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你爱他?
你确定是爱他,而不是喜欢他?
你为什么会爱上他?
你考虑过爱他的后果吗?
……
我也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是不是爱。
撒加自答道。
因为我从没有爱过。
我不了解,爱上一个人时会有什么样的心情;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在与他对视时脸红心跳才能算是爱;我并没有像文学作品中描述的那样,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心里想的只是他一个。
我们的相处,就像任何朋友之间的那样普通。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无意识地抓住一旁的钢笔,笔尖在面前的书页上带出长长一条痕迹。
但是他自己也能察觉到,有什么悄悄发生了变化。
如果周末见不到艾俄洛斯,他就会感到茫然若失,甚至接下来的一周都会心不在焉。而下一次遇到这个人时,只要在他身边,整个人就会放松下来,简直像是在沙漠里长途跋涉,筋疲力尽的旅人终于来到了绿洲那样轻松惬意。
在那家简陋的面包店里,他可以暂时放下肩上的负担,忘记自己的身份,只是专注于与艾俄洛斯谈天。有时候,他们连语言都不需要用到,只从表情中,就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然后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了解他,他也熟悉他。像是他们已经在无数的时空中无限次相遇,而这只不过是一次久别重逢,——并不需要自我介绍,仅仅坐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
而当他真的坐下来,靠在他身边,他们脸贴着脸,艾俄洛斯的手指接触到他的手腕时,撒加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有时会漏跳一拍。
这一个月来他对艾俄洛斯避而不见,天知道他自己的心里到底多么难过。有时想到对方,自己还没觉得怎样,眼眶却已经红了。
他从不会表现出自己的软弱,也不会在人前流泪,但心里的那份酸楚却消除不去。
——如果这就是爱。
那么他承认,自己确实不是喜欢,而是爱上了他。
不是因为他的容貌,不是因为他的性格,更不是因为他恰好在正确的时间正确地出现。
因为他是艾俄洛斯,是别人无法取代的人,是被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在这一刻,撒加终于确定自己对艾俄洛斯的那种感情,那种自己不愿意承认和面对的青涩感情到底是什么。
那是他的初恋。
然而,艾俄洛斯的身份却是克格勃。
这是他们之间的天堑——或者是永远避不开的荆棘之墙。
他厌恶克格勃。从他有记忆起,他的家庭就被这些无处不在的阴影所监视着,一举一动都被人记录在案。有时候他们甚至会用跟踪和欺骗的方式,试图从他身上套取情报。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个机构也促成了他现在这种性格。
多疑,冷静。圆滑地在不同人,甚至是在自己的家人面前扮演他们想要看到的不同角色,转换之间毫无破绽。疏离所有人,不对任何人吐露真心话。
但讽刺的是,唯一能让他露出本来面目的艾俄洛斯,却正是克格勃组织的一员。
也许如同撒加看到的那样,他真的不像他的那些同事一样行事,而更接近于正常人。但这种芥蒂却总会存在于他的思维里无法消除,甚至变得根深蒂固。如果他们真的走到了一起,他的身份将会变为一枚不定时炸齤弹,埋藏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在某一天突如其来地爆炸。
另一道荆棘之墙,则是同性恋问题。
事实上,大部分苏联人对同性恋几乎没有概念,整个国家在这方面仍旧保持着浓厚的斯大林主义观点,任何形式的放荡都被视为一种对秩序的威胁。自从斯大林死后,国家的管制力度逐渐放松,但是苏联仍旧是发达国家中对于同性恋最缺乏宽容的国家。
社会的不宽容态度与社会主义体制让苏联的男女同性恋者们举步维艰。公众对于同性恋的态度不是深表厌恶就是肆意嘲弄。虽然他自己有过在西欧留学的经历,对性别问题不太在意,但在社会风气保守,人们甚至将之当做某种精神疾病对待的情况下,撒加实在不能对自己的未来抱有乐观的想法。
事实上,他连艾俄洛斯能不能接受同性恋都无法确定。
他会逃避艾俄洛斯,正是因为意识和潜意识中的这两点在作祟的缘故。这样的未来太不确定,而他一向理智,不愿选择自己无法控制的道路。
撒加闭上眼睛,靠回到椅背上,将脸埋在双手之间,沉默良久。
然后,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毫不犹豫地拨号。
“……是的,我决定参与那个去法国交流的计划。”
我需要用一段时间,来改变自己二十岁以后的整个人生。
确定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也为我选择的道路扫平障碍。
艾俄洛斯,请你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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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文的时间跨度实在太大,导致小撒前面跟后面简直就是两个人……默默地蹲墙角画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