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樱花树的粉叶一年年交替更迭,踏着时光逐渐远去,只有那屋里满墙的书画固执地坚守着当初的温馨。
教我画画的工藤老师已有六十高龄,和她的丈夫工藤先生在家里开了个小小的兴趣班,她教画画,他教书法。这种婉约与遒劲的结合,在三十多年的岁月打磨下历久弥新,却又安静温和,他们一言一行的默契相投是静默无声的,细细用心聆听,才会感觉到两人间千丝万缕的牵挂。
他们的生活平凡如一口古井,不起微澜,只有在我们这些孩子嬉笑的时候,才泛起微笑的涟漪。老师家旁有一株樱花树,每当樱花纷飞的时候,我们便会在樱花树下玩耍。这时候,工藤先生便会宠溺地笑着,而工藤老师静静地站在旁边,微笑地注视着她的丈夫已然苍老的身影,脸上的每一条皱纹中的凹陷都溢满关爱与温情。有时工藤先生会接住一两片粉色的小精灵,然后递到她手中时,也会静静地微笑,两人间的温馨一丝丝地交织在空气里。
这个时候,我仿佛聆听到两人间静默的空气,混合着他们头顶细碎的阳光,在细细诉说着什么。
工藤老师的画画得很好,尽管握住画笔时微微颤抖,但画纸上留下的痕迹却精致美丽,如同她的温婉。记得有一次,工藤老师在画一树的樱花,专心入迷,工藤先生站在她身后,不知看花还是看人。工藤老师画完最后一片花瓣,回头对她的丈夫微笑,不需要任何语言,工藤先生拿起他早已饱蘸浓墨的毛笔,在那一树繁花下挥斥力道,留下他的字,我对着这幅画,这幅字看呆了:艳丽温柔的樱花下,一行苍劲有力的字染在纸上,仿佛静静对望,仿佛无声言语,雪般的纸上浸染着两人日久天长的相守静默。
我回过头,看见他们安静互望,就如纸上温婉的樱花和遒劲的书法般地互望,一语不发,却有樱花的暗香涌动。
我似乎在这带香气的静默中又聆听出了什么。
后来我离开了这个班,再次见到工藤老师,是在工藤先生因为心脏病去世以后,她老了很多,眼神呆滞,似乎被抽空了灵魂。我看见墙上多了一幅字:逝者如斯。落款是工藤老师的名字,原来她的书法一样漂亮。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落在那幅樱花上,依旧艳丽。我像她一样,流下了眼泪。
一年以后,工藤老师也离世了,追随着她的丈夫。
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当初我所聆听到的,是工藤老师和工藤先生之间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