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着走，灯光变得稀疏晦暗，那栋大楼离你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里没有霓虹灯了，只有从天空中洒下来的淡淡月光，抬头，大楼就在眼前，你看到了什么？”
“我……不！不！好痛！”基范闭着眼忽然双手抱头用力挣扎了起来，钟铉和泰民两步跨上去按住他的四肢，以防他伤到自己。
伊槿的脸色变了，大声喊着基范的名字：“基范！醒过来！基范！醒过来，快醒过来！”
可是无论她怎样喊，基范的双目依旧紧闭，抱着头痛苦不堪。
钟铉努力想让他把手放下来，可没有成功。
“金基范，睁开眼睛！睁开眼睛！”钟铉朝他大吼，可他就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反而更加痛苦地喊了出来：“啊！！！”
迫不得已，只能先把他敲晕再说。
钟铉朝伊槿和泰民使了眼色，泰民和钟铉同时用力，让基范稍微侧身，伊槿一记手刀落在基范的后颈，这场恶战才得以结束。
钟铉让昏迷的基范躺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伊槿看了看神色依旧没能完全放松的基范，道：“这不是正常反应，可能跟他脑子里那东西有关。”
“还能继续么？”
“得先把芯片取出来。不过，怎么取？”
钟铉想了想：“有一个人或许能行。”
泰民摇头：“所有有可能的人都被上头吸收了，还能找谁。”
“不，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钟铉的目光投向窗外，今晚的天气应该不错。
夜幕中，保时捷畅快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奔驰。
泰民坐在副驾驶上正仔细检查耳麦和话筒确保通讯的畅通。
几下搞定一切，泰民抬起头来：“你确定把金哥扔给她没问题？”
“其他的不敢保证，但藏人可是她最拿手的。”钟铉轻笑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只是忽然觉得身边的人也有可能不可靠。”
钟铉的笑意更深了：“那你为什么不怀疑我？”
“我跟着老大你做事这么多年，怎么会怀疑你？”
“我到是很高兴听你这么说，”钟铉的笑容淡了，语气变得特别柔和，“就像你相信我一样，我相信基范。”
泰民没有接话。
车速又加快了几分，钟铉问道：“搞定那些保全系统要多久？”
“五分钟。”
“那好，我五分钟后进去。”说话间，保时捷猛的停在路边，泰民把耳麦递给钟铉，打开电脑不停地敲敲打打。
钟铉带上耳麦，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
一把手枪，这只是以防万一，今晚应该派不上用场。
重要的是红外线切割装置。把它戴在手腕上，钟铉拉开车门，悠悠地朝不远处的政府大楼走去。
钟铉的步子迈得很慢，他在等泰民的消息。
“以前我的梦想是做个军人，在正规军队里特别挺拔的那种。”基范的声音不小心又滑进脑海，他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基范曾经对他这样说过，“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现在我的愿望是做个普通人，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可能。”
好不容易实现的愿望好像要被自己打碎了。
钟铉轻叹一声，回想着基范从身后拥住他说这话的情形。
耳麦里传来泰民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老大，可以了。”
定定神，钟铉快步走向政府大楼：“我现在进去。”
守夜人已经睡着，利用红外线切割装置轻松搞定大门的锁，里面什么反应都没有。所有的报警装置都已经被泰民控制。
他想要的东西应该就在市长办公室里，那里顶多有一个保险箱，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要拿走里面的东西易如反掌。
所以从钟铉进入政府大楼到回到车里，只用了十分钟。干净利落，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就这么个小东西真的有用？”泰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手里的小瓶子，“就这么随便扔在办公室里的小瓶子，真能让他做这个手术？”
“这东西是美国那边出来的新药物，刚送来韩国的时候对它可是保护有加，不过后来发现这玩意儿没什么大收获，就被放弃了，到现在这里还保留这么点儿已经算我们走运了。”
“既然是个废品我们拿着有什么用？”
钟铉摇摇头，把装有透明液体的小瓶子放进自己的衣兜里：“你不了解劳伦斯。他喜欢和政府对着干，政府说它没用，他就一定会想尽办法证明这玩意儿大有用处。”
泰民挑眉：“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那怪医了？”
钟铉冲泰民神秘一笑：“你不知道的事还多。”


泰民和伊槿同时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关上车窗打道回府。
钟铉坐在车上看了看表——早上八点。
他们还有一天时间。
“我们去中央公园。”
这不是询问，而是告知。
这个时候美国的天空才刚刚从黑夜中苏醒不久，带着点灰色像个睡眼惺忪的孩子。
中央公园还没有迎来观光高峰，清新的空气让人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钟铉把车停得很远，和基范肩并肩走着。
钟铉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我们以前来过这里，不过现在你忘记了，就当重新来一次好了。”
基范的注意力全放在四周大片的园林上，不由感叹：“我以前的生活倒真不错。”
钟铉笑道：“你以前可不这么想。”
基范摇摇脑袋，一副哲人的模样：“所以人是个矛盾体。”
“其实我也觉得你现在这样挺好。”点到即止，钟铉迅速转移话题，“可惜这个季节戴拉寇特都没有免费的戏剧看，我们先去毕士达喷泉。”
毕士达喷泉是中央公园的核心，两人这么徒步过去，一路上观赏风景外加偶尔拍照留念，着实花了不少时间。到达毕士达喷泉的时候，人已经多起来。
“‘毕士达’的名字取自圣经的故事。内容叙述在耶路撒冷的一个水池因天使赋予的力量而具有治病的功效。“水中天使”的雕像则是取自戏剧作品《天使在美国》。”钟铉站在基范身旁述说着，一如当年基范站在他身边这样告诉他，“旁边的四座雕像分别代表‘节制’、‘纯净’、‘健康’与‘和平’。”
基范静静地看着湖中的天鹅拍打着翅膀腾起，再落下。
“走吧，”钟铉拉走还带着几分舍不得的基范，要把上次去过的地方都去一次不快点可不行，“去草莓园。”
草莓园汇聚了世界各国的花卉，花香和泥土香融合在一起，弥漫着大自然的味道。
这是基范喜欢的味道。
“以后一定要住在有花有草的地方。”
同一句话，同一个人，同一场景。
“以后一定要住在靠近大自然的地方。”那个时候，他也这么说。
钟铉停下脚步片刻失神，基范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他连忙加快脚步追上去。
太阳升起又落下，不知不觉中他们竟在这里走了整整一天。
橙色的黄昏终于让时差还没倒过来的基范感到了疲惫，他只想快点回到车上好好睡一觉。
回到银色的跑车前，秋风瑟瑟。
基范伸手去拉车门，钟铉忽然从正面拥住他。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他的下巴搁在基范的肩膀上，说话的声音模糊，“我只是……有点儿冷。”
基范站在原地，全身僵硬。
钟铉一点儿也不在乎基范的反应，反而抱得更紧了些，风把他的发吹乱，挡住了他的表情。
仿佛抱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钟铉放开他：“我们回去。”
和谐的气氛消失了，基范坐在车里极为尴尬。好在疲劳彻底征服了他，不论如何不安，还是沉沉睡去。
故意放慢车速，钟铉从未如此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下。
然而现实依然是现实。
无论多么慢，始终会有到达终点的时候。
钟铉并没有直接把车开进车库，他在不远处停下，拿出他们刚刚用过的相机，翻出他们的合照。
那上面，基范搂着他的肩，笑得灿烂。
顿了顿，狠下心，钟铉点下删除键。
一张一张，把他们的合照全部删除。
现在，就让基范好好睡一觉。
一阵淡淡的花香过后基范睡得更加香甜。
钟铉抱着他回了别墅。
这一次比任何一次更加轻柔，他就像抱着一只漂亮的空心瓷娃娃，稍一用力，就会碎掉。
打开门，坐在客厅里的伊槿和泰民无言地看着他走进来，谁也没有说话，只看着钟铉抱着他去了卧室。
很久很久，楼上的门咔嚓一声轻响，钟铉带着疲惫走了下来。
伊槿把刚刚为钟铉准备的咖啡递给他：“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了？”
钟铉轻轻推开咖啡，坐到沙发上：“我打算先做这个手术。”
泰民一脸惊讶：“为什么？”
“劳伦斯说他不知道芯片的具体植入情况，所以不知道成功几率有多大，”钟铉轻叹一口气，“如果劳伦斯都这么说，你们认为成功的可能有多大？”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等你下来已经结束了。”基范一枪又解决了一个。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站在那人旁边的男人动作十分迅速，转过身来猛跨了几步狠狠一脚，他一时大意竟让那人踢飞了手里的枪。
看到对方拿枪的动作，他飞快地抽出小匕首扔过去，匕首划伤了握枪的手，枪落到地上。
我玩儿不成，你也别想有。
而前面的人连头都没有回。
有点儿意思。
基范站定握紧拳头，偏偏头，示意对方先来。
那男人一点儿不客气，本来就比基范高了将近一个头，加上手臂上的肌肉和胸肌特别发达，这么猛扑过来还就像老鹰捉小鸡。
基范弯下腰，灵巧地躲过他的正面重击，手肘用力向外一顶，没想到那肌肉练得真不是一般的硬，让他自个儿都吃痛，而对方连个表情都没有。
不大妙，今儿让他撞上个真人版金刚。
更不妙的是这金刚动作可一点儿不迟钝，基范为了避免被他一拳打趴下，大部分精力都花到防守上，再看前面那行人，越走越远，快看不到人影儿了。
没时间了。
“游戏时间到。”基范含笑道，突然抽出绑在裤子上的军刀，对准金刚的心脏用力插了进去。
金刚的瞳孔瞬间放大，然后定格。
基范弯下腰取出军刀，不忘用刀片拍拍金刚的脸：“再硬那也是肉，比不上我这金属的宝贝儿。”
重新绑好军刀，捡起手枪，基范疾步追上去。
正当他准备开枪的时候前面的人忽然停下来了转身面对他，他不由地也停下脚步，握紧了手里的枪。
“看来我来得挺及时。”基范身后响起了钟铉懒懒的声音，“你可高估你自己了。”
嘴上是这么说，钟铉还是站到了基范身边，意图很明显——你左我右。
正当他们以为一触即发的时候，提着保险箱的男人露出了和现在的处境极不相符的笑容：“恭喜你们，通过测试。”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并不是开玩笑，他打开了手里的保险箱——里面根本没有所谓的宝石，而是一张画着DL标志的白纸。
所以……
他们被耍了？
基范死盯住前方的人，握紧了拳头，怒火从眼底泄出。
钟铉把枪收回，用垂在身侧的左手握住基范的右手，示意他放松。
“所以这个任务一开始就是为了考核设置的？”钟铉平静地问道，“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白衣男人耸肩：“也不会怎样，只是证明你们不合适而已。他会被分到另外一个组。”
基范回头看了一眼漫天火光和遍地的尸体，甩开钟铉的手：“这些人呢？就因为一个测试牺牲？”
“要保证DL的优秀，一定的牺牲是必须的。况且，除了我身边这几个都是死刑犯，如果他们能存活下来，就能得到赦免。你情我愿，没有什么不公平。”
难怪，刚才他们没有半点要保护宝石的意思，逃命要紧。
基范不屑嗤笑一声：“来一个人就折腾一次，死刑犯什么时候这么多了。”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要经历这样的测试。”男人看向钟铉，“只有同一属性的人在一起才需要这样测试团队精神。你来的时候并没有被测试不是么？”
钟铉也直视他的眼睛：“所以，就算我们第一次成功拿到宝石也是不合格的对么？因为我们是分开行动的。”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既然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二位就自便吧。”说罢，他拿起箱子带头走远。
“操。”基范看着那背影一点点消失，转身收工。
“还觉得这些人可怜？”钟铉和他并肩而行。
基范横了他一眼：“十六岁之前我会。只是莫名其妙被人耍了不大舒……”
最后那个字没说出来，因为钟铉忽然揽过他的后颈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接着道：“鼻子下面还有个叫‘嘴’的东西么，你教我的好搭档。”
基范没心情跟接着闹，推开他继续往前走：“虽然我是很优秀，可别告诉我你看上本帅哥了。”
“只是欢迎一下我的正式同伴。”钟铉笑笑，站在原地把手插进裤兜里，“还有，我挺喜欢你今天这身衣服。”
接下来的半个月任务是没接到，通知到是有一个——
小组观察期到，他们可以搬回自己的房子住。
这让基范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不料钟铉随便拿了几件衣服装进背包里，把背包扔到了基范的行李旁边。
“什么意思？”基范停下动作，抱胸看着他。
钟铉非常自然地答道：“一起培养默契。”
泰民朝这边望了一眼，摇摇头，叹口气，接着收东西。
基范和钟铉对视半晌，基范显得格外严肃：“我以为你是跟我玩玩儿的。”
“我也没说是认真的。”钟铉摊手，“只是你比之前的搭档更有趣。你也有这样的感觉不是么？”
基范挑起嘴角，又埋头下去继续收拾：“是该好好培养培养默契。”
其实一开始谁也没有认真，而到后来，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谁先认真起来的，水到渠成，不知不觉中，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地悄声转变了。


泰民咳了两声——这是在提醒基范，这就是那个房间，要留意。
“请进。”巴特绅士地让他先进去。
基范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特别之处。
“我去拿酒，你随意坐。”
基范找了个靠窗一点的位置坐下。
巴特拿来雪利酒和两支高脚杯，递了一支给基范。
亲自给基范斟了一杯，巴特道：“它的味道一定比你想象的更好。”
基范缓缓饮下一小口，闭起眼细细品味：“极品，当真是极品。”
“这是我最爱的几瓶之一。”
基范睁开眼睛：“这么说菲尔德先生还有不少？”
“有机会自然会让你尝尝的。”说着他的手不老实地拉住了基范放在膝盖上的手。
基范就让他这么拉着，提到了那条项链：“菲尔德先生此次宴会不是要展出一条项链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先一睹为快。”
“宝贝儿，那东西可价值不菲。”巴特靠近基范，基范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要看那条项链还要看你能不能让我高兴了。”
基范本想立即就吻住他，脑海里却忽然闪过钟铉的脸，一刹那的犹豫，他和巴特拉开了距离。
巴特紧追不舍，再次靠近：“都这时候了，何必装矜持？”
“菲尔德……”
巴特靠到基范的耳边，打断他的话：“你的目的不就是那条项链么？还没成功呢，别半途而废。”
基范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看不到巴特的表情，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您说什么？”
“呵呵……”巴特的低笑在耳边回荡，“其实你的手段算是高明的，比之前那女人聪明多了。”
基范的手在巴特手里微微僵硬：“菲尔德先生，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你懂，你当然懂。”完全出乎基范意料，巴特用那只空出的手准确无误地扯掉了他耳朵里隐藏好的耳机，然后顺手拔下那个胸针一起扔到地上，一脚踩得粉碎。
其他三人耳朵里顿时传来一阵短暂刺耳的噪音，最终一切回归宁静。
出事了。
钟铉刚进宴会不久，本打算再仔细观察观察有多少人手，不过现在没这个时间了。他沉声叫道：“泰民！”
“明白。”
“唰”——宴会的照明灯全部熄灭，尖叫声不绝于耳。
黑暗中，钟铉带着夜视快速向三楼移动，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基范。
刚走过鱼龙混杂的宴会大厅便遇上了几个同样带着夜视的保镖，小规模枪战在所难免。钟铉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一个然后立即滚到墙边躲避飞来的子弹。
基范，你可得撑住。
而这一切对那个小小的房间完全没有影响。
电力供应正常，外面的繁杂也没有一点儿传进来。
基范全身僵直地看着巴特完成一系列动作轻松地靠到椅背上，悠悠问道：“知道你错在哪里么？”
也没有让基范回答的意思，巴特继续道：“换你来是临时决定吧？所以这个胸针你没有第二个来代替。”
基范低头看着那些碎片，蹙起眉头。
太大意了。
“本来一开始你是成功的，可惜我这人也没别的，就是记性比较好。”
收起无辜，基范的眼神变得冰冷凌厉：“那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因为……”巴特钳住了基范的下巴，“我对你有那么点兴趣。”
“真抱歉，现在我对你没兴趣了。”基范一手拉开巴特的手，另一只手准备抽出腰上的枪。
不见了？！
“在找这个么？”基范的手枪竟握在巴特手里，“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由我来帮你保管。”
难道是刚才他扯掉耳机的时候……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果然不是个摆设。
“想要那项链的人多了去了，到现在可没一个活在这世上。”巴特露出邪恶的奸笑，“不过你长得这么合我胃口，只要你好好服侍我，我就放你走，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话音未落，基范起身从正面一腿朝巴特劈过去。
巴特用双手挡下基范的腿，顺势向前压下，基范被迫靠到了沙发上，巴特一直将他的腿压到了墙上，保持居高临下的位置：“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冷哼一声，基范腿上发力压下来，右手的拳头一刻不停地落下，巴特松开他的腿，转而抓住他的手腕，基范想挣扎开来却发现巴特的力气大得惊人，让他的手动弹不得。
巴特显得游刃有余：“我好像没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的特种兵教练。”他说完又想起什么，“哦对，你应该知道的。”
基范的确知道，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巴特的能力居然还未减退。
另一只手从反方向攻击，而巴特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用力一拉，基范的双手就被钳到身后被控制住。
被强硬地推到床边，巴特狠狠给了基范一拳头。这一拳打在了基范的左脸上让他失去平衡一个踉跄倒向那张床。
跑。

忙忙赶赶和伊槿泰民汇合，这次接到的指示意外的是一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
暗杀。
所有的情报都已经齐全，只需要等在安排好的位置上扣下扳机。
只是，这地方不怎么招人待见——中西伯利亚高原。
天寒地冻，人迹罕至。
而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在那个能冻死人的地方埋伏等待目标出现，然后一枪毙命。
要埋伏简单，要狙击也简单，但在中西伯利亚，那就另当别论了。
恶劣的天气是最大的障碍，在零下几十度的地方不论穿多厚都抗不住寒冷，如果一直不动的话很有可能就再也动不了了。偏偏埋伏这工作可不是能让你活蹦乱跳的。
为了保险，钟铉和基范准备一起去，可没有被准许——
他们俩必须分开，一个去执行暗杀任务，另一个还得去做下一个任务的准备工作。
“谁去？”伊槿看着钟铉和基范。
“我去。”钟铉接下话头，“狙击我更在行。”
基范马上否决了他：“不，我去。”
“基范。”钟铉无奈地劝道，“这不是逞强的时候。”
“我不是逞强。”基范指了指埋伏地点和预计目标出现位置的距离，“这个距离我也没有问题。现在我的体能在你之上，成功的几率更大。”
说得有道理，钟铉一时找不出理由反驳。
基范给了还在犹豫的钟铉一个安心的拥抱：“相信我，这四个月可不是白费的。到时候你来接我？”
良久，钟铉才低声答道：“好。”
认识这么久，第一次，钟铉目送基范的飞机离开。
“走了么？”蓝牙耳机里，是伊槿的轻声询问。
“嗯。”
“那就赶快回来吧，我们要做的事情也不少。”
钟铉最后透过玻璃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晴空，转过身，恢复一贯的冰冷眼神：“这就回来。”
飞机降落在俄罗斯。
这里距预定位置大约还有五百公里公里，火车能解决大部分，剩下的，就只能靠自己了。
好在现在没有下雪也没有刮风，不过纬度和海拔的同时升高，仍然能让基范感觉到阵阵刺骨的寒意。
根据上头给的情报，以他现在的速度到达目的地最多再熬一个小时左右应该就能解决问题。
找好狙击点，检查完枪(和谐）械，他现在得去面对绝对低温。
附近没有繁密的树枝，为了隐蔽，他只能匍匐到地上。最大限度地清扫了地上的积雪，留出一小块地方趴上去，周围散发出的寒气让他觉得自己就躺在难以忍受的冰窖里。
不过多久，他的脸色发白，嘴唇也不再红润。
目标还没有出现。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一点下降。
时间非常漫长，每一秒钟都是考验，但他必须时刻专注于不远处的小路，以免错过狙击时机。
砰砰砰砰……
那是他的心跳，他默数着。
睫毛上也留下了白色的痕迹，那是他呼吸带出的水蒸气冻在了睫毛上。
秒针一圈一圈，分针一格一格。
基范不断调节呼吸，控制自己不要发抖。
一个小时过去，起风了，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这时候的风已经不能用雪上加霜来形容，它吹得基范的心都在颤抖。
底还能坚持多久，基范自己也没底——这种状况很可能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失去意识的。现在只能多撑一会儿算一会儿。
“嗒”通讯器忽然打开了。
“情报有误，行动延迟四十八小时。”
如果可能，基范一定会翻个白眼给对方看。
“收到。”这两个字因为寒冷说得含糊，对方关掉通讯器。
他得离开这里，马上。

这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下半身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几乎僵硬，现在要移动非常困难。
可是再难也要起来。现在不动，拖到后面更起不来。
基范先蜷起右腿，右脚着地，然后轮到左腿……感觉能够承受，他硬憋一口气，把重心移到脚上，站起来。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开始小步行走。
积雪很深，行走的时候需要把脚抬高，这无疑带给了基范巨大的负担。他现在的状态和来时完全无法比较，天黑都不可能走到最近的镇上。
或许他该在这里搭建防寒帐篷？
可是到了晚上气温还会骤降，加上有遇到野兽的危险，留在帐篷里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种杳无人烟的地方，想求助都……
还在为难，基范忽然看见茫茫白雪之中竟有袅袅炊烟。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人家？
虽然那炊烟的来历不明，但现在这是最好的选择了，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基范背着装备朝那炊烟走去。
纽约。
“你说什么？！”钟铉双手握拳重重敲击在桌上，“延迟？！”
伊槿按住钟铉的双肩：“别这么激动，你知道的，突发变动我们谁也预料不到。”
“在那种地方……”钟铉一顿，拿出手机，“我要确定他没事。”
“老大，金哥没这么弱的。”泰民一把夺过钟铉的手机，“再说，你现在打不通。”
是的，执行任务过程中，不允许和任务之外的人有联系。
钟铉握着拳不肯放松。
“他的实力你又不是不清楚，他会没事，”伊槿又拿了一些资料给钟铉，“我们的事也还没做完，到时候你可要亲自去接他的。”
钟铉无动于衷，伊槿就把手里的文件硬塞给他，强迫他去想别的。
可他的效率，根本没有办法保证。
走近了，基范终于看清这是一座小木屋。那炊烟，就是从这座小木屋的烟囱里飘出的。
轻轻敲门两次，基范戒备地站在木门前等待。
不知道来给他开门的会是什么人？
屋里传来开锁的声音。
基范观察着眼前每一个变化——门缓缓打开了三十度，一个老妇人站在门后打量他。
看起来像是本地人。
基范故意把俄语说得别扭些，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是来这里探险的，前不久和大家走散了，我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等他们回来找我。”
老妇人摇摇头：“到别的地方去。”说着就要掩上门。
基范连忙拉住那木门，恳求道：“你看外面这么冷，附近也没什么人家，要是晚上找不到地方休息，我就活不过今晚了。”
关门的力道松了松，老妇人犹豫了一会儿，向屋内的人投去询问的眼神。
似乎是被允许了，老妇人开门让他进来。
木屋很小，家具也很简陋，唯几个小凳子和一个放在角落的巨大火炉，屋子里格外暖和。那老妇人坐到那位老先生身边，他们穿着厚厚的皮衣，面对火炉沉默。
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这就是一对贫穷的俄罗斯老夫妇。
他们看起来不太想和这个亚洲的陌生人说话，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兴趣。基范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靠坐在火炉旁闭目养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老妇人拿出一个铁皮做成的小桶状器皿到屋外装了些干净的雪回来，放到火炉上，把三个土豆放了进去。
沸水和木柴燃烧的声音在屋内萦绕，煮了很久，土豆才煮熟。
没有餐具，老妇人用唯一的木勺子把土豆舀出来，分给老伴儿和基范一人一个。然后再重新装些雪进去，开始烧水。
这大概就是晚餐了。
基范拿着那个大土豆，不由叹气。
把皮儿去了，基范开始啃那个淡然无味的东西。
屋内依然是沉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基范总觉得他们在等待，又期待又畏惧地等待。几个小时以来的这种气氛应该不是这对夫妻之间常有的。而他不知道他们等些什么。
“你们一直都生活在这么冷的地方？”基范又咬了一口土豆，不经意地问。
那夫妻俩默契地看他一眼，都不回答。老妇人拿过勺子舀了一勺水递给基范，基范拿出随声携带的瓶子让她把水倒进了瓶子里。
啧，还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基范喝了一口水，埋头接着吃。
吃完土豆又无事可做，老夫妇分了一点儿毛皮铺到地上算是给基范准备的床。他们依偎着靠在火炉另一边，渐渐进入梦乡。
基范把背包当枕头，半躺在那张破旧的动物毛皮上。
火光明明暗暗，怎么……还真有那么点儿……想他了呢。

“拿着。”老先生吃力地对他说，“拜托……拜托你，交给，交给我的儿子。”
基范低头看着那只苍老的手里的钞票，没有接下。
老先生抓住他的衣袖不肯放手：“这，这是今后的，今后的学费。求你。”
默默地拿过那些钱，听着老先生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他儿子的学校和名字，直到最后一个字也说完，那只抓着他的手终于放下。
然后，他们十指相扣，闭上眼，永远地，安宁地。
基范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一些扔掉许久的感情，好像又重新回来了。
只是这里不能久留，呆得越久越容易被发觉。
基范起身，把尸体拖到一起，用毛皮盖上，然后将火炉打翻在上面……
开门，瑟瑟寒风中，一轮明月高悬。
“基范？！”接到电话的钟铉不可思议地叫道。
“想我了没有？”基范艰难地走在雪地上，嗓子很干。
那一头的人完全没因他轻松的语气放松：“出什么事了？”
“任务提前完成了。你在哪儿呢？”
“提前？”钟铉顿了顿，决定先不在这里纠结，“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了，刚下飞机不久。”
“那快来接我吧，我按原路返回。”
“你等我，坚持住。”也许是基范疲惫的嗓音暴露了他现在的处境，也许只是凭对基范的了解，或者说是感觉，钟铉说完便匆匆挂掉电话。
基范也放下电话，一步一个脚印，向前缓慢地走着。
身体冰凉，伤口也被冻上了，不会流血，也不会感到疼痛。
到后来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向前走，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
感觉走了好久好久，他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向他奔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那人一把将他抱住，他才终于陷入一片黑暗。
这次基范睡了一个几年来最好的觉，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
微微侧过头，看见钟铉就靠在床边的椅子上睡着了。这一刻，基范突然觉得很安心，很满足，很幸福。
本来不想惊动钟铉，哪知撑起上半身一动脚，疼痛的感觉传入大脑基范条件反射轻轻呻吟了一声。
预料之中——
钟铉猛地睁开眼睛：“你醒了？”
基范给了钟铉一个微笑：“我睡了多久？”
钟铉抬起手表佯装仔细算了算：“五十一小时二十七分。”
基范环顾四周，问道：“我们现在在哪儿？”
“还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钟铉站起来活动了几下手脚，“要不要吃东西？”
基范摇摇头：“不是还有一个任务是交给你们的？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问我吃不吃东西？”
钟铉坐到了床边，无奈地看着基范：“你都这样了，我还能管什么任务？”
“我的状况很糟？”
“也不算太糟，”钟铉的目光顺着基范被子下的腿一路看到脚，“冻伤稍微多了点，这几天走路会不方便。我已经汇报了你的状况，上头特许我们放个长假——完全不用理会任何意外紧急状况的长假。”
基范听完一挑眉：“有这种好事？”
钟铉淡笑道：“别忘了我们这里有个心理专家，游说这种事情她比较擅长。”
基范又懒懒地倒回床上，看着天花板：“既然如此，等我好一点，陪我去一趟圣彼得堡吧。”
“去那里做什么？”
“那些钱，我想物归原主。”
钟铉明白他说的是那多出来的一叠钞票，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也不打算深究，只点头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