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 [策瑜] 夜空上的星辰透着水,恍惚间就让人怀疑那漫天星斗是不是离人流下的泪滴,潇潇疏疏地悬挂在天,冷冷清清地痴笑。周瑜紧紧握着缰绳,粗糙的质感扎着他的手心,也不知道这样握了多久了,只是缰绳宛然沾染了些许殷红,倒像极了舒城那多少有点遥远的桃花。赶了好多天的路,他不曾停下来睡过觉,最后一次进食似乎是很久的事情了,一路上也不清楚究竟换了多少马匹,他只记得他得知伯符病危的消息就疯了一般往回赶,却不知这瘦弱的人是怎么耐过长时间的奔波的。但是他还是没有赶上。
当他几乎是跌跌撞撞跑进深深的吴宫时,见到的是满梁的白帛,到处垂着白色丝幕,被风吹了起来就嘲讽地晃荡着,遮住了看客的眼。周瑜忽然就觉得头疼欲裂,他就那么堪堪站在回廊上,因为握缰绳太久而磨出血的手迟缓地抬了起来,停顿了一下,终是捉住了眼前白丝幕的一角,收紧。小卒看见他们的大都督就这么站在那里,细瘦的肩似乎不胜疲惫,发冠歪着,让人忍不住想替他扶正,却又无力近前。那样的周瑜竟不像人,他竟像是一段太过无奈的弧度,黛青的眉角噙着令人意外的悲哀和平静。周瑜想他是应该流泪的,但是唇角颤动着,却拉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伯符啊……汝竟无情至此……竟无情至此!!!瑜不食不宿星夜赶回,伯符却为何匆匆欲走?……看瑜疲乏力尽神态,可是正中伯符胸怀??!!解衣衣我,不离不弃……废话,皆是废话!小卒看见周瑜冷冷地笑着,眉眼里却浸满了痛不欲生的味道,纠结着,芒刺在背。凛冽的风肆意穿堂,把那些白丝幕高高抛起,须臾就遮住了小卒们的视线,好白的一片,凄婉之余倒是多了些纯粹的姽婳,平添了淡淡的惆怅难遮。风就是那么一阵,片刻就波澜不惊地息了,白幕亦是平和了下来。而就是这么一瞬,小卒的目光再欲寻周瑜时,却发现他竟跪坐在地,苍白的手捂着口,然而怎么也挡不住不断咳出的鲜血。
头很重,胸很闷。
眼前……很沉重。
兵士哗然。
大都督呕血昏迷,速去禀报主公。
很温暖,很安全。
淡淡的香味,恬淡而深刻,竟似……舒城的桃花香。
怎会是呢……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已经多少年没回舒城了?花开花落花事了,时间不动声色地碾了过去,冲涮掉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带走了很多深爱着的人。现在……连他的伯符也要吝啬地掳走,真是从来天意高难问啊。少年兜鍪万,独负江山万里云。隐约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周瑜挣扎着舒开合着的眸,阳光侃侃流入他的瞳,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光线,所见的却不是那凄婉绝望的白色,也没见到暗色的床帏和士兵关切的脸。竟是桃花林,竟是舒城的桃花林??!!周瑜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粉色,恬淡的香味,真实到可以确定不是梦。天光被桃花筛洗过后碎裂在他的身上,细细流过他苍白的指节苍白的皮肤,周瑜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一个人自身后拥在怀里,那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可以让周瑜削瘦的身段靠在最舒适的位置,而周瑜的额角也恰巧可以抵在那个人温暖而线条优美的肩窝。周瑜觳觫,他直觉抱着他的人是那个男人,因为只有他才会如此纯熟而细心地拥抱着自己,因为这个姿势他再熟悉不过,因为每次他累了想要休息的时候那个男人都会用这样的角度拥抱着他,看他安静地睡过去。然……那个男人死了,周瑜知道的,他不在了。彷徨着回头想看看到底是谁,却被一阵熟悉的温热蒙住了眼睛。哎呀~~许久不见公瑾,却仍是妖孽横生的模样啊。
戏虐的语气,那人终是松开了手,在手指离开周瑜面容的须臾,周瑜宛然觉得他在自己额前系附上了发带。但是周瑜却顾不了这么多,因为他看到了那个男人——孙策。帅气的脸上是心无城府的笑容,就那么不依不饶地露出一口白牙,明朗到连太阳都不忍心锁眉。周瑜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伯符却只顾自己滔滔然——哎呀~公瑾戴上我亲自挑选的发带果然英俊啊~公瑾啊,你…… 话语到底是断在了周瑜的拥抱下,周瑜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紧紧地抱住孙策,不知足地呼吸着孙策衣服上的味道。不愿放手。似乎这样就是一辈子的幸福。孙策的体温,孙策的味道,孙策的笑容,这些太过熟悉的东西竟媚得像蛊,让周瑜宴安鸠毒,纵是知道有朝一日它们会消失殆尽,周瑜亦甘之如饴地陷进去,如隔世一般攒紧,哪怕醉死在这桃花深处。伯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