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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2-05-06 21:12回复
    相信与不相信
    龙应台
    二十岁之前相信的很多东西,后来一件一件变成不相信。
    曾经相信过爱国,后来知道「国」的定义有问题,通常那谆谆善诱要你爱国的人所定义的「国」,不一定可爱,不一定值得爱,而且更可能值得推翻。
    曾经相信过历史,后来知道,原来历史的一半是编造。前朝史永远是后朝人在写,后朝人永远在否定前朝,他的后朝又来否定他,但是负负不一定得正,只是累积渐进的扭曲变形移位,使真相永远掩盖,无法复原。说「不容青史尽成灰」,表达的正是,不错,青史往往是要成灰的。指鹿为马,也往往是可以得逞和胜利的。
    曾经相信过文明的力量,后来知道,原来人的愚昧和野蛮不因文明的进展而消失,只是愚昧野蛮有很多不同的面貌:纯朴的农民工人、深沉的知识份子、自信的政治领袖、替天行道的王师,都可能有不同形式的巨大愚昧和巨大野蛮,而且野蛮和文明之间,竟然只有极其细微、随时可以被抹掉的一线之隔。
    曾经相信过正义,后来知道,原来同时完全可以存在两种正义,而且彼此抵触,冰火不容。选择其中之一,正义同时就意味著不正义。而且,你绝对看不出,某些人在某一个特定的时机热烈主张某一个特定的正义,其中隐藏著深不可测的不正义。
    曾经相信过理想主义者,后来知道,理想主义者往往经不起权力的测试:一掌有权力,他或者变成当初自己誓死反对的「邪恶」,或者,他在现实的场域里不堪一击,一下就被弄权者拉下马来,完全没有机会去实现他的理想。理想主义者要有品格,才能不被权力腐化;理想主义者要有能力,才能将理想转化为实践。可是理想主义者兼具品格及能力者,几希。
    曾经相信过爱情,后来知道,原来爱情必须转化为亲情才可能持久,但是转化为亲情的爱情,犹如化入杯水中的冰块——它还是冰块吗?
    曾经相信过海枯石烂作为永恒不灭的表征,后来知道,原来海其实很容易枯,石,原来很容易烂。雨水,很可能不再来,沧海,不会再成桑田。原来,自己脚下所踩的地球,很容易被毁灭。海枯石烂的永恒,原来不存在。
    二十岁之前相信的很多东西,有些其实到今天也还相信。
    譬如国也许不可爱,但是土地和人可以爱。譬如史也许不能信,但是对于真相的追求可以无止尽。譬如文明也许脆弱不堪,但是除文明外我们其实别无依靠。譬如正义也许极为可疑,但是在乎正义比不在乎要安全。譬如理想主义者也许成就不了大事大业,但是没有他们社会一定不一样。譬如爱情总是幻灭的多,但是萤火虫在夜里发光从来就不是为了保持光。譬如海枯石烂的永恒也许不存在,但是如果一粒沙里有一个无穷的宇宙,一刹那里想必也有一个不变不移的时间。
    那么,有没有什么,是我二十岁前不相信的,现在却信了呢?
    有的,不过都是些最平凡的老生常谈。曾经不相信「性格决定命运」,现在相信了。曾经不相信「色即是空」,现在相信了。曾经不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有点信了。曾经不相信无法实证的事情,现在也还没准备相信,但是,有些无关实证的感觉,我明白了,譬如李叔同圆寂前最后的手书:「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相信与不相信之间,彷佛还有令人沉吟的深度。
    


    2楼2012-05-06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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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23 06:2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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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譬如爱情总是幻灭的多,但是萤火虫在夜里发光从来就不是为了保持光。譬如海枯石烂的永恒也许不存在,但是如果一粒沙里有一个无穷的宇宙,一刹那里想必也有一个不变不移的时间。


      3楼2012-05-06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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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虚如盈
        张丽钧
        每当听到学生们背诵《弟子规》中“执虚器,如执盈”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好喜欢这两个短句!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它,被提醒的顿悟与被寄望的欣悦暖暖地包围了我。
        从字面上来看,它很好理解——就算你手里拿着的器物里空无一物,你也要当它盛满了东西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不要生出半点轻慢不恭。
        我试图让自己潜入这两个短句的深层,轻轻叩问一下作者:先生究竟出于怎样的考虑,号召人们视“虚”为“盈”呢?难道说仅仅是为了爱惜器物、不使堕地吗?
        ——当然不是。
        先生应该是十分看重那颗“恭肃的心”的。即使是捧着一只粗瓷的空碗,也当那里面盛满了佳肴美馔,不因“空”而生狎昵,恭肃的心,惴惴地悬了,让“盈”在这一刻成为“虚”的别解。
        我得承认,我是慢慢喜欢上那种“执虚如盈”的庄肃感的。在这个美好的提示面前,我郑重地将自己所打发走的日子归了类,分为“执盈如虚”、“执虚如虚”、“执虚如盈”三个阶段。
        在“执盈如虚”的岁月里,何曾知道自己正“执盈如虚”?生活将那么多盛满了琼浆的精美器物送到我手中,我却没想到它们都是需要我怀着一颗恭敬的心去珍爱的。这颗心,与其说是粗疏的,不如说是贪婪的,它惯于挑剔,惯于骄横,惯于在一朵花前遥想另一朵花。
        后来,生活或是恼了?竟粗暴地略去了“洽谈”的程序,劈手从我怀里掠走了一些,又掠走了一些。我不能呼告,不能悲鸣,只能默默注视着自己越来越空虚的怀抱,惊恐莫名。于是,赞歌喑哑,腹诽茁长。一双“执虚如虚”的手,注定逃不掉被荒漠吞噬的命运。
        感谢那个飘着海腥味的夏天,它使我幸福地读懂了“盈虚”的内涵。在那条仿佛被世界遗弃了的夜航船上,我站在甲板上看下弦月,一位写诗的大姐静静地站在我身旁,我叹口气说:“月缺的日子,总是多于月圆的日子——多像生活!”大姐却说:“换个角度想想,每一天的月亮其实都是圆的——你用光明的想象补充上那暗影部分就成了。”我把这说法进驻我的心的那一天看成节日,因为就是打从那一天开始,我渐渐修炼了一项将一弯金钩看成一轮玉盘的本领。
        那一年,在大昭寺,顺着导游的手指看去,我们看到了那么多塞在“牙柱”缝隙里的牙齿。导游告诉我们说,这些牙齿都是朝圣者的,他们不幸死在了朝圣途中,同行者便敲掉他们的牙齿,带到了这令他们神往一生的圣地。浩叹四起。我知道这些浩叹背后不乏鄙夷的同情,但是,我却忍不住朝那些牙齿深深鞠躬。想那毅然踏上朝圣之路的人,大概都曾逆料过这样一个途中抛尸的结局,可这却没有成为他们逃遁的理由。甘心的生命,甘心的灵魂,将空虚的朝圣之旅装扮得一路花开。
        恭肃的心,充盈了器物;颖慧的心,充盈了月亮;虔敬的心,充盈了天地。说到底,真正空虚空洞的,既不是器物也不是生活,而是我们昏花的眼与蒙昧的心.
        ——“执虚器,如执盈”,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境界啊。


        4楼2012-05-06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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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那毅然踏上朝圣之路的人,大概都曾逆料过这样一个途中抛尸的结局,可这却没有成为他们逃遁的理由。甘心的生命,甘心的灵魂,将空虚的朝圣之旅装扮得一路花开。


          5楼2012-05-06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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