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火红的绫罗,热闹的人群,到处贴满金色喜字的房子,她跪着,手端一盏香茶,递上前去。一双戴满金戒指的肥手很快伸来,抬起头,满口金牙的人笑得合不拢嘴。
乖,从今往后啊,你就是我金家的儿媳妇啦。
金家。金……家。金家!?
“哇啊!”顾非大叫一声,挣扎着醒转过来,顾不上擦去额前的汗,她腾地坐起身,低下头飞快地瞧着自己。一件半干发潮的浅蓝色长袍,她熟悉的男子衣裳,虽然已经有些变了味道,此刻却比什么都来得心安。
又是那令人作呕的梦。看来不只爹爹,现在连周公也不放过她了。甚么金家的儿媳妇,她会应了这门亲事才有鬼哩!
不忘在心里又补上几句咒骂,顾非总算回过神来,她这是在哪里?身后是被自己枕成一摊泥的包袱,对了,昨晚她睡在这个鬼宅里,人挤人的,连一个能让她和叫花子保持距离的地方都没有,好不容易逮到一位只身横卧的,还是个不给好处就不肯让步的无赖。
唉,算了算了,她的倒霉事还少吗。顾非撇了撇嘴,斜眼瞧去,昨夜那黑衣男子所在的地方一片空旷,早就没了人影。
目光再一转,不远处的地上有一颗鲜黄的鸭梨,看那样子,似是从她身上滚落下去的,难怪刚才坐起来的时候,听到咚地一响。
顾非有些诧异地起身抓过梨子,完好无损。给都给他了,怎么,还不稀罕?
“哼,装模作样。”
(六)
叫花子就是叫花子,白天不去觅食要饭,到了晚上只有挨饿受冻的份。
顾非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厅堂,雨过晴天的阳光透过破烂的窗棂,照得屋里挺亮堂,教人想不起来身处阴森的鬼宅。
早饭的时间早已过去,她却还跟手里的鸭梨大眼瞪小眼,想吃,又舍不得吃,这可是她用最后的几文钱,买的唯一能填肚子的东西,吃了,下一顿饭就真成了难题。
……更何况。
这梨是她许给别人的,就这么吃了,她岂不是成了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不管是那一身黑的家伙故意留下的,还是忘记带走的,她借了他睡觉的地方乃是事实。结果她用梨代谢,还没谢成,啊——真的好麻烦。
顾非起身拍了拍裤脚的灰,拉开门出了厅堂,想来想去也无解,倒不如不想了,找个地方洗洗梨,先把这顿解决了再说!
绕过厅堂,到了中院,正中一大片枯萎的花坛,应是生前很爱花的一家人吧。顾非心中抱憾,循着石廊到了西厢院,找了一圈伙房,没找到,原路返回,又去了东厢,几间破砖烂瓦的屋子,门上贴着黄底黑字的官府封条,仍是没见伙房的影子。
难道真的要她直接啃这脏兮兮的梨?顾非认命似地叹口气,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正要张嘴咬下去,石廊的另一头忽地闪过一个黑影。
顾非一颤,全身都绷了紧,不断告诉自己看错了,但还是介意得不得了,打小时候就喜欢听家丁丫鬟讲那些奇异诡怪的‘鬼故事’,却没想过真的能亲眼一见。
怕不怕?怕。
去不去?去。
这么想着,顾非已压着步子走了过去,尽可能轻,又不知不觉加快了节奏,大白天见鬼本就不易,万一被它跑了,多没意思。
石廊的尽头是一道泛黄的木门,开了一道不自然的缝,顾非咬紧后槽牙,试探地轻轻推了一下,朝里头望去。
一只鬼……或许可以说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庭院中间,面前一道杂草彭生,毫无生机的花圃,没有任何值得流连的东西,他却始终盯着瞧。
顾非打量着那一头黑发,一袭黑衣,腰间一把短剑,不正是昨夜那个不会说话的哑巴青年?他一个人在这鬼地方做什么?
“喂,你在看什么?”
不知怎的她就开口问了,完全没准备,连顾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对方却无动于衷,跟没听见一样。
“嘿,兄台,问你呢?”
她只好又压低声音问了一次,黑衣男子还是没反应,啧,他到底是真聋真哑,还是故意无视她的存在?明明是个露宿街头的,拿什么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