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冰冷的室内静悄悄地没有回应。
“今天感觉怎么样？我把空调又调低了两度，应该还不错吧？”
拉开冰箱的冷冻门，他向内看了看。
“家里好像没什么东西了呢……煮面吃怎样？好吧，那再给你加一份烤肠……嗯嗯，我知道了，待会儿就去买菜，吃饭还是要吃新鲜的是吧？……你放心，我会买好一点的，怎么说我也是个大人了不是？”
他走向卧室，拧开了门把。洁白的被单透着阳光的味道，这是他昨天才晒过的新被子，干干净净不沾上纤毫尘灰。
床上的人安静地睡着，开门的动静并没有打扰到他。
“我先出门买菜去了，你就在家里等我，好吗？今天晚上做你爱吃的红烧鱼，开心一下吧。”
客厅的门打开了又关上，室内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来了。轻轻地关上门，提着食材径直走进了厨房。哗哗的水声响起，燃气灶上一蓬火花发出温暖的声音。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好看地握着刀柄，像是在给一支绝妙的乐曲合拍一般，刀刃在菜案上敲打出一连串紧凑的音节，温馨而动听。
之前就有人说过，他每一次下厨都好像是一出精致的表演，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经过了修饰雕琢的经典艺术。那拍击姜蒜的声音，那食材过油的“嗤”响……每一道工序发出的响声都能让人食指大动。可唯一的遗憾，就是这样的机会总是很少很少，除非他心情极佳，否则外人还真是无从得见。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做饭给你吃。
他曾经笑着这样说，一句话，就许给了对方一辈子。
起锅，关火。
他端着今天的晚餐，微笑着打开了卧室的门。现在，他就要去叫醒，自己的爱人。
“雪雪，起床了。你看，今天晚上很丰盛哦。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温柔地笑着，每一个音节中都透着宠爱的小心。他将东西放上床边的小几，挨着床上的爱人坐下，低下头，缓缓的将唇移到了那张紧闭的嘴上。
“起来吧雪雪。我一直等着你呢。”
睡着的爱人，没说话。
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苦笑又宠溺地揉着爱人金色的头发，然后坐起身子默默地端过白瓷碗，咽了一口，味同嚼蜡。
“你还是这么任性，都不听我的话。上一次也是，上上次也是……不过现在没关系了。你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了。”
他低垂下眼睑，喃喃的叹息如同呓语：“你知道，我从不会怪你的。”


墙上的挂钟滴答摇摆，他一动不动任由手中的米饭渐渐冷掉。空调的温度似乎有些低了呢。不过他知道，这其实刚刚好。
“既然你没有食欲，那我们就不吃了罢。”他牵动嘴角，掀起一个发涩的笑容。收拾餐具碰撞出的叮当声，似乎变成了这个空间里唯一的语言。他不再说话，而床上的那人也依旧沉睡。
沉睡，仿佛死去。
“好好睡吧……等一下我就回来陪你。”
他端起食盒，起身前再一次吻了吻爱人的嘴唇。那褪去了血色的唇仍带着清新的甜美，他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哪怕一分一秒，那也是最心疼的不舍。
收拾好今晚的食材和碗筷，他抽出抹布擦干了自己的双手。看看时间还不算很晚，于是他准备再去洗个澡，好祛除这一天的疲惫。
手机在一旁锲而不舍的狂叫，大有不接不休的架势。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警署里的探员打来的。
「警长！」
偏向青涩少年的嗓音焦急地响起，隐隐之中掩藏着不安与难受——
「警长……雪……班长的尸体不见了！！现在该怎么办？……雪雪……怎么会这样……」
他一边听着一边用肩膀抵住电话，腾出手仔细地码好了橱柜里的盘子。侧转身，声音却依然透出沉稳的力量：“鸽子你先不要慌。现场有留下什么痕迹吗？”
——没有。
「没有，现场没有痕迹留下。」
“那么，昨天存尸库是谁值的班？什么时候离开的？”
——狸花猫。10:40.
「是阿狸，而且他一直停留到了10:40才离开的。」
他无声地笑了笑，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将要换洗的衣物：“尸体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线索一定留在了现场。你们先着手调查这件事，等我把手上的东西整理完毕，就赶过来和你们一起处理。”
对方听话地挂上了电话，并为此而感到心安。这是一种盲目的崇拜和信赖，它构成了一道坚实的枷锁，阻隔开真实和谎言。
热水哗哗地冲刷而下，蜿蜒流淌过他雕刻般的肌理线条。水珠从发尖坠落，笔直而迅速地砸碎在脚旁。他静静地看着，莫名的气氛在酝酿。
“……那才不是尸体……”头颅轻靠在冰冷的瓷砖上，他裂开嘴低哑地说道，“……雪雪只是睡着了……睡着了……”
雾气蒸腾起一片白茫茫，迷蒙的视线中他伸手擦了擦身前的镜子。他看见一个男人沉寂着眼神，不知今夕何夕。
“……雪雪……雪雪！！”
恍惚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沉默中的男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慌地抓过浴巾冲了出去。那是从没出现在他脸上的神情，脆弱得不堪入目。
几乎像是撞开一般，他打开了卧室的房门。映入眼帘的仍旧是干净的屋子、舒适的被单，以及……“沉睡”的爱人。
“……太好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紧紧抱住了爱人僵硬的身体。用力，用力，更加用力地抱着，似乎不这样做黑夜就永远不会迎来尽头，痛苦就永远得不到消减。
他深深地呼吸，连血管都在颤抖。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离开这个人，是多么绝望。
“……你还在这里。太好了，你还在这里……”
他喃喃地念叨着，似哭似笑，似悲似喜。臂弯扣住爱人的肩颈，不留一丝缝隙地紧贴，好像这样就不会分离。
“他们不会找到这里的……是啊，没人会知道。”他舒适地蹭了蹭对方的头发，像个孩子般满意，“雪雪安心吧，这次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一定……一定……”


【01】
他喜欢那个人停留在阳光里的模样。
金色的发，像神纺出的丝，被阳光一寸寸地亲吻攀爬。笑容浅浅地挂在嘴角，眼中滚动着他这辈子也从未见过的光芒，湛蓝湛蓝，就像天空一样。
他还记得那个人双手递过文件时的触感。他还记得，那个人张开口吐出的语言。
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心里何时刻下了这么一个人，也想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爱这个人爱得理智全无不能自己。
听见他的声音就喜悦，看到他的身影就安宁。一切的思绪皆被指引着，化作了甘愿臣服的木偶，就算是被剥夺自我也在所不惜。
「能请你听我说吗？」
「我……喜欢你……」
他难得地笑得很腼腆，金色的眼仁里载满了盛不下的爱意。尽管如此，他依然挑选了一个最清淡的词汇，如同飘过的一阵花香，压住了初始的浓郁只余下弥散不开的沁甜，生怕倾诉，成了唐突。
可是，那人的容颜在阳光里微微变了，双唇微张又咬下。金色的发丝在风中抖动，很久很久都给不出回答。
「……对不起。」那人很少露出忧愁的脸上浮着一层青白，「我……不喜欢男人。」
手脚找不到放处，那个人就连拒绝也担心错的是自己。
因为，自己在他的面前……一直都在出错不是么……即使这次，自己是真的恶心。
他悄悄地轻扣住手指，缓缓……垂下了眼睛。
「嗯……这样啊……」
这样啊……
他浅浅地呢喃，像是，发不出声音。
——流水始终承载不了阳光，他们只能在翻腾之中碎在一起……可即便这样，水纹拥抱的也只会是倒影——
他远远地站着，停留在那个人察觉不到尴尬的位置。
他几乎不敢再观望，因为害怕两人会更加地远离。
他从不生这个人的气，哪怕那人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陷入险境，他也只是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自己牢牢挡在他的前方，那就算是所有都毁灭也不用害怕。
他是，如此地爱着一个人。就连清晨的露珠，也会因为那个人不经意的微笑而变得闪耀……他不再用爱恋的目光看着他，平静得如同一碗被端稳的水，虽然轻轻地一摇就会洒出太多的情绪，可它终究还是……安静下来了。
他的爱情，变成了一出找不到主角的默剧。他在里面失了声，沉默着收拾好自己的感情。痛也喊不出口，笑也发不出声，可他依旧甘之如饴。因为这样，那个人才不会觉得伤心。
雪雪。
他每晚梦见的名字。
就算排斥、就算远离，也还是悄悄为他不安着的雪雪，是他这一辈子的不忍心。
所以……“亲爱的”，不用内疚担心，我已不再爱你。哪怕只是欺骗，也请你千万千万相信。
忘记我以前说过的话，忘记曾经有人爱着你。
从此之后，别再自责着我被你伤害，并且永远也别去想我祈求过的爱情。
“亲爱的”，我并不是想离开你。
我只想，把你捧在手心。


【02】
「谁要是能让警长做男朋友啊……那可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女孩子们羞怯地凑作一团，悄悄地看着那身量笔挺的男人。黑猫一直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他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轻易虏获一片萌动的芳心。
是啊，世上哪还有他这般理想的恋人？他几乎具备所有人眼中“情人”应有的条件，他是许多人梦中执着的追求。不管是什么人，似乎只要能得他倾顾一眼，也能获得无与伦比的幸福……
可是阿狸却常常在私底下说，被黑猫爱上绝不会是幸运，相反，那很大可能会是一场结局惨淡的灾祸。
对此，他也只是对这个堂兄不置可否。
阿狸也许真的是最了解他的人。
黑猫，渴望着控制和占有。他从来不是一个“好人”，他永远都会比表面上更加危险并充满诱惑。可他偏偏就只对一个人好，只对一个人收起全身伤人的锋芒，哪怕留下疼痛的是自己，也已经毫不重要了。
可阿狸太清楚，这实在是很糟、很糟。这只能证明黑猫正渐渐偏离他自己的轨道，并且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近似癫狂。
所以，才会危险。所以，才会是灾祸。这世上没有哪一个人能承受住他完全的爱，这爱狂猛到能够将心仪之人侵蚀吞没，沉重得会让人粉身碎骨。
所以，当黑猫告诉自己想要取出雪雪的尸体时，他一点也不奇怪。
甚至那晚，他是敞开了大门来迎接这只黑猫的。他看着黑猫温柔地抱出雪雪的尸体，看着他宠溺地抚平雪雪的头发……他甚至以为这两个人就该是一对形影不离的恋人，哪怕是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但是一切又哪里有现实来得残酷？就算黑猫再怎么样爱着这个僵硬不动的死人，他也始终得不到这个人对爱的承诺了。
原来就是到死，黑猫也依然得不到雪雪的一句“喜欢”。阿狸可悲得想笑，可眼角又酸涩着笑不起来。
何必去说穿呢……他除了现在，何时曾拥抱过这个心爱的人？除了现在，他又何时曾像这样，吻过自己爱人的双唇……
可怜，可悲，更加地可恨。
但是最后，阿狸还是看着他带走了雪雪的尸体。没有阻止，更没有谴责。他觉得自己也跟着疯了，当他看到那双无助得像是快要死去的眼睛时他就知道，他还是不够狠心。
第二天，黑猫一直都没有出现。第三天，他带着所有人的疑惑归来了。黑猫和自己商量着捏造出来的证据、痕迹天衣无缝，几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起初杀害班长的那一群人里。
没有人怀疑，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这个“混蛋”的话。阿狸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但说出真相又怎样呢？在一个疯子面前，一切的常理都是放屁。
这个危险的人呵……为何偏偏是自己的朋友，是自己的兄弟呢……所以自己，又怎么能……真的撒手不管呢………………


【03】
“雪雪……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一群欺负你的混蛋被我们找着了……”
黑猫亲吻着紧闭的眼睑，双手缓缓地游走在冰冷的肌肤上。
室内的气温，低得不像话。
“呐……雪雪，我好冷………你抱紧我好不好？”
黑猫挺动着自己结实的身体，用力地抱紧了他“等待”了太久的“爱人”。发烫的炙热仿佛进入了冰窖，但他依然温柔得如同一泓春水……亲吻就像和煦的风吹拂在雪雪赤裸的胸膛，失去了弹性的洁白肌肤，却是黑猫现在最爱不释手的宝藏。
毫无知觉的人听着黑猫伏在耳畔的细语，静静地给不出回应。满室弥漫的冷气中飘荡着爱欲的味道，一丝一丝蚕食着清醒之人的神智，直到再也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雪雪……”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爱人的头发，金晃晃的色泽并没有因为死亡而丢失它的美丽。他没有忘记在释放之前抽出雪雪的身体，虽然他并不曾知晓，可他也直觉地认为雪雪不会喜欢这种东西。
“抱歉呢雪雪，我永远都控制不住我自己……”黑猫低低地笑着，却没有丝毫“真正”的歉意，“我知道你憎恨这件事情，但是这又怎样呢……全都，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
哪怕是会被厌恶被憎恨的行为，全都无所谓了。
因为这个人，再也不会醒来。
哪怕是痛斥的言语，蔑视的眼神，他也再不会施舍半分。
他的雪雪，死去了。
黑猫收拢了双臂，用体温接触着雪雪的寒冷。他用纸巾轻柔地擦拭遗留在两人身上的液体，就像这个人依然会有所感觉那样，他尽力地让他能觉得舒适。
每一次，他总是说着不可能的疯话，虽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人已经步入了黄泉。
每一次，他都做着荒诞无稽的行为，尽管他再怎么把雪雪当成活人也早就毫无意义。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幸福。
因为雪雪，终于来到了他的怀中。
这一生都无望的爱人啊……现在，是他的了……
早已失去了理智的爱情，在阴暗不见天日的角落里腐朽变质，黑猫曾小心地不让任何人发现，甚至打算把它带进死亡的坟墓里。
可一旦决堤，便再也没有退路可循。只要能在一起，哪怕只是尸体……
“雪雪，在碧落之下你就尽情地憎恨我吧。”
黑猫的嘴唇，黏上爱人脖颈间那森然可怖的牙印。
“……我会为你马不停蹄，奔赴地狱。”


【04】
杯子里袅袅地浮起薄烟，银发的青年抱着杯座用力地摩挲着。
凝眉四顾，除了安静翻着文件的狸花猫，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人。
眼神定定地落在一张无人落座的位置上，那桌上端正地放着一篮新开的茉莉，他记得灰姐临走时还很不舍地深深嗅了一口。
“雪雪啊，灰姐就把这东西放在你桌上了。这次，可不准说它女气啊……”
那时候灰姐笑得很温柔，满眼里都是割舍不掉的心疼。
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呐，阿狸前辈……”鸽子声音发涩地问着，“他们，会抓住那些人对吧？”
狸花猫没有回答。
“他们会找到雪雪的尸体是吗？呐？”
翻动文件的手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阿狸抬起头语气坚定地下了结语：“一定。”
“真的么？”银发的青年扬起精致的脸庞，双眼微微地阖上，“但为什么，我就是这么不安呢？”
阿狸选择了沉默。
鸽子抬手覆上脸，毫无征兆地将手中的杯子摔在了地上。
“锵——”的一声巨响，把没有防备的阿狸，实实地吓了一跳。
“我他妈的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雪雪？！怎么偏偏就是他遇上这种事？！那些混蛋做的难道还不够吗？！！啊？！”
痛苦悔恨的眼泪缓慢地爬下眼角，青年努力地仰着头，盯着未知的某一个方向。
“为什么，那个时侯没有早一点回来……为什么…………”埋在双手中的面孔发出嘶哑的声音，浑身都战栗着发抖。如果可以，他情愿忘了那一天他看到的噩梦。
阿狸静默着放下了文件，此时的他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出言安慰。阿狸明白鸽子悔恨的是什么，那并不是遗憾没有保护好雪雪的尸体，而是含恨自己作为一个朋友却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没有赶来。
不管是谁，在看到雪雪尸体的第一眼时，无不都读出了遗留在他眼中的屈辱和绝望。
这是白鸽隐忍了很久的泪水，但现在却因为再一次的自责而无法隐藏——
“我真的好没用……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受伤，怎么还能坐在这里傻愣愣地等消息……为什么我连逮捕那帮人渣的力量都没有……”
泪水满布的白鸽哑着嗓子抽泣着……好友的离世也不过就是几天以前的事，但就是这短短的几天上天却像在愚弄他一般，不断地给他制造意外。先是雪雪的尸首被盗，而现在……自己就连参与围捕行动的资格都没有……他果然，是个最没用的朋友……
“别这么说……如果不是你负伤带回情报，我们也没办法展开行动。”生硬地说着安慰的话语，阿狸知道这对于鸽子来说是多么苍白。他的愤怒和痛苦，只能通过抓获“凶手”来宣泄，而事实上，科室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
所有人，在这短短的几天里都熬红了眼睛，发了疯地追寻着蛛丝马迹。消失的尸体无疑成了直插胸口的利剑，没有人能够在发生了这件事之后还能安睡。
对此，他也不得不感叹，那只黑猫的自私和残忍。
他宁可背负所有人的内疚和愤怒，也不愿意送回那人的尸体。而自己，又何尝不是自私而卑劣的人物呢……为了自己的弟弟，居然也能陪着他发疯到如此程度。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天黑猫赶回来时露出的神情。
残破的雪雪不堪地被垂挂在梁柱上，一片狼藉的现场除了散乱的衣物就是四溅的血迹。有人震惊，有人作呕，有人歇斯底里……就连他也是一阵阵地发愣，甚至都忘记了要拦住那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但等他回过神时，所有都来不及了。
黑猫冲进门的动作在一瞬之间变得踉跄，阿狸看得见那双金色的瞳孔里迅速地熄灭了光芒——他想，那就是眼前一黑的感觉吧。就像十几吨的重锤砸在了身上，连痛感都来不及传递就丧失了意识。
然后，那只黑猫出乎意料的笑了。
森冷癫狂，恐怖得令人后悔降生在这世上。从那一刻开始，这只黑猫就疯了。彻彻底底地丧失了他作为一个人所拥有的全部东西。他变得毫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合理与不合理、正确与不正确，都已经与他毫无相关。
所有的理智都用来思考复仇的手段。
而剩下的意识与感情，则早随着那一纸的报告单，化作了尘埃。
活着的尸体。
迟早，坠入深渊。


【06】
或许在一开始，他就不该偷偷留下来。
命运总喜欢在每一个人生命的轨道上信手涂鸦，任性地用深深的划痕让所有安排都无可挽回地偏离轨道。雪雪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肉搏战中落败，也没有想到他这么早就迎来了死亡。
吸入毒气的身子虚软地倒下，那时他还在想，档案室的钥匙……的确是藏好了吧……
因为那里……有不能失去的东西……拼了命，也要守护的东西。
带头的那人，他认识。
阴鹜的笑容，颓废的少年，那只残缺的耳朵尤其令人深刻。雪雪知道自己应该站起来的，可是直到那少年踩上自己的右手，他仍然抽不出力气。
“嘿……真是好久不见啊。”恶劣地碾动着脚尖，一只耳笑得很甜很甜，“呐，把档案室的钥匙交出来如何？看在黑猫的面上，我说不定能饶你一命。”
“……档案室。你们想进去销毁资料和证据么？”
“那是当然……”缓缓蹲下【好和谐~】身，一只耳揪起他的头发，“只要没有了证据，法庭上你们永远不是对手，而没了资料，你们也逮不到我和舅舅。”
雪雪闭上眼，挑起一个不屑的笑容：“愚蠢。不过是垂死挣扎……你们以为这样就能从警长的追缉之下逃出生天吗？”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还是悄悄捏紧了手心。看着他的举动，一只耳淡淡的眼神逐渐冰冷。他招招手，冲旁边的一个大汉使了个眼色，那男人便上前仔仔细细地给雪雪搜了次身，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舅舅，你先带人去看看能不能强行破门，我就在这里继续‘问问’他钥匙的下落。如何？”
“也好。你们，跟我来！”
身材壮硕的吃猫鼠带着剩下的两个男人转身离开，于是，这里便只留下了他们两人。
“……说实话吧，”一只耳捏了捏唯一一只耳朵上的银环，“我根本没想过要逃出黑猫的手心……这么说你应该能理解吧？我要的就是和他同归于尽。”
雪雪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色，他挣扎起来，徒劳而无力：“你不能这么做！你这个疯子！！”
“疯子？”少年样的一只耳挑起了眉毛，“你是说我么。可是这跟你们的警长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他站了起来，悠游闲适地坐上了一旁的座椅。雪雪不知道他为何还能这样自在，难道就不怕警长他们突然回来吗？
“别操心了，我单纯可爱的班长。你们警长中了计，现在估计正在跟一群杂兵闹得不可开交呢。”一只耳举目望向窗外，“真可惜，我没办法再看看他的英姿了……”
手撑住自己的额头，一只耳偏着脑袋打量起睡倒在地的白猫。片刻，他失望地咂咂嘴，轻哼：“也不过这种货色，他为什么就喜欢上你了呢？”


心脏轻轻地抽动，雪雪吃惊地看向这只并不算熟识的老鼠。然而一只耳就像是会读心术一般，又一次地猜中了他的心中所想：“想问为什么？因为他就是因为你才离开的啊……”
少年闭上双眼，任凭记忆的河流倒转回以前。那时候，他不是警【百度我给你跪了】察，他也不是通缉犯。十几岁的孩子，就厮混在了社会角落的牛鬼蛇神中，抽烟、喝酒、做一些混混们都会做的事情。黑猫是他的恋人，也是他的伙伴。可最后在高中的时候他还是离开了他们，抛去一切，就为了一个在不经意之间看到的笑容。
“知道么？他是个不可理喻的天才，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没有人能够成为束缚他的绳索，就是我，也不行。”一只耳歪着头笑起来，“我算是他的什么呢？他一直都是冷冷的，漠然、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无论做什么，都是那无喜无悲的模样，没有想要的更没有喜欢的，但只要是他愿意，他可以比任何人都心无旁骛、全心全力。”
“你永远不会明白，那样的他有多么迷人。没有衣冠楚楚虚假的温文尔雅，就像是刚出生的赤子，纯粹得毫不像话。但越是纯粹，就越是被染得更黑，他的思维和观念早已超脱出了常人所能认识和接受的范围，于他而言，只要他想，便百无禁忌。”一只耳如同沉浸在了回忆中，声音小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就像是颗定时炸弹那样危险，没人可以掌握他那疯狂的脑袋里会想着些什么主意。可是我不在乎，就算粉身碎骨也不在乎。”一只耳低下头看着他，“因为我知道，他其实比谁都更加坦诚、更加真挚，他是这个世上能够把心爱的人放进生命里来疼爱的男人。 那只黑猫啊……我比任何人都爱他。只不过，我却从没被他记在心上。”
“所以，你到底是有多幸运呢？”他走到雪雪身前，踢了踢他虚软无力的身子，“所以，你知道有多少人嫉妒你么？所以，你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把他栓在自己身边，却偏又狠狠拒绝了他呢？！”
一只耳瞪大了眼，血液开始急速地流转，脚下也开始毫不容情：“你爱他吗？我问你你爱他吗？别人得也得不来的东西，就随便放在你脚下让你去践踏！！不是你，他会想跟着你去做警【百度我给你跪了】察？不是你，他会跟我反目成仇？会把我们逼上绝路吗？！”
雪雪痛苦地蜷起身子。现在的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一只耳失控的踢腿砸到自己身上。他张张嘴，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最终也还是在拳打脚踢之中给咽了回去。
脚步声响起，走开的吃猫鼠们回来了。
“我们试过了，毫无办法。”舅舅恼怒地一脚踹上躺在地上的雪雪，“你这有什么收获？”
“没有。”一只耳理理自己的头发，随口说道，“我看今天这作战方案怕是行不通了。舅舅不妨真的跟这些条子门放手一搏，真论起实力来，只怕没人是舅舅的对手。”
魁梧高大的舅舅低头想想，确实是有道理。不过——
“这个人怎么办？干脆吸干他的血灭了他如何？”
一只耳看了看虚弱到有些神智不清的雪雪，扯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就这么吸干血也太便宜他了。反正是中了毒，也兴不起什么事来……那么舅舅何不先享受享受再说呢？反正……我们还有时间……”


“其实有个方法能让他‘做’得比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还要好……”眯了眯眼睛，一只耳勾起嗜血的笑。
“怎么做？”正在雪雪嘴中**的另一个男人好奇的问道。
“你最好还是先抽出来，不然我怕你这命根子他会给你咬断了。”一只耳嗤笑着走上前来，那男人呸了一声“他敢？！”之后，也还是老老实实地退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其实有点怕这个长着张娃娃脸的青年，尽管一只耳大多数时候都会被误认成是个少年。
一只耳走到雪雪的近旁蹲下，伸手抬过了他早已无力的手臂。他用指尖细细的抚摸摆弄着雪雪洁白好看的手掌。手指纤纤长长，又附着着层坚硬的老茧。一只耳能想象这双手攀上背部的感觉，那一定是美妙而不可言喻的，只可惜他现在对这个可没兴趣。


掏出随身的小刀，一只耳扳直了雪雪的食指：“你们都看好了……舅舅，我马上就能让你爽翻天。”
雪雪已然失焦的眼睛瞬间拉成了一条直线，尖锐巨大的痛楚使他的神智迅速昏迷又清醒。带血的指甲盖掉落在沾满**的地面上，连带着肉屑和死皮，一起化作了雪雪嘶声的尖叫。
“啊……好紧！！又热又湿还一直在抽搐……果然够味道！侄子，再来一次。”
“呵呵，没问题。”


刀锋又一次逼近了雪雪圆润的指尖，粉红亮泽的甲壳在刀尖之下瞬间脱离了母体，鲜血四溢，十指连心。
但是这次，雪雪没有再交出来。第一次因为太过突然没有防备，但也多亏了这个，让他一再消失的神智清明了起来，也因此再不愿出声。

只是无论他怎么隐忍，身体的反应还是忠诚的。后/和谐射会/穴不可抑制地收缩，并且节奏强烈地抽动，疼痛的刺激最是无法忽视，哪怕他并不情愿，也不能否认他拼命“吮吸”着体/和谐射会/内凶刃的事实。
耻辱。无关肉体的耻辱。

“哎呀，”一只耳轻轻地叫了下，但这却着实比恶魔的嘶吼还要可怕，“这一刀没下好角度呐，你看指甲只削掉了一半……”
染上血红的中指被捏在一只耳的手中，冒血的指甲盖的确只脱离了一半，要掉不掉地跟着皮肉挂在一起。而剩下的另一半则向上斜斜地翘起，粘连住了柔嫩的血肉。
“那我们再来挑一次好了~”
扯住微微发抖的指尖，小刀直直地插入了斜翘出的缝隙里。刀子不停上下撬动，搅得中指一片血肉模糊。
身后，传来喝彩。
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存在吗？
如果真的存在，那为什么听不见人们绝望的呼喊？
十根手指，浸透了猩红，垂落地面……如同残败的花朵。
狂徒在放肆地大笑，血液在缓慢地流淌，他的身体早已被摧残得惨不忍睹。青紫擦痕遍布全身，双腿和腰腹沾满红白混杂的液体，口腔已经分辨不出味道，溢出而外全是吞咽不下的**，糊满了红肿不堪的嘴角。


侵入身体的人又换了一轮。雪雪仰躺在地，空空洞洞地扩散着目光。
那是发出刺眼光芒的顶灯……那是伴生了苔藓的盆景……那是，去往档案室的方向。
灰暗的瞳孔里燃起一丝丝光亮，但又旋即消逝。他闭了闭眼，确认没有眼泪凝结在眼眶。
神思在游移，身体的感知飘忽到很远很远的天际。是一阵窒息将他从意识临界的边缘拉扯回来，狂猛不甘的啮咬落在唇瓣，那是一个吻，劫去了所有呼吸。
“不准你昏过去……”嘶哑的声音低伏于颈侧，有个人在轻声细语，“怎么能让你这么早解脱？”
他半睁着眸看去，那阴婺的眼神直撞进心底。一只耳抬着他的双腿，似乎正欲闯进：“我真是低估了你的魅力呢……舅舅很少会在床底上称赞一个人，就这点来说你很了不起。”
他阖动双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可惜，他已发不出声了。
“为什么他会喜欢你呢？你就真的这么令人垂涎？”肉刃滑入再也闭合不上的洞穴，激烈的抽动，“不是也和一般人一样么？污秽的就是污秽的，有些东西你花去这一生也再洗不清。”
“啊、啊啊……嗯……啊……”
“你看，你不一样能在我身下低吟？你能拿出什么让他全心全意的爱你……”
“唔……哈啊……嗯、嗯……”
“你能想象我有多爱他么……我爱他啊……”
两个人紧贴在一起，苦涩在丝丝蔓延，越过交接的唇齿，抵达荒芜的记忆。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他悄声地低语，“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那个人，早就从里到外地腐朽了……”
黑猫横亘在两人中间，无论对谁，都是一场逃脱不掉的梦魇。唯有疼痛和伤害，才能止住心口疮疤的溃烂发炎。
“……不要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寒冷的嗓音低唱起讽刺的悲哀。一只耳释放在温暖中，没注意到有泪水悄然滴落。
“舅舅你们继续吧。玩坏了也没关系，反正最后，也是要死的……”
他伸手擦了擦眼，满指的水渍，背过身走向一边，远离了身后狂暴的地狱。
反正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反正也是注定要死去的躯体。
反正，那只黑猫永远也得不到幸福了……
他最爱的黑猫啊……再也不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