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能够大致猜得到他们那边说的系统应该是整个医院的平面图，但是这一切仿佛都在掌握中的感觉，还是让他很惊讶。
那边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很显然格兰仕在摁着什么，然后又将一旁的银尘叫来，两个人在小声说着话。
“现在，向前走，然后往左拐。”格兰仕在一旁手舞足蹈的说着。
“走多少？”说着，他示意漆拉向前。
“不撞到墙就别回头！”
“……好比喻……”黑线。
两人在寂静的走廊里走着，脚步声很轻，不是刻意为之，只是手术室里面的构造使然。他们在类似迷宫一般的走廊里面走着，左边有很多的屋子，每个屋子都有铝合金的大门，统一的构造却都没有门把手。右边每走几步便是一个洗手台，也是统一的构造并且没有把手。
吉尔伽美什一边观察着，一边听着耳机另一边的声音。
他们刚刚向左拐去，就听到格兰仕的声音：“另一边有人来了！”
走廊内的两人对望一眼，身体都靠向墙壁的凹处，略微隐藏着身形。手伸到外衣的兜里，摩挲着手丵枪。
另一旁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金属的碰撞声。
两人握着手丵枪的手也在准备着。他们都屏气凝神，仿佛准备着经历一场血战。
拐角处，那个身影终于出现。看到几米外的身影，已经拿起枪的漆拉愣了一下，然后放下心来。
穿着绿色衣服的护士手里端着手术用具，从走廊的另一边穿过，显然没有在意更没有看到这边的两人，她的脚步轻快，脸上还有着笑容。
吉尔伽美什和漆拉同时呼出一口气，紧接着听到格兰仕的声音：“你们打开右边的大门，进去就可以了！然后通过屋子到达外环的走廊，那里有可以直接出医院的小门！”
漆拉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铝合金大门，紧闭着的门让他疑惑：“这难道不是有什么开关或者密码才能进的么？”
格兰仕显然一愣，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搜索着，然后回答：“没有啊，什么都没有！直接打开就可以了！”

吉尔伽美什走了过来，他看着那个没有门把手的门，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忽然间，拐角和走廊的另一边传来盘子摔到地上的钝响。刚刚那个护士惊讶的声音夹杂着一丝颤抖，她看着电梯口的来人，难以置信的大叫：“你们是谁？！怎么可以随便进入手术室？！”
“FBI，来找人的。”回答的是法语。
“你们要找谁？！现在没有手术！”护士惊讶的问着。但是显然，那群FBI没有理会她的打算，只是转身向一旁的走廊，完全不顾护士的呼喊：“等等，这里不能随便进！”
吉尔伽美什和漆拉对望一眼，他们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虽然相隔有一段路程，但是在这个手术室毫无隐蔽的走廊里面，找到他们只是时间的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这个大门，进入到另一边的外环走廊。
可是，怎么打开这个没有把手的大门？
漆拉手伸出，推了推面前银色的大门，发现门没有一点要动的痕迹。他的手掌就这样贴在门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紧接着，环顾四周，在听到护士的喊声并且看到依旧没有开关的水池子时，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微微低头，看着门下面的痕迹，发现门的右下方有块地方颜色略微显得有些浅。
伸出右脚，他轻轻地踹了那门一下。
这个时候，轻微的声响，大门自右向左地滑动来开。
而另一边，FBI的人也正要转过拐角处，漆拉伸手拉住吉尔伽美什猛得将对方拽了进去。
进到屋内的时候，他依旧先是环顾了一圈，然后从另一边凹进去的柜门打开，在里面的电脑上不知在摁着什么。
“你做了什么？”进来后，吉尔伽美什看到漆拉的手指在电脑上敲击得飞快，屏幕上一连串的字母，微微挑眉：“想把大门从里面锁上？”
“真聪明。”漆拉笑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却依旧不放下：“你知道为什么手术室里，明明做手术的是医生，却还是需要护士么？”
“……”对方没头没脑地问出的话让吉尔伽美什有点无奈。
“别以为这个问题很无聊，其实里面有很多说法，”他依旧在敲击着键盘：“做手术的时候，医生的双手必须是经过清洗的无菌状态。外面有很多水池，所以他们一定是先在外面洗过手才能进到手术室内的。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又要保持双手的清洁，你会怎么办？”
“不让手碰到任何东西。”说到这里，吉尔伽美什忽然笑了。他之前没有想那么多，或者说压根就没去思考那个，现在倒是一目了然。
“所以无论是递器具或者是穿无菌衣之类的都需要有护士的帮忙。当然，护士也需要双手不能触碰太多的地方。这样看起来，大门上有门把手似乎很多余，因为根本就用不到。格兰仕刚刚又说那个门没有任何密码，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压根就没锁。那么如果一个人的上半身不能动不能开门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能用脚去触碰。”
“门的下面一定是有感应的地方？”
“是啊……所以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这些不都很简单么？”漆拉笑着将橱窗关上，此时的大门已经完美的呈现了锁上的状态：“这里锁上了，从那边出去吧。”
“既然都锁上了，那就在这里呆着吧。”
漆拉睁大眼睛：“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我没这种幽默感。”
白了一眼，他径自向另一边走拉了拉门，却发现另一边的门的确打不开了。转过头，望向好像知道什么的吉尔伽美什，轻轻眯起眼睛：“怎么回事？”
“整个医院的系统被格兰仕他们格式化了。”
“……原来有幽默感的是他……”
“也就是说，另一边也有人用电脑给FBI的人指路，现在的唯一办法就是将所有的东西都格式化，在最短范围内找到一条出路，然后重新启动电脑，这样我们才能毫发无伤的离开医院。”
那个“毫发无伤”念得很重，说完，走向另一边的手术台：“还好今天没有手术，所以先找地方休息一下如何？”
“我真佩服你……”漆拉额头上隐隐出现青筋：“手术台是其他人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地方，你居然直接靠了上去。”

吉尔伽美什笑了一下，没有接过话：“坐上去的话这个台子太高了。”
“你的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啊？”漆拉有些头疼地走了过去，但是没靠在台子上。然后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为什么FBI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吉尔伽美什依旧笑着，没有说话。
漆拉此刻睁大双眼：“难道……？”
“为什么这个孩子会出现在医院？而且他好像知道FBI的人要出现一样，那把枪放在那里那么长时间了都没有行动，今天这样忽然的对自己下手……还有，那把总部的钥匙，为什么明明有两把其他人都不知道，那些钥匙究竟是做什么的……这些都很奇怪。”
“的确……”漆拉轻轻的说着，他从外衣兜里拿出那把银色的钥匙，想了想，给吉尔伽美什递了过去：“白银祭司一定是想让你留着的。”
后者摇了摇头：“漆拉，你太骄傲了。”
“这不是骄傲的问题。”
吉尔伽美什仿佛叹息一般：“那就是你太任性了。”说完，躲过对方愤怒的拳头。
“我不想吵架，吉尔伽美什。”
“在这点上，我们难得有如此的默契。”在漆拉依旧质疑的眼神下，他无奈的说了一句：“分开保存钥匙自然是有分开的道理。”说着，他从漆拉手中抽出那把银色的钥匙，顺手放入他外衣的兜里。
“……你真有做小偷的潜质。”
“……谢你评语……”黑线。
漆拉从外衣兜里再次拿出那把钥匙，看着上面漂亮的雕刻和标记，忽然就想起那天自己把钥匙交给吉尔伽美什的情景，还有那天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以及过了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再提起的鹿觉。
他不是不想提起他，而是控制着自己不去想。
也许是自责，也许是痛苦，那种失去的感觉让他浑身都感到难过。
鹿觉是个孤儿，漆拉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了。不知道为什么，漆拉总是对这个孩子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出于怜悯，或者说是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总归他没有办法对这个孩子视而不见。
而鹿觉也从来没有想过，当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会遇到这样一个人。漆拉一身黑衣的出现在他面前，银色的头发被微风吹起，漂亮到惊为天人的脸上有些淡淡的笑，他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鹿觉看呆了，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愣愣地点点头。
从鹿觉来到组织的那一天起，漆拉在他心中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虽然刚到组织也被很多人冷嘲热讽，但是漆拉却总是站在他的身边，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给他希望和力量。
在漆拉心里，鹿觉和艾欧斯一样，都是小孩子。而自己需要有责任保护他们。只不过，艾欧斯的命运要比鹿觉好很多。无论是什么方面。
漆拉思绪飞得很快，脑中回想起一大堆东西，也很忙乱。他眼睛直直地盯着远处。
“其实鹿觉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什么学的都很快……”忽然间，这句话轻轻的说出了口，漆拉却只是望着远处：“可是他死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吉尔伽美什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漆拉一下，也没有说什么。
周围很静，大概静了几分钟，又或者几十分钟。
吉尔伽美什只是这样等待着，一直到漆拉恢复，他才继续说着：“我理解，如果是银尘他们的话，大概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我很少管他们，私下里的事情很多我都不知道。”
“这么不在意他们？那要是他们过得不好呢？”
“这不是在意不在意的问题，”
漆拉转过头，他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而在听到吉尔伽美什的话后，一脸奇怪的表情：“很多事情不知道？你真的算他们的亲人么？”
“你说得对，我是他们的亲人，不是娱乐小报的记者。”
“……”漆拉白了他一眼之后说着：“你和他们相处得倒是很好，而且那个时候，总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不一样的感觉？”
“嗯。”
“说说看。”
“说不上来。”
“你倒是挺关注我的。”
“滚！”
这次，吉尔伽美什没有向以前一样笑，只是微微有些无奈，他似乎很想说些什么。顿了一下终于不再犹豫：“漆拉，你……”
忽然间，耳机里传来了刺耳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们同时捂着耳朵，皱起眉头。
紧接着，格兰仕的声音从耳机里面传来：“所有的都解开了！你们可以走啦！哈哈！我厉害吧？！”
吉尔伽美什叹了口气，将刚刚要说的话放下，只是转身看着漆拉：“你看这像过得不好的样子么？”
“……的确……”
“咦？”这是听到了这声有些疑问的格兰仕。

> > 玫瑰的刺是留给爱它的人的
从手术室里出来之后，吉尔伽美什和漆拉暂时没有回到华盛顿。他们住在一个巴黎中心的别墅内，屋子很多，很大，但是只有两个人。至于这间房子是谁的，又是怎么来的，吉尔伽美什没有透露给漆拉，漆拉也没有问，因为知道即使问了也不会有解释。
他似乎也习惯这些了，两个人面对一些敏感问题，总是相互回避着。
午后是美好的，每当钟敲两点时，距离英国很近的巴黎人也学会了下午茶这种优雅的生活节奏。为两人所住的房间打扫的是一个地道的法国女人，有时候，她天生的浪漫气息似乎总能打动人，不经意期间的东西都让人格外舒适。
比如窗台上的玫瑰，殷红的颜色透露着一种倔强的美。
比如精致的茶杯，骨瓷手柄弯曲成着完美弧度。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这种美的，他们习惯了快速的生活节奏，一旦慢下来变会让人无所适从。
“要在这里呆多久？”漆拉放下精致的茶杯问着。
“为什么着急回去？”
“为什么不回去？”
“你觉得……我们还能直接回到总部么？”吉尔伽美什这话刚刚出口，漆拉就是一愣。他接着说：“现在的情况，是离开总部越远越好……离开另外两个白银祭司越远越好。”
“但是不管是我，还是你，最应该做的事情都不是现在这样……”
吉尔伽美什笑了，然后示意漆拉停顿一下。
他转身从身后精致的柜子里拿出几个酒杯。晶莹剔透的透明杯，上面隐隐可见的标记，无一不在显示那些东西的价格不菲。
“这种短脚的阔口杯是用来喝水的，”每说一个，他就从一边拿来一个杯子解释给漆拉听：“白兰地的话可以用这种大肚酒杯，阔口略微小的可以用来装白葡萄酒，而香槟，有它专用的杯子。”
“……你是来给我普及科普知识的么……”黑线。
“生活常识。”他纠正他。
“……”
“我只是想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和做法，他们所看的问题也是不一样的。连每个酒杯的用处都不一样，漆拉，你不能期待所有人都和你的愿望一样。”
听到这话愣了两秒，漆拉冷笑出声：“我还没疯到那种程度。我做我的事情，你做你的事情，谁都不要打扰谁，可以么？”说完向外走去，到门口的瞬间转过身：“所以你也别来干预我的事情。”
吉尔伽美什笑了，却没有说什么。他依旧靠在宽大的椅子上，只是看着漆拉，眼神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没有挽留，也没有制止。
呼出一口气，漆拉靠在门边：“你什么意思？”
吉尔伽美什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用在欣赏美景的表情看着漆拉：“说了这么多的是你，到最后问我是什么意思的也是你。看起来有问题的并不是我。”
漆拉愣了一秒，之后果断回到了那张宽大的桌子前，他伸出手，抬起对方的下颌，说话的声音带着恶狠狠的意味：“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再敢这样试探我……”
话还没说完，身体就被拉了下来，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接下来要说的话亦被熟悉的吻掩埋在口中，让人抗拒又沉迷，从最初的激烈变成了最后的温柔，漆拉隐隐颤抖的睫毛显露出内心的不安。
“你……”漆拉推开他。
“我相信你心里有自己的考虑，我不会劝你改变想法，而且也做不到。”
“……”
“但是我需要把能够想到的地方都和你说一遍，剩下的事情你需要自己来判断，要走哪条路也是你自己选择的，没有谁能够代替你来选择。”
漆拉沉默了，他的眼睛向一边不知道在看什么，过了很久才再次抬起：“你认为什么是正确的？”
“这个问题问我也没用，”吉尔伽美什耸耸肩：“有些事情往往只有立场没有对错。”
“也许你做的事情看起来不对，但是却能在某些方面拯救某些无辜者的生命，你会去做么？”
“看起来不对？”
漆拉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说着：“如果能牺牲一小部分利益达到最大的目的，让更多的人活下去的话。我会选择牺牲一小部分利益。”

“如果是自己的命呢？”吉尔伽美什忽然插了一句。
“需要的话，当然可以。”
吉尔伽美什靠在椅子上，他收起了那种温和的笑容，只是淡淡的说：“你的观点太过于锋芒毕露了。”
漆拉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谁都不能阻挡我的道路，即使是你。”
这让吉尔伽美什笑了出来，他看着漆拉的目光又恢复到刚刚的温和：“你能把我当成一个重要因素，我应该很开心。”
“什么？”
“至少这说明你在做什么决定之前能想到我了，漆拉。”
漆拉的脸一瞬间闪过一丝红晕，随后立刻推开身边的人，站起身，恢复了之前冰冷的表情：“离我远点。”说完，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
似乎从两个人开始有正常交流之后，漆拉总会说这样一句话：“离我远点。”
每次一旦触碰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他总是说着这样的话，总是这样绝人千里之外。每次都这样，永远都这样。
法国人遵循感性的生活，他们相信量变到一定程度就会产生质变。所有的一切压抑到一定程度，也会有变化。不知是住在法国的这段时间被渲染，还是真的想把一切说出来，总之吉尔伽美什感到自己脑中某根名为“理性”的弦被扯断了。
理性告诉他不要去这么做，感性却微笑着支持他的行为。
他起身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漆拉，双手伸出将对方禁锢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声音依旧温和，可却不再是以前那样的温暖：“为什么你总像浑身带刺一样？”
这个时候，漆拉愣住了，他仿佛中了咒语，浑身动弹不得。只在吉尔伽美什双手禁锢的范围内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么？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会觉得那样漂亮的你，和一个精致的摆设没有什么区别。一碰就碎，然后碎片粘合到一起，拿起来的时候却是隐隐地扎手。”
吉尔伽美什的手伸出，他抚摸上漆拉精致动人又略显得脆弱的脸，手指在对方的脸上摩挲着，隐隐感觉到漆拉在发抖：“知道玫瑰花么？这几天看到那种花，我觉得它和你很像。用刺来将一切隔绝在外，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隐藏起来，不让人触碰。自己为自己划定了一个圈子，从而将所有人隔离开来。你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只能看到你伪装的一面。”
此时，漆拉控制不住地发抖，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想去阻止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只看着吉尔伽美什不带温度的诉说着那些看似温柔的话，语速缓慢，却依旧震动着他。像一把插在胸口上的匕首，不被拔出，也不继续刺下去。只是缓慢地流着血。
“想接近其他人，却又将他们推开，心里有着自己的想法却从来都不说出来。每天维持着虚假的笑容，只是因为这个世界在你眼中也有着虚假的成分？所以你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拒绝那种虚假的靠近，自己也用虚假铸成别人无法靠近的墙，这就是你么，漆拉？”
他英俊的脸越靠越近，声音越来越温和，但在漆拉听来却越来越残忍：“浑身带刺的活着，自己一个人其实是害怕受伤，害怕撑不起所有的一切。你害怕去相信那些，所以只能装作一切都没发生。因为你怕自己相信了之后会被人所欺骗，所背叛。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一面拒绝着人的接近，一面又充满着希望。脆弱的同时，又骄傲地不想让别人发现你的脆弱，那样真的不痛苦么……”
“够了！”漆拉猛然推开面前的人，挣扎着起身。他脸色发红，声音激动，仿佛来用一切否认他听到的这些：“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又知道什么？”
收起了温和的表情，吉尔伽美什第一次露出了冰冷的笑容，也许只是第一次对漆拉露出这种笑容。他看着已经站了起来的漆拉，看着他锋芒毕露的神态：“的确，我什么都不知道，没人看得透你。当然，我也没什么资格和身份说你。”
一句话让两个人之间嚣张的气焰被打压。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和身份去说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和身份去听我说什么。所有的一切交给自己，哪怕自己根本承受不住那些。外表坚定倔强，内心却是害怕受伤不让人接近。一旦有人进入到那个内里的世界，就会让自己隐隐产生恐惧。
但是他又不能让人看到、看出这种恐惧。所以他只能隐藏，用刺来隐藏自己所有的想法。
他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在一个其他人无法接近的世界。就仿佛那些还没有开放的玫瑰，整个玫瑰园里不可以出现其他的植物，否则那些玫瑰将不再展现自己的美。
这是任性，是倔强，也是骄傲。
它们都有着其他人无法触碰到的一面。
漆拉脸上的表情愈显脆弱，那仿佛真的被雨水打湿过的玫瑰。在刺伤人的时候，自己的枝叶上也沾染着鲜血：“我不用别人来了解，更不需要你来了解。”
屋内忽然静了下来，只听到风吹起窗帘的声音。
此时的漆拉也许完全没有想到过自己这句话说出来会带来什么，但是很显然，这个时候的两人已经都放弃了当初的礼貌和理智。或许不是放弃，只是控制不住所有一切的发展而已。
可是漆拉……即使是神，也是有怒气的。你知道么？
吉尔伽美什走过去，他的脚步很轻，很缓慢。走到漆拉面前，看着那一脸苍白的人，再也不是以前的那种温和优雅。忽然间他手伸出，捏住漆拉的下颌，微微用力几乎到了钳制的程度：“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漆拉愣住了，然后猛然拍开他的手，退后一步：“当然！”
“希望你以后也不会后悔。”
“后悔也不会来找你。”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犹疑，然后说完，转身就走。
关门的响声将所有的一切隔绝，屋子又恢复了当初的寂静。只是这次的寂静里多了些冷漠和淡然。
转身坐在沙发上的吉尔伽美什望着不远处桌子上的玻璃杯，他没有任何动作。不远处窗台上的玫瑰一直都如此的娇艳美丽。吉尔伽美什这时才发现，那些花每天都一样，并不是凋谢不了，只是每天都被那个法国人换成新鲜的。
这还真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城市啊。

他是懂他的，原来他真的一直在害怕。在拒绝被人爱的同时，是害怕被伤害。其实他不像玫瑰，他没有那样的勇敢，他只是用刺来掩饰着自己，从来都不敢让人接近。原来去爱一个人和接受爱，都是需要勇气的。
他居然才知道。
漆拉笑了笑，手伸出抚摸了一下少女的头发：“谢谢。”
少女仿佛很高兴，她将那朵花拿出来，直接递给漆拉：“这朵玫瑰送给先生吧，您可以将它送给自己爱的人。”
****
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漆黑的夜里总是有着一种诡异的感觉，漆拉知道每次他回来的时候吉尔伽美什都站在窗台上，不是因为其他的，似乎只是一种感觉。虽然谁都没有点破，谁都没有说出来。
他们就仿佛都在等待什么，但是却都没有等到。
走着熟悉的道路，恍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他快走了几步，在门口站定。
刚推开门，忽然间面前闪过一股风，紧接着，漆拉在还没看清来人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喊声：“啊啊啊你是谁？！这里你不能随便进！”
“……”
漆拉侧过身，不远处，站在吉尔伽美什身边身着白衣的银尘额头上露出隐隐可见的青筋。
面前的大男孩漆拉并不认识，那人英俊的脸凑了过来，仔细看了几眼之后再次问出来：“你迷路了么？”看着依旧有些神游的漆拉，加上了一句：“小姐？”
漆拉回过神来，额头上出现黑线，银尘额头上的青筋更加明显了。
“没迷路，我回家而已。”低沉的声音配合着并不领情的脸色，这让那个大男孩惊讶的睁大了双眼。这么漂亮到惊为天人的，居然是个男人。
漆拉的话音刚落，银尘感觉到身边的吉尔伽美什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究竟是因为什么他倒是一点都不知道。但是如果此时漆拉能感觉到的话，那么一定知道，那是因为他的回答里面多了个“家”字。
习惯真的会让人变得可怕。
说完，漆拉绕过有些傻眼的大男孩，径自向客厅内走去。
晚饭依旧是正点进行，每天都是一样的时间，生活规律又有些无趣。通过简单的介绍，漆拉知道了那个名叫麒零的大男孩现在算是银尘的新伙伴，或者说是助手。虽然自小是个孤儿，但却天性乐观，只是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把刚刚尴尬的见面给忘记了。于是看到漆拉很好接触，他倒是主动问这问那，一直到银尘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快爆起了才停住。
漆拉倒是也没在意这些，说实话他有些羡慕那个孩子了。那即是年轻的标志，又能少去很多痛苦。只是银尘实在是对这个孩子有些无奈，却又不知这种无奈什么时候出现的。
麒零略带兴奋的眼神看着银尘，指了指银尘叉子上的食物：“这个是我做的！”
“……”银尘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下叉子，“我要打个电话。”
“咦？打给谁？”
“急救中心。”
“喂！”麒零不乐意了：“什么意思啊，我又没下毒。”
“有区别么？”
“我好心做给你吃，你什么意思啊！”
“你愿意做我还不愿意吃呢。”银尘冷冷的回了一句。
麒零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先是惊讶，然后便是一脸认真：“你的意思是，以后你给我做饭吃？”
“……你想得美……”他额头上的青筋更多了，为什么这孩子总是抓不住重点。
漆拉看着两人吵来吵去，忽然间有种想笑的冲动，他的视线扫过对面的吉尔伽美什，然后发现对方几乎没有听到那些对话，反而略有所思的看着他。漆拉脸色冷了下来，放下刚吃几口的食物：“我吃饱了。”
“啊？！你还没吃多少啊？”麒零有些惊讶，然后慌忙中拿手指着漆拉的盘子：“这个真的不是我做的，你放心吃吧。”
“……”漆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是还有些尴尬，他站起身，在想怎么解释。
这个时候，咣当的声响。
另一边的吉尔伽美什也放下刀叉，他优雅完美的表情和刚才的动作极其不符，而且丝毫没有温度可言地笑了出来：“他不愿意吃了，何必去逼他做不喜欢的事情呢？”

漆拉转过头，他看着吉尔伽美什，而对方身体靠在凳子上，即使是仰视面前的人，也是睥睨天下的态度。他知道吉尔伽美什说这话的意思，那天的争吵到现在已经变得让两个人的伪装到了临界点，实在是有些累，或者说谁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爆发。这个临界点让一直沉默隐忍的两人终于不能承受了。
“对，别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漆拉冷冷的看着他。看起来是对所有人说的话，现在却变成了指代。
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一个表面冰冷实则脆弱，一个表面优雅实则愤怒。一个坦诚，一个不坦诚。在两人中间夹杂着的银尘和麒零现在真的是冷汗直流。
插手也不好，不插手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依旧不好。
一场饭局吃得食不甘味，一直到最后不欢而散。
****
夜晚总是有些朦胧的，漆拉喜欢站在窗边看远处的月亮。每次看到月亮的时候都是少有的宁静和冷静。他将那个少女送的玫瑰放在窗边的琉璃花瓶里，上面精致的刻纹和那只有一朵的玫瑰有一种和谐的美感。
现在的漆拉是有些烦躁的。脑中回想起很多的话，他修长的手指不在意地触碰着玫瑰，似乎也受够了那种虚伪的生活。带着面具，怕人靠近，又想接近其他人。但是每次当他真的想放弃一切去只做自己的时候，却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吉尔伽美什。
不想去说什么，更不想去承认什么，或者说根本就不想去交流。
他就这样一直发愣，目光望着远处。
忽然间，屋子的大门猛然被推开，这把站在窗边有些神游的漆拉吓了一跳。没注意着，手指扎入玫瑰的刺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血顺着玫瑰的梗茎留了下来，晕开在水中。月光下，滴入的声音轻到让人听不到。
金发的英俊男人表情不善，进来的时候随手将门关紧，在看到漆拉手指上流出的血时，脸色更是难看：“你在干什么？自虐么？”
一句话让漆拉反应了过来，他出乎意料地神色激动：“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吉尔伽美什越走越近，他脸上失去了那种熟悉的笑容，直到走到漆拉面前，抓住对方那只在流血的手，声音依旧冰冷：“来找你把所有的一切都解开，然后从此谁都不再欠谁。”
漆拉猛然挣脱开那只手：“谁都不欠谁，当作陌生人么？”
“可以。”他离漆拉那张漂亮的脸越来越近：“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由着你的心情来了。”
“我做事也不会再考虑你了。”
“试图去包容你，这点本身就是错误的，因为你从来都不坦诚。”
“每做什么事情都考虑到你的心情也让我受够了。”
“你的不坦诚和放不开真是让我不舒服。”
“有人在意我的观点也让我难受。”
“以后不会了，记住这句话漆拉，以后我都不会这么由着你的心情来了。”吉尔伽美什冷冷的说出这句话，然后看着漆拉那张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动人，他倔强的表情，骄傲的说这话，还有眼神中的任性。
漆拉在那人的眼中看到了少有的愤怒和决然，但是他依旧那样倔强的回答着。
那个临界点，终于过了么？
忽然间，吉尔伽美什抓住漆拉的肩膀，然后在对方有些惊讶的表情下，猛地将他推到一边的墙上，没有给他一点思考和反抗的空间，低下头吻上面前的人。
后背是冰冷的墙壁，面前的男人带着一种恶狠狠却又没有一点办法的感觉吻着自己。那是和以往不同的吻，带着包容，又带着侵略。如果不是现在被人这样亲吻着，漆拉由衷地想笑出来。
[我不会再考虑你的心情了。]可是，在吻他的时候，你真的考虑过么？
于是漆拉伸出手，按住对方的头，没有一点犹豫地加深了那个吻。

他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反抗，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接受。漆拉似乎第一次这样主动，这让吉尔伽美什也有些惊讶。两个人就这样吻着，直到肺里没有了空气，才气喘吁吁的放开对方。漆拉有些眩晕的感觉，但推开吉尔伽美什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笑了出来，虽然只是浅浅的笑容，还略带一丝无奈。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吉尔伽美什拉了过去，倒在有些硬的床上，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体压了过来。
吉尔伽美什一只手按在漆拉身旁，一只手抬起对方的下颌。他发现漆拉的床很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总归是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于是不等漆拉说什么，在看到他笑意明显的脸时，就果断低头轻轻地吻着：“有什么话想说？趁现在还有力气。”
“你想……听什么……”断断续续的回答着。
“听你说真话。”
漆拉笑了，这让那张略有红晕的脸变得更加动人。他将头抵在面前人的肩膀上，却没有说什么。
吉尔伽美什的吻越来越热烈，在漆拉略显得有些白皙的身上留下点点的红痕。在他胸口处的伤痕那停顿了一下，那个吻变得有些轻，从未有过的轻，但随后便不再那样温和。
他不太温柔的扯开漆拉身上的黑色衣服，虽然没有像那次一样撕坏，但是很显然已经不再保持那种优雅的态度。漆拉任由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动作，但回应着对方的吻，沉迷在其中，不再压抑，他的手伸出，环抱住吉尔伽美什。银色的长发和金色相交参杂，亲吻着对方也感受着他的吻，他们甚至谁都没有多余的语言。
一直到身下传来撕裂般地疼痛，这让漆拉轻呼出声，脸色有些惨白。他有些用力地咬着嘴唇，却没有制止吉尔伽美什的动作，直到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力量终于不让他感觉到了疼痛。
他仰躺在床上，银色的头发从裸露的身体两边划过。漂亮的脸上此刻倒是一种放松的表情，他依旧抱住面前那个结实的身体，在对方的冲撞下用心回吻着。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漆拉终于承受不住，才出声制止，他的手抓着吉尔伽美什，手指用力到对方后背隐隐可见红色抓痕：“够……够了……”
吉尔伽美什没有在意身后的伤痕，虽然也停下了动作，他的手抚开漆拉身上凌乱的长发：“我说过了，这次不会按照你的心情来。”
一瞬间停下的动作让漆拉慢慢缓了过来，他呼出一口气，微微歪着头：“你……太霸道了。”
“有么？”
“……那就是……太小心眼了！”几乎是用尽力气喊出的话，之后身体又倒回床上，缓慢喘息着。
“那，是不是应该对得起你这个评语？”吉尔伽美什倒是笑了出来，他低下头，再一次吻上漆拉已经有些红肿的嘴唇。
漆拉没有躲避，他感受着那个人温柔的亲吻。
夜晚总是有些迷茫的，有些暧昧的，也有些清冷的。窗外的月亮隐隐可见红色，明显的月桂树，和吉尔伽美什当初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
****
清晨总是让人愉悦的，崭新的一切，甚至连空气都有着新一天的感觉。
对于真正生活有规律的人来说，无论昨晚睡得有多晚，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却一定要起床。这才能被称为生活，这才是好习惯。
漆拉就有着这样的好习惯。
所以当吉尔伽美什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身边的被已经凉了好久，不远处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依旧是之前的那种精致容颜，他站在镜子前，调整衣服上的扣子，又拉了拉衣领，歪着头看脖子上留下的印记，隐隐叹了口气。然后略微有些皱眉，表情不太好看地向床边走去：“醒了？”
吉尔伽美什靠向床边，看着缓慢走过来的漆拉，微微扬起下颌，略有所指：“不舒服就坐下。”
漆拉的脸瞬间红晕闪过，一点没留情地一拳打了过去。意料之中的被抓住，接着整个人被他拽了过去，坐在床上被吉尔伽美什这样亲吻着。分开的时候，漆拉拽了拽自己的衣服，看到身上满是痕迹的自己，隐隐挑眉。然后在吉尔伽美什有些无奈的笑容中，用力拉过对方，几乎是咬的方式给他也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吻痕。

看着那个被衣服遮盖不上的吻痕，漆拉似乎心情大好。
吉尔伽美什更是有些无奈，笑容温柔又宠溺。
他们谁都没有再提昨天的事情，也没有谁去提那次吵架，似乎经过了一个晚上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新的变化，漆拉不再压抑和隐藏自己的内心，他变得真实，所有的一切也仿佛不再那么脆弱。
“我要回总部了，你回去么？”漆拉漂亮的眼睛注视着吉尔伽美什，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似乎只是陈诉一个事实，并没有想得到肯定的答复。
“为什么要回去？”
顿了一下，漆拉的声音有些低沉：“总部发生了些事情，而且艾欧斯也走了。”
吉尔伽美什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疑问，随后低沉的声音只问出了其中一点：“那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冰帝……他在组织中是什么身份？”
忽然间，屋内很静。
他们仿佛触碰了什么机关，漆拉隐隐有些无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这个组织本来就是合作的。”
“合作？”
“对，”漆拉的睫毛闪动着，他离吉尔伽美什很近，甚至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整个组织的运作，一个家族出钱，一个家族出力。艾欧斯的父亲原本是组织中的人，后来被人暗杀，因此那孩子接替了父亲的位置。”
“他小时候是你照顾的？为什么是你？”
漆拉点点头，抬起头看了眼吉尔伽美什：“因为……只有我从小就在组织里。”
这让吉尔伽美什愣了一下，恍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面前这个漂亮到异于常人，几乎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其实一直生活在黑暗中。他有些惊讶，又有些不敢相信，难以想象一直生活在那种环境下的人是怎么依旧有着感情和感动的。他也有些奇怪，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会愿意去一直这样做一个杀手，游走于隐藏在法律的边缘地带。
仿佛读懂了他瞳孔中的意思，漆拉英挺的眉毛微微皱起，嘴角有些冷笑：“怎么？不敢相信么？”他凑近他：“你以为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什么天使圣人么？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我上不了天堂，只能下地狱。”
他的话掷地有声，一字一句清楚无比。
屋内仿佛一下子就冰冷下来，时间也跟着停滞。漆拉的眼睛仿佛一汪深潭，没有一丝波动，就像是这世间的一切纷扰都没法惊起一丝涟漪。冰冷又平静得可怕。
忽然间，吉尔伽美什笑了出来，他依旧是以前那样的笑容，温煦又优雅，他抬起手，抚摸了一下漆拉精致的侧脸：“我和你现在在一样的环境下，我们是共犯。”
漆拉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那感受到触碰他脸颊的人手指有些微凉，但却带给他内心一些安宁，那潭水在缓缓的流动，轻轻发出声响，敲打着每个人的心。
“如果下地狱的话，也有我陪你。”吉尔伽美什轻轻的说着。
有痛苦，只是因为曾经拥有过。就好像不曾孤单过的人是无法理解孤独者的痛苦，曾经在世间经历过悲伤的人，又怎么不祈求快乐。
除非，你已经放弃了快乐。
除非，你已经放弃了自由。
除非，你已经放弃了天堂。
漆拉轻轻张开嘴，他的表情惊讶又隐约可见一丝伤感，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去回答吉尔伽美什的话。他可以当他开玩笑，如果忽略那人眼中一直没变过的认真。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漂亮的眼睛目光流转。
吉尔伽美什没有说话，他似乎只是在等着漆拉的回答。他坐直了身体，拿开触碰他脸颊的手，只是这样看着漆拉。他在等待他的回答。
然后，他等到了。
漆拉抬起头，真切又精致的笑容在那张漂亮的脸上闪现，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吉尔伽美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低沉的回答着：“好。”
好，我愿意，我们是共犯。
他拉过他，熟悉而又温柔的吻留在对方的嘴唇上，那是共同的誓言和约定。漆拉的眼睛轻轻地闭着，他接受着那人温和的吻。
然而，太过于完美的背后，总会隐藏着缺口，只是能不能被人发现而已。
吉尔伽美什不知道漆拉想回答的并不是那一个“好”字，他想告诉他——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下地狱。
谁又能说，他能陪自己到最后呢？

>>我跟你用不同的方式踩过前方带刺的荆棘
“我跟你去！”
“用不着。”
“不行，我一定要跟着去！”
“……”
少年坚定的脸上露出让人无法拒绝的认真，银尘看着麒零忽然有些无奈，他手中酒杯中的酒已经将身上的白衣服染红，自己却没有发觉。
吉尔伽美什和漆拉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巧遇到这么一幕。那两个人在那里站着，一个不畏惧退缩，一个低头沉默。他们默契地对望了一眼，也同时在想着这个时候是否真的要下楼打断这两人。
银尘微皱着眉头，转过身的时候恰好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吉尔伽美什和漆拉，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被红酒染了颜色，他慌忙扔掉酒杯，没有好气的白了麒零一眼，这让那个大男孩更加不乐意了。
早餐时间依旧是和以往一样，略有不同的只是，吉尔伽美什和漆拉两个人很正常，不正常一直在纠结的却是那两个孩子。麒零一直赌气地用叉子叉着雕琢精细的瓷盘，这让坐在对面的漆拉隐隐有些错觉，似乎那孩子一用力这个盘子就坏掉裂开并且碎片崩到自己的盘子里。
“你……”漆拉犹豫了一下，轻轻看向麒零，开了口。
然而，还没等说些什么就被对方打断。
“漆拉，你带我回总部好不好？！”
“回总部？”漆拉有些惊讶。他转眼看了下身边的银尘，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无奈的回了个笑容：“如果银尘同意，我当然可以带你回去。”
“我不同意。”银尘清冷的声音回了一句：“你回去做什么？和格兰仕一起组成‘惹祸二人组’么？我收拾不了你们的烂摊子。”
“我要在你身边！”
“你在我身边能做什么？”
“照顾你，帮助你，保护你！”
“你先管好自己吧。”
餐桌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让一直都很淡定的吉尔伽美什也有些头疼地放下了筷子，他的身体靠在椅子上，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晨光照射进屋子的时候却有了帝王的感觉：“究竟怎么回事？”
银尘冷漠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无奈，他清冷的声音在阳光下显得没有温度，第一次他没有回答吉尔伽美什的话，只是看着麒零：“我没有办法答应你什么，因为未来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答应承诺什么的都见鬼去吧，我才不需要那个！”
“你把承诺当成什么了？”
“我不管，我要留在你身边！”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让漆拉有些微微发懵的对话，过了一会他放弃了，只是看着一旁的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那张始终优雅的脸上此刻倒是仿佛想到了什么，仿佛思考什么一般，他的身体斜靠在宽大的椅子上，头向右歪着，眉毛微微皱起，眼睛轻轻眯着。这是他思考问题时候的另一种表情，但是显然，他此刻是有些矛盾的。
吉尔伽美什的表情让不远处的漆拉心里一惊，按照道理来说，那个人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神情的，他到底想到了什么？漆拉心脏跳得飞快，一种不好的感觉蔓延开来。他微微侧过身，伸出手，想拍一下吉尔伽美什。
就在这个时候，砰的一声响起，桌子上精致的玻璃酒杯被打破。
破窗而入的一颗子弹让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反射性地向外看去。
外面有着独特的轰鸣声，子弹枪支，还有隐约可见的一群人，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衣服，身上没有任何标志。
紧接着，落地的窗户从外面破裂，发出哗啦的声响，子弹像暴雨一般向窗**了进来。
除去麒零，其他三人第一反应就是低下身。因为子弹是由上而下向屋内扫射，他们在宽大的桌子下面躲避着袭击。银尘起身，一把拉着还有些发愣的麒零，拽到桌子下面。
枪声作响，震得人耳膜发痛。
“就你这样还保护我？你不死我就谢天谢地了！”银尘没好气地大骂，声音在子弹的声音中显得更加恐怖。
“我才不会死呢！”麒零也不甘示弱：“我死了你怎么办！”
这个关头，银尘果断放弃了和这个总抓不住重点的人交谈的打算。

吉尔伽美什此时在漆拉耳边不知道说着些什么，漆拉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然后点点头。之后吉尔伽美什又向银尘示意了一下，银尘果断点头，这弄得麒零更加一脸茫然。
射击的强度越大有时候往往意味后坐力也会越强，伤人伤己。从小型直升飞机上跳下的人他们依旧是同样的打扮。经过屋内的一番扫射，终于停止了。但是停止时间很少，大概只有几秒钟左右，但是对于他们四个来说，已经足够了。
吉尔伽美什示意麒零和银尘先走，他和漆拉的速度很快，在那两人离开客厅的时候紧随其后。
几个人离开大厅的瞬间，子弹再一次扫射了进来。漆拉曾经想过，这个房子并不是别墅那么简单，只是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不简单。这里面繁杂的空间和隔墙让他也有些惊讶。
他们此时顺着一条类似管道的空间里走着。空间很小，很窄，也很黑。每次只能一个人通过，高度也是一个人通过的样子。银尘熟稔地摁着密码，打开门的瞬间，几个人就走了进去。关上门的时候，里面瞬间黑暗下来，看不到一点光亮。
漆拉的手伸出，扶上周围的墙壁，可是周围的墙壁仿佛是经过打磨了一般，光滑又没有可以拉住的地方，这让漆拉有了种不真实不安全的感觉。每走一步都仿佛站在悬空的地方，让他前进的脚步有些停滞。猛然间没扶住，他的身体下倾，快要跌倒的时候被身后的吉尔伽美什扶住。
有力的手臂环住他，收紧。由于惯性，漆拉起身之后靠在了身后熟悉的怀抱里，一瞬间竟然有些放松。
吉尔伽美什有些浅的呼吸打在漆拉的脸上，他一手拉住漆拉，一手从外衣里拿出一件银色的东西。砰的一声掰开了那个小器具，打开的瞬间，整个通道明亮得彷如白昼。漆拉愣了一下，他精致的脸在光亮的世界里显得有些不真实，站直了之后转过身，声音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吉尔伽美什耸耸肩：“有点生活常识的都会知道，这是手电筒。”说完，就被漆拉一个肘击弄得弯下身去。
他笑了笑，然后在漆拉不善的脸色下拍了拍他：“有很多功能，GPS导航和定位系统，窃听，录音和记忆传导器，而且它还连通着总部的那台电脑，也有生命体征监测功能，”说着将那个银色的小物品放在漆拉手上，上面滴滴地显示着一些数字。在漆拉看得有些好奇的时候，吉尔伽美什低下头，凑到他耳边，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气息：“上面显示，你现在心跳加速了。”说完立刻直起身，躲避漆拉的拳头。
“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才想起来。”
“你刚才想什么呢？！”
“你。”
“鬼才信！”
此刻的四个人思维都不一样，除去漆拉和吉尔伽美什不算的话。一旁站着的麒零用非常羡慕的眼神看着即使是在逃生的时候依旧淡定的两人，而另一边的银尘早就黑线了——你们两个是逃生还是在调情呢？但是，当银尘看到了那个银色小器具的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什么，此时反而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现在心里的感觉，于是他看了看身边的麒零，没说话，继续低头向前走。
几个人就这样在光亮中继续向前走着。那明亮的白色光线照在漆拉的面前，让他能看清前面的路，那道光线只是照亮，并没有温度，这让漆拉的感觉并不是特别好。身后的吉尔伽美什离他很近，这让他安心当中又有些犹疑。
走了多久他们也没有感觉，总之过了一段时间，在光线的照射下，他们看到了一堵不再能前进，紧闭着的大门。银尘在上面摁着密码，伸出手，拉开大门。
外面的强光刺眼，似乎还是早上的温度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漆拉跟着他们除了通道，回头发现，他们刚刚住的别墅已经离了很远了，这个时候不禁对这种设计感到由衷地佩服。吉尔伽美什并没有收回手中的银色小器具，他似乎在上面看着什么，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漆拉隐隐还是感到了对方的担忧。
“走吧，”他温和又优雅的声音响起：“那群人找到我们是迟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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