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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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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神喻涅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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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雪漫著
       女生莫醒醒,患有交替性暴食厌食症。母亲在醒醒幼年时为救一个男孩而牺牲,这个破碎的家庭从此再难有欢笑声,自幼顶着“英雄的女儿”称号长大的醒醒,拥有着女生敏感脆弱的天性。每当精神受刺激就会发病,在众人背后吃下惊人数量的食物……  
 
 


  • 神喻涅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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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醒醒(2) 


  有时候我常常想,我是一个病孩子。 


  我的秘密是藏在心里的一个一个的小颗粒,没有人知道。所以我心里的慌张也只有我自己能体会。当我努力想正常起来的时候,那种慌张就变成尖锐的小刀,将我一颗本就不堪负重的心刺得伤痕累累。 


  我还是决定去参加社团。将自己混迹于人群,装做天真无邪,装做兴高采烈,是我与生俱来的本事。 


  7月12号是剧团开始排练的日子。 


  七月的夏天,南方的气候已经相当炎热。因为没有什么可以穿的漂亮衣服,于是随便拿出唯一一条黑色的裙子,在身上比划了两下就匆匆套上。 


  外面阳光茂盛。我撑开伞,在炎热的大街上一个人慢慢走。太阳像小火球,我像被伞包裹起来的烫粽子。我对伞有种说不出的喜爱。晴天或者雨天都是撑着伞。第一把伞是白然送的。后来每年我都会买一把。所以现在我有10把伞。 


  那天我迟到了,许老师是剧团的发起人,我收起伞走进小教室的时候,她已经在台上讲话: 


  “天中女子剧团和天中的历史一样悠久。希望在座的大家珍惜入选机会。你们中的大多数都是高一新生。在报名档案中,你们都在兴趣一栏里填上了表演——” 


  我站在教室外的门口,许阿姨已经看到我,微笑着示意我进去坐。我很快发现自己来的很不凑巧,因为只有蒋蓝身边的座位还是空的。蒋蓝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我的同班同学,我永远都记得初一的某一天,她当着很多人的面轻言慢语地说:“哦,莫醒醒啊,她妈妈是英雄呢,救人死掉的,难道你们不知道吗?莫醒醒这次考得不好,也算是照顾进我们学校的吧。” 


  她是那样微笑着,轻而易举地,把我成长时一直背负着的疼痛展示在众人的面前。我当时很想上去扇她一耳朵,但只是想想而已。所幸的是初中三年,不仅仅是我,班上的同学大都不喜欢她.但纵是如此,蒋蓝也自有她的骄傲和她的天地,因为她的美,因为她的家境。所以,她不必在乎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听说只选三个主角,你瞧却来了一屋子人,”蒋蓝说,“你想报谁?”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报你挑剩的呗。” 


  也不知道蒋蓝有没有听出我语气里的讥讽,反正她是开心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完后她说:“莫醒醒,其实你很漂亮,不过你不应该穿黑色的衣服,这让你看上去显得有些老气。” 


  “试一试红色。”蒋蓝建议说,“你的眼睛很漂亮,皮肤也白,红色会适合你。” 


  我冷冷地说:“多谢指教。”


2025-05-28 03:4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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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神喻涅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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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蒋蓝说,“阿布回来了,你知道吗?” 


  “这里结束后我们一起去西落桥吧。”蒋蓝说,“阿布问起你呢。” 


  西落桥,是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耍的地方。住在西落桥下游的部队奶奶家的孙子阿布比我和蒋蓝大一岁,会编苇叶口哨,做坦克模型,有很多很多的变形金刚。每次去他家,蒋蓝总是穿得花枝招展,她每一条裙子都不一样。而我,却剪着男孩子一样的短头发,短裤短衣,只因为白然没有给我买过一条像样的裙子。 


  阿布应该是欢迎我们去的,但他很少理会我们。通常我们都搬一个小凳坐在桥尾,无声地看着他一个人忙来忙去,直到他手上出现一个新的玩具。 


  幼年的我和蒋蓝,出于对一个男孩子的单纯崇拜,都着迷于这样沉闷的黄昏。直到有一天蒋蓝对我说说:“明天,你不要跟我去阿布哥哥家了。” 


  “为什么?” 


  “你扯坏了他做的风筝,他讨厌你。” 


  “是你扯坏的!” 


  “好吧,就算是吧,可是你知道为什么阿布从来不请我们去他家玩吗?” 


  我委屈地看着她。 


  “就是因为你。你总是杵在那,难道你不知道他很讨厌你吗?你看看你自己,整天脏兮兮的!”她说完,甩着她的长辫子气愤地走掉了。 


  我楞在原地。 


  没过多久,她又过来我身边。手上拿着她最宝贝的洋娃娃。她温和地说:醒醒,你别生气了。这个给你玩。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去找阿布哥哥玩了好吗? 


  我接过穿着红色洋装的娃娃,一把摔在地上,什么也没说地走掉了。 


  很多天后的一个下午,我和白然从西落桥经过。那天我穿着一条白色的新裙子。是许阿姨送我的生日礼物。蒋蓝突然从小凳子上窜起来,在人流汹涌的西落桥口,将一把粘臭的烂泥,捂在我身上。又对着我的脸,狠狠吐了一口口水。 


  那一刻我是多想冲上前去拽住母亲的衣摆,喊出自己的委屈。 


  但是我没有。 


  因为白然根本没看我,她好像有重重的心事,正抬头看河边长起的一棵高树,硕大的白色花朵挤挤挨挨,开了半边天。 


  回到家后,白然为我洗澡。她说:“为什么你的新衣服上竟然会有泥巴?” 


  我抿着嘴巴没有说话。她把衣服摔进盆里,说:“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顽皮了,妈妈为你已经操够心。” 


  我低头,眼泪掉到地板上,没有一丁点儿声音。我一丁点儿也不觉得自己顽皮,我是那样乖那样乖的一个女孩,可是她却用这种词来形容我。我只是悄悄的哭,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懦弱,对强势,从来我只有畏惧的姿态。不去相信抗争,更不尝试。 


  那天晚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白然和父亲吵得很厉害,我用被子把耳朵捂起来,我怕听到他们说任何责备我的字眼,我怕有一丁点儿的不快是因为我而起,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我很乖,自己收拾好书包,自己吃了早饭,自己穿上那双很难穿的有很多带子的红色球鞋。后来是爸爸送我去上的学,白然靠在餐桌上看着我,她的怒气好像还没有消,她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就在那天中午,她死于车祸,再也没有回来。 


  永远都没有回来。 


  她救了别人的孩子,丢下了自己的孩子。有很长一阵子,我都在想,她一定是太讨厌我了,所以才会这样的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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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醒醒(3) 


  我终于又见到了阿布,在西落桥一成不变的黄昏里。 


  他好像一直就等在那里,在我经过的时候,伸出细长的手臂,轻轻地拦住了我。 


  “莫莫,是你吗?”他问。 


  “噢。”我说。 


  “女大十八变。”他摇着他的头,“我看了好半天才敢确认呢。” 


  “你回来了吗?”我说。 


  “来,”阿布忽然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礼物?”他的手很大,冰凉的手指紧紧地握住我的,我有些慌乱,但并没有抽回我的手,而是任他把我拉到桥下,我的眼睛看到一个巨型的风筝,是鸟?还是燕子?还是老鹰? 

  阿布说:“别看他这么庞大,但它可以飞得比任何风筝都高,你相信吗?” 


  我点头。“可是,”我咬着手指头傻傻地说,“现在应该不是放风筝的季节吧?” 


  “傻莫莫,只要有风,风筝就可以上天。”阿布说,“管什么季节不季节呢?” 


  全世界,只有阿布不叫我醒醒,而是叫我莫莫。 


  “送给你的。”阿布说,“喜欢不喜欢?” 


  我低着头。 


  我的心温暖得让我有些承载不住。我终于抬起头来看阿布,他温和地对我笑着,然后他说:“莫莫,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三五牌香烟来,抽出其中的一根,熟练地点着了,眯起眼睛看着我。 


  “你好长时间不上网。”阿布说,“我只好从北京跑回来看你。” 


  “要考试。”我说。 


  “我知道。”阿布说,“听说你考上天中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我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 


  “我才回来就发现了有个很来事的地方。”阿布说,“一个叫‘算了’的酒吧,晚上我请你去玩。” 


  我摇摇头,心里的绝望像洪水一样的来袭。时间真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东西,它不经任何人同意就任意地改变一切。你瞧,我不再是从前的我,阿布也不再是从前的阿布了。 


  我别过头去说:“阿布,我要回家了。” 


  “为什么?”他语气里有隐藏不住的失望,“我们这么长时间不见。” 


  “不。”我退后说,“我回家还有事。” 


  “莫莫,”他有些蛮横地拉住我,“不许走,我还有话对你说。” 


  我甩开他,跑上桥,不顾他在我身后的呼喊,头也不回地往回家的路上奔去。我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又一个打击不打招呼轰然而来——父亲竟然和一个女人坐在我家的沙发上,他们贴得很近,像是一个人,见到我进门,那个女的像弹球一样从我爸身上弹了起来,立在我家茶几前,脸红红地看着我。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竟是许阿姨! 


  “我忘了拿东西。”我说完,却什么东西也没拿,带上门,飞快地跑下楼了。 


  我站在楼道里喘息,思考着我可以去的地方,但我其实是没有地方可去的。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可以收容我的角落。 


  在我愣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一阵发紧。一只沾染着温热酒气的手突然捂上我的嘴巴,另一只手在身后几乎将我抱起,将我死死掼在爬山虎丛生的墙壁上。 


  一瞬间我惊呆了。双手从他压过来的身躯中抽出,死命想要抠开他的双手。一个顺势,他却将我更紧地摁倒墙壁上,沉重的压力使我难于喘息,关节发出卡嚓的声音,像要被这架竖立的辗土机辗碎。漫天席地的恐惧,将我层层包裹。哭不出,喊不出,挣脱不了。身体宛若一片风干的鲳鱼,内脏几乎蜷缩到极限。 


  “莫莫……我……是多么喜……喜欢你,莫莫……一直……”他呢喃着,另一只手努力地将我往他的怀抱里揽。 


  我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似的,疯狂的用左脚的鞋底踩他,晃动身体以寻求挣脱。他踉跄了几步,身体失去平衡倒在墙上。我疯狂地迈开腿,用尽全力奔跑离开。 


  回到家的时候,爸爸房间的灯还亮着。我踢掉鞋子爬进阁楼,迅速地关上门,然后钻进被子里,用手臂圈住自己的头,竭力想控制自己不要发抖却依然抖个不停。 


  我一直没有睡着,半夜的时候我起床,到楼下去找吃的。1天没有进食的我,在短短的半个小时之中啃下11个干方便面块。 


  家里没有别的食物,只有躺在地上的大盒子里的康师傅方便面。我将盒子倒过来,只取面饼,抱在手中,走上楼去。回到阁楼,轻轻带门。我跪在地上,把干硬的面饼坚决地塞进嘴里。几乎没有咀嚼。卡在咽部的方便面屑被不断从腮壁涌出的口水一点点濡湿,跌进食道。直到吃出血的味道,张嘴便有刺痛感,伸手一抹,才看到嘴角已渗出血。 


  那一晚依旧是月光清凉。跪在小阁楼玫瑰色地板上的我僵直了许久没有移动。眼光决绝,身心剧痛。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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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醒醒(4) 


  那个夜里,我胃痛得我以为自己死掉了。 


  当我明白我依然活着的时候,我很害怕,因为我知道我真的是病了,和白然一样的病。 


  在我小的时候,曾经目睹过白然与食物对抗的过程。她企图用手把一个红色的番茄塞进嘴巴里,她的身体在颤抖,她无法使自己接受那枚小小的水果。她没有注视到年幼的我,因为无法安睡,怀抱玩具悄悄来到她的房间寻找她,想给她一个惊喜。正是路过餐厅的时候,看到她那样痛苦地闭着双眼,泪水慢慢落下。 


  现在,轮到我了。我捂着胃,痛得想失声叫喊,但我知道我不能叫喊,我感觉头上的虚汗像雨一样地滴下来,然后,我就跌入梦里不知不觉了。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左手的冰凉。点滴悬在头顶,像枚玻璃炸弹。又歪过头一看,看到皱着眉头的爸爸。 


  他问我:“你怎么样了?” 


  “我怎么了?” 


  “早上不见你起床,去敲你的门,竟然发现你昏倒了。” 


  “哦。” 


  “你知道你为什么昏倒吗?” 


  我摇摇头。 


  “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看着他,没有做声。 


  “莫醒醒,别学你妈妈。”爸爸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开始看着我,那是一种非常悲痛和失望的眼神。 


  “你是不是恨爸爸?”他低声问我。 


  “不。”我说。 


  “我也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他咬着牙说。 


  我的眼泪流下来。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恨过谁谁谁,从来都没有,每个人都要过自己的生活,我发誓我懂,我真的懂。我只是恨他们的隐瞒,这么多年来,感觉自己像个白痴。 


  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近来,面对着我的眼泪,冷冰冰地问我:“是否有控制不住饮食的现象发生?” 


  “没有。”我抬手把泪擦掉,冷静地说。 


  “最多的时候连续几顿不吃饭?” 


  “饮食正常。”我说。 


  “有没有暴躁易怒的症状呢?” 


  “没有。”我说。 


  “有月经不调的症状吗?” 


  “没有。”我说。 


  “最近有没有觉得视力下降很快,有时候不由自主地流眼泪?” 


  “没有。”我依然回答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停顿了一会,他疑惑地看着我。又叹了口气继续说: 


  “你的胃黏膜损伤很大,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没有。”我依然说。 


  “下面这一个月,要好好调养,不要吃硬的米饭或坚果类,流质并有营养的食物是最好的。”这点是在嘱咐爸爸。 


  “知道了。”爸爸在我身后回答。 


  那个医生,年纪看上去很大了。白头发梳往脑后,前脑壳闪闪发亮。他扶扶眼镜,用蓝墨水在病历上写:“交替性厌食暴食症?” 


  ?的含义,是在表明他的怀疑。 


  我和父亲坐了公车,沉默不语地回到家里。刚进家门他就去厨房,很快给我端出来一大碗稀饭,用命令一样的口气说:“你给我吃下去!” 


  我转身要往阁楼上走。他一把拉住我,狂吼:“我叫你吃饭,你听到没有?” 


  “我不饿。”我说。 


  他用血红的眼睛盯着我,让我害怕,但我真的不饿,我不想屈服。 


  他一只手抓着我的胳膊不放,另一只手举起来,又要打我。我闭上我的眼睛,等待疼痛的到来,然而就在闭眼的那一刻,我忽然看到窗口升起一个巨大的东西,彩色的,招摇的,拖着个巨大尾巴的东西凭空而来,像梦境一样。 


  那是阿布的风筝! 


  风筝的尾部用彩色的笔写着斗大的字:我爱MOMO。 


  我的天! 


  爸爸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他放开我,奔到窗口。我的心剧烈地跳起来,却见风筝摇晃了几下,被拉扯着远去了。 


  “谁?”爸爸转头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摇头。 


  “莫醒醒。”爸爸沉痛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干。”我说,“我要去睡一会儿。”说完,我走上了我的小阁楼,一步一步,我走得很慢,很稳重的样子。 
他没有再拉我,但我听到他低重的喘息声。我知道他在生气,我成天努力努力,就是想让别人不要生气,不要为我生气,可是,上帝知道,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 


  而且,难道,关于他的那些事,我就不生气吗?我应该比他更生气才对!


  • 神喻涅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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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醒醒(7) 


  高一(17)班,我的新班级。 


  天中实在是民主,座位居然可以自己挑。因为去晚了,已经没什么好位,雪上加霜,没想到在过道上竟会一头撞到一个男生的怀里。 


  男生后退一步,问我:“同学,敢问贵姓?” 


  我没理他,身边忽然有人伸出手来拉我:“莫醒醒,来我和坐。” 


  救我的人是米砂。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 


  班主任走进来的时候全班都吓了一跳。她是个戴副金丝边眼镜的小个子女人。与其说是女人,不如说是女生。因为她竟然扎着俩小麻花辫,像是从历史书里走出来的。 


  后来我知道了那个男生的名字,米砾。是米砂同胞的哥哥,奇怪的是他们长得并不是很像,而且性格也完全不一样,米砂成绩很好,考进天中来的时候是前三名,一看就是乖乖女,但米砾却性格顽劣,唯一爱好掌机游戏,学习一塌糊涂。交了10万赞助费才进的天中。 


  这些都是米砂自己告诉我的,她对她的家庭,没有我这样的忌讳。 


  我一直没有跟米砂说起过家里的一切,我知道她有些好奇,但她也从来不问。中午晚上,我跟她一起去吃饭,我吃得不多,她总笑我减肥,不知道我是没有胃口。。 


  第二天课间的时候,米砂去上厕所。我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突然感觉身后被一个软软的东西击中。低头一看,是一个纸团。不能确定是不是给我的,所以我没有拣。喝了一口水,干脆趴在桌子上休息。没想到没过一会,又一个很大的纸团重重打在我的后脑勺上,弹落在桌子上。我抬起头,一伸手,把它捋到地上,继续睡觉。没想到,纸团接着又飞过来。 


  “美女,看看嘛。”后面传来的是米砾的声音。伴随着周围男生一些不怀好意的笑声。 


  我的脸这时候已经红得快发紫了,但是没有办法,我只好一闷头,把它拣起来。只见上面写着:“你的书包掉在地上了,要我帮你拣否?”我一转头,该死,书包真的掉在地上。我伸手去拣,米砾的声音很放肆地传来:“难不成以为本帅哥给你写情书啦。小妹妹,为什么受骗的总是你……” 


  我抬起头,“腾”的站起来,勇敢地迎着蒋蓝的目光。刚刚开学,我也不是爱惹事的孩子。但是她提到了白然。我不能坐在那像个蠢猪一样继续忍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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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砂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她看我们的架势,把我拉到一边,一个箭步冲到前面。她踮起脚,整张脸几乎贴到米砾的鼻尖。她小声而清楚地对米砾说:“你想死吗?” 


  她话音刚落,上课铃声就骤然响起。米砾退后一步,耸耸肩膀,灵活地钻到自己位置上。米砂也只好不甘心地坐下去。 


  就在老师说:“上课——”的时候,大家哗啦啦站起来。米砂一点也没闲着地将手伸到后桌,一个横扫,所有的书和文具一个不落地被扫到地上。 


  米砾锤胸顿足地叫起来:“靠,败给你了!” 


  我注意到一双眼睛,一直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那是蒋蓝的眼睛,我知道,她不想让我好过。 


  我甚至注意到她笑了一下。那笑让我不寒而栗。 


  我知道我跟她之间会有战争,我只是没想到,战争会演变得如此激烈,甚至有一天会到无可收拾的地步. 


  我们宿舍里的伍优,是那种热爱学习,同时也热衷八卦的女生。 


  几乎每天回来,她都要宣布一两个关于蒋蓝的新闻。 


  这一天,伍优一回来就激动地说。 


  米砂正在剪指甲,卡嚓卡嚓的声音突然停下来。她扬声问:“是不是法国牌子的?” 


  “好象是。” 


  “封套上画着一簇绿色玫瑰?丝绒制的外盒?” 


  “对对对。” 


  米砂沉默了一会,更加奋力地剪指甲,一边嘟囔着:“没种的家伙,就知道是他!” 


  剪完指甲的米砂爬到我床上来,她悄悄对着我的耳朵说了一句:“米砾干的。” 


  我点点头,说:“你见过那盒巧克力?” 


  “当然,我爸带的,我一盒他一盒,很贵的。” 


  “哦。”我说。 


  “看来这次他还真是不惜血本了。”米砂躺在我的床上,把她手上的一个绿色的东西递给我。 


  是一个沙漏。礼盒形状,被绿色的丝绒包裹起来,拉开上面的一根绳子,一个晶莹剔透的柱状体完整地露出来,隔着厚厚的玻璃,我看到里面的沙子是白色的。很细很细的沙子,米砂给我的时候已经将它调了个个,可是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能发现沙子在滴落。 


  “这个全落下来,要多久?” 


  “你猜呢?” 


  我摇摇头。 


  “99秒。”她说。 


  我愣愣地看着那瓶沙,真的要这么久吗。 


  第一个周末来临。我们宿舍只留我一个在这。 


  为了给不回家一个理由,我又给爸爸发去短信:“明天要去补数学,这周不回家了。我一切都好,不用记挂。” 


  他没回短信,而是直接来了电话,告诉我他在上海,问我有什么需要的没有。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宿舍里,我没有吃晚饭,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我开始感到饿。我跑到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一大堆吃的拎回宿舍,就在我不停吃着东西的时候,听到隔壁蒋蓝在讲电话,她居然也没有回家!那个晚上我好像不一直不停在吃东西,蒋蓝好像一直不停在打电话,深夜三点的时候,我慢慢睡着,大约五点多钟的时候,我因胃痛和经痛的双重折磨而醒来。 


  隔壁的蒋蓝好像还在打电话,时哭时笑,我真服了她。 


  清晨的时候我终于慢慢睡着,早上感觉到宿舍电话铃声不断,但我没法起身接,也不想接。持续到中午,蒋蓝贴着一脸的黄瓜从她的屋子里愤怒的冲出来,拼命敲我们宿舍的门。我爬起身来拉开门,她冲着的劈头盖脸就喊:“你他妈是不是欠了高利贷?电话不接就拔掉,这点破常识要老娘教你啊?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吵我睡觉!”说完这话,她脸上的黄瓜为她咬牙切齿的表情而动容,甚至掉了几片在地上。 


  “脑子进水了!我靠!”她一边咒骂一边冲进宿舍里来,扬声说道:“电话在哪?!”我让到门边,头有点昏沉。 


  她很快发现了电话机,径直走过去将电话线一把扯掉。 


  我发现这时候她脸上的黄瓜片已经掉的差不多了。 


  整个楼里本就不剩下几个人,现在又一次都聚到蒋蓝的周围。 


  我镇静地说:“请你从这里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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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理,我看你应该去跟许琳说一声,让演技派的圣女做女一号,我跟她比,简直不知道差多远。”蒋蓝咂着嘴说,“瞧瞧瞧。多招人怜!” 


  “你先走!”我听到路理对她说。 


  “好吧。”蒋蓝识相地说,“那我先走了,别忘了我们的约会噢,88。” 


  我半弯着腰僵在那里,依然不能动弹。一只手忽然握住了我的胳膊:“你没事吧?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去医务室看看!”我惊吓地差点弹跳起来,转头看到一张脸,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地看一张男生的脸。我的天,他长得真的是很好看,那么好看的眉毛,那么好看的眼睛,那么好看的嘴唇…… 


  我的脸迅速发烧,连忙推开他。 


  我推得太急,以至于他有些站不稳,但他并没有生气,而是带着微微的笑对我说:“莫醒醒,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没回答,转身飞快地离开。 


  米砂踏着上课铃进了教室,看着我,伸出手摸我的额头:“你怎么,发烧?” 


  “没。”我赶紧没话找话讲:“你的信寄出了?” 


  米砂神秘地笑笑,不说话。伸出两个手指给我做了一个“V”的手势。 


  那天晚上,米砂显得有些神神秘秘,临睡前她又爬到我床上来,说有“重大事件”要向我宣布。已经是秋天的天气,两个人睡一起,即使半夜降温也不容易感冒。 


  11点,宿舍准时熄灯。米砂用尽全力把被子“呼啦”拉过来,罩过我们的头顶。然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把她的手机变出来,“啪”的打开。 


  在亮亮的手机屏幕照射下,我看着她兴奋得发亮的眼睛。她专注地看着手机,噼里啪啦一通按,画面跳到“收件箱”。 


  打开最上面的那条信息,一个陌生的号码说: 


  明天中午一点,在假山旁边的亭子见。 ——路理 


  第二天。 


  5点钟米砂醒来。她利索地爬下床。折腾了一个小时,甚至牺牲了她以前至为宝贵的早读课。她终于穿上了“勉强合适”的那一件。浅绿色的淑女裙,白色的束领衬衣,浅绿网格外套,简直清纯到极点。 


  但是那天中午,路理失约了,米砂一个人在亭子那里坐了将近一小时,也没见帅哥路的影子,快上课的时候,我硬把她拉回了教室,她趴在桌上,问我:“他怎么这样,耍我干嘛呢?他为什么会这样?” 


  我想了想,还是狠下心告诉她:“伍优说今天中午在食堂,看到路理和蒋蓝在一起呢。” 


  她背对着我,挺直了背。 


  “算了。”我说,“这种人,不值得。” 


  沉默了一分钟后,米砂转过身子来,轻轻的,轻轻的对我说:“如果他真的爱上了蒋蓝,我会失望死的。” 


  我捏了捏她的手,我知道是单薄的安慰。 


  爱情总是让人失望的,米砂亲爱的,你早点明白,应该会少受许多伤吧。


2025-05-28 03:4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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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在那里坐着。”他手指着角落里的一个位子,“后来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走出酒吧,米砾穿得单薄,在秋风中缩着身子东张西望。我走到他面前,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你把米砂给我找到!” 


  “到哪里去找?”他说。 


  “就在这附近。”我说,“我们分头找。” 


  说完,我抛下他往前走。这一带我并不熟,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来过,但是要找到米砂的愿望让我暂时忘掉了所有的恐惧,转过弯后就到了更僻静的街区,直觉诱惑着我一直往前走,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我听到了动静。 


  我停住,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巷尾有好几个模糊的身影,我想都没想就往前冲,果然是米砂,几个男生围着她,她的双手被绑在后面,嘴已经被黑色的布条封起来,睁着的大眼睛里装满了恐惧。 


  “你们放开她。”我说。 


  我的声音很冷静,奇怪,我好象没有一点儿害怕。 


  “又来一个!”一男生走上前来,一把抓住我,“来得好,我们哥们几个正愁不够玩!”我甩开他的臭爪子,飞快地退后一步,厉声说:“你们最好赶快滚!” 


  那个男生把一根手指竖起来,放在唇边,下流地说:“同学,我们一起滚,好不好呢?”就在这时,巷口响起尖锐的口哨声,好像还有急促的脚步,几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领头的男生一个手势,他们如鸟兽般散去。 


  我看到米砂沿着墙角慢慢地蹲下去。眼角渗出大滴大滴的无声的泪。她的脸上有被打过的红肿的痕迹,衣服也被扯破了些许,半边肩膀裸露在外面,我一把扯掉蒙着她嘴巴的那块破布,手忙脚乱地替她松绑,她趴在我肩上,无声地抽泣。 
“没事。米砂。”我一面对付那根该死的绳子一面安慰她,“没事,马上就好。” 


  她终于嚎啕大哭。 


  我还是没能解开那条绳子,只好抱住米砂,拍着她的背说:“别哭,别哭,我们马上就回学校。” 


  她显然是受了很大的惊吓,身子抖得厉害。 


  旁边忽然有人说话:“用我的小刀试试?” 


  是米砾。他左手握着一把哨子,右手捏着一把小刀,怕兮兮地站在那里。 


  我接过刀,米砾俯下身来帮我,我们终于把绳子弄断了。重获自由的米砂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她抬起手臂,把衣服理理好,把眼泪擦干净,我扶住她问:“有没有事?” 


  她没做声,而是上前一步,给了米砾清脆的一耳光。 


  “去死!”她咬牙切齿地说,“我饶不了你!” 


  米砾捂住脸,站在那里像根木桩。 


  那晚我们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灯早熄了,伍优和李研双双朝里睡着,一声不吭。等我重新爬上床,我还是睡不着,我把窗台上的沙漏取下来玩,沙子缓缓无声的滴下。恍然间我在想:我们的心,是不是也像这些小小的沙砾一样,只有不断缩紧自己穿越狭窄的缝隙,才能得到皈依,不再孤独? 


  沙漏颠倒反覆,人生的阵痛便经历一次又一次。 


  99秒。 


  可是米砂啊米砂,人生有多少99秒,需要多少的勇气,才能经得住这一次又一次的痛彻心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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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关心的感觉,真不错。 


  下了车,发现雨已经停了。这是秋天被雨水刚刚洗过的干干净净的黄昏,我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决定,这决定让我有些激动,心也加速地跳动起来。 


  我把包放下来,把外套也脱了。吸了一口气,呼啦拉开了橱门,打开上锁的柜子,从里面把我要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匹布。 


  刚买没有多久。我很少买东西,这是经过一个裁缝店的时候,无意中瞟见的。不是太贵,但还是用了一个月的零花钱。我是一个很懒得花钱的人,可是一旦花钱,必是买不中用的东西。本来还发愁用它做何用,可是,现在它有了很重要的使命。 


  我端坐在椅子上,将那截棉布缓缓展开。 


  这才发现原来布上面是有花纹的。一小朵一小朵饱满的栀子花,淡得快要不见了。边沿的花瓣有点枯,整朵花却正开的好。 


  我将它覆盖在眼睛上,面向屋顶的桔黄色的小灯,是多么多么暖和。 


  我把布匹放在床上摊好。把我的小本子拿出来,看我做的一些记录。 


  163是她的身高。32是她的胸围。19是她的腰围。31是她的臀围。 


  那是她曾经告诉过我的数字,其实早已经默记在心里,不需要记。但是就是怕出错,所以看了又看。 


  米砂没有飘扬的长发,我要用我的剪刀和针线,为她弥补这个遗憾。 


  我用小粉笔在白布上描出裁剪的轮廓。又戴上白然的顶针,给缝纫机装线,穿针。然后踩下踏板。嘀哒嘀哒,金属针准确无误地扎在淡淡地粉笔线上,我的心,像跟着脚下一起飞起来一样。 


  有时候,我觉得做衣服真是一件让人喜悦的事情。你穿针引线,她裙裾飘飘。有付出有回报。多么好的事情呢。何况,穿上它的人,是你最亲密的人。 


  那件衣服,我做了整整两天,这中间,我只吃了一碗面条,下楼喝过两次水,倒在小床上潦草地睡了几个小觉。这是我第一次做衣服。以前都是改小或裁剪,这次是名副其实的制作。不要嫌弃我笨拙的手艺,亲爱的米砂。我只有这份寒酸的礼物送给你。只希望你穿上它和你的王子站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幸福的女生。 


  我亲爱的米砂。你的微笑是我们共同的幸福,我必须为之去努力。 


  就这样忙啊忙,忙到我都不知道时间,才隐约听到开门的声音。 


  是他回来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拾掇好一切,把衣服抱在胸前,关了灯钻进被子里。 


  我听到脚步在门口游移的声音,好在,感谢现在已是午夜,他一定以为我睡着了,终于走开了。 


  我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 


  把暖暖的衣服抱在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放心地睡着。 


  不幸的是,第二天,我起晚了。 


  当我套着衣服拎着装满东西的大包急匆匆走下楼梯时,爸爸已经坐在那里吃早点了。餐桌上摆满东西,显然他很早就起了床。 


  我假装没看见他,径自走过去换鞋。他说:“等等,吃完早饭我送你过去。” 


  “可是,快来不及了。”我嗫嚅着。 


  “过来吃早饭。”他说,“我开车总比你坐公车快。” 


  我说:“那你帮我把早饭热一下我带走吃吧,真的来不及了。” 


  他想了想,点点头。 


  我想,米砂一定没吃早饭。 


  我又坐上了他的二手桑塔纳,他有些得意地对我说:“醒醒,爸爸最近生意不错,很快就要换辆新车了。等你满了十八岁,我就让你去学驾照,到时候也替你买一辆新车!” 


  “不用这么夸张吧。”我说。 


  他一面开车一面转头看我,忽然问我说:“爸爸是不是老了?” 


  “有点吧。”我说。 


  他哈哈地笑,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捡到金子了,情绪这么高昂。不过难得他这么开心,我也不想扫他的兴,于是也假装笑了一下。 


  “在学校给我好好学习,这个春节爸爸带你去香港游迪斯尼!” 


  我偷偷看他,他的鬓角已有白发,而他还一直当我是孩子。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楚,我们是相依为命的父女,或许我不应该对他那么绝情。下车的时候,他替我把包拎着说:“有些重,我替我拿到宿舍吧。” 
我没有拒绝。因为我知道拒绝一定会让他不好受。就这样,他拎着大包昂着挺胸地走在我前面,一直把我送到宿舍,才离开。 


  米砂看着那条裙子,一动不动。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又过了很久,她一把抱住我,浑身颤抖,哽咽着说:“哦,亲爱的,它比我所有的淑女屋的裙子都要漂亮。我爱死你了莫醒醒!” 


  最后一句话,她用了超大的嗓门,正戴着耳机写作业的伍优痛苦地捂着耳朵,边摇头边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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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打人吗?”蒋蓝甩着她湿湿的头发,表情滑稽地说,“我警告你,我可不怕谁。” 


  我的手已经抡了起来,不过有人一把捉住了它。 


  “别弄脏你的手。”是米砂。 


  蒋蓝仰天大笑,拍着手说:“大家看看,这可真是夫唱妇随的感人场面啊。” 


  就在我抑制不住冲动真的要动手扁人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他跟在小辫子的后面,脚步匆促满脸焦虑地朝着教室门口走过来。 


  我立刻没有了思想。 


  他们很快走近了,小辫子朝我招手说:“莫醒醒,你过来一下,你爸爸来找你了。” 


  他上前一大步,拖住我的手,一直把我往操场那边拖去,我顺从地跟着他的脚步,因为我不能反抗,反抗只能让我觉得更加的耻辱。他就这样一语不发的一直把我拖到了校门口,打开他的车门,把我硬生生地塞了进去。 


  “你要干什么?”我冲着他大声喊。 


  “我还没问你到底要干些什么,读个书你能给我读这么多花样出来,我看你不必读了,跟我回家算了,免得在外面丢人现眼!” 


  他的话彻底伤透了我,我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但我不能认输,我把头昂起来,跟自己说不哭不哭就是不哭。 


  许琳就在这时候从学校里奔出来。她拉开车门,问他说:“你要把醒醒带去哪里?” 


  他不说话。 


  “你能不能冷静点?”许琳说,“事情不是你想像中那样的。” 


  我的无助在他们面前无处遁形。我的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 


  丢人现眼,他说得一点儿也不错。 


  我从他的车上跳下来,许琳一把抓住我说:“醒醒,跟许阿姨聊聊,好吗?”我挣脱她,拼命往前跑,他发动了车子过来追我。我两条腿哪里跑得过他的车,他停在我前面,我只好转身往后跑,谁知道又被许琳截住。他走上前来,用力捏住我的胳膊,咬着牙说:“明天我就给你转校!” 


  “不!”我大喊,情急之下歪过头,张开口咬住他捏我胳膊的手,他一定疼极了,但他没有松开我,等我抬起头来的时候,竟然看到他眼角的一滴泪。迅疾的无声的落在地上。 


  那真的是一滴泪,我想我绝对没有看错。 


  我摇晃着,努力想站稳自己的身子。许琳扶住我,对他说:“都冷静点,我找个地方给你们父女好好聊一聊,好吗?” 


  十分钟后,我和他坐在了许琳的办公室,行政楼207。许琳替我们各自倒了一杯热水,把门替我们带上,出去了。 


  他坐在墙边那张沙发上,我坐在许琳的办公椅上,我们对坐了好几分钟,是他先开的口。他说:“我也不是不相信你。” 


  我反问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压根没想到会发生的事情。”他说,“学校打电话给我,说出那样的事,你叫我这个做父亲的该怎么办?” 


  “我要回去上课,我也不会转校。”我站起身来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你什么态度!”他火了。 


  “我告诉你,我不会接受那些加在我身上的罪名,如果你也不相信我,如果你跟那些可恶的人一模一样,那么好,你就等着替我收尸好了!”我撂下这句狠话,打开办公室的门,断然离开。 


  我很冷静地回到教室,在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里冷静地上了一天的课。我甚至超常发挥,回答出了数学老师问的一个超难的问题。米砂在历史课上给我写了一张条子,条子上只有四个字:清者自清。 


  我知道我们都在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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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挑掉生姜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即使她已经不在。 


  或许,白然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位置的。藏在心最里面的地方,连他自己都不见得知道吧。 


  他终于说:“上次的事,是爸爸太冲动。我也不太懂,电脑上的照片是可以处理的,所以就错怪你了。你不要怪爸爸,爸爸没文化。不过你们学校的学生也是太可恶了,连这种事都想得出。” 


  “没事啦。”我对他说。 


  他对着我笑。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这个晚上,一切都很平静。天很快暗下来。我吃完有生以来不多的几顿正常的饭之一。爸爸去洗碗的时候,我爬着楼梯去楼上的浴室洗澡。 


  好久没有在镜子中好好看自己。肋骨倔强地突出来。锁骨也凸在外面,有些可怕。指甲很长。头发也长了。单眼皮,遗传白然。薄薄的嘴唇。小小的鼻子。都是遗传白然。只有额头,宽宽的,遗传他。下巴上的两颗痣,褐色的,挨得很近。远看,好象一颗大的痣,把整张脸都变内敛了。 


  洗澡洗澡。 


  把所有的过去都冲走,重新给自己一个生命。我在热水喷头下闭上我的眼睛,心里默默地说,白然,我的母亲。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能陪在我的身边,那么多的痛苦过去了,你能保佑我的新生吗?能吗? 


  洗完澡以后,爸爸还没有进房间。他伏在书房的桌子上写着什么。 


  我犹豫了很久,才敲了敲他的房门,问:“要不要倒杯水?” 


  “哦,”他抬起头,看到我。我站直了身子,只露一半脸给他。 


  “不用了,你早点睡吧。” 


  “那个,”我败给自己了,嘴一滑,说:“生日快乐。” 


  “你刚才说什么?”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我已经飞快的穿过书房,大声重复了两次。 


  “或许你该约她去泡泡吧,要知道,你还不算太老。” 


  他没应我,可能呆住了,呆在里面半天没出来。 


  我打算躲到我的小阁楼上去,不干扰他的世界。经过他们的房间时,发现电视机还开着,我想了想,走进去把它关起来。 


  节约用电。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 


  顺便,我还偷偷默默对着关闭的电视机照了一下镜子,捋了捋湿湿的头发。其实,我也是有些臭美的。 


  打算离开的时候,脚趾似乎碰到什么,凉凉的。俯下身,原来是一串钥匙。我弯下腰去拣,却发现柜子的深处,好象有一个方形的东西。拉出来一看,是一个落满灰的铁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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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醒醒(17) 


  我的第一反映是想到了周杰伦的《半岛铁盒》。 


  我鬼使神差地用浴巾把盒子包起来,悄悄离开了爸爸的房间。 


  我上了小阁楼,坐在我的小床上,脑子里打了很久的架,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打开它。 


  我用了十几张面纸,才把它的表面擦干净。盒面上模模糊糊画着一个微笑的女孩子,她编着麻花辫子,脸蛋有些婴儿肥。在她的脸蛋旁边,用烫金的字写着“菲红蛋糕”。这显然是80年代的那种饼干盒。那么,它应该是他们的东西吧。 


  我的心突然猛跳起来:也许就是结婚证书什么的吧。又也许只是个废弃的盒子,里面装着半盒早已发霉变成灰的蛋糕。 


  我眼睛一闭,两手一用力,分离了盒子与盖子。 


  我睁开眼,没有老鼠和小虫子爬出来,只有一叠安静的发黄的纸片。 


  我拿起其中的一张纸片,把它拆开。发现竟是一封信! 


  第一封 


  第二封…… 


  第N封: 


  那封信落款的时间,是她的忌日。 


  原来,她早就做好死的准备。救人,不过是一个偶然。 


  读完所有的信,已经是半夜。所有的信都是写给一个叫做辛的男人。没有落款。也从没有寄出去过。 


  辛到底是谁? 


  我在盒子的最底下,发现了一张照片。 


  凌晨两点,忽然下起滂沱大雨。 


  深秋的沿海城市,确实很少见这样的雨水。伴随而来的,似乎是只有台风季节才有的呼呼风声。 


  难道,今年的冬天来的真的来得这么快? 

  我把米砂送的沙漏从背包里取出来。解开丝绒系口,沙子滴落,滴落,仿佛一串看不见的泪水,流不尽,淌不完。 


  我把那些信纸统统装回盒子里,盖上盖子,塞了很久,终于塞进我的书包里。我光着冰凉的脚,爬上了床。用同样冰冷的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然后熄了灯。 


  我把自己裹得很紧很紧,那张照片就在我的手心牢牢蹿握着,我想撕拦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没有撕。我只是努力把它在手里捏成了一个团。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团。像把一切的肮脏都和丑恶都缩成一个团。过了一会儿,我发疯般地爬起来,呼啦打开了窗户,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变成眼泪。我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哑巴一般地哭了。 


  辛,一个叫辛的男人。 


  他把一个母亲变成冷血的魔鬼。 


  他让一个平凡的女人错成为众人仰慕的女英雄。 


  他给了她一颗毒药,他让她日夜饱受病痛与心灵的折磨。 


  他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伟大到能控制一切,无视生死。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这就是你给我新生的礼物吗?妈妈。 


  如果真的是的话,我想要告诉你,这是一个多么耻辱的礼物。足够将我从最陡的那座悬崖上狠狠推下去,从此粉身碎骨,埋入地狱。和你一样永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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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砂(4) 


  那天,我是最后一个赶到剧场的。 


  去了我才知道,由于场地的原因,我们原定在元旦进行的演出要提前到圣诞节。 


  “米同学,你迟到,耍大牌啊!怎么,你的断背没来,她不替你拎拎鞋什么的吗?” 


  “对不起,才看到短信。” 


  “还好,没误事。”路理对着我安慰地笑。 


  花蕾剧场,是一个只能容下80人的小剧场。舞台不大,蒋蓝很快跟着我上台来,附在我耳边说:“说真的,我对你的取向问题一直很好奇呢。” 


  我没理她。 


  “你不理我呢,也罢,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要是有一天,路理和莫醒醒同时掉进河时,你会救哪一个呢?” 


  我再也抑制不住,扬着手中的稿件,角度直对她那张脸:“你给我滚!” 


  她腾地跳到我面前,正要发作,却听见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我们要开始了,准备好了吗?” 


  是路理。 


  “路理!你没听到她刚才对我说什么吗?” 


  “米砂,你的演出服呢?”路理理都没理她。 


  我实在是崇拜他的智慧。 


  那天我们一直排到很晚才收工,我和蒋蓝没机会也没时间吵起来,但她心里的气并没有消。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她再度出现,身着红色厚连体毛裙,光腿穿黑色皮靴,立在我们宿舍门口,像个戏子。我一打开门,她就摆出干架的姿势,要跟我决一生死。 


  “米大虫!你很能!”她直接把手戳到我脑门上来,指甲深入我额头的皮肤里,一阵麻麻的感觉。伍优战战兢兢从门缝间哧溜钻过去。 


  我用身体撞她,说:“给我让开!” 


  “让?让你还不多?瞧你那婊子样!” 

  “你再说一遍?”我吼道。伍优轻轻拉住我说:“米砂,别吵了!你看到莫醒醒了吗,我想跟她借那本数学的参考书。” 


  “婊子在骂人!不收拾可不行!”我不理伍优,瞪着眼睛,逼近她的脸。 


  “靠 !”她缩回她的脸,对我摊摊手,又指着我眉飞色舞地说:“米砂,今天我要告诉你,路理是我的。路理是蒋蓝的。你他妈最好永远记住!” 


  我只能说她有病。 


  “她又要做什么?”望着她绝尘而去的身影,伍优担心地说。 


  “莫管她!” 


  那天被蒋蓝一搅和,下午上课我差点迟到,历史老太已经站在讲台上,醒醒趴在座位上,也不知道她吃没吃饭,总之她看上去情绪不佳。 


  这一天下午放了学我就往小剧场奔去,那天是合戏的日子。为了让我们知道自己的表演状况,路理决定先给我们摄像,让我们自己看回放,了解自己的弱点,以便正式演出那天能更加地到位。灯光,摄影,服装,演员都将全部到位。蟑螂是来得最晚的一个。一来就问:“有化妆时间吗?” 


  只有路理应了句:“后台有化妆镜。” 


  “谢谢,路理哥。” 


  我们的内景在花蕾剧场中完成。舞台布置成家的样子。摄像是一个高三的男生,他晚上还要参加模拟考试,在蒋蓝画了一个小时妆以后,他快要疯掉,不停地催促我们动作快些。 


  蒋蓝这才拖着她那张粉比脸皮还厚的脸姗姗出场。 


  开始摄像。 


  蒋蓝一开始就和路理挨得紧紧的,我看到路理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暗自好笑。我按照剧本要求用胳膊推了一下眼镜,本来就坏的眼镜掉在地上,我俯下身寻找。 


  她不露声色地早有预谋地无比精确地用她的靴子后跟狠狠地踩了我一脚。


2025-05-28 03:3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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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砂(7) 


  新年一过,期末考试就临近了。醒醒出了院,但因为身体虚弱,还需要在家住一阵子。 


  我们的学习变得非常紧张,就连晚间的自习课也被各科老师占用。一直到考试的前一个周末,我才有空去醒醒家看她。 


  来开门的是他的父亲,我很礼貌地向他问好,他很客气地迎我进门,告诉我醒醒在阁楼上。我迈着小心的步子上了阁楼,楼梯有些窄,我轻轻推开阁楼的门,呼唤醒醒的名字。她从床上惊喜地探起身来,我看到她的手里握着一本英语参考书。 


  “嗨!” 


  “米砂!”她微笑着说,“我就猜到是你呢。” 


  “怎么样?”我坐到她床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疼地问:“你身体恢复了吧,可以回去参加期末考么?” 


  “应该可以吧。”醒醒说,“明天到医院复查一下,没事就可以去上学了,其实我自己没什么,是我爸太紧张。” 


  正说着,醒醒的爸爸已经上来,替我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我手里。 


  我跟他说谢谢,他说:“应该我谢谢你才对,在学校里,都是你照顾醒醒吧,我们家这个姑娘,就是自理能力太差,让人操心。” 


  “没有。”我赶紧纠正说,“我们是互相照顾!” 


  我一面说,一面看到醒醒将我送她的沙漏放在床头,看来,她和它很亲密。 


  那些病痛,会被根治,永远抛弃掉。 


  “你出去,别碍我们说话。”醒醒轻声命令她爸爸。她爸爸噢一声,很听话地退了出去。我和米诺凡之间是不会这样的,我从不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哪怕是撒娇也不可以。他是严厉的,一般不管我们,管我们的时候只需要告诉我们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从某个角度来说,我羡慕醒醒。 


  “你们的演出很成功啊。听说你的歌把好多人都唱哭了,”醒醒说,“我还没有祝贺你呢。” 

  “你怎么知道的?”我奇怪地问。 


  她迟疑了一下,微笑着说:“猜的啊。” 


  真的假的,猜也能猜着。 


  “你还好吗?”我问她。 


  “还好。”她说。 


  “米砂,这些天我想了很多。” 


  “说来听听?” 


  “我觉得活着太累了,我怕我活不过十八岁。” 


  我被她的话吓住,上去就捂住她的嘴:“不许胡说八道!” 


  她的嘴不能说话了,就用那双忧郁的眼睛看着我。我放开她,轻声说:“醒醒,求你。” 


  “恩?” 


  “醒醒,”我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从我上小学的第一天起,就没有人知道呢。”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跟你一样,没有妈妈。”我说,“在我四岁那年,有一天,我和米砾从幼儿园回到家里,妈妈就忽然不见了。后来,他们都告诉我她死了。可是,我不信,米砾也不信,我只是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为什么会丢下我们!妈妈走后,米诺凡带着我们搬好了几次家,一直到读初中的时候,我们才来到这个城市。其实,我们是一样的,我身边的爱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多,但是,我们总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精彩才行!” 


  我说完,把床边的沙漏拿起来,用底部面对着醒醒:“你看到这行字了吗?” 


  醒醒把沙漏拿过去端详。 


  “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礼物。”我说,“她留给我的唯一的爱的证据,让我相信她一直都没有远离过我们。醒醒,我把它送给你,你今天应该知道是为什么了,对不对?所以,求你,求你不要跟我说那些丧气话,好不好?” 


  “米砂。”醒醒丢掉沙漏,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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