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 B
划痕
咖啡店里的音乐低回婉转,诉说着复杂难言的情愫。
窗边的位置上坐着两位女子,均穿着利落的职业装,显得成熟干练。其中稍显年轻的女子一只手不经意地搅着咖啡,一只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说着什么。而她对面的女子却似是有些失神,默然地不知望着何处。
“学姐。这次那位名侦探工藤新一又破获了大案,别的杂志社都争相报道采访了。我们真的不行动么?”
女子怔愣片刻,收回目光看向那张神采奕奕的脸。毕业数十年,由美已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唤她“学姐”时那真挚单纯的笑容和往昔的景象重叠得如此贴合,仿佛时光从未自她身上流淌而过。而反观自己,心却是一日日以她几乎可见的速度衰老了下去。唯一不变的大约便是那个结。每每一触,便痛彻心扉,仿佛穿透心脏的一根尖刺。
“不。我想不用。已经有太多对他的报道了,想必大众没有兴趣再去看一份大体雷同的采访。趁这个时候,我们不如挖掘一些新鲜材料,吸引读者的眼球。”她说得镇定而有条理,只是眼睛始终垂着,盯着微漾着涟漪的咖啡。[由美的话仿若一颗石子,而自己现在的心情或许便如这咖啡一般。]她想着这些无关而矫情的语句,等待由美对这条意见的赞同。她对自己的话向来没有什么异议。
只是很久,对面的人却什么也没说,久到她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由美——此时她眼中流露出关切而担忧的神色,似是欲言又止。
她不明白由美想说什么,但心中隐隐的不安——以往她总是扬起眉毛骄傲地称之为“女人的第六感”—— 却是不断加深。她努力使自己笑得一如往常的平静温和,才终于敢与由美对视着问:“嗯?怎么了?”
“园子。你认识工藤新一吧?”那个声音细细的,却带着十足的笃定,让她不禁一颤。她知道。原来,她保守了这么多年以为不会再有人知道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不。我不……”脱口而出的否认让她自己都微微心惊:几十年来她给自己灌输的心理暗示原来已经如此根深蒂固。
“不要急着否认,”由美轻声叹了口气,偷觑了她几眼,才踟蹰道:“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你们?”不知是愤怒还是懊恼,园子的声调不自禁地拔高,在安静的咖啡馆引得周围的人微微侧目。
“是的。我们。”由美的声音更低了,似是怕触怒她,却仍是坚持着说下去,“其实杂志社里的老员工都知道。因为……每次提及工藤新一,你总是刻意躲开,好像不愿听到这个名字。而且,自从您当了主编,只有有人提出采访工藤新一的建议,总是被您以各种理由否决掉。还有就是……那次本该是你……”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现在的心情竟是难以分辨的。不知是为自己长久的自欺欺人而悲哀,还是为终于能放下这个包袱而松了口气。尽管是被迫。思及此,她竟恍惚轻笑起来。
“园子。你……”由美看到对面女子骤然变化的表情,显然是吃了一惊,声音也带了颤抖和几丝难掩的鼻音。
“我没事。”夏日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带了点灼热。她牵了牵嘴角,那些光亮便揉进她的唇齿间,以至她的话语都温暖了起来,“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动不动就哭呢?那个人,不提他也罢。既然你们都知道,那我也只能有问必答咯。”——关于他们的关系,关于她对他的了解……唯独,不关于她对他长久以来的怨愤。
园子轻松的表情极具安抚的力量,尽管她深知自己此刻的笑容不过是一张华丽的面具,内心其实一团乱麻。[既然他们都知道,也没必要让他们瞎猜。反正,不过是高中同学。如此而已。]她这么想着,好像那些长久的顾虑和复杂的情感真的随着由美的话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存在了。
由美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在脸上投下清浅而不断变化的影子,眼中尚有几分雾气,此刻却亮得璀璨。“真的可以么?”[似乎并没有大家所想的那样严重呢。]由美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