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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葛贝洛娃 文 金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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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 葛贝洛娃
编按
《MUZIK》「亦能低咏」专栏作者、知名声乐家金庆云教授,将於《MUZIK》第66期/2012年7月号刊出《不免人间见白头》一文,与读者分享近期在维也纳聆赏知名女高音葛贝洛娃(Editco Gruberova)的感想种种。而葛贝洛娃首次被介绍给台湾音乐界,也是金庆云教授於1981年8月号《音乐与音响》发表的《高处不胜寒》一文(此文并於1995年收入金庆云教授著作《弦外之弦》,万象图书出版)。
在金庆云教授特别允诺授权下,《MUZIK》编辑部提前先於网路再度刊出《高处不胜寒》,呈现三十年前葛贝洛娃初露头角时的万般风采,并可与《MUZIK》第66期之《不免人间见白头》一文相互呼应,将葛贝洛娃之声乐艺术完整呈现。

文:金庆云只有一枝笛进来,懦怯的尝试去扶住那声音,花瓣一样的声音。犹鲜嫩水泽的,却已经从枝头断开。这两年,维也纳歌剧院最高最亮的声音当然是葛贝洛娃(Edita Gruberova)。数年前她还籍籍无名,如今只要她的咏叹调一完,鼓掌的时问总和她唱的一样长。其实葛贝洛娃已不止属於维也纳,每一个重要的舞台都在把她列入节目计划。七八年她在汉堡演出《阿丽雅德娜》(Ariadne auf Naxos),乐评人惊为天人,「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花腔,每一个音,每一段乐句都绝对的精准确实,没一点炫耀花巧。」八○年度她到柏林,主演董尼采第的《露琪亚》(Lucia di Lammermoor)。柏林歌剧院自战后便没排演过这戏,唯一一次是米兰史卡拉於一九五五年客席演出,主角是卡拉丝。二十五年来柏林听众无缘一识露琪亚,无非因为一个称职的女高音太难找,要有戏剧性的力量又要有完美的花腔技巧,举世之间也数不出几人。而葛贝洛娃的露琪亚终於补偿了这四分之一世纪的等待。乐评简直是激动的:「胜利是一个太弱的字眼,这是星的时辰……音准完美,直上上加三线的八度。剧力一步步上升,她的唱作都是独一无二的。她统一了戏剧性的力量和丰富的色彩,尤其那些不可置信的变化:震音(Trille)、滑音(Portamento)、滑唱法(Glissando)和断唱(Stacaato)交替出现,几乎叫人耳不暇给。在记忆里,即使卡拉丝也有不及。」虽然卡拉丝去世了也好几年,这样的乐评还是叫人吃惊的。葛贝洛娃真有这样好吗?印象中的她和上面说的是有点不同。我一九七八年到维也纳,正值她开始窜红。初到向人打听歌剧节目,朋友就推荐董尼采第的《唐巴斯瓜雷》(Don Pasquale)一定得看。可是这竟成了第一部我看不下的歌剧,故事恶俗,唱得也一无是处。后来才知道要听就得听葛贝洛娃唱,只怪那时这陌生的名字我记不住——其实那声音我早认得了,一九七三年我偶然在收音机里听到她唱,觉得好极了,就随手录下,却打听不出是谁。那时她还是无名小卒。识英雄於未遇,真叫人沾沾自喜。隔了好久我才敢再去见识《唐巴斯瓜雷》。这戏里她演的是个被逼嫁给吝啬财主的贫家女,婚后挥金如土,百般促狭,终於叫那老头自动放弃了她。她年轻,短而圆的脸,短而圆的身材,那种小家碧玉的俗艳,是演轻歌剧最合适的典型。但她又不顶伶俐,故作滑稽里带一点笨拙。像游艺会上的小女孩,一本正经念台词,拿腔作势都是老师教的,自己一点不觉好笑,因为背得太熟了。但她的声音弥补了一切,又乾净又新鲜,玻璃似的透明光滑——只是不容易写上字去。初听她的高音,真叫学唱的人吓失了颜色,她在榻上揽镜梳头,把梳子一抛,声音陡然滑上上加二线,简直像魔术师伸手向空气里一招就来了,不需要丝毫努力。一到了这高度,她整个人就亮起来了,那声音像摆脱了重力,玲珑百转,简直不会落下来。听的人像被牵著到未知的国度里走了一遭,睁开眼来,酒犹未清,底下的盛筵也变得无味了。只希望琐碎的宣叙调快快过去,只希望她的花腔一直唱下去总不要完。她简直是乐剧理想的败坏者啊。胸怀大志的批评家在那一连串高音之后也失魂落魄的拍红了手掌。忘了华格纳巨大的身影,剩下她的声音在无尘的天幕上盘旋。



IP属地:北京1楼2012-06-28 14:07回复
    那时她已经很有名了,爱听歌剧的没有不知道她,不谈她的。维也纳人对歌剧明星如数家珍,其实没几个是自家的。葛贝洛娃是捷克人(编按:葛贝洛娃生於斯洛伐克。此文写作时,斯洛伐克尚未从捷克斯洛伐克-当时一般简称捷克-分离独立。),到底在维也纳成名,隶属维也纳歌剧院。维也纳人在这点上一点不小气,从贝多芬起,他们从不犹豫的把好音乐家揽进怀里,当作自己人。
    葛贝洛娃生於布拉格,二十一岁在当地音乐院毕业,又在那里唱了两三年。一九七○年和维也纳歌剧院订约,那时二十四岁。因为又锐又高的声音,永远只能演些丫环角色,她开始下工夫研究史特劳斯的《阿丽雅德娜》。她自己说:「第一次看到谱子真吓呆了,我的天!这麼难,简直不可能。我天天唱,直唱了两年,连梦里都在哼。」她觉得不真正演一次人都要炸了。可是就是没机会。照歌剧院的规矩,要先在外城演过才能到维也纳上演。但连维也纳都排不出来的歌剧,外城更不可能上演,直到换了歌剧院主任,请贝姆(Karl Böhm)来安排推出一些新的歌剧节目。她的机会终於来了。贝姆一听之下便说:「好孩子,咱们一起来作这件事。」几场下来观众为之疯狂,最好苛评的塞本(维也纳前锋报的女乐评人)都给她毫无保留的赞美。於是歌剧院赶忙把花腔女高音的重头戏纷纷挖出来,《唐巴斯瓜雷》、《露琪亚》连续上演,所谓歌剧新气象,几乎就看她一个人了。
    到她唱露琪亚时,已经从第一场就开始爆满。这歌剧中最美也最难一段,是最后露琪亚在洞房之夜,杀了她不爱的丈夫,自己陷入疯狂那一幕。歌剧里发疯的场景恐怕没人比董尼采第写得更好了。他自己就是精神错乱死的,他的传记上记载:「死前几分钟,街上有人在窗前奏起《露琪亚》中的六重唱。病人眼中忽然闪过一刻清明,脸上浮出浅浅的微笑。他的头倒回枕上,停止了呼吸。」他在写露琪亚的时候,或许就真正意识到什麼是疯狂吧。
    但董尼采第真意识到这样的声音吗?露琪亚站在台前,雪白的睡袍,头发披散,无辜可怜,她晓得自己作了什麼吗?睡袍上是怵目的血迹。她晕眩著飘起来了,那白衣像要化去的雪。犹豫著犹豫著,一闭眼就要倒下。那声音不像是从她发出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唱,只是喃喃念著呓语,念著她想望的爱情、自由与和平。现实是如此惨厉可怖,她不要回来,只要攀附著那烟云一般浮著,虚妄的,再也达不到的憧憬。
    烟云般浮著的是她的声音,在没有人迹的高处。就要散去了散去了,她再也抓不住。舞台上人群静止,众乐无声,谁也不敢惊扰。只有一枝笛进来,懦怯的尝试去扶住那声音,花瓣一样的声音。犹鲜嫩水泽的,却已经从枝头断开,就要落下。不甘而无奈,在树梢与地面间作最后的徘徊,沈下去又起来,沈下去沈下去又颺起来。笛声比著人声,一个音阶一个音阶吹著,一样的长短一样的强弱一样的音色,像张爱玲说的,「落叶和它的爱。」在某一刹那两者完全融在一起,那花瓣在某一角度的光线中突然完全透明了,映现出细致的脉络。
    这最后的光辉也弱了,终究要淹没在泥泞的现实里。音乐终究要完的。葛贝洛娃好像没换过气,观众也像没换过气,隔了好久才骤然爆开来,拼命鼓掌跺脚,噙著泪,力竭声嘶的叫好。她站在那里,两手交附在胸前像一朵睡莲。露琪亚久久才从虚脱中醒回来,等著她的不是毁灭,而是毁灭性的欢呼。戏剧与真实,在艺术家完全投入的时候,究竟有多少区别?

    从没听过这样好的露琪亚,大家都说,其实根本很少有人唱露琪亚。澳洲的苏莎兰(Joan Sutherland)以此成名,再就是无所不能的卡拉丝。我等不及的找卡拉丝的唱片来听。太不同了,葛贝洛娃怎麼跟卡拉丝比!——卡拉丝怎麼跟葛贝洛娃比?——听见卡拉丝的声音就见到那个人,热於火冷如冰的,双目如电,稜角分明。她的音乐幅度太大,层次太多,太强烈太精细。把一切都推到极端。那是一张涨满的大帆,在海雨天风中锐进,但叫人感觉到那帆底下贲起的肌肉。她总在抗争,虽然她永远是征服者,永远站在众乐的巅峰上,光束的焦点里。
    


    IP属地:北京2楼2012-06-28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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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地方写得很好~ 但基本围绕在格鲁贝洛娃70年代而写~那个时候格娃才20 30几岁~呵呵~很希望看作者对40 50 60的评论~ 


      4楼2012-06-28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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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娃和卡拉斯唱高音肯定玩爆卡拉斯,乐评上说卡拉斯是利剑,那格娃就是激光。


        5楼2012-06-28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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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的美文
          希望大家贡献更多这样的好文章
          同时BS阿美
          在法国风流快活完全忘记了建设贴吧并挖掘更多好的资料出来


          IP属地:北京6楼2012-06-28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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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卡拉丝比起来,她的音乐没有明显的线条”。。。这句最不同意。。。
            卡拉斯的声音是大色块,格娃的才是线条。
            而且,如果用中国书法的笔法来看,卡拉斯的是侧锋、偏锋用笔用的多,格娃是中锋用得多。中锋的明显更有线条感啊。


            7楼2012-06-29 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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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喜欢你们这方面的文章,我是通过你们这个吧了解歌剧的,感觉格娃是那种乐观的人,我更喜欢看她唱的喜歌剧.


              8楼2012-06-29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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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露琪亚疯狂那一段穿的是婚纱吧。。不是睡袍。。


                IP属地:江苏9楼2012-06-29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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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近写的的顶娃标题是“不免人间见白头”
                  估计是要写毒夫人诺玛之类的角色吧


                  IP属地:北京10楼2012-06-29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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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allas是偏戏剧的抒情女高音,唱Lucia的着眼点本来就不在花腔上,只不过她的花腔不赖,以至于也可以拿来和Sutherland摆在一起说说。抒情派Lucia更明显的例子是Caballe,连High C都颤巍巍,更别说High C之上的大段花腔,但她依靠强弱声同样勾画出一个精彩的、“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Lucia。
                    Gruberova的声线如钻石般耀眼,越是唱得动情光芒就越发刺眼。有人说音色拖累了Gru,也有人说她的花腔不够Bel Canto,像是嫁接出的果实。我倒觉得Gru最大的问题在于选角。她的音域宽广,但真正出彩的音区决定了她是花腔女高音,所以,即便技术超群,她去碰Bellini和Donizetti也并非毫无风险。一部歌剧的花腔占比直接影响她诠释的精彩程度,她唱梦游女就远比她的Norma出彩。至于让她一鸣惊人的Lucia,她唱活了Lucia不假,但Lucia也成全了Gru,至少在Lucia一角中,Gru的中低音区的暗淡及抒情性不强的问题,被回避了。到了Lucrezia Borgia中,她遇到的问题就比较棘手。疯狂场景的音域跨度相当惊人,Gru的表演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割裂感,高音区的花腔光彩夺目,但原本用于表现绝望的中低音区Gru疲于应付,只能以“泣不成声”来理解。
                    说到Lucrezia Borgia,就顺便说下Beverly Sills。我在听完Gru和Sutherland的版本后,心中立刻浮现Beverly Sills的脸,她在“三后”中的表现令人过耳不忘,幸运的是,Utube竟然有她首演Lucrezia Borgia的私拍视频。看完之后就能明白为什么Gru是花腔女皇,而Sills被奉为歌剧女皇。Sills的花腔技术不及Gru,个人认为也在Sutherland之下,但她不惜牺牲自己的声音寿命去塑造戏剧线条,虽然抒情性和戏剧性并没有质的飞跃,被Verdi拦住,但她征服了Donizetti。
                    Gruberova是一名顶尖的花腔女高音,她无比宽广的音域和不输戏剧女高音的音量让她自成一格。但如果真让她去跟Callas比抒情性、和Moser去比戏剧性,这不仅是不合适,也不公平,更不合理。


                    IP属地:广东13楼2012-08-03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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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楼2013-05-28 0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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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去年7月份的不免人间见白头
                        有谁能看到
                        阿美能不能搞一搞
                        台湾的东西~~~


                        IP属地:北京15楼2013-06-04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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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类歌手的声音更震撼心灵,另一类的更震撼耳朵,看自己怎么取舍了,有时爱这个,有时爱那个,就象卡门的爱情观,无所谓对错,开心了,死了也值。


                          17楼2013-08-08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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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篇帖子结识格娃 多年之后回首 似乎依然是很恰当的评价


                            IP属地:北京18楼2015-08-18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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