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带着鼻腔发出一个“嗯”。
他有些后悔带她出来,因为小孩子生病了很麻烦。姑娘倒是很乖很乖地说着“师父不用担心过几天就好了”这样的话,但他还是很放心不下。人家父母一个月前拜托他要好好照顾小姑娘,但是才过了一个月就让她病了——
——实在是糟糕。
这时候外面的雨变得淅淅沥沥,他抬起头,感觉天空似乎干净了很多。然后他的目光檐上的一滴水从瓦楞上低落在门前的水潭之中,看着泛的起一圈一圈向外散开的水纹,打乱了水潭映照的天空。
“下过雨之后空气也很清新哦。”梅鸢看透了他的心思,紧接着不只是不是故意地说,“只可惜你现在闻不到。”
不仅闻不到,而且连雨后的潮湿都感觉不到。除了能看到能听到,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很难耐吧,但是我忍了三百六十七年,忍受三百六十七年前的耻辱忍受着三百六十七年责恨忍受看得见摸不着生活忍受着几世的记忆。除了忍下去别无他法,我不想再重复无意义的人生了。
因为太讽刺。
肆.
雨停之后他们没有回去,而是去了江蓠家中。
“话说回来,你干嘛死了这么久还不去投胎?”走在路上时,江蓠问。
梅小引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一定要投胎?”
“……”姑娘有些不悦地抿着嘴,随后开口说道,“大家不都是死了以后去投胎吗?”
“从出生开始成长,然后娶妻生子再到老死,”梅小引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语气变得有些烦躁,“我不想重复相同的人生,太无趣。”
江蓠用手衔住自己的下巴:“我怎么不觉得。毕竟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局啊。既然你不想重复,那就让它出来点儿新花样嘛。”
“所以我现在就在尝试。”他说。
江蓠没有再说话,梅小引也没有。他们安静地走着,脚下是坚实而不变的泥土,间或是新雨后的积水。小草旁出,碎石当道,衣袖翩翩,呼吸阵阵。小路两旁的一望无际的原野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走了些许后梅小引听到击打着石块的潺潺水声,很近,就在前方。
——清泉。
“这就是我生活的地方。”江蓠说,“从出生开始我就一直在这里不能离开,因为我的本体就长在河边,而这边经常有野兔之类的东西出没。你知道,像我这种野草的低级妖怪能够出生就很困难了,所以本体绝对不能受到伤害。
“那些高大的树木就不一样了,他们被吃一星半点的叶子根本没什么关系,对于他们就像挠痒。
“所以我必须要变强,变得很强,才能保护我自己。我也想有个帅气的理由像某些人一样明明自己很弱还要去保护什么,我太弱了,就算冲上去也只能拖后腿,倒不如自己管好自己,那些历来为人们所称道的东西就交给那些强大的家伙来就好了。”
江蓠打开门之后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梅小引作了一揖(莫陌也依葫芦画瓢地作着)后带着小孩走了进去。
药香扑鼻。
里面琳琅满目——是各种各样的香包。小女孩欣喜地跑了过去,发现一个就爱不释手地翻过来复过去地看。梅小引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从门口开始细细端详着。
“她的属相是什么?”
梅小引因这个唐突的问题呆了几秒,然后回答:“属猴。”
“那就拿这个吧。”江蓠指着莫陌手中的香囊,绣的是怀抱蟠桃的金猴,“怎么样,里面加了江蓠草哦。”她将小姑娘拉了过来,“这个是我的得意之作,一般人不给的。”
“哦?那您的意思是白送?”
“那不是赔本了嘛,你就帮我个忙吧。”江蓠撩撩头发,笑说,“我最近得去趟南方,请梅先生您看管一下我的本体,可好?”
伍.
“我说梅小引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才回来!”刚进门就听到凤鸟阳关不满地数落着,“虽然你回不回来都无所谓,但是你也不能让阿叠担心啊,她最近关于泥石流的新闻看多了一直跟我说万一你们俩出事了怎么办。真是的!”
这么大的声音实在是把莫陌吓了一跳——小姑娘一看到那边正走过来的阳叠就扑了过去,女子只好笑着坐回雕花的凳子上,没有像丈夫一样激烈地表达情绪。梅小引倒是习惯了,淡定地坐到阳叠旁边。
说是坐,其实也就是灵魂维持着的一种动作而已,反正他也感觉不到疲劳。
“粽子现在正煮着呢,明天早上就可以吃了。”阳叠说,“莫陌要少吃点,那东西不好消化……莫陌?”
小孩子手里头紧紧攥着那香囊,靠在她身上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