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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绿袍卷之新婚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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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戈成阵、旌旗如林,六列金戟排在阵前,数百轻骑随于其后,杂色轻甲映着日光,东都往西京的官道十分平整,两旁种着槐树柳树,虽是夏日炎炎,但是还有徐徐凉风从黄河方向吹来,因此还不算热得难受。
  轻骑挟着正中的数辆马车前行,除了载着行李的板车之外,另外几辆可以看得出都是官车。中间那辆侧边垂着竹帘,有人掀起帘子往外看,见道旁的官地、寺地上种着粟米黄粱,此时还未熟成,一片黄绿相间,田间可见官奴部曲辛勤耕作,老少男子赤着上身,一个个晒得黝黑干瘦,几个女人左提着食篮、右拎着陶壶来送饭,杂色土布襦裙下摆捞起来绑在腰上,露出裙下穿的扎脚裤。
  竹帘放下,丝丝日光在虞璇玑脸上照出横纹来,她低声说:“不知辛劳一载,能有多少收成?”
  “此处都是好地,一户五到十口人家,一岁至少要纳三十斛以上的粟。”李千里从后淡淡地回答,他一身轻便细麻混丝的湖绿道袍,盘膝坐在车内,向虞璇玑伸手,将她拉回膝上趴好,手持蒲扇,徐徐搧凉“这还是丰年又遇上好官的基本纳额。”
  “三十斛是十五石……一户人家不过也就是两三顷地吧?两三顷地收十五石的岁赋,现在能有这么多收成吗?”虞璇玑侧身趴在他膝上问。
  “当然没有,两三倾地再好,也不过收个四五十斛罢了。”李千里有些冷漠地说,蒲扇轻轻拍在虞璇玑腿上,她今天穿着五幅宽的缣素襦裙,缣素虽是宦门中很普遍的衣料,但是这件襦裙却是关中少见的灰蓝色,因为是她在魏州买的新布,裁成后还没穿过。
  虞璇玑心头有些沉重,却见李千里似乎不为所动,也不好多说,便问:“这身衣衫好不好看?”
  “黛色配你很合适。”
  虞璇玑微笑,她这人不拘小节,有一句合适就高兴了。李千里见她一笑,哄孩子似地摸摸她的头:“睡一下吧,正午时候热得心烦,避过这阵就好了。”
  “你呢?”
  “把你哄睡了,到驿后我要换马驰一阵,这几日少动,身手都生疏了。”
  虞璇玑闷闷地笑了起来,猫一般地曲着身子,藏住表情:“白日少动,晚上嘛……”
  “晚上我若是不动,全依着你,就没情趣了。”李千里悠悠地说。
  “咦!这话我不能当作没听见,这是说我没情趣吗?”
  “你确实没什么情趣啊,色急吼吼地扑过来就……”李千里咳了一声,蒲扇掩脸缓缓搧着“岂不闻《素女经》有言『人有强弱,年有老壮,各随其气力,不欲强快,强快即有损』,我也差不多到了该称老夫的年纪,还请夫人多多怜惜下官才是。”
  “哼!我不是处子,也不是『年五五以上,三十以还』的最佳年纪,没办法借你施行采补之术返老还童,对不住啊!”虞璇玑起身,不领情地一扭头。
  “采补求子都是其次,主要还是『情意合同,俱有悦心』哪……”李千里拿着蒲扇在她背后搧着,笑着说“《素女经》还是颇有道理的,比《大乐赋》里的胡说八道好一些。”
  竟然有人《素女经》读得比她还熟?不会是常常造法操练吧?虞璇玑眉峰微动,转过头去,眯着眼问:“那《素女经》说的都是交接之道,你不是十六年没有女人?把这书看得这么熟干什么?”
  李千里脸上一僵,连忙抗辩:“看着有备无患哪!”
  “不会我一回西京,结果三个小孩赶上来叫阿母、七八九十个妾上来叫夫人吧?”
  “怎么可能!这十六年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不信你回去问乳母,家里小婢小厮都是一到十五就男有室女有家,除了十五以下的小孩子,整个宅子只有我没有妻室哪!”李千里这才知道事情大了,赶紧赌咒罚誓只差没有剖心来看了。
  “还是宅子里藏着什么狐精鲤妖花魅之类的东西?”虞璇玑沉吟着说,不由地抖了一下“要不那《曲江灵应传》怎么说你跟一只金鱼还是鲤鱼有一腿?”
  “右仆射的话哪里能信!他那是胡诌的!”
  “胡诌总有点根据吧?”
  “根据就是那只金鲤鱼根本是你啊!”
  “谁说的,我哪有自荐枕席于你?还有,我也没跟你生孩子,所以前半部应该不是说我!”虞璇玑非常有条理又很无意义地说,又眯着眼睛,用恶人表情看向李千里“你是不是在曲江藏了个鲤鱼精让她变成我的样子!”
  真是越想越不象话了……李千里揉着眉心,娶个能识会断热情奔放创意十足的认真妻子有时候也不一定好啊,至少把传奇当真是非常不好,他叹了口气,只好诚实地说:“璇玑啊,我看《素女经》不是为别人,是为了你啊!”
  李千里本待再解释下去,却见虞璇玑原本认真严肃的脸上一红,转过头去,软软地抱怨了一声“啐……最好是……”
  “怎么,花烛夜不够好吗?”李千里凑在她耳边问。
  虞璇玑半晌不语,回过头低低地说了一句,就遵循宗梅娘所传授的御夫媚道,钻到李千里怀里去了。李千里抱着她,软玉在怀,偶尔吵嘴也是久违的乐趣,他一笑,将下巴抵在她鬓边,风吹开竹帘,帘外山河壮丽,日光满地,却照出天下多少不平事,中书是天下枢纽、御史是国家斗柄,但是为了持平这天下,不得不无视更多的不平之事。


1楼2012-05-27 19:10回复
      既是君上急召,韦李师生便知西京有变,两人又驰过一驿后,为顾及上了年纪的韦尚书,于是师生二人商议后,决定换马为车,牺牲一点速度,但是日夜不停地往关内而去。约莫两日后的深夜,护送二位相公的马队便驰抵京东万年县外的长乐驿,由于连日车马劳顿,韦尚书已十分疲惫,所以在此暂歇片时,一待天明便奔驰入京。
      李千里搀扶着座师入驿中,却见正堂里有人迎出来,手脚麻利地把韦尚书扶进去,李千里正觉奇怪,却看见韦尚书与堂内一人见礼,赶上去一看,却是个有几面之缘的内侍,大约是五十余岁。那内侍披着一件外衣,指挥手下小内侍服侍韦尚书,又赶忙与他打躬作揖,很是恭敬:“因下官押送内人往东都,人多难置,故忝居正堂,未知相公至此,还望相公恕罪。”
      “我等忽然来到,本不合惊扰贵使,但是老夫体弱实在疲惫,只得劳烦贵使移居,怠慢之处还请见谅。”韦尚书虽然已站到堂内,一派准备好要受人服侍的架式,不过嘴上还是很客气,又敷衍了几句,那内侍才离去,韦尚书又对李千里说“秋霜,去探听宫内情形,明日报我知道。”
      李千里应了,赶忙追出去:“中使留步。”
      “相公有何吩咐?”那内侍见李千里主动与他搭话,也很惊讶。
      “中使自禁中出,已有几日?”
      “昨日方出。”
      “可是押送内人往东都送与持盈郡主?”
      “持盈郡主已有数年不添宫人。”那内侍闻言,瞪大了眼睛说“下官乃是内侍省奚官丞,这批宫人是去年国有大庆饬令放出的,但是她们已无家无亲,出宫也无出路,便发往东都荐福尼寺剃度,为主父祈福禳寿。”
      “西京多有寺观,为何往东都去?”
      “荐福寺为已故吴国夫人闺门所在,乃主父自出笔砚钱为母追福所修,主父在东都时,常往寺内暂住。此番主父病重,多次叮嘱太子务必好生看照荐福寺,因此太子奏请将无依宫人发往东都,一为吴国夫人追福,二为主父祈寿延年,是故下官才有此行。”内侍将来由禀报,主父既是雄后,自然比照女后惯例,追封其上三代为国公、国夫人,吴国夫人便是主父的母亲,早年守寡,带着主父回到娘家,一方面照顾老病的父母、祖父母,一方面教养独子。因此,主父自幼生长于东都母家,自然也就对母亲的故居充满感情。
      李千里大略听说过主父的家庭状况,不过此时他对这个并不感兴趣,只是追问:“主父病况如何?”
      “下官并非主父身边人,但闻听同僚谈论,说已是半身风痹不能自理,目也半盲,时见时不见,唯有口尚能言。”这位内侍倒也知无不言,到了他这个年纪还在从九品下挣扎,本以为无多大用处,此番与两位相公能攀点交情,自是尽力巴结“听禁中传言,主父反复念叨着相公的字,一日多次问『李相公归否?』下官虽不知情状,但是想必是有要事嘱托相公了。”
      李千里心头一沉,脸上不露,拱了拱手打发那内侍,便开了门入正堂中,堂中一灯如豆,内室里韦尚书鼾声大作,李千里提剑而上,倚在正堂外间案边,和衣而睡。
      那一点灯火明明灭灭,李千里合着眼睛也能感觉光线的变换,他虽与太子不对盘,却对主父还有些敬意,同是男人,他能理解一个仕途顺遂、背负着老母期望的官员,骤然被押入深宫,从此忍气吞声的不甘与愤恨。能熬过数十年的风雨,主父为了婚姻与家庭做出很大的牺牲,虽然同等的付出与牺牲也有无数后妃曾做过,但是身为这个男人世界中唯一被迫扮演女性的男子,主父这一生过得并不容易。
      眼下,这盏残灯将灭,如同女人总要等到媳妇入门、做了婆母才算完成人生,李千里知道主父在等着下一个皇夫,虽然主父明白他并不是个主内的料,但是主父还是想把下一个女皇交在他手中,为什么呢?李千里拧着眉,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慌张,也没有犹豫,像是身在局外一般看着整件事的发展。他握着剑柄,突然听见金玉敲击的声音,他睁开眼睛,是左手的紫玉金环磕在剑鞘上。
      “是了……”他在心底对自己说,残灯渐弱渐暗,紫玉在幽暗中透出玉辉来,上一次看见这样的光,是在新婚后的第二夜,他与虞璇玑迭股而眠,他的手环过她颈下,在她发间透出紫玉光来。
      没有什么可犹豫,在这场利益条件的抉择中,他没有选择也不打算选择。
    


    4楼2012-05-27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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