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
1. 他听见风声从耳边迅疾地掠过,细密的雨打在玻璃上然后纵横流下仿佛交错的泪水。树木瑟动枝叶,清冷的空气似乎要让一切都寂静下来。
他放下手中的书本抬头望向窗外。天色渐晚,小路因没有行人而显得孤独不堪。他静静地注视着这每天都会看到的景色,直到桌上的咖啡渐渐冷却。
英国的雨,总是下得这么突然。
2. 他记得那个人清俊温柔的侧脸和寂寥的身影。从遥远的地方观望,背景是灰暗的模糊的天空。铅灰色的厚重浮云不留情面地压下来,几缕惨白的天光在云层的罅隙间游移不定。那个人站在放学后空无一人的学生会大楼的天台上,默默眺望着秋末冬初时广州欲雨的天空。
他走上去站在他身后,本想如往常一样含沙射影地揶揄几句。吴谢程却转过头来先一步发现了他,微笑着与他对视然后擦身而过,不动声色地背道而驰。
他有一瞬间的恍神。他想那个总是笑得一脸柔和的家伙,怎么会有那样寂寞的眼神。
那个时候他们并没有在一起,他们还只是两个人,互相敌对彼此憎恨。至少在旁人看来一向如此。
3. 杨司飞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房间黑暗一片不知时间长久。他想自己在梦里大概是笑着的,在看见他的时候要用力地笑一笑。
他梦见高中的时候他对吴谢程说,毕业后想去看海。对方脸上是一贯的温柔笑意,说我们一起去。
他总觉得他的眼睛里都是寂寞,那是为什么呢。
鼻腔骤然酸涩。有风从未关紧的窗户外吹进来,空中都是咸湿的气息。
该死的明天是不是又会下雨。该死的英国的天气。
4. 他说我从不曾质疑过自己的感情和立场,直到遇见你。
他说我们一起去看海吧,冬天什么时候才会过去呢。
他笑着俯身亲吻他,唇角的触感柔软而清凉。
他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的眼睛安静地看住他。
他说杨司飞,这就是爱么。
5. 如果哪天我死了就把我葬在海里吧。
6. 他走进屋内,风从身后卷起。锐利的眉沉静的眼和似笑非笑的唇角都一尘不变。他头发上湿淋淋的是外面寒冷的大雨。
他终于明白那个人眼中藏都藏不住的寂寞。只是明白也失去了意义。
他说吴谢程你其实一直什么都知道吧。他说就是之前在天台的那个时候你就知道的吧。他说吴谢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说吴谢程你真狡猾。
一纸苍白的病历在脚边静静滑落。
7. 他整晚都跪在冰凉的地面上。旁边的床上盖着洁白的被单,洁白的被单下是那个人散发着余温的身体。
雨声像电流一般充斥所有的听觉,寂静到耳鸣。无尽的雨水冲刷着夜色,好像要在汹涌的水中随波逐流,再坠入深海。
8. 最终他选择离开。只是一直逃不开。
这里有大雾。有不知何时就会下起的雨。有终年灰蒙蒙的天空。有海洋。
9. 还会感到寂寞吗。即使是身处一片虚无与黑暗之中,即使是独自坐拥那些痛苦的回忆,但是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既然逃不开,就拥抱吧。
而后共同葬身漆黑海底。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