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 (有生子慎入!)
醒来用了很长时间,刚挣扎着张开眼皮,意识还很混沌的情况下,无衣师尹仍明晰地感受到颠沛以及疼痛——不止是从颈部整齐的伤口。还有尘埃,混杂阳光的味道,时不时从被颠起的竹帘外透露进来。
无衣师尹状况不好,他开始咳嗽,并带动喉咙火辣辣的疼痛,似乎咯血了。这时候有人用手指擦拭他的嘴角,毛茸茸的袖口擦过无衣师尹的脸侧,略痒,但不比疼痛清晰。
殢无伤没有特别欣喜也没有特别冷硬,非常疲惫地说你醒了。无衣师尹有些愉悦于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惨,遂勾起嘴角想要笑一下,但无奈苦中作乐的事情还是被痛苦打断了一下,不禁让人懊恼,可也没什么办法。
无衣师尹被人抱在怀里,背部接触到柔软的皮毛和瘦削的人体。即便颈部有绷带,尘埃还是会渗透进喉管似得,止不住的疼,还勒入结痂的伤口中,要拆开恐怕得费一番功夫吧。下摆被浸湿的一大片黏在身上,范围还在不断扩大的样子,于是无衣师尹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探了探,触到湿黏的液体,整个车厢里隐约的铁锈味道变得明显刺鼻了,他有些害怕,紧紧抓住殢无伤的衣襟,还忍不住颤抖。
然后殢无伤在他嘴里塞了枚神醉梦迷,素还真给的药。看他极艰难地吞咽下去后仍然打战,遂安抚地拍拍他尚存的一只手臂,小声哄道你再坚持会儿啊。无衣师尹是无法回答他的,只有在殢无伤怀里细微挣动着发出细碎的呻吟,冷汗涔涔。
无衣师尹开始胡思乱想,要是那东西出来了,大概会是很丑陋而且沾满血污的样子把,或许浑身的皮肤皱巴巴的,会不会发出响亮到使人心烦意乱的啼哭,而一个失手把它摔了呢?
这个时候痛苦似乎随着不着边际的想法渐渐模糊,无衣师尹停止了颤抖,呼吸开始平稳了。殢无伤把抱着他的手收紧一些,说累了就睡会儿,我们快到了。
无衣师尹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于是听话的闭上眼睛,随颠沛中的车马轻晃,在平静的仿佛能不理喧嚣的午梦中暂时逃离了一切的流离失所,唯求长梦不求醒。
神醉梦迷剩余的并不多,素还真还保留了一部分,但给予他们的足够无衣师尹撑一阵子,至于撑多久也每个准儿,唯一知道的是这药虽然能暂时加强功力,但不宜长期服用。所以改成了喝普通的汤药。殢无伤端着整碗漆黑的汤药放在桌前的矮几上,把无衣师尹上身小心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喂药的速度很慢,殢无伤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耐心,但在碗里的药还剩下一半的时候无衣师尹一阵呛咳,吐在他衣袖上的不知道是药还是血,墨色的一片顺着皮草蜿蜒下滑,滴落在地上。
窗户没有关好,在无衣师尹又一次昏沉沉地将要睡过去前,殢无伤一面扶着他,一面尽力伸手关窗。木板碰上木板,咣当一声又把无衣师尹的眼睛惊开一条细缝。他声音沙哑地叫殢无伤的名字,说我又梦见小妹了。 [你是怎么梦见她了?]
[能怎么梦见呢,她穿着喜服背对着我站在那里,就是不愿回头啊……]
殢无伤手掌的温度隔着衣物传递到后背,他难得笑一笑说你别多想,她不回头是因为那边有她更牵挂的东西在,既然她肯入梦,说明不想你再多牵挂,也不想你整日想着去见她,她是心疼你,你若快些好起来她应该就能安心了。
然后把头埋在无衣师尹肩窝闷声道,我也是,所以你快些好起来吧。
[你笑的真难看。]无衣师尹觉得眼睛又有些发涩,于是他带有渺茫的哭腔问[它还在么?]
闻言殢无伤牵了他略微发颤的手,置于无衣师尹腹部。那里离另一颗刚刚成型的心脏极近,感觉到它还在跳动后,无衣师尹才又闭上眼睛。
之后几天断断续续地醒来,免不了吃药。无衣师尹不知道这药究竟有没有用,但是喝多少吐多少的话,大概良药也会变成废水。可一想到隐约的可能性,他还是勉强喝下去了一些的。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再经过伤口还在愈合中的喉管,痒而且疼,还无可奈何。无衣师尹想快点好起来,但又不希望好的太不是时候了。
这些日子天色阴沉沉的想要下雨,纠结中又陷入了梦魇,这次殢无伤来不及哄好他,他就在梦魇中跌落在地。下腹锥心的痛楚使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骤雨初歇的时候无衣师尹醒了过来,素还真还没有离开,坐在他床边似乎有一宿了,见他睁开眼睛才终于松了口气的样子,温润地笑笑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别的倒没多言什么,在无衣师尹搭在一旁的手上轻轻按了一下,起身离开了屋子。暖和的阳光打在身上,是个适合休息的好日子。晚些时殢无伤手里捧着一个翠竹色的坛子回来了。
无衣师尹还没有完全睡着,侧着身子用常常是深不见底的紫灰色眸子格外清浅空明地看着他,似乎尘埃落定,并不多言。那个小巧的瓷坛被放在他手里,他的目光就被吸引过去,从眉梢到眼角生出的凄然全然贯注于那个骨灰坛。
殢无伤又说是个女孩,他慢慢蜷起身子,似乎可以借此感觉到有颗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这颗心脏的主人还没有名字,不知道长什么样,或许如他曾经想过那样有皱巴巴的皮肤,但不知道若经历了成长又会变成什么样,然而,已经选择了停滞。
思前想后他觉得该给她一个名字,本来就入不了轮回的,若没有名字岂不是太可怜了。女孩子起了个单名韶,谐音像少,殢少殢少的,像是在叫哪家的公子,又像在劝她好去莫停留。真不是个好名字。说不定某天可以在院落里见得一位意气风发的女公子,漫不经心地数桃花数到自己眼尾,然后见到他冷哼一声,摇着扇子离开了,十足风流。
果真能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幸事。
殢无伤安抚地按着他的肩头说你该好好休息了,现在闭上眼睛。无衣师尹闭上眼睛,却悄然落泪,仿佛借此冲刷干净一切的悲哀。殢无伤捂住他的眼睛,躺在他身侧给予一个漫长的拥抱。过了许久,呼吸声渐渐趋于宁静,融入周身宛若汪洋的寂静中,不知何处是岸。
殢无伤说,等你醒了,就结束了。
完
醒来用了很长时间,刚挣扎着张开眼皮,意识还很混沌的情况下,无衣师尹仍明晰地感受到颠沛以及疼痛——不止是从颈部整齐的伤口。还有尘埃,混杂阳光的味道,时不时从被颠起的竹帘外透露进来。
无衣师尹状况不好,他开始咳嗽,并带动喉咙火辣辣的疼痛,似乎咯血了。这时候有人用手指擦拭他的嘴角,毛茸茸的袖口擦过无衣师尹的脸侧,略痒,但不比疼痛清晰。
殢无伤没有特别欣喜也没有特别冷硬,非常疲惫地说你醒了。无衣师尹有些愉悦于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惨,遂勾起嘴角想要笑一下,但无奈苦中作乐的事情还是被痛苦打断了一下,不禁让人懊恼,可也没什么办法。
无衣师尹被人抱在怀里,背部接触到柔软的皮毛和瘦削的人体。即便颈部有绷带,尘埃还是会渗透进喉管似得,止不住的疼,还勒入结痂的伤口中,要拆开恐怕得费一番功夫吧。下摆被浸湿的一大片黏在身上,范围还在不断扩大的样子,于是无衣师尹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探了探,触到湿黏的液体,整个车厢里隐约的铁锈味道变得明显刺鼻了,他有些害怕,紧紧抓住殢无伤的衣襟,还忍不住颤抖。
然后殢无伤在他嘴里塞了枚神醉梦迷,素还真给的药。看他极艰难地吞咽下去后仍然打战,遂安抚地拍拍他尚存的一只手臂,小声哄道你再坚持会儿啊。无衣师尹是无法回答他的,只有在殢无伤怀里细微挣动着发出细碎的呻吟,冷汗涔涔。
无衣师尹开始胡思乱想,要是那东西出来了,大概会是很丑陋而且沾满血污的样子把,或许浑身的皮肤皱巴巴的,会不会发出响亮到使人心烦意乱的啼哭,而一个失手把它摔了呢?
这个时候痛苦似乎随着不着边际的想法渐渐模糊,无衣师尹停止了颤抖,呼吸开始平稳了。殢无伤把抱着他的手收紧一些,说累了就睡会儿,我们快到了。
无衣师尹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于是听话的闭上眼睛,随颠沛中的车马轻晃,在平静的仿佛能不理喧嚣的午梦中暂时逃离了一切的流离失所,唯求长梦不求醒。
神醉梦迷剩余的并不多,素还真还保留了一部分,但给予他们的足够无衣师尹撑一阵子,至于撑多久也每个准儿,唯一知道的是这药虽然能暂时加强功力,但不宜长期服用。所以改成了喝普通的汤药。殢无伤端着整碗漆黑的汤药放在桌前的矮几上,把无衣师尹上身小心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喂药的速度很慢,殢无伤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耐心,但在碗里的药还剩下一半的时候无衣师尹一阵呛咳,吐在他衣袖上的不知道是药还是血,墨色的一片顺着皮草蜿蜒下滑,滴落在地上。
窗户没有关好,在无衣师尹又一次昏沉沉地将要睡过去前,殢无伤一面扶着他,一面尽力伸手关窗。木板碰上木板,咣当一声又把无衣师尹的眼睛惊开一条细缝。他声音沙哑地叫殢无伤的名字,说我又梦见小妹了。 [你是怎么梦见她了?]
[能怎么梦见呢,她穿着喜服背对着我站在那里,就是不愿回头啊……]
殢无伤手掌的温度隔着衣物传递到后背,他难得笑一笑说你别多想,她不回头是因为那边有她更牵挂的东西在,既然她肯入梦,说明不想你再多牵挂,也不想你整日想着去见她,她是心疼你,你若快些好起来她应该就能安心了。
然后把头埋在无衣师尹肩窝闷声道,我也是,所以你快些好起来吧。
[你笑的真难看。]无衣师尹觉得眼睛又有些发涩,于是他带有渺茫的哭腔问[它还在么?]
闻言殢无伤牵了他略微发颤的手,置于无衣师尹腹部。那里离另一颗刚刚成型的心脏极近,感觉到它还在跳动后,无衣师尹才又闭上眼睛。
之后几天断断续续地醒来,免不了吃药。无衣师尹不知道这药究竟有没有用,但是喝多少吐多少的话,大概良药也会变成废水。可一想到隐约的可能性,他还是勉强喝下去了一些的。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再经过伤口还在愈合中的喉管,痒而且疼,还无可奈何。无衣师尹想快点好起来,但又不希望好的太不是时候了。
这些日子天色阴沉沉的想要下雨,纠结中又陷入了梦魇,这次殢无伤来不及哄好他,他就在梦魇中跌落在地。下腹锥心的痛楚使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骤雨初歇的时候无衣师尹醒了过来,素还真还没有离开,坐在他床边似乎有一宿了,见他睁开眼睛才终于松了口气的样子,温润地笑笑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别的倒没多言什么,在无衣师尹搭在一旁的手上轻轻按了一下,起身离开了屋子。暖和的阳光打在身上,是个适合休息的好日子。晚些时殢无伤手里捧着一个翠竹色的坛子回来了。
无衣师尹还没有完全睡着,侧着身子用常常是深不见底的紫灰色眸子格外清浅空明地看着他,似乎尘埃落定,并不多言。那个小巧的瓷坛被放在他手里,他的目光就被吸引过去,从眉梢到眼角生出的凄然全然贯注于那个骨灰坛。
殢无伤又说是个女孩,他慢慢蜷起身子,似乎可以借此感觉到有颗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这颗心脏的主人还没有名字,不知道长什么样,或许如他曾经想过那样有皱巴巴的皮肤,但不知道若经历了成长又会变成什么样,然而,已经选择了停滞。
思前想后他觉得该给她一个名字,本来就入不了轮回的,若没有名字岂不是太可怜了。女孩子起了个单名韶,谐音像少,殢少殢少的,像是在叫哪家的公子,又像在劝她好去莫停留。真不是个好名字。说不定某天可以在院落里见得一位意气风发的女公子,漫不经心地数桃花数到自己眼尾,然后见到他冷哼一声,摇着扇子离开了,十足风流。
果真能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幸事。
殢无伤安抚地按着他的肩头说你该好好休息了,现在闭上眼睛。无衣师尹闭上眼睛,却悄然落泪,仿佛借此冲刷干净一切的悲哀。殢无伤捂住他的眼睛,躺在他身侧给予一个漫长的拥抱。过了许久,呼吸声渐渐趋于宁静,融入周身宛若汪洋的寂静中,不知何处是岸。
殢无伤说,等你醒了,就结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