘子,拳场内练习对打的几个熟识的小伙子,很快都聚拢过来和安小草打招呼,略带八卦的询问她这些时日的消息。
                    安小草面带笑容,也没说什么实质的东西,都是不着边际的附和之词。她分开人群走近季天雷,有点犹豫,无从开口,倒是站在季天雷旁边帮忙的小郭“哼”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从头到尾我就没对你说过真话?连名字都是假的,我不过是拿你开心,耍你玩的。”
                      “你走吧,要钱没钱,要财没财,别缠着我了。”
                      ……
                      这些安小草亲口对他说过的话,到现在并不曾后悔,她不能利用感情吊着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人,只可惜说谎不是万能的。
                    安小草将手中的花放置在供桌的一角,黑白相片的人像看起来庄严肃穆,和季天雷板着脸的样子,倒有几分相似。
                    拳馆破旧的大门再次发出刺耳的开启声,季天雷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次进来的定是陈墨,他的右手紧紧攒起,左肩胛因为伤痛,手臂垂着,在衣服的遮掩下看不出异样。
                    “师弟,你来了。”
                    “嗯。”陈墨将果篮等拜祭的吃食递过去,季天雷倒不客气的接过来,摆放在桌上。
                    “小郭,你带兄弟们出去吃点好的,我请客。”季天雷眼睛看着陈墨,话却是对着身侧的小郭所说。
                    人陆陆续续的走空,诺大的拳馆就剩下他们三个人。
                    “师母没有过来吗?”陈墨随意的问。
                    “要到下午了。”季天雷说完便再无话,而是俯身单手从案子底下拖出一个蛇皮袋,推倒在陈墨脚下,露出红彤彤的一摞摞钞票。
                    “她欠你多 少钱?我替她还,这些够吗?不够我再想办法。”季天雷目光如炬,他向来喜欢直爽的挑明一切,除了钱,他想不到安小草能和陈墨在一起的理由,这样一个纨绔
                    子弟,又懂什么真情?
                    陈墨笑了,眉眼舒展开,不着痕迹的踢开滚落在脚面的一打钞票,“师兄,你太见外了。这些搏命的钱,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她已经不欠我钱了。”
                    季天雷狐疑的望了眼安小草,她似乎看着地上的钞票有些出神,俄顷抬起头,那两汪清水似的眼睛,淡淡的看着他,说不出的明澈,她咬了咬下唇,语气冰冷: “你凭什么帮
                    我还钱?我有让你这么做吗?”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搏命的钱?他定是去打黑拳了……
                    安小草一阵心痛,她是在社会底层黑暗的地方混迹过的,怎么可能不知道黑拳意味着什么。她根本不值得他付出这么多,自始至终她都无比清楚,她什么也给不了他。
                    不能拖累他的念头愈发坚定起来,嘴里更是不留情:“季天雷,你知不知道对别人的好也会是一种负担?”
                    “你没让我这么做,但我心甘情愿!”季天雷抬手指向陈墨:“你要他的钱就没有负担吗?”
                    


                    IP属地:黑龙江50楼2012-07-10 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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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墨看见矛头转向自己,嘴角轻轻挑起,师兄的性格还是这样,不懂得这世界上无论怎么努力,也有得不到的东西。他冷眼看着安小草蹩脚的表演,师兄体会不了她的心吧,
                      为何自己能看懂呢?
                      这个女人,刚刚认为她挺聪明,现在看起来又有几分傻劲。陈墨走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带到身前来,“师兄,谈钱太伤感情了。”
                      “你把手放开!”季天雷看见他握住安小草的手,眼睛通红。
                      还是这么经不起撩拨,陈墨摇摇头,松开手,这样的性格,迟早要吃大亏。
                      “师兄,我今天是来拜祭师父的,大家许久没见,本应是叙旧的温情时刻,但似乎有什么误会在里面,大家说明白了解开自是最好。”陈墨气定神闲,慢条斯理的说。
                      季天雷嗤笑一声:“我倒希望是个误会!”
                      “呵呵。是不是误会说出来就知道了。”陈墨微微一笑,转向安小草:“伙伴,你说点什么吧,昨晚太累了,和你抢被子真是一件体力活。”
                      安小草狠狠一眼瞪过去,他绝对是故意的!这句话说出来季天雷不炸毛都不可能,这家伙怎么这么黑,简直唯恐天下不乱,火上浇油啊!
                      果然,季天雷一个箭步冲上来揪住陈墨的衣领,到底在父亲的供桌前,忍住没有直接挥拳。“安小草她不是你随便玩弄的对象!”
                      陈墨毫不畏惧的冷眼看着他:“你搞清楚到底谁在玩弄谁!在你这里她是安小草,在我这里她是 安乐,对了,在孟行那里她还是倪婕,她嘴里对你说过几句真话?”
                      “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东西!”要不是左肩受伤,他恨不得一拳揍上去。
                      陈墨伸手钳住他的手腕,冷笑道:“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你要问问自己,这样一个谎话连篇的女人,在你心中到底是谁?”
                      “她就是安小草,从来都是!”季天雷松开手,狠狠推了陈墨一把,他却没有安小草想象的那般跌倒,倒是纹丝不动安如磐石。
                      安小草不懂陈墨葫芦里卖什么药,似乎每一句话都在贬低自己,但却又说不出的感觉。像在帮自己,又像在开解季天雷。于是默默的站在一边,并不吭声。
                      陈墨摇摇头,“师兄,在我这里她却永远都是安乐,而不是安小草,你知道为什么吗?平安快乐,是一种对未来的期许,而不是小草,这样一个令人宰割的贱名。”
                      “你能给她平安快乐么?你不能。不懂得爱惜自己的人,怎么可能给得了别人爱惜。”陈墨一把拉住季天雷的左胳膊,朝上狠狠一抬,不出所料的看见他脸色一变。从进门不
                      多久,陈墨就看出他的不适。
                      “你若还在黑拳场上厮混,就永远没资格站在她的面前,不要用她做借口,来掩饰你的欲望。”
                      陈墨的话像一阵台风,在季天雷心里掀起无边巨浪。但是又心有不甘,低头嗫嗫道:“难道付出也有错吗?你又能给她什么幸福?”
                      陈墨看了一眼身旁兀自站立的女孩,眼睛像夜空一样漆黑深邃,“谁能保证给谁幸福?”
                      他指了指供桌上的照片:“师父没走前说过要给师娘幸福,他做到了吗?他抛下你和师娘撒手人寰,你就不尊重他吗?照样每年有人拜祭他,怀念他。师兄,我没资格也没权
                      利教训你,但我知道,幸福永远不是别人给的。”
                      安小草走到季天雷身边,“雷子哥,对不起和谢谢,我并不想说。就像我有奶奶需要养老送终,你也有母亲需要照料,人永远不可能只为一个人活着。”
                      “你给我的,已经太多,我却始终没有对你说真话。我叫安乐,小草是我在贼窝用的名字,你把它忘掉吧。”她伸出手握住他的,“雷子哥,再见。”
                      原来,他给的,并不是她想要的,所有的不甘都烟消云散,这样简单的两个字,真正让他心如死灰。
                      季天雷一把抱住她,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哽咽道:“小草,我忘不掉……”她轻轻拍着他的背,泪水滴落在她的颈项,滚烫。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陈墨看了看他们,皱起眉头,算了,眼不见心不烦,他双手合十,朝师父轻轻叩首后, 走出拳馆。
                      汽车发动很久才暖和起来,车窗外的天是阴暗,似乎又有下雪的迹象,今年的冬天,真的很冷。陈墨打开收音机,恰好又是寻物启事,他摇摇头轻笑了声,随手关掉。
                      没多久安乐走了出来,拉开车门坐进来。他伸手摸摸了她的脸颊,有点冰凉却并不湿润。
                        


                      IP属地:黑龙江51楼2012-07-10 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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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哭?”
                        她靠在座椅上,摇摇头,真正感伤的时候,她是流不出眼泪的。
                        “伙伴,开车吧!”
                        “想去哪里?”
                        “未来。”
                        虽然你不辨真假的许我一个未来,但今天你让我明白,未来永远都在自己手中。
                          陈墨,第一次,我想谢谢你。
                        远景
                          憋在心里的话想要说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简单的“谢谢”两字,安乐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她的目光在车厢里游移,逼仄的空间,每一处的装饰物都仔仔细细打量过
                        一番,视线再无可转之地,最终落在窗外。
                        回公寓的路早就过了,如果没看错,车子正驶向环城公路。她不禁开口询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未来。”陈墨侧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拿她的话回过去。一个人要是口才好,能短时间说服别人,就应该是个健谈的主儿,他看上去恰恰相反。其实,惜字如金并非他
                        的本性,而是经过长久的忍耐形成的。只有和亲近的人在一起时,他才会稍稍流露出符合他年龄的一面。
                        安乐摇摇头,“我没和你开玩笑。”
                        “你觉得我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陈墨反问道,脚下也没耽搁,将车速又提高了些,安乐看到仪表盘的数字超过了一百,手指下意识的抓紧安全带。
                        “这才一百,不用担心,这路我一百五都跑过。”陈墨开车的姿势很随意,有着强烈的驾驭感,车子快而平稳。
                        “我们,不赶时间吧?”安乐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坐快车就会头晕。
                        陈墨眼角余光一扫,看到她的紧张,不由得嘲笑道:“放心,我说要带你去看未来,就不会半路把你挂掉。”嘴里这样说,但脚下踩着的油门微微抬起,速度终是慢了起来。
                        中午他们在加油站的休息厅将就着垫了顿,陈墨倒不若像她想象中的挑剔,简单的两个菜,青菜豆腐,红烧腐竹,倒也见他吃的津津有味,盛在碗里的饭吃得很干净。在安乐
                        眼中,浪费食物是件可耻的事情,只有当一个人真正体会到饥饿的可怕时,他就定会珍惜每一顿得来不易的食物。
                        在安乐眼中,陈墨不会有机会挨饿受冻,所以她以为陈墨对待食物的态度,是因为家教培养的尚且不错。
                        很多人,需要经过时间,慢慢了解,才能发现他的优点,无疑,陈墨就是这样一种人。在对他的印象恶劣到极点的时候,会在逐渐的相处中,发现他的不同,在心中给他一点
                        点加分。
                        下午天气发生变化,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淡淡的,在光秃秃的行道树中间浮过,仿佛层层细纱笼罩在树枝,却比纱要白,也更透明,蒙蒙一片。
                        车灯在翻腾缭绕的雾气中闪烁迷离,为了安全起见,速度越来越慢。风的在车窗外呼啸,还有汽车的喇叭声,时而短促,时而悠扬,原本寂寥的环城路这会儿倒热闹起来。
                        渐行渐远,车是朝南边驶去的,越来越僻静的路,安乐不禁怀疑陈墨是不是要把自己找个荒郊野外给埋了。
                        汽车在迷蒙的雾中 前行,车窗的玻璃被雾浸染了湿气,远方的景物也都在晕染中失去了鲜明的轮廓,模糊变形起来。到后来,安乐连东南西北也分辨不出来。
                        其实时间并不多久,只是在安静相对变得缓慢。等陈墨停车,潮湿的雾气凝结的水滴已在车窗上划出道道水痕。
                        安乐推开车门走下来,离开车厢温暖的空调,尖利的寒气立刻砭人肌肤。这什么鬼地方,气温比市区明显要低上几度。
                        陈墨从后座拿了外套,安乐对比着自己身上的厚度,忍不住开口:“你穿那么薄不觉得冷吗?”这样略带关心的疑问,陈墨极少从别人那里听到,他的眼神柔和起来,嘴里却
                        反问道:“你不知道人在寒冷中更容易保持清醒吗?”
                        安乐听了不由失笑出来:“呵呵,你这是什么歪理?看来我从你这还真能学不少东西。”
                        


                        IP属地:黑龙江52楼2012-07-10 0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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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墨抬手“滴”地一声锁好车子,扭头微笑:“我这人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就算是不经意,也能教给别人一些东西。”
                          安乐翻了翻白眼,表示不敢苟同,只是随便这样几句话,倒也缓和了沉闷的心情。直到这时,安乐才辨出所在何地,“这里是南山脚下?”
                          “嗯。我们的未来就从这里出发。”
                          距离城市一小时之遥,南山区西线有着占地一千八百亩的锦标级高尔夫球场,有着碧波荡漾的南湖,据说还有近三千亩的空地即将筹划着建立生态别墅,而东线靠山,可利用
                          资源较少,除了南山旅游观光区,很多地方暂时尚未开发,相对比较荒凉。
                          安乐立刻想起来陈墨曾经说过的话——南山脚下的空地,他势在必得。原来他带她来看的“
                            未来”,就是这里,这样说来便极合理。
                          “跟我来。”陈墨眼睛漆黑的恍若两口幽暗的深井,有着让人沉溺的诱惑。
                          她跟着他往上爬,山里雾重,天又很冷,浸入骨髓的冰凉仿佛要把身体的所有温暖都抽去,但随着攀高的运动,渐渐暖和起来。沾染雾气的山石踏上去脚下容易打滑,安乐又
                          穿着摩擦很小的平底鞋,每踏一步都小心翼翼,走的很是吃力。
                          陈墨似乎感觉到她的迟缓,回头看了一眼,在她不远的前方停了下来。待她靠近,伸出手将她的手腕紧紧握住。他的手温暖而干燥,眼睛凝视着她,“走稳。”
                          安乐迟疑了下,任由他牵着,没有反抗。在他的牵引下,跃爬越高,握着的手腕反扣上去,最终变成十指相扣。在这样一场前进中,两个人都不曾知晓。
                          “人们为什么喜欢登高远望?”陈墨在安乐俯身系鞋带时,看似随意的问了句。
                          “为了锻炼身体吧。”安乐不假思索的说。
                          陈墨的嘴角轻轻 扬起:“才说你聪明,你怎么就越来越笨了。人们登高远望,不过是要审视自己脚下的土地,体会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安乐拍拍裤腿上蹭到的泥,抬起头,眼眸如星,“我说的并没有错,就算有错,也只是错在不是你想听的答案而已。”
                          “这句话倒说得聪明起来。”陈墨薄唇轻启,说出这样一句不辨褒贬的话来。俄顷又开口,“我想听的答案,是你要明白的。伙伴,应该息息相通。”
                          陈墨依旧伸手去拉她的,这次她倒身子微拧的闪过,耸耸肩说道:“还有几分钟就到山顶了。”
                            他感觉如干絮般散漫的冷混杂着说不清的情绪塞在胸肺间,最终克制了下来,将手收回。


                          IP属地:黑龙江53楼2012-07-10 0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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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顶,粘湿而冷酷的寒雾缓缓飘来,底下是黑魆魆的模糊一片。陈墨放眼望去,心里平静下来,
                              他将安乐推到身子前面,“现在,你的眼睛能看到什么呢?”
                            “远方是城市,脚下是空地。”她歪着脑袋,“和城市相比,冬天这里的景色一样没有看头。”
                            陈墨笑了,山里很安静,他们贴的近,能听到他胸腔微微震动的声音。“看”他伸手朝山下对面指去,“那里曾是我想要精心打磨得地方。试着画一幅图画,用什么填满那块
                            黑漆漆的土地才最好?”
                            安乐想起他那所谓迅速回笼资金的计划,不由扑哧一笑,“墓碑和尸体。”向前走去,脚下一滑,身子微倾,旋即被他握住了肩膀。
                            陈墨眼睛一黯,“那里本来规划要建一个大型的游乐园,然而过不了几年就会变成别墅区。”安乐扭头看着他,有点惊讶。
                            他小时候曾对未来有过太多的向往,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全部嘎然而止。他按着母亲期望的轨迹走下来,一丝不苟,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善始善终?在一场无休止的角色扮
                            演中,走完所有应该走的路,完成那人的所有愿望,包括这个梦想中的游乐场……
                            如果不能,也许就是他开始便错了,既然这样,他浪费了那么久得时间,为何不重新作回自己!
                            “你不觉得,在别墅区对面建立一个公墓,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吗?想象一下,在那些预建的千万豪宅对面耸立的成片的墓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愿意买。”陈墨眼睛微眯,
                            带着与平素冷漠截然不同的狡黠。
                            安乐想想笑出了声:“一条龙服务,生前住那边,死了住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她睁大了眼珠儿注视着他的眼睛,黝黑深邃,“伙伴,你要不要也为自己留一处超豪华的归
                            宿地?”未来,总要有这样一个终点,看到却不觉得悲伤,因为行进的路还很漫长。
                            “好,留那么一处,我可以勉为其难的让你躺我身边 。”
                            安乐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举起双手在嘴边搭成喇叭状,对着山下,放肆的大喊:“未来,我们来了!”
                            他们来了——即使永远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它听过他们的心声。
                            陈墨站在她的身后,风吹起衣角,他的腰挺得很直,目光坚毅的看着远方。
                            


                            IP属地:黑龙江54楼2012-07-10 0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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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捉弄
                                生活一如既往的向前走,怀念总是靠后。
                              奶奶的病情稍稍稳定下来,虽然依旧不能言语,但在医生的复健中能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特护比起安乐来,毕竟是专业的,细心周到,倒也能放下心来。人和疾病争分夺秒
                              是件残酷的事情,在安乐看过“未来”之后,那样一片宁静的归宿地,心反而不是那么恐慌了。
                              这几日早出晚归,安乐跟着李冉学到很多东西,科技公司的注册事情忙的七七八八,于是开始筹备陈墨交代她的事情。
                              刚好学校放寒假,原先工作的餐厅也开始休假,安乐并没有辞掉那边的工作,原因多少与杜依依相关,陈墨给的那些人物资料已经深深刻在她的脑袋中。
                              杜依依,这个名字在安乐心里徘徊了很久,她不像名单上其他人那样遥远陌生,而是鲜活出现在安乐生命中的女孩。对她,安乐甚至是有几分好感的,毕竟在学校餐厅曾间接
                              受到了她的恩惠。
                              对有好感的人,心怀不轨,并谋划着利用,安乐觉得挺不是那么回事儿。
                              “要不是为一个人,我早出国了,可惜他从来都不甩我。”杜依依曾主动吐槽的说过这样一句话,安乐联想起前些日子一同午餐的场景,自动的在陈墨身上贴上标签。她不知
                              道为什么看起来陈墨出马手到擒来的事情,非要曲线救国似的让她参与进来。
                              陈墨说过这些事情是要从长计议的,只要抓住契机,就会有意想不到的进展,可她看不到契机在哪里。
                              让安乐头疼的还有一个孟行。越头疼他就越在眼前晃,原因无它,哪里热闹,他就喜欢往哪里窜,而现在,显然陈墨这里充满了八卦和JQ,像磁石一样吸引着这块废铁——在
                              安乐眼中,没有比他更废的铁。
                              令人发指的是他居然真的在陈墨住的公寓楼搞了一套房子,大张旗鼓的搬进来,美其名曰亲密的伙伴生活能促进感情,与他们仅仅一层之隔。
                              安乐很自动很自觉很自发的每天早出晚归,生怕自己彪悍的小宇宙爆发,真的将这位“亲密的伙伴”拍成一块废铁。虽然和陈墨住在一个屋檐下,反而这两日见面的时间很少

                              陈墨要介绍的神秘师父,这几日在国外陪领导观光,自然也无暇顾及,至今还未曾蒙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样略带平静安逸又充满生机的生活,安乐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她本来就是个倔强狡黠的人,虽然在生存的压迫中学会
                              低头,但在KTV敢诈赌,敢踹陈墨,也敢举着钢刺自卫,这些小聪明劲儿,随着危机的解除,倒渐渐恢复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动物属性,如果要比喻,安乐便是刺猬和变 色龙的混合体。刺猬的尖刺只是防御作用,是自保的生物特性,如果不招惹她,就不会受到攻击;而变色龙能在
                              生存环境中随之改变成适应的鲜艳色彩,改变,是一种伪装。
                              安乐的人生法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还没有能力做到“人若犯我,我必诛之”。可陈墨剥掉了她的尖刺,褪去她的伪装。
                              “能在危险中时刻保护自己就是一种智慧,能获得别人的关注,更是一种能力。前者是生活给你的磨练,后者,是你天生的本钱。”
                              他教她认清自己,也给了她勇气。
                              周六,所有行政机关也休假,安乐被迫闲赋起来。清早起来弄好早餐,没多久门铃就响了,她用脚趾头也知道是哪一只。
                              磨磨蹭蹭挨到门边,正准备去开,听到密码锁“滴”的一声开启,门缝露出孟行那张带着酒窝的笑脸,顿时气血上涌。
                              “知道密码还按什么门铃!”安乐端着热腾腾的豆浆,很想让杯子和那张笑嘻嘻的脸来个亲密接触。
                              孟行身子闪进来,撇撇嘴,“谁知道会不会看到不该看的,按下提个醒,这是每个有修养有内涵的人,必须做的。”说完顺手将豆浆接过来,砸吧嘴舔了一下,咕嘟嘟喝了几
                              


                              IP属地:黑龙江55楼2012-07-10 0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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