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你说什么？！”
木村拓看着眼前的人失声道。
按照惯例，冠军队伍的所有正选都是有资格参加青年选拔强化合宿的，身为立海大正选球员之一的木村拓自然也有资格，可是，他却放弃了，并且已经递交了退部申请。
木村拓想，自己终于和网球再也没有一丝关联了。
然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随便乱晃的木村拓在路边小球场遇到了那几个少年，也算是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几个人，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样的真实。
为什么……会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么？
“拓，拓你怎么了？没事吧？”
木村拓对着那几人摇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踉跄着远去。
……
……
亚洲人，或者该说是黄种人，在先天的身体条件上绝对是无法和高大强悍的欧美人相比的，这种体质差异在一些竞技运动中表现得尤为明显，是的，一些，当然不是所有的运动。但是，很不凑巧的是，网球却恰恰属于这个“一些”所包含的范畴。这是所有人早就已经知道的客观事实，然而当有些事仅仅停留在认知这样的意识层面里的时候，其实总是会有种虚渺感，除非真的亲眼看到、亲身经历、亲自验证，否则，永远不可能有一个直观上的感触。
因此，当这样十几个受邀参加了这项日美交流计划的青少年们真正踏上美国的国土，真正见到美国的同龄人的网球，才切实地感到这种冲击。十几天的时间或许太短，而他们也并不是来参加什么友谊赛的，虽然很多活动都仅仅停留在参观、认识的基础上，但是，这些天的所见所闻确确实实在每个人心里都留下了一些什么。
见识了天空到底有多么广阔，于是再回首时才猛然惊觉，曾经不可一世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和渺小。其实，能做的事还有很多不是么？
来美国的第十三天上午，活动负责人告知这些孩子们这次的活动已经差不多结束，他们将会获得两天的自由时间可以出去逛逛买些纪念品什么的。毕竟是十几岁的孩子，有很多又是第一次来美国，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活动方很人性化的特别给了他们这样一个自由支配的时间段。
手冢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玩的地方，当然也没有逛街购物的欲望，所以他拒绝了室友等人的邀请，在少年们三五成群吵吵闹闹的陆续离开住处之后，手冢背着自己的网球包也离开了。
陌生的纽约某个并不热闹的街头，手冢走的并不快，他在回忆前几天随队乘坐大巴去参加活动时曾经瞥见的路边网球场的大致方位。
“砰”地一声不算小的响声从不远处传来，其间还伴随着一些惊呼和叫骂。
“shit!”
“小鬼，刚才那个球是你打的？”
手冢愣了愣，因着这些突兀的声音已经发现了那个球场，正是自己正在寻找的，不过，好像已经有人占据了的样子。
球场上原本争执的双方此时的注意力都已经转移到了球场边带着白色棒球帽的少年身上，那少年此时正弯腰捡起一个黄色的小球。把球在手中颠了几下，少年看向球场中引起这场争执的几个貌似是高中生的几个白人：“喂，我说你们这样欺负别人好么？”
闻言，那几个跟少年年龄相仿的孩子看着这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年的目光中都带上了感激。
“小鬼，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
“不要在这里妨碍我们打球！”
“是我们先来的！”那几个孩子听到高中生模样的大家伙的说辞立刻反驳。
“你们会打吗？”Bert（伯特）不屑的看着他们，“还是回mom那里去吧！”
“跌倒了不要哭鼻子啊！”
“哈哈哈哈……”
不等他们再说些什么，黄色的小球已经破空而来，如果不是一旁的Carl(卡尔)眼疾手快的推开了Bert,恐怕球就直接打在他脸上了。
“混蛋，是谁干的？！”Bert怒气冲冲地转身，正看到少年又一次的大力挥拍，来不及惊讶少年发球的速度和力量，球就再一次直朝自己面门而来。Bert下意识地扬拍去挡，仓促之间球拍脱手飞出。
“喂，小鬼！”Carl打量着少年，“发球不错嘛，来打一场怎么样？”
“Carl!” Bert愤怒的嚷道。
不过，Carl显然并不打算理会，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少年的轻视，眼中闪着玩味的光：“你不是想替他们出头吗，好啊，赢了我的话，我们马上离开。”
立刻有几道灼热的视线聚集在少年身上，少年瞥了那几个孩子一眼，习惯性的压了压白色的帽沿，嘟囔一句：“我是无所谓。”
……
……


（二十六）
“一局定胜负，”Carl右手握拍，用左手弹弹自己的球拍网线，“小鬼，你先发球。”
“Thank you.”少年转身走向后场发球区。
Carl在心中冷哼一声，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这样想着，Carl握好球拍，微微躬身，凝神注视着对面的少年扬拍发球，然后迅速启动奔到球的落点方位：“小鬼，你就这点本事？”
少年看看落在自己身后的网球，又转过头望向网对面：“嗯~不赖嘛！”说着，少年挥拍继续自己的发球局。
“15-0”
“30-0”
“40-0”
“1-0” Carl懒懒的把球拍扛到肩上,讥讽道：“看来我高估你了啊。”
“这就是你的错了，Carl，”Bert接口道，“东方人哪里会打什么网球，更何况是个小鬼，你不要把人家欺负哭了啊！”
“就是就是，Carl你要手下留情啊。”
“哈哈哈哈……”
这就有些种族歧视的意味在里面了，不管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本身有没有这层意思。
“太过分了！”场边站着的那几个孩子都气愤的攥紧拳头。
“喂！”Carl笑得张狂，“下一局我仍然让给你发球。”
听着那些没有丝毫掩饰的、让旁观者都愤怒不已的挑衅和轻视，站在场地铁丝网外观战的手冢微微蹙眉，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很清楚少年的真正实力此时尚且没有展露出来，因此他的目光只是紧紧的锁定那个少年，然后手冢注意到少年的眼神变了。
少年在美国的这些年没少遇到过这样的对决，他也早就已经习惯了那些漠视的挑衅，然而，却很少有哪一次像这样被看轻到如此程度。对方竟然不顾规则一再相让发球局。
少年左手把小球在地面弹了几下，右手扬拍。
手冢一愣，那个发球姿势……
Carl脸上的嘲笑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黄色的小球便带着凌厉的气势在他身前落地反弹，直朝他的面门而来。
“砰！”小球准确无误的击中被震慑在原地的Carl。
“咚！”连人带球一同倒地。
“Carl！”Bert等人张大嘴巴愣在原地，一时无法回神。
场地上有那么一会儿的安静，然后那几个孩子开始兴奋地欢呼。
Bert等人拖着半昏迷的Carl离开前，没忘记恶狠狠地留下一句：“小鬼，你给我记着！”
少年压低帽沿，脱口而出的口头禅依然嚣张：“You still have lots more to work on！”
外旋发球，比想象中的速度还要快上一点。手冢在心中下意识地评判着，拉了拉背在肩上的网球袋准备离开，有些伤脑筋该去哪里找另外一个练球的地方。
“喂！”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手冢顿了顿。
“你不练球了吗？”
手冢转身，看到少年只身一人站在已经空了的球场上，不禁有些疑惑，于是目光稍稍拉向远方就看到之前那几个孩子兴奋地叽叽喳喳正在离去的背影。
……
……


（二十七）
少年右手握着球拍颠球，视线却停留在对面的那人身上，看着对方在场地边放下背包，脱下运动外套。于是少年注意到那人左手臂带着一个护肘，少年良好的视力使得他并没有忽略护肘边缘处露出的一丝绷带的痕迹。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手冢看了对面等待多时的少年一眼，走到发球区，左手把小球弹地几下，然后将球高高地抛起，右手随之扬起大力挥拍。
因为这里并没有发球机器一类的东西，而两个人又都不是为了开发某样绝招而预备独自特训，所以两个人一起会比较方便练习。因此虽是素不相识，但是会出现目前的情况也算是顺理成章了。
很不错的发球，但是加在球上的旋转却不是很稳定，大概是由于不常使用右手的缘故吧，少年猜测着，脚下的步子却没有丝毫的停顿，右手握紧球拍回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发球的力量和速度都比自己预估的要强和快一些。
“嗯~”少年回球的同时看向对面的眼神变得更亮。
双方你来我往，几乎每一个球就要打上十几甚至几十个回合才能得分。随着练习的进行，两个人都忍不住在心中默默赞叹对方的实力，这样势均力敌、难解难分的比赛，不论是越前龙马还是手冢国光，都已经有多久没有遇到过了？
两个人赛前其实并没有太多言语上的交流，然而，却都默契的在这场练习中没有使用一次自己的绝招或是什么技巧，两个人仿若是浑然忘我一般，忘记所以摒弃了所有的华丽技巧而回归网球最原始也是最根本的精髓，就只是底线的对攻或是突袭上网，似乎是在比拼谁的控球更加精准，谁的落点更加刁钻，谁的横向移动更加快速，谁的脚部移动更加灵活……就这样极尽所能的一次一次把球打回对方的半场。酣畅淋漓！
而那些原有的郁结却似乎在每一次奔跑的时候，每一次回球的时候，随着每一滴汗水的的蒸发而消失无踪，曾经以为深深扎根在心底的硬刺在网球所带来的极致欢愉之中突然变得不那么痛苦。
自责也好，后悔也罢，有那么一个时间点，手冢曾经以为那会成为一种阴影而永远流淌于自己的“网球血液”之中，每当身处这个球场的时候就会发作。然而……
手冢看向对面奔跑的少年，那样带着不可一世的嚣张却是如此的肆意驰骋、飞翔着的网球少年，突然觉得豁然开朗。怎么竟然差点就忘记了，曾经也是这样挥洒汗水、无畏奔跑的自己？怎么竟然差点就忘记了，那样单纯的热爱着网球所以有着不顾一切的勇敢的自己？
那样纯粹的爱着，体会着打球的快乐的自己。
不曾忘记过，初次见面的时候，木村教练温和的问着自己。
“手冢，你很喜欢网球吗？”
“打球可是很辛苦很累的哦，小手冢能坚持吗？”
不曾忘记过，木村教练对网球的执着对自己的期许。
“啊，我输了啊！真是的，总是输给自己学生，真是丢人啊。”
“手冢，你知道越前南次郎吗？”
“越前南次郎，是我网球的梦想，但是，他也毁了我对网球的梦。”
“可是，我遇到了你。”
“我现在的梦想，就是想亲眼见证你能飞到哪里。”
“手冢，去成为超越越前南次郎的人吧！”
不曾忘记过，木村教练生命的最后一场比赛里那样坚定灼热的目光，那样无悔的执着和追求。
“手冢，你看我们头顶的天空那么辽阔高远，去飞给我看吧！”
“真想看看你能飞到哪里呐！”
“手冢，去创造属于你自己的时代吧！”
不曾忘记过，却被悲伤蒙蔽了双眼，陷入不可自拔的愧疚和自责里连站在球场上都感觉到一种难以自已的战栗。然而这一刻，奔跑在球场中，任汗水肆意挥洒的时候，手冢终于醒了。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让手冢仿佛回到了最初喜欢上这项运动的时候，像个初次比赛的菜鸟一样为每一次的回球而兴奋异常。
打网球之于自己，原本就是这样一件快乐的事不是么？
爷爷是对的，有些事的结果即使并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发生了就只能面对，不论内心有多么痛苦。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却不能因为是坏的结果而被束缚手脚，变得胆怯。悲伤从来都不应该是懦弱的借口，真正的怀念不该用消极的态度去铭记。
夕阳的余晖中，手冢和少年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远去。
走到拐角的时候，手冢回头看了一眼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越前龙马……
走到路口等待着绿灯过马路的时候，少年转向手冢离去的方向，只来得及捕捉到拐角处的一闪而过的背包以及衣角，少年扶了扶帽沿，迈步走入人群中。
……
……


不二靠在医院大门外一侧的墙上等待，脑中不禁想起从美国归来后独立海边的少年坚毅的侧脸。不二不会也不可能知道少年在美国究竟遇到了什么而成为了他走出阴影的契机。
或许在外人看来，不二和手冢的关系浅淡一般，并没有什么像许多其他同龄人那样整日形影不离的密切，可是，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他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朋友之间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相处模式，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的友情都必须依靠大量腻在一起的时间长短来衡量。
然而，正是因为不二是为数不多的和手冢处于同一个“世界”的朋友，所以在面对手冢的悲伤却无可奈何的时候，不二才会更加的介怀。淡淡的酸涩感从心脏的一点开始蔓延，慢慢扩散到四肢百骸，连带口腔都变得苦涩起来，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种异样的感受来自于哪里又代表了什么，玻璃门在此时突然打开。
“Tezuka！”
不二站直身体出声叫道。
手冢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不二，镜片之后的凤眸里有惊讶的神色闪过：“不二，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你走进医院，”不二与少年并肩走出医院，“有点担心，就跟过来了。”
不二的神色里带着担忧：“是手臂的伤吗？”
手冢点点头：“不必担心，只是复查而已。”
“这样啊。”不二又恢复了平日里笑眯眯的模样，“这段时间一年级的训练都很努力啊，海堂和阿桃还是老样子，真的是很有活力的样子啊！”
手冢淡淡的应了一声。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二歪头看着走在身旁的人：“嗯，我有的时候在想，如果和手冢不是同一个学校会怎么样呢？”
“嗯？”手冢下意识地问。
“手冢觉得哪种情况更好呢，”不二微笑道，“是在不同的学校然后在什么比赛中遇到，还是像现在这样是同队的队友比较好呢？”
手冢略有些奇怪地侧头看了不二一眼，然后目光移回前方：“不知道，我不喜欢做无意义的假设。”
“呵，还真像是手冢会有的回答呐。”不二笑笑，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突然觉得鼻尖一凉，不二一愣，脚步不自觉的便停了下来。
下雪了呢。
不二呆呆地注视着零星的雪花中少年的背影，这一刻心底突然涌动着莫名的感受。
许久没感觉到身旁的动静，手冢转身看着停在几步之外的人：“怎么了？”
“不，没什么。”不二回过神，慢跑几步赶上少年的刹那左手打开伞，然后迅速换到右手，以便能够同时遮住走在自己右手边的手冢。
不知是谁说的，和恋人同撑一把伞漫步雨中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不二微微偏头瞄着身旁比自己还要高些的少年，白皙完美的侧脸以飞舞的雪花做背景显得美丽异常，没有原因的不二突然觉得感动的无以复加，一股暖流从心脏缓缓流入血液之中，在身体里循环往复。
呐，手冢，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只要跟你在一起，不管多高的地方都可以到达。
“手冢今年还要去雪山吗？”
“啊。”
“大家一起？”
“这个要看情况……”
……
……


（二十九）
冬季的天明总会比其它季节来得更晚一些。
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为了今天上午要举行的三年级生的毕业典礼的相关事宜，身为学生会会长的手冢到达学校的时间比平常更早一些。
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空旷的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街边的小贩店铺中已经有隐隐的灯光亮起，即使如此，尚未完全退去的夜色仍然弥漫于空气的萧寒之中更显得更深露重。
刚刚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手冢就注意到了青学中等部校门前立着的一个黑影，越走近越熟悉。美丽的凤眸微微睁大，手冢有一瞬的怔忪，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怎么也没想到会见到这个人。
“Tezuka！”
那人在手冢刚刚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开口叫道，语气平和如水，这是很多年来他第一次以这种丝毫不带各种小情绪的语气主动同手冢打招呼。真的是很久了，久到连他自己都有些不适应以致于有一点尴尬，于是只得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顺利地说出自己已经准备多时、练习许久的话。
手冢微微颔首：“木村学长。”
听着这一句敬称，木村拓愣在那里久未回神。
许多年来，不论自己是以怎样的刻薄态度对待他，故意的针对，刻意的漠视，这个少年却始终都给予了自己足够的礼貌和尊重。诚然，这其中有着少年对于自己父亲的敬重这一因素存在，然而，无法忽略的还有他对于自己这个学长前辈的尊敬。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淡淡的苦涩在这一刻清晰无比。
回想过去的种种，突然就觉得自己幼稚的足够彻底，从一开始的相识就在怨恨着、嫉妒着、针对着，因为觉得少年分走了父亲的爱，父亲几乎把所有的夸赞毫不吝惜地给予少年，让自己觉得备受冷落。不甘心，于是忍不住怨恨，一厢情愿。
是的，就是一厢情愿，这许多年来，自己一手导演着这一场以嫉妒为始的荒诞剧目，其实少年从来都没有回应过自己单方面的故作无意的挑衅，一直以来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这样乐此不疲的自导自演了这么久。
“对不起。”
意识从回忆中彻底抽离而恢复清明的那一秒，木村拓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道，与此同时，身体前倾几乎弯成九十度，对着面前的少年深深地鞠躬，并且许久都没有直起身体。
有些事就是这样，当你纠结在其中的时候似乎不论怎样都无法让自己不介怀，之所以会有当局者迷的情况存在，其实是因为当局者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迷失”，因为意识不到，所以就只得继续纠缠着，走不出的结。而一旦明了的时候就会突然发现，其实那些曾经以为怎样也无法释然的东西根本无关紧要无足轻重，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死结存在。
放下心中的那些芥蒂，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此时此刻，与少年并肩站在青学校舍的顶层天台，远望还未完全苏醒的城市。木村拓突然开口：“为什么不解释？”
“嗯？”手冢不解地偏头看着木村。
“那天……”木村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他出事的那天你们曾经去过路边的小球场吧。”
手冢身体一僵。
“手冢你为什么不说呢？”木村拓没有回头，固执地盯着前方，只是声音中的颤抖怎么也掩饰不掉，“我在医院对着你叫嚷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呢？其实真正害死他的那个人是我。”
……
……


（三十三）
再这样下去公开出丑的不就变成我自己了吗？荒井狼狈的想要追上那黄色的小球，然而除了让自己更加狼狈之外却是什么也没能改变，荒井只能恨恨地注视着小球落在自己的半场。
荒井惨绿着一张脸看着对面的少年揪着衣领扇扇风，然后对自己说：“这几球就算是热身吧，你可要跟我打到最后啊，学长。”
实力差距太大而超过一定的限度的时候，逞强也就变得毫无意义，所以荒井在这一刻终于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要这样自取其辱？！到头来也不过是枉做小人。
“喂，算了吧，别打了！”
“这只不过是练习赛而已！”
在场边观战的一众跟荒井沆瀣一气的二年级此时也再没有了之前的趾高气昂，个个都脸色不太好看的纷纷开口劝阻。
少年回绝的任性而干脆：“Yada！（不要）”
另一边的球场，青学正选正评价着这边的比赛。
冰蓝色的眼睛睁开，此时的不二脸上微笑尽褪，望向荒井的眼神不同于平日的温和而显得有些可怕，语气也冷冰冰的：“这就是所谓的‘善书者不择笔’吧。”一直盯着的是荒井，说出口的话却是称赞越前的。
“不二……”菊丸被不二的语气和表情惊到，诧异的转向如今的同窗好友。
不二一愣，随即恢复了往常的笑颜，对菊丸道：“呐，手冢回来了哟。”
“啊？”菊丸显然有些跟不上天才的跳跃思路。
手冢冷冷地扫过全场立着的人：“二三年级全体绕场30圈，一年级练习挥拍200下。”
“诶？”菊丸等一干正选皆是一怔，“我们也要跑？手冢，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干啊！”
手冢的目光转向几人：“正选50圈。”
菊丸立刻噤声。
不二依旧笑眯眯：“正是因为什么都没做才被罚吧。”
乾推推眼镜：“因为没有及时阻止荒井等人欺负一年级生的行为而被罚的概率是100%。”
菊丸对着身旁的两个人翻了个白眼，垂头丧气的开始跑圈。
不二笑容不变，很淡定的随着众人一起起跑，眼神状似不经意一般掠过所有人最终停留在抱臂站在那里注视着一年级挥拍练习的手冢身上。
其实不二也不清楚刚才那一瞬的怒气从何而来。虽说有的时候很喜欢看戏，但青学天才一向都是一个温和的人，很少真的动怒，然而，刚才那一刻心中所涌动的怒火那样强烈而真实，让天才自己也忍不住诧异。并不全是针对荒井，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荒井的身影在不二的眼中仿佛与当年的远藤健史重合。
不二的目光长久的定格在手冢的左手肘上，当日与手冢的那场约定之战时的场景时至今日依旧清晰，想到手冢那时隐忍的痛苦表情，心中毫无缘由的有种难言的情绪翻滚。小幅度的甩甩头，似乎是想要把这莫名的情绪抛在脑后，却在抬眸的时候恰撞上站在那边的手冢蹙眉看过来的目光，不二有一瞬的愣怔，走神被发现了么，然后回给手冢一个如常的微笑。
手冢其实很少真的和不二较真，不然最后被气死的人一定是自己。更何况不二除了偶尔有些“唯恐天下不乱”之外，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大错或是原则性错误，所以手冢也不多说什么，对于天才刚刚的怪异表现手冢也不打算另外追究。
不二很难对比赛认真，很难燃起斗志执着于胜利，在相处的两年时间里对于不二的这些秉性手冢是心知肚明的，之所以从来都没有逼迫过不二什么，是因为手冢从没忘记过胜利之外的东西，这只是学生社团，并不是职业网球，更多的人是因为兴趣而打球，手冢并不想过分强调于胜利而扼杀了他们的打球的乐趣。所以青学有很多单纯的怪咖，他们肆意的挥洒着汗水和青春，享受着网球所带来的乐趣。
很久以前手冢就在心里下定决心守护青学一份网球的“纯粹”。
对所有人严格要求是为了让他们提高自身网球技术，然而除此之外手冢其实从来没有要求他的部员们背负过什么。不论是什么样的比赛，手冢都只会告诉他的部员们“不要大意”，从来没有说过必须胜利这样的话。然后手冢自己独自背负起一切，以一种无与伦比的执着和强大之姿担负着“支柱”的重担，引领着青学不断攀向高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手冢其实一直都很宠他的部员们。
右手覆上自己的左臂。然而，手冢没能想到的是，时至今日，在青学网球部竟然还是有这样的现象存在。历史永远都在这样的循环往复着，总是有那么一部分人，当他们所处的位置改变，就会自觉自动的担任起他们自己曾经反抗过的角色。
目光停留在戴着白色棒球帽的少年身上，手冢握拳，可是在青学，他再也不会允许这样以长欺幼的情况发生。有些东西，就让它成为历史不再见天日吧。这样的历史真的不需要永久循环下去。
“他一定让你很担心吧。”龙崎教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手冢身旁，顺着手冢的目光看去，发现他一直盯着的正是越前龙马。
“不，没什么。”手冢淡淡的答道，然后转身离开。
龙崎教练注视着手冢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练习着的少年，耸了耸肩。
……
“Tezuka！”
“不二？”手冢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斜倚着教学楼大厅一根柱子的人，“你怎么在这里？”
“唔……有些事要处理所以耽误了点时间，”不二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总不能说是专门等他的吧，其实不二自己也不理解自己的行为，不二歪头看看手冢，“网球部部活结束了还要处理学生会的事，手冢很辛苦呐！”
“还好。”手冢淡淡的说。
迎面走来一个身穿棕褐色和式服装的男子。
莫名熟悉的感觉，手冢皱眉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再抬头时恰好看到那人懒散的目光扫过自己和不二背着的网球袋的时候瞬间的凌厉，快的仿佛手冢的错觉一般，下一秒那人便恢复了懒散的模样，晃晃悠悠的从两个人身边走过，身影很快隐入教学楼中。
那个眼神……
他是……
脑中的一些画面重合，手冢猛地驻足，转身却已经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越前南次郎……
“手冢？”不二奇怪地看着身旁的人。
手冢愣了愣，终于回神：“没事，走吧。”
……
……


（三十四）
“在越前打败了乾、海堂等人获得正选席位之后，部员之间似乎形成了对我们有利的紧张气氛。如果我们照这种状态参加东京都大会的地区预选赛的话，结果会是……”
龙崎教练抬头看着站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手冢：“看来你好像开始喜欢越前龙马了？”
“不，”少年俊秀的容颜依旧清冷，“事实上，我始终没有找到他的优势，所以我打算让他和不同类型的选手进行比赛。”
龙崎教练单手支在脸侧：“你还真是冷漠啊。”
少年一脸认真：“这是作为部长的必然选择。”
龙崎堇无奈的看着少年，然后端起茶杯放到嘴边。
“奶奶！”
伴随着一声疾呼，职员办公室的门突地被打开。
险些被呛到的龙崎堇转向大呼小叫闯进来的女孩：“怎么了，樱乃？”
“啊，对不起。”樱乃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冒失，摸了摸头对站在旁边的手冢道，然后才转向龙崎堇，“Ryoma-kun好像不在附近。”
龙崎堇忍不住在内心感到有些无力：“所以？”
“所以？”女孩愣了愣，似乎不明白自己奶奶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摆弄着自己手中的球拍，“所以，那个，我只是在想，他现在会在哪里呢？”
淡定地喝了一小口茶，龙崎堇给出了自己的猜测，然后女孩又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龙崎堇无语的看着重新合上的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过去，所有的顶尖选手，”手冢也回头看看女孩跑开的方向，“都具备某种领导气质，令人们愿意跟随他们。”
龙崎堇这次是真的被呛到了，领导气质啊，如果是指堀尾、胜郎他们三个总是跟着龙马的事也就算了，樱乃跟着龙马这怎么想也跟领导气质扯不上关系吧！再看看手冢一脸正色的样子，龙崎堇忍不住在内心翻了个白眼，这孩子是有多单纯啊！不过……
如果是领导气质的话……
龙崎堇把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臂上，盯着面前的少年意味深长地说：“领导气质啊……”
手冢回头，一脸疑惑：“嗯？”
“咳，没什么，”龙崎堇正色道，“手冢，关于地区预选赛的出场名单，你有什么建议吗？”
手冢凝神思考，不由的微微蹙眉。其实青学的阵容所有的改变，也不过就是越前替代了乾，然而，看似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变，对于团体赛中的排兵布阵却有着很大的影响。
这段时间，手冢一直很注意观察越前的训练，所以，手冢很早就感觉到了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总觉得现在的越前跟半年多以前在美国和自己那次练习时的少年有些不同。也许现在呈现在眼前的才是少年真正的网球，而那场意外的练习才是一个例外，当然也不排除别的可能，关于这一点，手冢并不能确定，可是，凭借着网球手的直觉，手冢就是敏锐地察觉到现在的越前龙马，网球中缺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
女孩站在那里呆呆地注视着少年练习，然后终于鼓足勇气问出自己想了很久的问题：“Ryoma-kun为什么打网球呢？”是因为喜欢吗？后半句连自己都觉得根本就是废话，所以没能说出来。没想到却得到那样的回答。
“没什么，”少年手上挥拍的动作不停，“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在打网球了。”
“诶？”女孩瞪大眼睛，只是这样吗？
……
……
都大会地区预选赛决赛场地。
原本以为会是去年的冠亚军青学和柿木中的再次对决，却被开赛前谁也不看好的不动峰充当了一次大黑马。
谁都不曾预料到的决赛对阵，在得知了不动峰去年被禁赛，今年又变得如此强大的前因后果之后，《网球月刊》的记者井上守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忧虑。
其实身为一个记者，井上应该只是客观地记录比赛，然而，也许是因为是自己的偶像越前南次郎学生时代的母校，也许是因为自己亲眼见证青学在这两年多里是如何一路从低谷中慢慢走来，也许是因为这两年和青学网球部的相处中所感受的种种触动，也许是因为对于青学一众个性十足的选手的欣赏，总而言之，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私心里，井上一向都是比较偏袒青学的。可是，这一次，井上真的担心，青学也许赢不了。

（三十五）
东京都大会的地区预选赛决赛，虽然第二双打不二河村的组合因河村受伤而弃权，但第一双打大石菊丸、第三单打海堂、第二单打越前均战胜各自对手，于是青学最终力压不动峰连续三年蝉联区域冠军。
距离都大会开赛还有6天的时候，在这天的网球部训练结束后，手冢国光叫住了越前龙马。即使是在很多年后，对于越前，当日的情景也依然清晰无比。
手冢盯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少年，眼中是少年看不懂的光，只是开口时声音清冷沉稳依旧：“春之野大学的球场，你认识吗？”
“那个新近修建的地方对吗？”越前虽然对手冢的话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出声回答，“我知道。”
视线被吸引到手冢垂在一侧伸入口袋摸索着什么的手上，越前有些出乎意外的看见被掏出的竟然是一颗网球，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黄色忽至眼前，下意识地抬手抓住。
越前抬头看着对面的人：“这是什么？”
“三天以后的下午三点，我会在那里等你，单独前来，球我会带去。”说完，不等越前再有什么反应，手冢转身走开。
越前怔怔地站在原地，目送那人颀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眼中仍然带着一丝疑惑不解的神情。
进入青学网球部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几乎没有和那人有过直接对话，然而那人并不是一个会无缘无故主动挑起一场私下比赛的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因此，面对着这事前毫无征兆的比赛要约，越前说自己不惊讶那绝对是骗人的。
其实换一个角度来说，和他比赛，在今天那人开口之前，越前龙马自己也的确是想过的。
对于仅仅见过一两面的人，越前的记忆其实一直都很有限，关于这一点，龙崎樱乃、千石清纯都是很有发言权的，两个人都是亲身经历了再和少年第二次见面的时候热情的招呼，结果悲催的发现自己完全被遗忘。少年并不是记忆不好，他只是没有走心，对于没有走心的人或者事，自然是不可能留下什么记忆的。然而，即使在进入青学之前，越前也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忘记过当日在美国路边球场有过一面之缘的手冢国光。虽然那时，他连手冢的名字也不知道。
那场并没有什么华丽技巧的比赛，那场无关输赢仅是练习性质的比赛，那场对决双方同为左撇子却都是使用了右手的比赛，那场偶然发生的、势均力敌却无关争斗的、没有任何额外附加的、纯净的、纯粹的、让自己兴奋异常的比赛；连同那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起深深地刻入记忆里，不曾忘怀。
跟随家人回国，然后进入青学，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相遇。那人突然出现在球场的时候，荒井和自己被罚跑的时候，下意识地压低帽沿隐藏起瞬时的惊讶过后连自己都不知为何会浮起的笑意。原来，一直被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跟在自己身旁的堀尾念叨着的那个“去年一年都没输过的手冢部长”就是他……么？
美国街头球场的初遇，东京柿木坂网球场的匆匆一瞥，最后是在青学网球场真正意义上的遇见。
跨越了大半个地球，历时将近八个月，才终于完成的一种“遇见”，缘分还是宿命，又或者其实只是一场意外？
其实并不需要龙崎教练的提醒，越前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人的强大。然而，没料到的是，龙崎教练竟然是把他和自己家里的那个可恶的老头子相提并论，和那个老头子一样强么？初遇的那场练习之后，越前一直都想再和手冢打一场，不是用右手，不是基本功的互拼，不是练习，而是一场真刀实枪的“战斗”，属于越前龙马和手冢国光的巅峰对决。
那么，这样想来的话，现在的情形也应该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越前低头注视着这三天来几乎不曾离身的这颗那人当时抛给自己的黄色小球，原本应该是纯粹的期待和兴奋的，可是，少年始终没有弄清楚那人那样莫名的眼神，那种包含了许许多多无言的内容的眼神。
为什么？那个人，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告诉自己什么吗？可是，是什么呢？
直到再一次和那人面对面站在球场。
“可以开始了吗？”
仍然是那样让自己看不懂的眼神，在球场之上，又多了一份压迫感，越前压低帽沿：“随时奉陪。”
……
……
不远处的寺院里，越前南次郎抬头仰望天际的流云。
“不论是为了什么，你都必须打败我，如果无法做到的话，那么，你将来就只能成为一个像我一样的怪老头了，龙马。”
……
……


（三十六）
“越前现在的网球完全就是越前南次郎的翻版，力量、速度、柔韧度，预测对手的行动能力，以及二刀流的打法也仅在一般水平之上，如果这样下去，他除了当个翻版，会一无所长。”
“但是他真的很想打败南次郎，难道这样的决心还不够吗？”
“不够，他必须提高自己的能力。”
“所以你打算为这个牺牲掉你的手臂？”
“不，没事，不用担心。”
“Tezuka，为什么你要这么鲁莽，都大会马上就要开赛了！”
“这就是为什么这一点对越前很重要。”
“你……”
夜幕降临，龙崎堇独自站在办公室窗前，偌大的青学校园在这样一个时间的断层中难得的安宁、静谧。几天前发生在这间屋子的对话仿佛依然回响在耳边，然而终究也只不过是假象罢了，一切，早已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悄然上演，然后尘埃落定。
真的都是任性又固执的人呐，那些孩子们，任性的可爱，固执的让人心疼。
呐，龙马，你不要辜负手冢对你的期待啊。
……
……
等车的时候，大石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手冢，你说过不会用全力的，要是伤势复发怎么办，要是又加重了怎么办。越前的眼伤也才刚好，在这个时候真的有必要这样吗？都大会马上就……”
列车恰在此时进站，手冢先一步走上去。
大石紧随其后，两人并肩站在车内，大石始终用担忧的目光不时地看着身旁的人。
“那是一场非比不可的比赛，”手冢此时突然开口，让大石颇有些意外，“如果不尽全力，那么就没有意义。这是我能为他做的唯一的一件事。”
大石闻言诧异地转向少年，盯着他许久，才放弃似的说：“手冢，你觉得越前能重新振作起来吗？”
“虽然这场比赛是必须的，但听说他以前好像从来都没有输过，这一次一定很受打击吧。”
“喂，Tezuka，你有在听吗？Tezuka！”
手冢仿若未闻般只是呆呆的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夜幕下初亮起的霓虹灯打在少年俊秀的容颜上折射出不同于往日清冷的光彩琉璃，隐藏在透明镜片之后的美丽凤眸中带着的始终是一份别人不懂的神色。
会振作起来吗，那个一直以来骄傲的、嚣张的、自信的、强大的、从未言败过的少年？
手冢不知道，但是，他是相信的。正是因为相信，所以才会选中那个少年。
『越前，成为青学的支柱吧！』
……
……


（三十八）
“Game set（比赛结束）！”
站在球网对面的少年清冷的声音仿若近在耳畔，逆光中，越前几乎看不清少年的表情，只是注视着自己的那双平日里无波无澜的凤眸此时闪着明亮的光芒。
“Echizen,成为青学的支柱吧！”
黑暗中越前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仿若刚跑完马拉松一般。墨绿色的头发由于睡姿而有些凌乱，琥珀色的猫眼还带着一丝茫然，目光扫过房内熟悉的格局，过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时还是半夜，而自己正呆在家中睡觉。
蓦地倒回床上，睡意却再也没有分毫，对于一向嗜睡的越前，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奇迹。琥珀色的大眼直愣愣的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思维却早已跑向不知名的地方，只是那张清冷俊秀的容颜无比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明明败给了你，彻底的，没有一丝借口。为什么，你又说要我成为青学的支柱？
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我比赛？
……
……
“前辈！手冢前辈！”
一推开学生会会议室的门就听到一声似曾相识的叫声，手冢愣了愣，终于看到角落里那个正在拼命冲自己挥手的人：“北川？”
“是陵介、陵介啦！”条件反射一般的反驳，如同多年前一样不曾改变过，少年此时几乎是在上蹿下跳了，兴奋之情充分用肢体语言表达着，当然口中更加不可能会闲着，“前辈还记得我？！太好了！”
会议室内的众人忍俊不禁。
跟在手冢身后一起进来的新任体育部长小声道：“他是今年学生会新吸收的一年级生之一，好像是一年2组的，嗯，跟你们网球部那个一年级正选同班，手冢会长认识他？”
手冢似乎是被意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惊到了，迟钝的眨了眨眼，余光瞥到偷笑的众人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场合，于是眼神一敛，众人立即噤声。北川也很有眼色地乖乖坐下，只是仍然一脸崇拜的盯着手冢。
“前辈，网球部之前的校内排名赛的时候我也去看了，可是人太多了前辈好像没有看到我。嗯，不过前辈真的好厉害啊！啊，对了，Ryoma-kun也很厉害呐！还有其他人，总之，都很厉害啊！嗯，堀尾应该也不错啦，可是我都还没有看过他打球。balabala……”
学生会会议一结束，北川陵介就自动自觉自发地跟上手冢，滔滔不绝着因为自己父亲工作调动因而转来东京学校以及之后的种种，这个学弟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让手冢瞬时有了一种回到神奈川的错觉。
停在一所建筑物前，手冢回头看看北川，平静地开口：“北川，图书馆不能大声喧哗。”
“嗯？”被打断的北川抬头迷茫的看看面前的建筑，又看看手冢，他知道图书馆一向都是除教室、网球部、学生会外，手冢最常去的地方，因此点头道，“我知道了。”
“啊，Ryo……”
进到图书馆没多久，转过一个书架的时候，北川突然大叫，不过只来得及发出头音便被手冢的眼神喝止。差点忘了，这里是图书馆。北川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所以，由于担任图书委员而身处这里的越前并没有发现这边的人。他仍然独自坐在那里发着呆，没理会身边堆着的凌乱书籍。
北川原本想小声说什么，一抬头却发现手冢正注视着那边独自发呆的少年，那是北川看不懂的眼神。
“越前，你为什么要打网球？”
“只为了打倒一个人而打网球，仅仅这样就足够了吗，越前？”
“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在打倒那个人以后你还要干什么？而那时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越前闭上双眼，如果打败了老爸，我要干什么？我能得到什么？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在打网球？为什么要打网球？
我想打败老爸，让他闭嘴。可是，打败了他之后呢，我该怎么办？
“快来吧，越前！击出我绝对无法回击的一球！”
“让我好好看看吧，只有越前龙马才能打出的网球，只属于越前龙马的网球！”
“来吧，越前！”
“越前！”
越前龙马的网球？我在打的不是越前龙马的网球吗？突然想起那日在张辰店内，张辰说的话，那个时候自己可以生气的大声反驳“我跟那个老头不一样！”，可是……
不一样吗？
那么，为什么此时此刻我所能想到的技术都是和那个可恶的老头子一样呢？全部，都是一模一样。我在打的是他的网球吗？我和那个老头子是一样的吗？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我的网球，我的网球……在哪里？
越前突然起身，迅速的整理好那些书籍，然后匆匆离开，他必须去找那个老头确认。
书架后，一双凤眸注视着他远去。
……
……
“喂，老爸，来打一场吧。”少年用球拍拍着球，对那个又在看某些大家心知肚明的刊物的人道。
“唔？真难得你今天这么主动。”南次郎懒懒的扛着球拍走到底线附近，一如既往的恶劣挑逗，“要我放水吗？”
然后，越前南次郎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少年不同于往日的眼神，以及发生了变化的击球轨迹，他略微惊讶的望向对面：“有意思。”
“让我好好看看吧，只有越前龙马才能打出的网球，只属于越前龙马的网球！”
“快来吧，越前！击出我绝对无法回击的一球！”
“然后，超越你自己，越前！”
越前倏地睁大双眼，恍惚中，仿佛看到对面站着的是那个清冷的俊美少年，恍若当日的美国街边那样久违的快乐心情，一刹之间的觉醒，琥珀色的眸子瞬间溢满斗志和兴奋，似是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摆脱了迷惘而变得坚定若斯：“我就打给你看！”
“只有我能击出的球！”
随着少年大力的挥拍，南次郎惊诧地看着小球在自己斜侧方落地，对面的少年低头握拳，低吼出声的一句“nice！”表达的是少年在球场上从未有过的激情，让南次郎蓦地想起很多年前抱着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球拍的小孩儿，偶然碰到一个球时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兴奋和快乐。
“老爸，”少年直视着对面的人，露出的微笑是从未有过的生动，“我要变得更强、更强、更强！”
越前南次郎微微勾起嘴角，看来送龙马去青学是对的，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他了解龙马，并且给了龙马最需要的东西。也就是说，他把龙马心中的火点燃了。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南次郎道，“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我们继续吧。”
越前南次郎抬头，这家伙，终于觉醒了啊。
……
……


（四十一）
东京都大会八强赛，青学vs圣鲁道夫，第三单打。
大石看着场内，若有所思：“不二的弟弟和越前……”这样的对决双方还真是很有看头啊。
乾注视着场地中的两人，一手拿着自己收集的资料笔记：“不二裕太被称为左撇子杀手，听说千叶县代表佐伯练习赛时曾惨败在他手上。”
乾身旁的大石河村均是一惊：“诶，真的？”
乾的镜片闪了闪：“他和很多左撇子选手进行了练习赛，因为大部分人用的是右手，很少有机会和左撇子交手，而左撇子打球时的击球与旋转和右手型的选手都是相反的，因此会让人很难适应。不二裕太截至目前为止与左撇子交手的成绩是16战全胜。”
没有理会一年级三人组的惊呼，乾转向一旁的手冢：“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安排越前和同样是左撇子的手冢多练习一下了。”
不二闻言也侧头看向手冢，然而手冢只是盯着球场内的战况，并没有接话。
“圣鲁道夫不二获胜，1—0.”
不二微笑：“看来这次越前要陷入苦战了。”
“嗯？”手冢终于收回视线面向不二，不二有些讶然地看着手冢走到自己身旁，“你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吧，不二。”
不二微怔，然后把视线转回场内：“为什么这么问呢？”
手冢注视着他的侧脸，没说话。不二又一次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一年多前的往事仍然历历在目，不二从来都知道，面对着这个人的时候，自己是可以展示一部分真实的内心的。冰蓝色的眼眸黯然，不二微微低眸：“我只要裕太能明白就好了。”
球场上，明明被裕太的半截击破解了外旋发球的越前仍然固执地继续着自己的外旋发球，在旁人看来的固执。只有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裕太才知道越前龙马刚才的那个发球不过是对自己半截击的一次试探罢了。
场边的不二恢复平日的温和笑颜：“呐，Tezuka,你曾经说过的吧，远走圣鲁道夫也许正是裕太成长的一个契机。现在的裕太，也已经独自成长为一个强大的选手了啊。”
手冢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因为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因此手冢只是安静地等待不二的下文。
不二笑得无害：“没有和左撇子交手经验的越前，说不定会输给现在的裕太呐！”说着话的时候，不二眯起的双眼紧紧地盯住身旁的人，似乎是想要看出一些什么东西。
手冢抱臂站在那里，目光重新移回球场，淡淡地开口道：“这是属于越前和你弟弟的比赛。”
属于裕太和越前的正面对决，所以我们只要看着就好了，是吗？可以引导，然而有些成长却必须由他们自己去完成。不二笑笑：“Tezuka好像对越前抱有很大的期待啊！”
球场上，越前发球后的上网速度让所有人吃了一惊，得到本场比赛第一分的少年露出一抹张扬的微笑：“我和比你更厉害的左撇子交过手呢！”
手冢抱臂注视着场内的少年，确实，与和我交手时相比，他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果然是已经比过了吗？有些事虽然已经猜到，但是被证实的时候还是会觉得震惊。不二看看越前，又转而看看身旁的手冢，冰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样的情绪出现的太过突兀，一闪即逝，快得连不二自己也难以明白。没来得及细想这样的情绪因何产生又意味着什么，不二的目光几乎在下一秒就被场上裕太的怪异的抽球姿势吸引过去。
“喂，”越前看了看落在自己后场的小球，抬头对对面的裕太说，“那个晴空什么的我劝你还是少用为妙。”
手冢也在此时侧头叫道：“不二……”
“嗯，”不二冰蓝色的眼睛瞬时张开，“我知道。”
晴空抽杀么？
不二蹙眉，目光渐渐变得冰凉，冷冷地望向场地另一边的观月初，圣鲁道夫的选手兼经理人。
……
……


（四十三）
少年独自站在过街天桥之上，静静地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东京的繁华和喧嚣在这一刻仿佛距离自己很远，有种莫名的隔离感，似乎一不小心走失在时间的缝隙里，这个世界的热闹明明就在身边感觉上却怎么也接近不了、融入不进。仿佛突然之间就成为了这滚滚红尘中的一个看客，只能注视着别人的悲喜，然后被隔离开来独自寂寞。
有的时候，明明被这个世界紧紧搂着，却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无人理睬的弃儿，湮没在消极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一阵风过，少年抬手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紫发。
“……幸村？”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斜后方响起，少年还举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然后垂下，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少年转身，声线温柔依旧：“好久不见，Tezuka.”
……
……
副驾驶座上，龙马单手支着头，一大早就被自家老爹从被窝里挖出来的结果就是到现在意识都不很清楚，无聊的打了个呵欠，龙马恹恹地问：“我们到底要去哪里，老爸？”
南次郎难得正经道：“你老爸恩师的孙女最近开始学打网球，老师打过几次电话来，拜托我当她孙女的教练……”
说着，南次郎拿起身边的食盒里的一个饭团填进嘴里，然后把食盒递到龙马面前：“你也吃点吧。”
“嗯？”龙马一愣，随手拿了一个。
“我工作太忙，”南次郎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所以，Ryoma，你代我去。”
“Yada！”少年虽不甚清醒，但是拒绝的话还是几乎脱口便出，“为什么我要去…”说着把饭团塞进口中。
“哦，到了，就是这里。”南次郎直接忽略他的话，一个急刹车停在那里，然后瞥了一眼由于毫无防备而撞在玻璃上的少年，“你还在干什么？快点下车！”
说着不由分说的把少年推下车，不等少年有所反应，一股脑地把自己偷偷放上车的少年的网球袋、棒球帽之类的全部丢给他。
“等…等一下，老爸！”少年不满地瞪着无良的老头，“为什么要我去！”
“你不能拒绝，刚才的饭团就是做教练的酬劳，你都已经吃了不是吗？”南次郎露出一个得逞的坏笑，冲少年眨了眨眼：“那么就拜托你了，做老师孙女的教练，玩开心点啊！”
“什……”
“就这样了，”汽车发动，绝尘而去，“好好约会啊，少年，拜！”
“喂！等等，等…老爸！”
“南次郎退走！”
龙马皱眉，忿忿地瞪着车子离去的方向：“竟然设计骗我，那个可恶的老头子！”
“啊，Ryoma-sama,你真的来了！”
龙马一愣。
“Ryoma-sama！”小坂田朋香正兴奋地对自己挥手，旁边站着龙崎樱乃。
龙马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在脑中设想了一下逃走的可能性。 “Ryoma-sama，balabala……”
龙马看着冲到自己面前滔滔不绝的小坂田朋香，又看看正慢慢走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满脸通红的龙崎樱乃，忍不住再次在内心咒骂自家的无良老爹，恩师的孙女……以前怎么没见他有多尊敬龙崎教练，总是口口声声叫着“老太婆老太婆”的，现在为了骗自己竟然还说什么“恩师”？！突然想起上次被龙崎教练拜托带着女孩去张辰的事，那时自家老头可没少胡说八道，这下子总算是明白刚才老爸那种恶心的笑是什么意思了，龙马转身在两个女生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那个可恶的老头！
公路上，开着车的南次郎脑补了一下自家儿子约会的场景，邪恶地笑笑，真是的，那个笨儿子，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对象，竟然经过上次的约会之后就没下文了？！害我白等了这么久！我又不知道那个美人是谁，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了，那个老太婆的孙女长得还不错哦，也可以考虑一下啊！
“阿嚏！”谁在骂我？！南次郎挠挠头，坏笑，“Ryoma哟，老爸可是为了你好，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当是先练习一下约会好了，然后再去找上次的美人也行呐！嗯，真不愧是我儿子！”南次郎吐吐舌头，自言自语，“啊，刚才的饭团好像吃的太多了，现在觉得好恶心，嘴里都是甜甜的余味。”
……
……

“过几天就是东京都大会的第二阶段比赛了吧，”幸村侧头看看走在自己身边的人，“听说冰帝这次只能通过打附加赛争夺参加关东大赛的那第五个名额？”
“嗯，”手冢点头，“不动峰很强。”
“呵，是啊，黑马呐！”幸村微笑，“如果冰帝的教练或是迹部早一点知道曾经和千岁千里并称为『九州双雄』的橘吉平去了不动峰的话，大概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了。”
手冢微微蹙眉：“不管是什么比赛都绝不能大意，掉以轻心的话是很危险的。”
幸村歪头看看手冢，突然觉得手冢认真的样子意外的很可爱，于是笑容加深了些：“手冢还是老样子呢。”
“啪！”
“嗯？”手冢疑惑地转头看见幸村原本提在手中的一个袋子已经掉在了地上，而幸村却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没有任何要捡起的动作。
“幸村？”
麻木感从指尖开始渐渐蔓延到双臂，幸村心中一沉，自己的病情自己再清楚不过了，疑似『格林—巴利综合征』，这次来东京就是为了手术治疗的，只是想在正式住院之前出来透透气，没想到现在病发已经变得这么频繁，并且越来越严重了，不过幸村表面却还是笑笑：“唔，说起来手冢如果有事的话就不用陪着我了，我只是随便逛逛……”话还未说完，胸腔突然有些憋闷的感觉，幸村一口气没提上来，咳嗽起来，连带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幸村！”
……
……
龙崎樱乃回头看着睡在一堆网球上的龙马，因为自己把球打进银华中学网球场，所以才引起的比赛，以银华全部的网球为赌注，龙马胜利的毫无悬念，可是，那个赌注，原本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把所有的球都带回来了。
樱乃忍不住笑出声，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没想到他竟然会看到自己悄悄画了他的Q版头像的网球，更没想到他会开口向自己要那颗网球。真是有些难为情呢！还好他没有生气。
“你在笑什么？”副驾驶座上的朋香奇怪地回头看着樱乃。
“嘘！Ryoma-kun在睡……”
女孩儿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因为前方路口红灯的关系，南次郎一个急刹车导致躺在车后边的少年猛地撞在前边的座椅背上。
“啊，Ryoma-kun你没事吧？”
“Ryoma-sama！”
“唔……”龙马揉揉被撞疼的额头，微微皱眉，有些不明所以地坐起身抬头四下张望，刚从梦境中抽身的人似乎弄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视线突然停在某个方向，琥珀色的猫眼霎时变得清明：“部长？”
……
……
眼看着幸村的呼吸似乎都变得艰难，手冢一手扶着他，一手去掏裤子口袋里的手机。
“部长！”
手冢惊讶地抬头，一辆车停在自己和幸村面前，车窗里探出一个墨绿色的脑袋：“Echizen？”
“部长，上车，”龙马瞥见手冢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这边的状况，因此他迅速地跳下车，帮手冢一起扶着幸村，“让老爸送他去医院！”
“好。”
……
……
越前和手冢两个人并肩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浓厚了，而南次郎早在把幸村送到医院之后不久为了送两个女孩子回家也早就已经开车走了，因为这里距离越前家并不远，步行也不过是十多分钟的路程，所以南次郎并没有再返回接龙马。
然而，手冢回家的话就比较麻烦了。原本，没想到会弄到这个时间的。现在，最后一班公车也已经没有了。打车的话倒是可以，只是…两个人身上都没带什么钱……
“部长，”越前转头看向低头思索着的手冢，“今天住我家吧。”
……
……


撒花，终于全部转过来啦，这篇是我非常喜欢的文，原著向，人物性格把握的很到位，因为作者明确表示这篇是慢热文，所以在很多情节方面下笔比较谨慎细腻，用一位亲的话就是在原作故事中见缝插针，衔接自然而不突兀，又不乏作者有意的发展，很不错的文，所以经过作者同意转过来给未看过的亲一起欣赏，还望大家和我一样喜欢，最后，再一次谢谢作者虫虫，请不要大意地继续更文吧
PS：借宿中有些羞窘紧张的T真的是很萌呢，以为私自看别人家的东西而被龙马大喊一声脸红的部长同样萌到爆，龙马其实是害怕部长看到无良老爹擅自留下来的杂志中的内容而下意识地大喊一声的吧，可是却把T吓住了，部长真是太拘束啦，不过这样的部长偶好喜欢，不知道他们睡在一张床上会有什么样的互动呢，嘿嘿，期待呀

亲，已经更新到44章了哦，这篇文作者还在更新未完结，所以没法发文档给你哦，如果实在喜欢的话就常来看吧，谢谢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