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了些,果然发现了点不对劲。那些干草上有不显眼的血斑。恐惧,金在中虽然早已适应非洲的战乱,却是第一次感到这么的害怕。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没听到呼救,没听到呼吸声,踢开那些干草,有一只脚出现在视野里。看着鞋和裤子,那是个维和部队的士兵。
金在中松了口气又憋了口气。现在真么办?
活着?死了?兴许只是半截身体。他该怎么做?这士兵是被丢弃的还是?
瘫坐在地上。金在中手摸了摸脸,意外的发现自己流过泪,泪痕上还粘着好些土。大概是刚才狂奔过来所致。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笑了,笑得越来来越奇怪,最终还是非常难看的哭了出来。
这双手上已经有厚厚的茧子。这双手会用相机吞噬这个糟烂的世界,这双手会用枪炮保护这个糟烂的人,但这双手从来没为别的什么人伸出过。
金在中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忽然利落的站起来,用手把那些干草拿开。毫不意外的干草下是一个本国的士兵,腹部中弹,满脸是血浑身是土,手中紧握着枪。
这不是我该做的事。金在中心里说。我不绝对不应该这么做,这么做也是没意义的,我救得了这一个,其他的什么地方兴许还有千万个,哪里是个头?我还有工作没完成,有好多照片要第一时间传出去。金在中警告自己。
但是…他是个同胞啊。金在中害怕他不这样做自己会一辈子受煎熬。
于是他还是蹲下来,小心地检查了这士兵的脉搏。不知什么心情的,在摸圌到微弱的跳动时,金在中望向湛蓝的天,又望向红色的土。
“我真该死。”金在中颤抖地撕开那战士的衣服,“刚才有一秒我居然希望你死掉了,我真该死…”
“…不…”
那战士微弱的声音几乎把金在中的魂魄吓散。
“嘿…你还有知觉?放心,我是自己人,我背包里有急救…”
金在中颤抖的声音说着,却只见那人似乎用尽全身力气的把手移向左胸前的口袋。
金在中了然的帮他解开口袋,摸索,掏出了一张照片一封信。金在中懂的,照片上两位中年人是他的父母,而信是遗书。金在中在口袋上发现了绣上去的名字,那名字不用说,是用来辨认尸体的。
“嗯…允浩,郑允浩?”
那年轻的眼睛由浑沌突然变得明亮。
“你不会死的,你腹部中弹,失了很多血,但我保证你不会死。”金在中微笑着说,并将照片放在那士兵的手中。
金在中迅速的做着他所能做的一切。
“你不用怕,我类似的地方也挨过枪子儿,说起来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你怎么会被落在这里,伤也没处理呢?让我猜猜…医官阵亡了?不会吧…”
“看你的样子很年轻,有二十岁了么?这个年纪,应该去谈恋爱啊。”
这么说着,金在中发现自己的心已经没办法再被冰封了。多少年了?多少年都挺了过来,可是现在他就要崩溃了。
麻利的处理伤口,金在中不停地和这士兵说着话,希望他能保持清醒。金在中打开急救包,看着里面的一袋生理盐水,咬咬牙,决定把它贡献出去。
“你…谢谢..”那士兵恢复了些体力便开口对金在中说。
“不用,应…该的。”
说完金在中低下头,神啊,他的世界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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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 在中把郑允浩安全的送了回去。询问下才知道,由于之前的准备不充分,维和部队与当地武装的那次交火十分惨烈。郑允浩中枪后被一位队友救下,掩护着他到那件 民房圌中。而那位队友帮郑允浩隐蔽好后又返回作战,结果不幸负伤失去知觉。撤走时已有太多伤员,非常慌乱。忙乱中大伙只当是郑允浩被擒了,还在苦恼敌方会 开出什么条件来。
金在中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一件会让他的日子非常不好过的错事。他本是一个不追求太多道德的记者,而他也本可以不追求太多。他本可以直接先通知军营自己一走了之…虽然那样郑允浩很可能会死。
如今,他伸出了一次手,就像墙已坍塌。过去他一直不愿意有“阻止战争、阻止伤痛”的想法,而如今,这痛苦的苗头一旦窜了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他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是否还能那么冷静,冷静得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