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做了什么？”凝香问。
“撕去那个装有粉末菜盘盒子内部的塑料包装纸，让那些酪粉直接打在刘惠茜脸上。然而只杀了刘惠茜没有用。”
“明白了，你杀了刘惠茜的弟弟。”
“是的。我潜伏在医院之中一直寻找机会。但是没想到那些捕役已经派遣了人手。我被他们打伤了。”
“对我说是累了？”凝香反问道。
“对。”
“公孙小姐和黄翰，也是你的仇人的后代？”
“是的。”
“你怎么杀掉他们的？”
“我知道黄翰的性格残圌暴，而公孙小姐又另有情人，所以我写了一封信给黄翰，暗示他去杀掉他们。”陵姬说着，苦涩地微笑了一下，“然后，无论如何，我还是多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不过我也来不及谢罪了。”
“既然如此我就拦着你了。”凝香真诚地叹了口气。
“让我活着，我也不会很开心的。”陵姬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非常严肃，“为恨而生的我已经失去了许多东西：活力，快乐，原本的容貌，甚至除了身体，我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像一个男人。”
“你看我像不像男人？”凝香给他打气，“虽然我不像男人，但谁说我不像男人我就把他脑浆打出来，很容易。”

陵姬用那双透明的褐色大眼睛望着他，将盖着纯黑甲片的手盖在他的掌心，似乎对他无限的信赖。但是这些简单的交谈就已经耗尽了陵姬的全部精力，凝香觉得陵姬的手一点力气也没有，放下来的时候沉甸甸的。
“落叶纷飞的秋天，天寒地冻的隆冬都已经过去。美好韶光已经是幻境一场，残存下来的仇恨却日渐清晰，若即若离。这就是我。“陵姬说，“我是仇恨汇聚而成的形体，当仇恨泯灭，因果完成，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他看到他脸上呈现出晶莹而宁静的色彩，陵姬还在轻轻地低语：
“世界上有什么能够永存呢？”
他依恋地最后一次握了握凝香的手，叹息了两声，悄悄地合上了眼睛。凝香看到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像是干燥的水晶般碎裂了，一点一点地消散在了面前的空气之中。
……
艾俄罗斯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陵姬在凝香面前消失。
“我们来晚了。“他重重地一跺脚。
妈圌的，终日打鹞鹰却被鹞鹰啄了眼。
他当然会感到沮丧万分了。
“你没来晚。”
撒加的声音突然从他头顶的枝叶之间传出来，仿佛有点不耐烦：“我说过，这个因果是不需要你插手的。”
“可是那个古杯怎么办？”艾俄罗斯皱眉问。
他已经知道陵姬的真正身份，自然会有所关心。
“碎了啊。”撒加语气轻快地回答，“陵姬就是依附在古杯上的神，神消失之后，古杯自然就碎了啊。”

“……”
“你别急，古杯碎了，那群坐博物馆的专家肯定坐不住，会让一个敢死的家伙来的。”撒加说，“但那也得是两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
艾俄罗斯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撒加，灵魂是不灭的，他能去哪里呢？”
“他会回到灵魂的最源头。”撒加的目光突然温柔起来——像是艾俄罗斯当年在圣域见到他的时候一样，那时候他们的年纪都很小：“接下来他该去哪里就不归我们管了。”
“我真的不理解。”艾俄罗斯轻轻叹了口气，“他为什么要背叛他的君主呢？”
“那个时代背叛和复仇是很正常的事情。”撒加说，“现在没有了，艾俄罗斯。怀念过去的时代很正常，但是沉浸在千年之前的光荣之中又是为什么呢？你纵使能够截取一段风，也不会将它完全留下，过去的事情已经回不来了。若是他们不是汉服社的成员，陵姬也未必能够找到他们，要他们的命。”
艾俄罗斯点点头。
除非是万圣节，否则穿古代式样的衣服乱逛会招来恶鬼的，穿千年之前式样的衣服更糟：鬼是承载了思念和感情的灵魂，鬼魂看到他所生活的时代的衣服，自然会感到亲切，但是穿衣服的人由于真正的生活年代和鬼魂相差甚远，无法满足鬼魂的思念，所以总会招致鬼魂的攻击。
这一点大多数灵异侦探都知道。

“你我的分歧就在如此，我是魔族，只有契约才能让魔族付出忠诚。如果是我，就会认为忠诚与爱的关系不是单向的，它们是有所关联的。所谓的个体，也不可能无条件屈从整体。如果一个国家对你不好，背叛也是理所当然。”
“我呢？”
“你之前就是个日本武士，简直让我恶心。”撒加直言不讳地说。
“……你的心里话？”
“我不喜欢忠君太过的东西——米罗当年违背亚历士的命令，公然放人过宫，我说什么了吗？如果我当时也控制了米罗，星矢他们绝对不可能活着到我面前。”
“我知道。”
艾俄罗斯说了这么一句，按着他死命地亲过去。
在这边，凝香离开了枫林。一个人背着吉他走在街上，心里落寞得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你别为他伤心了。”文卿出现在他身边，平静地说。
“怎么？”凝香心情不好地问，“我不能为他伤心吗？还是你要做忠臣孝子，不想让我为他伤心呢？”
“后一句话是怎样解释的？”文卿问。
凝香哼了一声：“我并不喜欢做什么忠臣孝子，没用，除了给你一点可怜的自尊之外，实在是没有好处，反倒是会把人搞傻。可是现代的中国人呢，又提倡什么传统，又提倡什么复古，又提倡忠孝之类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将人弄傻了好管，过于忠孝的傻圌子是不会向任何人提出他自己真正的需求的。”
“我也没说做什么忠臣孝子。”文卿慢悠悠地回答。
“你是怎么认为的？”凝香问。
“我不知道。”文卿注视着人来车往的街道，说，“我只知道，仇恨也是一种能够毁天灭地的力量。在亘古的时间之流中，即便爱消失了，恨也不会消失。对于大多数拥有感情的存在而言，欢乐易逝，仇恨活着，仇恨永生，如此而已。”
既然爱已经消失在时光之流，支撑着我们走下去的恨，就是命运之上的宿命。

（古杯奇谈·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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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 - 张靓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