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顶花轿还是入了侧门，赫舍里格格入府余年未生养，难将息，博家五爷纳妾续香火，只是——那是外面人体面的说法，自个儿心里明明白白，从五格格九格格的刻意刁难开始，博家尊的五夫人不是我，是太后的懿旨，皇后的情面，两家的颜面。名正言顺，可对我，怎么踏实，怎么心安，我早就明镜一般的清楚，所幸所依的，不过仲昊一人】
【一日，两日，三日……整整十日，他除了晨里来隐香院几句安慰，旁的是不是宿在有梧同栖，我不知，我数了几日，隐香院就空了几日，徒留一室无言】
【是，我不会说话，我不会挽留，我只会逃】
【喜儿是打小在我身边的，自己有什么也从瞒不过她，也不想落了刻意，同她讲了想去普宁寺烧香，若家里问起来，便说是为五少爷祈福去。马车早就备好在府外，一路颠簸到了普宁寺山下，喜儿扶着我下车就引路前行，顿住步子止了，抬手示意她说不必跟着，在这儿等着就好。她自然百般不肯，千万个理由说不放心，我却难得执拗，还是自己一人徒步去了】
【这段路是怎么也忘不掉的，当初在这儿错了方向，在普宁寺落签、解姻，只是不曾想再次来时，已经大相径庭，再不同往日。本是尘土路，走着溅起泥泞，抬头时已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珠子打在身上，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往山上去】
【这分明还是白昼，怎么眼前就突生得黑？脚步愈发踉跄，再不稳一般，那句签文怎么说来的？冬日岭上一枝梅，叶落叶枯总不催，但得阳春悄急至，依然还我作花魁。原真是不能信的？可我心中还有执念，我想去普宁寺找那师傅，如今寒冬已过，阳春将至，天机。。。我不信甚的天机，我只想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从外头回来到府里，让额图掂量着几壶好酒去给老四和清泽送过去，这几日觉得，找他们喝酒的次数多起来，不为别的，博家五少爷纳了妾，别人眼里小事一桩，对汐彦，知道，其实都他妈知道】
【刚去佩刀，腰上就被人束住了，冷不防的皱眉，覆着她的手挣开，面转过去，疲乏脸色显于表面】累了，你回屋里睡，在这睡也成，我去书房
【这么些天，给足这女人的面子了，落下一句话，走到门口折身去了条道，那条道自然比谁都熟悉，推开门就道】还是这屋里的路走的顺畅，媳妇儿？
【眉成川大呼下人】嫡福晋哪去了？
【普宁寺祈福？好个祈福，猛地被轰隆一记闷雷吓得抬头看天，大晚上她去祈福？？？率人吩咐】带上博府家丁，随我普宁寺一路找嫡福晋！

【雨愈下愈大，打泞、闷雷的声音听得莫名心慌，心里有一股念头，支撑着全部的力气往山顶走，我想的是什么，念的是什么，上天知道吗，阿姐知道吗，他……知道吗？一直以为日子会平平淡淡的过去，即使偶尔有些波澜，总还是成了这样，是我痴了，博赫，怎么会容许我的私心呢……可是我……只有这么点儿奢望，偏偏希望它成真】
【听说侧夫人温婉贤淑，容貌可人，更是妙语连珠，正室比不得？比不得。滂沱大雨已打湿了衣裳，青丝乱贴在额间，只是隐约仍听得见寺里钟声铿锵，有香火？有姻缘？我再不知什么，再不愿知什么……弦断谁人听，四下无人】


【郊外天黑的骇人，又伴着电闪雷鸣，一个女人尚且还得壮着胆来这上香？？赫舍里汐彦，你真是疯了！马车颠簸的厉害，掀开轿帘总是要瞧上几眼，外头黑不隆冬的实在没看见个什么大概，淅淅沥沥的雨下的越大，悬着的心就就如攥紧的拳头，松不得】停下！！！
【一把将轿帘掀开，马车停了，躬身就跳在旁骑的马背上，夺过驾马人手中的伞，大声道】我先去前头找，你们随后跟来！驾！！
【勒紧马绳在雨夜中狂策，马蹄四溅，迎面就被稀里哗啦的雨滴沾满了脸，不知道淋多少雨，雨滴子落在眼里，顾不得揉，满心想的就是找到她，一定得找到她！勒马在普宁寺的那条路上，当年马奔的这条路，今晚为什么要这么久？左右四望，大喊】汐彦？！！汐彦？！驾！！
【没有，再找，再次驱马急行，雷鸣交加，你在哪里】

【脸上都是水，我不知是雨打拂面还是泪珠离弦，混在一起，雨中路边的野花儿都压弯了腰，没法绽放自己的一份清香，这是天注定的？身不由己，半分也由不得我自己，雨中的我就像那花一样，被这滂沱倾盆，被博府的吴侬细语压得气喘吁吁，无力挽狂澜，应付不得波谲，悔不及，难相处，终身误】
【隐约看见寺门，许是因雨下的大，朱漆色的大门紧紧闭着，入了空门尽一切红尘，我本带着情愁而来，佛门又怎么容我躲避】
【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一个不经意脚下不知绊了什么，整个身子都随着倒下去，跌在地上已经觉不出疼了。你看佛门隔墙，像不像大婚时的喜庆颜色，同心结，结得是一生一世，合卺酒，合得是长长久久。当初姌姑姑的话还在耳畔，她说，彦儿是亲长眼中的骄傲，也是赫舍里的珍宝，没有人有资格可以去委屈我去需要我迁就，除非……我心甘情愿，是啊，我是十足的傻子，我心甘情愿】
仲……昊……
【耳畔的声音渐渐没了的，本不是大雨吗？好像曾听谁说过，倾盆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这是骤雨该歇？还是我当真糊涂，可我仍知道下一句是什么，我不喜，我不愿……视线愈发模糊，紧闭着的寺门丝毫没有启开的迹象，终是不省人事。嗯，这样挺好，就让我一个人在红尘边缘行着，淋着，浇灭我这春秋大梦，一场空】


【看满屋侍婢，对着那凳子就是一脚】】老子问你们大夫在哪！！！！
【喜儿忙不迭不换衣伺候，背过声听她那细碎抽泣更是烦，心中起伏难平，浑然不知身上泥泞狼狈不堪，只听几声呼喝，一老者被额图连拉带拖的进了门，一把将那老者拽到床前，直盯着汐彦，浑身冷意袭身，禁不住一寒颤，问从何起】
“福晋暴雨淋身，现下里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气血不足缓脉，较之她心中郁气难消，我等且先附方退热，医者心结，这，难啊……”
【好说歹说被额图劝着去换了身衣，急着从尚明轩过来，进来就听到这么句话，能做什么，挥挥手让喜儿领大夫下去抓药，走几步过去坐在床榻边，看她不醒，心如刀绞】

【一时之间静下来，想着想着头就揪疼揪疼，撑掌按压着太阳穴，额图过来问了句要不要去歇会，摆手】甭管我，我看着她心里要舒坦些
【也就几天的功夫，看着就瘦了，伸手去探她的额头，那句话听耳却烙在心，个中滋味苦不得言如她，左手覆在她右手，慢慢交握，十指交叉，不知道她听不听得到】媳妇儿，我在这，怕什么，你。。。
【刚刚谁说话了？？？？不是喜儿不是屋里人，是她在说话了？？分明听得清楚，忙扯着身边的额图】额图！你听到了？？？？大夫！去找大夫来！
“五爷您稍安勿激，容我给福晋把个脉”
【点头有些杵】大夫！她刚刚真的说话了！！！
“福晋兴许是因祸得福啊，这，就连老夫个大夫也解释不清，古有人心郁滞停故而失语，也可反其道而行之，总之老夫恭喜五爷，人旦能说话，郁气自然就消，退烧那是早晚的事，您大可等福晋醒来，必是万事皆欢啊！”

【不知道过了几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当我有意识的时候身边换了地方，不再是暴风雨夜，是……路尽隐香？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身侧，手上有力量覆着，偏过头睁眼瞧了，才知道是他，像是办公回来晚了一般，和往常一般，抓着我的手伏在床沿合目休息，只是眼上净是淤色，看了就知道是太累了】
【想挪挪身子，才觉得身上没点儿力气，我是，怎么了……？】
【仿若突地一道霹雳打下来，让我想起几天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压弯了的野花，歇斯底里的马鸣，庄重肃穆的佛墙，因侧福晋而上普宁寺……博尔济吉特仲昊，你寻我做什么，寻我回来，做什么？抚上他眼角的手突然滞了，贝齿扣着下唇，眉头紧紧蹙着，少年不识愁滋味，欲上层楼，可我到底比不得辛弃疾，却道天凉好个秋】

【手动了，还是醒了，睁眼看眼前东西迷迷糊糊，左右甩甩头，抬起头看她，看见她咬唇皱眉，足足盯了她有半会，欣喜若狂的扶着她肩头】媳妇儿你醒了？
【探手去摸她额头，自顾喃喃】烧也退了，烧也退了
【大呼喜儿，边看她道】去备些清淡的来，几日没进食，肯定饿了，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身上好不好？
，
【最后一个好消息，看着她双目有神】瞧我给忘了大事，汐彦，你能说话了，你试试，说说话？

【双肩突地被按上，抬头看见的是他面上欣喜的神色，瞧着他一连串动作言语，心里却不是滋味。他守了我这么久，可却是因为，他守了侧福晋那样久，这是不是就只是一份怜悯，他待谁都很好。可他说，你能说话了，你试试，说说话？原本垂下的眼突地抬起，看着他面上的神色并不像开玩笑，可这怎么不是玩笑？】
【赫舍里氏二格格，自幼便唤哑症，哪里能说话，哪里说得出来话？】
说什么？你这是辱我，你能……
【你能听见什么？可我听见了的。我原本只是想开口，我料想到的出口声音一如既往是呜呜啊啊，半分不出，可是，只是……我听见了】
【我听见了自己说出的话，感觉得到自己心里的惊异，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半响，还是抬手比划了一句，你能听见什么】

【清楚！清楚不过！圆柔清脆，是她的声音，不对不对，看着她的手势，她肯定还不信，也是，十几年不会说话突然告诉她你会说话了，任谁都不信，一个急性上来就把她的话复了遍】说什么？你这是辱我。。。
【怔着脸，皱眉反问】我辱你？
【逢喜儿端盘，没准她说话，按在她肩头的手重了力，强笑看她】媳妇儿，你醒来之后开口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辱你？


【先前我以为自己仍不会言语，他却让我开口说话，怎么不是辱，怎么让我舒服。可这一句话蹦出来，连自己都是诧异的，根本没想到说的出，让他听到。听见仲昊嘴里重复着我的话，一次，两次，直到他双手加重了按着我的力。我不是君子，可说出的话也覆水难收，如今，如此，赫舍里难道不是辱？】
纳妾，填房，夜夜有梧同栖灯火亮，明摆着的缘由
【我不知道为什么说起这个，我明知道佟佳入府不是他愿意的，我也觉得想笑，苦笑，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抬眼看着他，半天，才道】
不是辱，是什么

【逢喜儿刚要端盘凑过来问，反脸对着她莫名其妙的骂】端下去！刚刚说的当少爷我放屁！！
【气！！气到有话说不出来，背过身双手捂着脸，深深吸了一大口气，不能躁，不能躁！反身过来看她，离她不过一步之隔】我没跟你说过？这些我都没跟你说过？媳妇儿，我自以为我记性没差到这种事我不问你就擅自主张啊？！！
【一臂前伸，指着外头】那条路我走的是人
【指着这屋】这里，我心在这里，你问我辱你？你这是不信我，懂不懂？你也一并辱了我！！

【从未看过他这样气急的模样，即使是官场不坦，也从未在我面前显露过，看着喜儿也是惊住，趁他转身时给喜儿递了个眼色，让她先下去】
说过，说过！从我进这博府大门，就注定了要忍，哑巴吃黄连，我才懂了是什么滋味！五格格，九格格，这阖府，谁给过赫舍里一个好脸？！
【就当我是疯了，是痴了，什么话不经脑子就说出来。我心里压了千斤巨石，抒不得，挪无力】
你心在哪？你人在哪？旁人瞧不见，瞧见的只有我孤身一人，你对影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