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死了的人讲，他是天津卫人士，少小家贫，父亲是个铁匠，母亲是在他不记事时便去世的，也有出走一说，暂无考证。他是家中独子，有一对姊妹，都远嫁四方，再也未曾谋面。

“石头（主人公姓石，大家都叫他石头）哇，你想学功夫么？”
小石头正在给马喂干草，突然听见有人跟他说话。抬头一看，是人称曹军头的一个军士。他正笑眯眯地盯着小石头。
“曹军头……”小石头愣了一下，怯怯地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
“诶，石头，你来太平军多久啦？”
太平军？这个名字有点陌生，好在我们的主人公机灵，回答道：“大概也有个把月了吧。”
“呦，那你来了不久了啊，”曹军头捋了捋胡子，笑眯眯地问，“那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练功夫，杀鬼子？”
天哪，石头心里大大地吃了一惊。练功夫，杀鬼子？
石头呆呆地望着曹军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你是害怕了么？”
“不是……”
“那……”
“我能学得好么？”
“哈哈哈，只要你用心苦练，哪有学不会的？”曹军头忽然又收了笑容，正颜说到，“如今朝纲祸乱，奸佞当道，满清已是鬼子的天下，天下兴旺，匹夫有责，你可要努力练习，莫辜负了老夫的希望！”
虽然完全没明白曹军头这番话的意思，但小石头依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依历行过大礼，从此两人以师徒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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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是指满人？

依稀过了三五载，太平军在喧闹一时后终于归于沉寂。太平盛世虽然不再，洋人篡了朝廷似乎也是不可阻挡的趋势了，但自然各地老百姓仍是兢兢战战过着日子，硝烟吹不进农家。曹军头听说是在解散了自己的队伍后鉴上在了泗洪的祖坟前，路人见了不忍，偷偷将他埋了，墓上无名无姓，周边无花无木，只一个坟包。偶然路过这样一块墓地，人们也不敢久留，匆匆离去，曹军头一生打了无数的败仗，却远不及今日的沧惶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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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主人公石头在太平军的末路中辗转于湖广一带，每天的生活就是打仗和撤退。逃兵每天都有，特别时有几年还跟广西的土著兵闹矛盾的时候。物资已经极度匮乏，生活已经完全没了目标，各地传来的战报都不乐观，真龙回天的谣言也逐渐深入人心。最可怕的是老义和团人说的金刚庇体、刀枪不入的破灭，毕竟饥饿和死亡几乎是每天摆在人们面前的事。有时石头远远看着，看着那些半老的军人抽烟斗。他隐隐约约生出一种飘渺的幻灭感，手里的大刀磨了又磨。然而那里的军头招他过去表演套刀法，他一言不发，咬咬牙，还是走了过去。教他刀法的人已经不知所踪，而他还在苟且度日。想到这，石头恶狠狠地一刀劈下。一片掌声。

1865年，历时14年的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终于元气终了，它像是一锅煮沸了的水，愈是蓬勃，愈是幻灭。军人们终于放弃了抵抗，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与谁作战，为谁而战。“放下武器，回去吧”，脑中的声音越来越强烈，终于到了稻草压倒骆驼的时候，于是一切都顺其自然，部队就地散粮解散。所有人拿到归乡的路费都兴高采烈。大家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石头跟随老乡也是军队里的医生兼风水先生何坤先生投奔了浙江府的绅士，名曰蒋默潜的。路途艰险，几遇生死。先是遇了土匪，那几乎要了人的命，幸而石头机智，趁午夜土匪进村打劫时带着何先生逃离；后来又在嘉兴遇了敲竹杠的官吏，两人被扣留在牢中半个多月，快到绝望时才盼到了乡绅的赎银。身上的银子已经被剥离干净，最后的一段旅程也近乎乞讨。好在两人算是有点手艺，一个舞刀弄剑，一个卜天算命，也能讨些碎钱。就这样，一路奔波辛苦，耽精竭虑，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蒋先生本是浙江一位大地主，家里有做官的，也有几个后辈经营着几家磨坊和棉纺工场，家族在当地算是十分兴旺，可惜此人妻子早逝，家中无子，算是一大遗憾。蒋先生的父亲与叔辈曾投身义和团，在北方也创下事迹，因此与天津卫人士有过往来。石头跟着老乡投奔到此，见过蒋先生与老先生，只半天，便被热情招待，如同亲子，蒋先生也当面允诺帮助他俩在当地安家立业。有了这等保证，两人算是吃了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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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先生衙门的路走得很通，按说在里面为石头二人谋个捕快或是衙役的活计本应不是问题，无奈身处乱世，旧主顾都已有了新主人，动用层层关系，好不容易，才帮石头谋了个不好当的职位。到底是什么职位不好当呢？说出来真还让人心要一抖。不卖关子，他要石头去干的，是去嘉兴和湖州一带最大的监牢，人称“江南鬼门关”的兴湖狱，做一个刽子手！

何先生本来也被安排着去那儿做提刑的文书，两人一道好歹有个伴，可是何先生足(lao)智(jian)多(ju)谋(hua)，知道近年革命迭起，风云变换，大牢是去不得的，昨天的囚犯可能就是明天的主人，自己孑然一身，人生地不熟，万万不可冒险。于是他也没有点破，只是婉拒了蒋先生的好意，便在嘉兴当地的一家绸缎庄做起了账房先生。石头没有那样的考虑，怀着感激之心告别了蒋先生，便匆匆踏上了未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