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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在阳台上站了多久，直到觉得实在受不住冬日清晨的寒气，她才抬起手背抹去冰凉的泪水，慢慢地走回房间，绕着床转了一整圈终于找到拖鞋套上，这才解救了几乎被冻掉的脚趾。
像平常一样开始一天的工作，可是童雪心里很明白，终究有些心情是不一样了。今天要看的是顶楼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以后是莫绍谦的，她的心里总有些说不清的感觉，无论是布局、摆设，还是色调，甚至是光线，都是看了又看，极力追求完美。之前已经把设计图改了好几次，自己还是觉得不满意，索性让人在还在装修中的办公室里摆了个简易的工作台，边看边思考。
工作到一半的时候，唐雪来了，说是莫总在开会，让她来看看装修进程。自从头天晚上天莫绍谦为了送自己回家而让唐雪独自回家之后，童雪心里对她有点莫名的歉意。唐雪倒是一直若无其事，因为担心她吃了辣胃会难受，刚一见她问她回家后有没有不舒服。童雪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这个发现又让她有点莫名的郁闷。
童雪站在落地窗前和助理小池用一根软尺量尺寸，收好皮尺后她往回走，唐雪站在她的工作台前，饶有兴趣地问她：“童雪，我可以看看你的这些图纸吗？”童雪已经快走到工作台边了，刚要说“当然可以。”余光却看见工作台后面的架子上，一个木箱摇晃了一下，正要下落。
她几乎还没来得及有任何想法，就发现自己已经冲上前去，一把将唐雪狠狠推开了。下一秒就感觉到背后有坚硬的棱角隔着厚厚的布料擦过，接着传来一阵钝痛。她伸手扶在工作台上，微弓着身子重重地吸气。木箱掉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里面的东西全都洒了出来，地上一片狼藉。
唐雪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有些艰难地稳住身体，惊魂甫定地回过头，童雪也抬头看着她，还问她：“你没事吧？”唐雪急急地转身走到她身边，伸手轻扶在她的肩上，说：“我没事，你怎么样？”童雪试着活动了一下，感觉应该问题不大，就笑笑说：“我也没事。”唐雪的眼圈红了，说：“走，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她扶着童雪转身走出办公室，拉开门的时候她说：“童雪，你一定不能有事，否则我会恨死自己的。”童雪反过来安慰她，“我真的没事，我感觉得到，应该就是擦了一下，骨头没事，很快就会好的，你不用自责，又不能怪你。”唐雪紧紧握着她的手，红着眼圈没有说话。
到了医院，医生看过后果然说没什么大碍，只是背上被硬物擦了一道，好在冬天衣服穿得厚，没破皮，但是有些淤血。医生在检查她的背的时候问了一句：“你的背后以前是不是受过伤？”
她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蜇了一下，渗出一点点疼，想起那一年自己仰面倒在一地碎瓷片上时剜心刺骨的痛，如今想起来竟觉得恍惚有如上辈子。当时因为担心留疤，莫绍谦找的是美容医生做的缝合。后来因为止痛药的事，他失控强要了她，背上的伤口迸开了，天亮后她又被送到医院拆了线让美容医生重新缝合。那些伤口都恢复得很好，只在肩胛骨那儿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后来有时候洗澡时在镜子里看见了，觉得真像是被折断了翅膀。
唐雪在旁边，童雪只淡淡地点点头，医生没再说什么，叮嘱了她一番，又开了些化瘀的药就让她们回去了。
唐雪走后，她把自己扔在沙发里，趴在沙发上，抱着毛茸茸的软垫闭上眼睛想事情，很多事情想来想去想不清楚，觉得有些气闷。背上的瘀伤并不太疼，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几乎就要睡着的时候，朦朦胧胧地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她心里一动，立刻清醒过来。睁开眼一看，莫绍谦果然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童雪知道这男人越是面无表情的时候心思就越是复杂，面具是他最有力的武器，谁也看不透。
她并不打算白费心思去猜他的想法，只睁开眼看了门口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
莫绍谦突然重重甩上门，走进来了。
她听得见他的脚步声，不轻不重，到沙发边上停下了。他似乎把什么东西放在了茶几上，即使闭着眼，童雪也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沉沉的重量。
房子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交错的呼吸声，终于莫绍谦开口问她：“你的伤怎么样？”
童雪依旧闭着眼睛说：“只是有一点点淤血，过段时间就会散了。没什么事，谢谢莫总关心。”她又开始叫他莫总了。他觉得心里像是窝着一团火，突然地生起气来，气她叫他“莫总”，气她闭着眼不看他，更气她这样不知道保护自己，轻易地就为了别人让自己受伤。
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趴在沙发上，穿着宽松的睡衣，人显得很娇小，睡衣是毛绒绒的长袖长裤，图案居然是泰迪熊，睁着一对乌溜溜的眼睛，没心没肺天真无邪地盯着人看，有点像讨厌。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即使什么也不做，也总能让他在一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
莫绍谦弯下腰，很自然地伸手把她的睡衣的衣摆向上拉了一点，想看看她背上的伤。童雪触电般唰地一下子弹了起来，双手揪住衣服下摆不让他往上拉，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干嘛？”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心平气和地说：“我看看你的伤。”
童雪的心狂跳起来，突然想起那一地的碎瓷片，但是这一回，说不清是为什么，她不想让莫绍谦看到她背上那道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出的伤疤，她不想让他再想起她曾受过的伤，可她自己却想起那天他抱着她下楼时有些不稳的步子，后来她才从丁管家口中知道碎瓷片把他的脚也扎伤了。
童雪的胸口突然像是堵了一口气，闷闷地疼。
她把睡衣下摆揪得紧紧的，说：“没事的！一点都不严重！不用看！”莫绍谦想把她的手拿开，稍稍用了一点力，她却突然落下泪来，呜咽着说：“真的没事，不用看……”
看见她的眼泪，莫绍谦的手僵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有些发怔，隐隐觉得有股凉气从受过伤的那只脚心漫上来。又是这该死的记忆，可他却没法生气，因为那些痛入骨髓的记忆，全都是他亲手刻在她的心上的。是他亲手折断了她的翅膀，将她摧毁，他没法叫她别哭。莫绍谦松开手，突然就觉得灰心，这样的记忆，这样该死的记忆那么多，总是在这不经意的时刻蹿出来，刺伤她也刺伤自己。曾几何时他把自己的痛一丝不落地全部施加到她的身上，有多痛，他有多痛就要她有多痛。这么些年过去了，如今他多希望自己能够为她挡下世间所有的风刀霜剑，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再也不让她受半点伤害。可是她的痛来源于那些他亲手给她刻画的残酷时光，他这样厉害的人，到底也只能这样怔怔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而他竟是无措——难道他真的就敌不过那些不肯死去的记忆吗？
童雪又闭上眼睛，脸转了个方向朝向里侧。他的手伸到她的脸旁，停在那里，终于抚上她的长发，她并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半晌，她听见莫绍谦起身的声音，然后是他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他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几乎就像是自言自语——
“童雪，我该拿你怎么办？”
童雪背对着他，悄悄咬住自己的手腕，无声地哭了。
嗒的一声轻响，门被关上了，她用手背抹去泪水，转过身，才看清茶几上的东西，很大的一袋，她慢慢地坐起来，伸手打开袋子，里面是两大盒养胃茶，还有很多常用药，几乎就能填满一个家用医药箱，她翻了翻，竟然还有卡通图案的创口贴。
她把那一盒创口贴攥在手里，纸盒的棱角在掌心印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她无意识地用指尖摩娑着那道痕迹，喃喃地说：“傻瓜。”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谁。
莫绍谦回到公司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唐雪把他吩咐的文件送进来后，并没有马上出去，站在办公桌对面踌躇了一下，喊了一声：“莫总。”
莫绍谦抬起头，对她挑挑眉，以示询问。
唐雪说：“我知道你规定上班时间不谈私事，但是我有些关于童雪的话，觉得必须尽快跟你说。”
莫绍谦放下手里的文件，往椅背上一靠，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静：“说。”
唐雪说：“童雪受伤，是为了保护我。要不是她把我推开，那个木箱就会砸在我的身上。”
莫绍谦点点头：“你已经说过了。”
唐雪有些艰难地说：“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就在前天，慕氏的慕大小姐约见过我。”她的脑海里闪过“前妻”这个词，没敢继续往下想，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倒是莫绍谦没有想到的，他一只手搁在皮椅的扶手上，指尖轻击椅面，看着有些紧张的唐雪，平静无波地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唐雪垂着眼皮不敢看他，只是实话实说：“她对我讲了很多您和童总监以前的事。”说着她又急忙道歉：“对不起，我无意探寻您的隐私，那些话都是她对我说的，我没有任何立场评价什么。”看莫绍谦若有所思的样子，她鼓起勇气又说：“莫总，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在等着童雪回来，第一次在会议室外面见到她的那一天，其实我心里很高兴，我觉得你终于等到她了。所以我之前一直很不解，为什么童雪会选择逃避，直到前天，慕大小姐和我说了那些话，虽然并不一定全部属实，但我也大概理解了童雪的苦处，你们之间真的有太多不同寻常的往事，以至于让她无法面对。”
莫绍谦看着桌上唯一一个相框，镜片后的目光渐渐深沉。无法面对，他当然知道她无法面对，他都对她做过些什么，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一晚童雪在他怀中颤抖的画面，她眼里的那份悲伤浓烈到令他都觉得震撼。后来他一直在想，那一刻她在想些什么，当他不顾一切地索取着她的时候，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她的眼里不是恐惧不是仇恨不是绝望，而是满满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她无法面对的原来是她自己的心，她并不是抗拒他的触碰，因为后来他将她护在怀里，抱她进房间，甚至为她换睡衣，她都没有抗拒。她悲伤的是，由于他一时的失控，让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堪，就好像他们之间只剩下了肉体的欲望。而她值得的远不止于此，她想要的也远不止于此，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对他们之间，原来有着更高、更美好的希冀。
这个顿悟让他的心里一下子明朗起来，像是久雨的天气终于放晴，清亮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填满了每一个角落，闪闪亮亮的明媚。
他还在沉思，唐雪像是在斟酌着语句，又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莫总，是童雪救了我，我现在能好好地站在这儿，不仅要感谢她，还要感谢你。”
莫绍谦回过神，又像是怔了一下，问：“这话怎么说？”
唐雪深吸一口气说：“童雪只和我见过两面，就能这样奋不顾身地救我，固然是因为她本就生性善良。但是她当时冲上来，完全就是下意识的，近于本能反应。她一直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我敢肯定，更重要的原因是你。莫总，她是为了你，我是女人，我知道女人在做这样的傻事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她看了莫绍谦一眼，声音稍稍提高，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坚定：“莫总，她爱你，而且是非常爱你。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爱你有多深，深到心甘情愿地保护她所以为的你的女朋友，奋不顾身地保护你的幸福，即使那幸福里没有她。”
唐雪一口气说完，抬眼去看莫绍谦，这个季节的天总是黑得早，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光线已经有点昏暗了，可是镜片后的他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她又补了一句：“莫总，我相信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你一定可以等到她，一定。”
半分钟的时间，漫长得像是半个世纪，莫绍谦终于说：“谢谢。”
唐雪对他展颜一笑，像是放下了心头的巨石，轻声说：“莫总，没有其他的事的话，我就下班了。”莫绍谦点点头说：“嗯，去吧。”唐雪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转过身来，微笑着对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莫绍谦愣了一下，也笑了。他笑起来多好看啊，她这短短的二十几年人生中，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男人的笑容能够如此摄人心魄，只是她不得不转身，他的笑容注定了不是她的风景，所以，她留恋不起。
唐雪靠在电梯的内壁上，心中释然。慕咏飞见她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利用她来离间莫绍谦和童雪，同时让她在对莫绍谦的感情里知难而退，果然是一石二鸟。也许慕咏飞的另一个目的确实达到了，如果说以前她只是感动于莫绍谦执着等待的深情，羡慕着童雪幸运如斯，不留余地地占据了这个男人的一整颗心。那么，知道了莫绍谦和童雪这样盘根错节、血泪交迸的往事之后，唐雪明白无误地看清了那些慕咏飞十二年都看不清的东西，有些缘分是命中注定，他们这一场在仇恨中滋长的爱情，注定了不死不休，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将这两个人分开。
真好，她没有不自量力，没有屈服于自己小小的私心，她选择了在一个微笑中潇洒转身，并毫无保留地献上了自己最真挚的祝福。
莫绍谦，你一定要幸福，既然你的幸福只有童雪才能给得了，那么至少我也可以用尽自己的一点点力量，努力把你推得更靠近幸福一点点，即使那幸福里没有我。
而曾经有过的心动，那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风景。
@1402503041 暮暮啊，你这么长的回复，橘子真是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而且也都说到我的心坎儿里去了。我就是一直觉得在莫、童之间，童显得太被动，所以才要用这样的桥段来把她的感情释放出来，大家已经看了太多深情的莫总，我也来个深情的兔子给大家，这样善良到骨子里还对他一往情深的兔子，就像你说的，莫总不爱她爱谁呢~~~~
你问的关于唐雪同学的归宿问题，我目前还确实没有考虑，其实她配慕振飞确实挺好，不过我还有一些其他的想法，以后再看吧，我还不能确定情节会不会完全朝我预定的方向发展，所以这些个人的归宿也还在迷雾中。
暮暮，我心里有些温馨桥段，按照我对你的了解，我写出来后你会爱死我的。
虽然你现在就已经爱死我了~~~~咩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