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城市的繁华，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词汇来形容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很容易让人迷失，很容易让人再也找不回原来的自己，很容易让人不知不觉间，连悲伤都麻木了，很容易让人从此喜怒不形于色，好像戴上了假面一般。
可也是这样的地方，却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或者也可以说，每一盏灯，都因一个故事而亮起，也都因一个故事而熄灭。
也许，你的一个擦身，就可以错过太多太多。
茶馆坐落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进出的人很多，看起来也都穿金戴银雍容华贵，看起来是高级社交场所。
但是，又有哪几个人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每天，都在进行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不法勾当？
拍卖会上，展销着一件又一件这些人不晓得从哪个王孙将相的墓穴里倒来的贵重物品，曾经，在这里发生过一件惊心动魄的事，只是也许，没有人记得当初年少无知的年轻男子，也没有人记得，当初所拍卖的物品，究竟是几多贵重。
吴家专属的包厢里，坐着一个身着淡紫色旗袍的女子，发髻高高的挽起，身边的人毕恭毕敬的站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吴家的当家，变成了女子，还是一个姓张的外姓女子。
这在早已名存实亡的老九门里，一度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大家便也已经遗忘。
包厢里的人，正观望着展台上一件又一件早已看腻了的小古董，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女人回头，看见一个三十刚出头却看起来年轻俏皮的“女孩儿”站在门口。
“嘿，子墨嫂嫂，好久不见。”
“秀秀，什么时候回来的。”看见面前的霍家当家霍秀秀，被称作子墨的她，也掩饰不住满心地激动，站起来便迎上去。
两人坐下，彼此寒暄了一番。
秀秀只说在国外游览了那些风景名胜，见到的一些人和事，经历了一些从来没经历过的好玩事儿。
子墨也只是一个劲儿的说羡慕，气氛很融洽。
直到秀秀的一句“吴邪哥呢，怎么不见他？”将气氛，一下子凝聚几分。
子墨的眼里闪过黯淡的神情，却很快，被脸上的笑意掩盖过去。
她道：“他吖，遵守约定，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话音刚落，秀秀倒茶的手颤抖几分，茶水立马撒了一桌，服务员也很快上来收拾一番匆匆退下。
然后，有沉默半响，秀秀方才道：“是吗？他终究是要离开的，他终究，还是去找那个小哥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喝了口茶，然后道，“那嫂……子墨姐，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么？”
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张子墨沉默着，思虑着。
好像过了很久，下面已经开始拍卖的古董越来越名贵了，对他们来说却也根本算不上什么。
“事情，要从四个月前说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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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曾经有一个很豪华的婚礼，结合了传统中式和西式，现在家里给长辈们**，然后在数十辆古董车的簇拥下驶向全市最大的教堂。
参加婚礼的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却又一个共同的特点——财大势大；还有同样一个尊称——老九门。
我曾经有一个很温柔的丈夫，他对我千依百顺，他从不在外面花天酒地，他从不大声和我说话，只是，他也从不说他爱我。
他是杭州老九门吴家的嫡长孙，名字叫吴邪。
他，看起来很孤独很寂寞，即使在人群的簇拥下，目光却也像是穿透了人群看向很遥远的地方。
他的性格，也温柔的有些吓人了。
他会亲自给我做饭，会将别人喜欢吃的东西当成是我喜欢的，在意识过来之后，苦笑着说抱歉。
他会在盛业将我轻轻拥入怀中，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徘徊着，颤抖着，他说：“不要离开我，不要再丢下我。”
他会在和我逛街的时候，看着前方穿连帽衫的男子发呆，直到那人消失了才回过神来。
他会坐在那把古藤椅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从不轻易承诺什么，因为他说：“承诺的代价，太过沉重了。”这句话，他说出来的时候，眼里是浓浓的悲伤。
我们一直相敬如宾，虽膝下无儿女，倒也乐得自在。
这样的日子，不过一瞬，便已过去十年。
我原以为平凡可以持续一辈子，不会有变化，可是那一天，他为数不多的朋友——王胖子来了。还带着两个大背包，里面装着的，似乎是——倒斗用的道具。
他嘻皮笑脸地朝我打招呼，叫了声天真嫂，然后便跟吴邪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的谈话内容，我没有听到，只是出来的时候，胖子的背包已经不见了，而吴邪的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期待和兴奋。
只要胖子以来杭州，他定是不在家里吃饭的，所以那天，也不例外。
晚上，回来的时候，带着些许醉意，我却觉得他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醒。他倒在床上，再一次拥我入怀，轻声道：“子墨，对不起，此生，是我负你……”
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不安的感觉，让我一夜未眠，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
可是的，当我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却消失了。带同那个一直很宝贝的古董箱子，消失了。好像人间蒸发，或是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没有去找他，因为我知道那个目的地——长白山。
那个地方，又对他来说，最重要最重要的存在。
我明白的，他总有一天会离开，什么也不用交代的离开，去遵守那个历经十年的承诺。
我也没有任何的感觉，十年，什么东西都已经淡了，既然已经知道结果，那么过程，自然是没有多痛。
我也期待过，期待他能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然后告诉我，他哪里都不回去。
当然这只是奢望而已。
没有那个人，吴邪没有灵魂，就连一向没心没肺的胖子都说，没有了那个人，吴邪，无法再天真了。
他和胖子两个人再一次走进白雪皑皑的山脉，和早已在山脚等候的顺子回合后，倒也没有多着急上山。一是时间没到，二是将会有一场暴风雪，三是……吴邪需要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心情。
他们去顺子家休息，胖子和顺子在叙旧，而他只是呆呆的望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陷入沉思。
胖子知道，他又在回忆十年前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回忆那个人厉害的身手了。
就像之前住在吴家老宅的时候他做的那样。
他有写日记的习惯，他有一本厚重的牛皮封面笔记本，里面记满了他们的所有。以前在老宅，就能天天见他看着日记时而傻笑时而泪流满面却还扬起嘴角。
后来搬家了，那本笔记本就被他收进了那个古董盒子里，再也没有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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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你不该，再回来这里。”
黑暗之中，有一个声音响起。
那个声音，比起十年前显得沧桑了许多，却也只是变沧桑了而已。
吴邪抱着小腿的手松开，身子微微颤抖，试探性的喊道：“小哥？不，不对，幻听，这尸胎，还能让人幻听？”
“不知道。”胖子皱眉，看了看蹲在地上颤抖的人，然后抬起头大喊道，“小哥，如果是你你就出来行么，不知道我们天真想你想得有多苦么？还该什么神秘？”
空气沉寂了好久，就在他们都以为，那真的是幻听的时候，黑暗中又传来一句话：“胖子……帮我个忙，把吴邪带走，然后再也不要来这里。”
“小哥，真的是你……”吴邪站起身，朝着黑暗兴奋地喊道，“小哥，出来，出来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胖子……”那声音没有回答吴邪的话，而是再次叫唤胖子。
胖子看了看吴邪，然后愤愤地抬头道：“除了这件事，胖爷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为什么？”
“你不知道，这十年里，天真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行尸走肉？也许过了点。
他活得很普通，做一些普通的生意见一些普通的人，和一些普通的朋友吃一些普通的家常便饭去一些普通的地方旅游……再平凡不过。
只是，少了灵魂而已。
时间好似静止了一样，空气再一次沉聚。
“即便这样，我还是宁愿他过普通的生活，这并不是他的世界，所以，你们走吧，我不会见你们的。”话音落下，四周的景色起了变化。
熟悉到可怕的地步——那是那个温泉，他们躲避暴风雪的地方。
原来，他们来到这里的这数十个小时里，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张起灵……你给我出来。”吴邪朝着幽深的墓道大喊。
“天真，冷静。”
吴邪没有不冷静，这样大喊以后，反而冷静地令人害怕。他转身对胖子道：“胖子，谢谢你陪我来这里，接下来的路，是我自己的。”
“废话。”胖子立马吼了回去，“胖爷我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就算你现在那支枪抵着胖爷我的脑袋，我也决不回去。”
“胖子。”
“天真，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吴邪看了看胖子坚定的眼神，认识他这么久，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有多顽固呢？他叹了口气，然后坚定的说：“炸了。”
胖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却很快盖了过去。
他拍了拍吴邪的肩膀，竖起大拇指。
无论是调侃他也好，还是称赞他变得如此果断决绝也罢。
因为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的回头路，所以他们将身下的犀牛角全部磨成粉放进琉璃灯里点燃充当手电，再一次进入墓道。
没想到还没走一百米，就看见了洞壁上，开始出现一双双犀利的眼睛。
原来，他们真的还没有走多远，就开始原地踏步了，真是讽刺呢。
再往里稍稍深入一点，他们便开始埋炸药，牵引线，然后找了一块大石头躲着。
胖子掏出火折子，点燃后丢到引线处，一下子就发出嘶嘶的声音，火舌一直一直往墓道里穿行着。
他们屏住呼吸，大概十秒左右，就传来一声剧烈的响声，墓道里还有一股热流扑面而来，若不是这里有一块大石头挡住，估计他们也会被这股气流给吹飞。
紧接着，便是尸胎落地，匆匆忙忙跑走的脚步声。
待脚步声消失了之后，他们才收拾了背包，再一次往墓道里行进。
走了很久，一股压抑的感觉时不时传来，接着吹来一阵不寻常的风。
他们俩停下，想要看清楚是什么。
很快，一直人面鸟出现在他们面前，龇牙咧嘴，应该是给刚才那声响彻墓室的爆炸声吓到，所以才如此愤怒。
“跑。”胖子喊了一声，两人又开始跑起来。
果然，这云顶天宫，危险得不像话。
人面鸟飞行的速度他们是知道的，没跑多久就被追上，胖子的手臂立刻就少了一块肉。
“他娘的该死的鸟。”他啐了口唾沫，从背包里掏出枪，扔了一把给吴邪，然后对着鸟就来了两枪。
黑暗的尽头，传来更多拍翅的声音还有人面鸟的怪叫……

（六）
“怎么办？”
“所以，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
“少在那里说那些废话，要让胖爷我在外面平平凡凡过一辈子，我宁愿在斗里轰轰烈烈地死掉。”他知道吴邪要说什么，所以没有让他说。
吴邪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说：“胖子，谢谢你。”
“跟我客气啥！”
话没说两句，就感觉头顶上的空气越来越压抑。
抬起头，上面已经有许许多多的人面鸟在徘徊了。
“他娘的整窝都一起出来了吧。”
胖子咒骂着，他们一边跑一便防范着身后人面鸟的攻击。
一只鸟冲下来，被胖子打爆了头，然后其他鸟就再也按捺不住，一齐冲了下来，撞击着两个人。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的身上就没有一块儿好肉了。
瘫在地上的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胖子举起枪打算做最后的挣扎，枪法无比准确，几乎是一枪一个。可是就算他们有时间换子弹，所有的子弹加起来，还没有这些鸟的五分之一多。
“张起灵，直到最后，你都不肯出来看我一眼么？”想到这里，吴邪扔掉已经没有子弹的抢，躺在地上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看见人不动了，人面鸟俯冲下来张开嘴，嘴里的猴子立马跳出来，却在下一秒，被砍成两截。
一下子，那些鸟都开始害怕起来，一齐挤出这个空间，逃命似的远离。
吴邪在闭眼之前，最后看到的，是小哥着急万分的脸。
“张起灵……”
眼睛感受到光亮，耳朵听到了胖子的唠嗑，吴邪睁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周围的景象。
“没死？”
“说什么胡话呢？我俩岂是那么容易死掉的人？何况……”他使了个眼色，吴邪朝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穿着连帽衫的男子坐在火篝旁，带着满眼的宠溺，看着醒过来的人。
“为什么要来？”
“约定，你说的，若十年后，我还记得你，就来找你。”
“你应该把我忘记的。”小哥淡淡地说。十年，他一点都没变过，还是那个样子，穿着连帽衫，背着黑金古刀，十足的面瘫。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掩饰自己的伤：“怎么可能忘掉，我又没有失魂症。倒是你，没有失忆我很惊奇。”
“忘记过的，忘了很久了。如果你没来的话，我一定会忘记所有和你有关的事情。”
“那么幸好，我来了。”
“你们休息一下，明天我就送你们出去。”
“不可能，”吴邪喊道，“既然我来了，就要把你一起带走。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我变老了，皱纹出来了，而且还结了婚，所以，你不要我了？”他真的是昏了头了，才会喊出这些话来。
小哥宠溺地看着他道：“你知道我不会的。”
“那么，就和我一起回去。”
小哥沉默了，气氛一下子又变得诡异万分。
胖子笑嘻嘻地道：“过去的事都甭提了，既然现在找到了小哥，那么我们就趁早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在吴邪有的是钱，到外面，咱仨照样风风火火的过日子，给小哥搞张身份证，去荷兰那把事儿给办了……”他滔滔不绝的讲了很多，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而吴邪和小哥则沉默了。
第二天就是阴兵借道的时间，按原先的计划是吴邪要再这个时候用鬼玺打开青铜门接小哥出来，可是小哥却先他们一步出来了。
小哥站在睡着了的吴邪身边停顿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头发，道：“吴邪，忘了我。”
“小哥……”似乎没想到手臂被抓住，小哥愣了一会儿，问：“你怎么？”
“你以为我还是十年前的天真么？”
“当然不是。”
“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不是我不回去，而是回不去。”小哥顿了顿，继续说，“十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张家守门守了几千年，注定还要继续下去。”
吴邪看着他，眼神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决绝，他道：“那么你走吧，你说过，轮到我来守门了不是么？你走，我留下。”
“不可能。”
“你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我做，难道我就能够把你留下么？”吴邪抓着他手腕的手，加深了力度，好像稍微一松开，小哥就会在他面前消失——的确，张起灵可以做到。
“不要，再丢下我了。”吴邪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来。
然后，他们离开了。

后记
吴邪离开之前，很郑重的和胖子说了谢谢以及再见。
也许他们都不知道，胖子其实根本就没有睡着，虽然呼噜还是一样响彻着，却根本就没睡着。
他们离开后过了很久，直到听见青铜门关闭的声音，胖子才睁开眼。
后来吴邪交给顺子的那个牛皮纸袋，就是胖子交给我的。
里面是离婚协议，财产分配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子墨，对不起，此生是我负你。
除此之外，他没有交代任何的话。要不是我切切实实的感受过他的存在，我会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一个梦，一个很美很长的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胖子再也没有到过杭州，那张离婚协议我签了字，可财产，却只是在帮吴家打理，不属于我的东西终究还是不属于我。
张子墨停止了叙述，霍秀秀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
她知道，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吴邪哥哥，她知道，她的吴邪哥哥终于获得了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幸福了。
她的眼睛，瞟到了宽松的旗袍下张子墨微微隆起的肚子，疑惑道：“子墨嫂嫂，你……”
“我有了他的孩子，他并不知道，是在他离开两个星期后才检查出来的。隔天胖子就把那牛皮纸袋给我了。我也想过，如果早一点发现有这个孩子，会不会吴邪他就不会走了，他会不会为了孩子而留下来。后来我知道了，就算把他留下来，我拥有的，不过一具躯壳罢了，不如放手。”
“那，这个孩子……？”
“我会生下来，作为吴家的唯一的命脉抚养长大，当然，孩子随我姓，这吴邪一早就希望了。他曾抱着我，温柔地附在我耳边对我说说：‘将来，我们的孩子要姓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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