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还在发愣,我急忙催促,这才如梦初醒,飞也似向舵楼奔去。
“将舢板收回来吧,” 我快乐地对另一个侍卫说。“我们用不着它了。”
白帆战船由远而近,不多久,已到眼前。船侧黑黑的炮口已经打开,粗重的炮筒伸了出来。方夙船上的炮火不亚于敌船,远胜清军水师。我的眼不禁湿润了,心里酸酸的,这正是大明的炮舰,清军几十年来不愿发展水师,只因不肯倚重汉人,因而所谓盗贼之船,无论炮火,还是船速,都远在水师之上。
方夙的战船如箭一般急驶而来,挡在了两艘战船和敌船之间,隆隆炮声顿时响起,敌船一片烟雾弥漫...
无数根绳索飞起,方夙率领部下攻上了敌船。火光中,刀光剑影,甲板上,尸横遍地...
第二艘敌船见势不妙,调转船头,仓惶而去,不久,便消失在波涛之中。
回到舱内,我打发侍卫再去打听皇上的情况。战事基本结束,整个船上一片狼藉,到处都在打扫战场,舱内也是一片零乱,太监们正在收拾摔碎的花瓶瓷器。
我爬上舵楼顶层,却不见了那顶红缨金盔,心又一下提了起来。也许,他到别处躲避炮火了?我试图安慰自己,或许,他正从另一条路回舱?
他现在可好?这一夜辛苦,又在雨中淋了大半宿,他身上的伤,撑到现在,他... 我提起的心生生地揪着疼...
这时,一个侍卫向我跑来,刚才我打发他去询问皇上消息。
“皇后快回舱吧,皇上马上就回来了。”
“皇上怎么样了?” 我不加思索地问道。
侍卫气喘嘘嘘地跑到我面前,却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话。
“皇上这会怎样了?” 我又问了一遍。
“皇,皇后,” 侍卫吞吞吐吐。“皇上他... ”
“他怎么样了?” 我脸色大变。
“不,皇后您别担心,” 侍卫忙说。“皇上还好。”
“还好?” 我急道。“什么是还好?皇上伤着了?”
“皇上伤... 不,没伤着,不,皇上本来就伤着了。” 侍卫一急更是语无伦次。
我预感不妙,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稍稍平静之后,只对侍卫说:“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用再问,本是意料之中,现在该做的,是叫太监去传太医。
当一堆人簇拥着他进舱的时候,晨曦中,我看到了他苍白的脸,没有丝毫表情。
太监们过来,七手八脚地替他卸去盔甲,他垂着眼,仍是面无表情。我直想喊“你们轻点... ”,但却发不出声。
太监们又扶着他,慢慢进了里屋。一进门,他摸着门边的卧榻,整个人便软了下去,我扑过去,把他抱在怀里,他的全身都已湿透。
“快,将湿衣全都除下。” 太医刚刚赶到。
除去湿衣后,太医过来剪下也已湿透的绷带,露出伤口,已经被雨水浸得肿胀不堪。我转过身去,抹掉止不住的泪。
太医把了把脉,站起来摇头叹气。我回头再看,只见他闭着双眼,超乎寻常地平静,我默默坐到他身边,摸上他的手腕,心重重地摔落下去...
微弱的脉息,细如游丝,生命的残烛,难道真要燃尽?不,我不许,我不甘,我不接受!
我趴到了他身上,抱紧了他,哭着在他耳边说:“不要走,你再忍一会,好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去找解药,找不到,我就自己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配得出的,你知道么?我是学化学的,我有学位啊,我学了那么多年,我怎么会分析不出解药的配方?虽说早了二百年,可是,我不信,我,只需要时间,给我时间,好不好?再给我一点,就一点... ”
“方公子来了!方公子送解药来了!” 外面传来太监喜不自禁的喊声。
“太好了,太好了... ” 太医的声音发着颤,顾不得宫廷礼节规矩,不及询问我,自己一头冲出了门。
解药?我朝思暮想的解药?悲喜转换得这样突然,眼泪凝在了腮上,呼吸冻在了咽喉。我猛地抬起身,真的?这一切是真的?
方夙随着太医进了屋,看到皇上,他的眼圈红了,他默默在榻前跪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太医接了过去。
然而皇上牙关紧咬,药丸却是喂不进,方夙慢慢起身,说:“用温酒化开,一半外敷,一半内服。”
不一会儿,太医端着小碗进来,将药浆敷上了伤口。
“不要包扎,每个时辰敷一次,醒了之后再内服。” 方夙嘱咐着,转回身,慢慢走了出去。
“等等,” 我追到外屋。“方公子... ”
方夙停下脚步,凝固在那里,半天才转过来,突然几步奔到我面前,扑嗵跪下,泣不成声。
“是我害了皇上,害了巽瑛... ”
“傻孩子,说哪里话?你救了我们,应该谢你。” 我扶他起来。
他摇着头,又从怀里摸出个瓶子,交到我手上,说:“解药的药力很猛,或许这个会用得着。”
我接过来,微笑着再致谢意,他犹豫了一下,又说:“这个,能不用最好不用,会上瘾。”
我立刻明白,这大概和当年罗怀中给的止疼药是一类东西。
“知道了。” 我点点头。
方夙走到门边,却又停住了,我走过去,问道:“有什么话,都可对我说,我会转告... ”
“叫她... ” 他的眼里闪着愧疚。“叫她不要恨我。” 说完将一支玉簪塞到了我手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愣住了,看了看手里的玉簪,猛然醒悟,追出门,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她在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