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感谢@燕儿芳缘 @Draco__Forever 的催文 才能让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完
其次要感谢@无良第八君 帮我电子化 实在是太好了

竹生花

“竹生花，其年便枯。”——《山海经》

<壹>
苏何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从噩梦中醒来了。
梦中火光映亮了泼墨的夜空。仆人的哭喊声，兵刃相接的撞击声，以及……冰冷的剑刃略过脖颈时带起的风，和紫鹊挡在身后时喷薄而出的血，都那么清晰而深刻。那血，即将淹没他。
他小心滴翻身下床，尽量不去碰触身上多处刀伤，慢吞吞地移至桌边，拿起白底蓝莲花茶碗，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明亮的月光透过碧纱窗照亮了这间小屋，屋外的竹林因风的拂过发出“沙沙”的清响，这样宁静的夜晚总能使他想起小时与师傅隐居此处专心练剑的情景。
但腕上的剑伤依旧提醒他此刻的危险处境。苏何拉开破旧的门，向屋外走去。
入眼是一片蒙着深雾的碧绿，月亮照亮了顶端的竹叶，一切显得静谧而美好。
但他凝视的，是偏西方的竹，还有几天，他便要开花了。
“草华”是花的名字，也是那粒神丹的最后一味药材。

<贰>
山中空气清新，最适合打坐。
苏何吃过早饭，坐在床上打坐。
蓦地，他睁开眼睛，顺手抄起桌上的“七青”剑，跃上房梁。
敲门声恰在此刻响起，温润的音质，仿佛还带着清早的晨露。
“请问，有人在吗？”
苏何皱眉，细细聆听。
不会武。
有了这一认知，苏何舒了一口气，牵动了肋骨的伤口。眼前一黑，一头栽下。
他只记得，他落入了一个怀抱。那人身上，有清新的竹子香。

<肆>
他一揖，“我在山中迷路，恰好看到这一处小屋。扣门无人来应，便自作主张，不请自入了。请见谅。”
苏何还礼，“不碍事。敢问尊姓大名。”
“在下姓管，名若虚，无表字。”
“在下苏何。”他硬气地报上自家姓名，完全不想那严重后果。
“苏何？”管若虚重复他的姓名，有些好笑：如剑般凛冽的少年，竟有如此不相称的名字。
“既然管，呃……”，少年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叫我若虚便好。”他轻笑了一下。
“若……若虚迷路，便在此住下，待我伤势渐好，不妨一起出山。”不是杀人灭口，而是暂时的拘禁，苏何苏何，你的心竟变软了？
“那就劳烦苏何了。”
管若虚一转身，拿起桌上的药递给苏何。
“我见你身体虚弱，元气大伤，便为你煮了这碗药，只是寻常药材，对身体却是有好处的。”
他笑眯眯地灌下一口，递给苏何。
苏何一愣，知道他这是昭示汤药无毒，特意试喝。反衬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赌气地一碗端平，不想喝得有些急，竟咳嗽起来，牵动伤口。
管若虚一把揽住他的腰，轻轻拍着他的背，扶他至床上坐下。
苏何气喘，任他搀扶，却不想瞥见了管若虚突出的锁骨。
“哄”，不涉风月的苏何脸一下红了，只好任他扶上床。
“叮——”，冰冷的剑光撕裂了温情的面纱，剑身上的七道深浅不一的青痕映着苏何脸上的红晕，诡异非常。
七尺青锋直指管若虚的眉心。

<伍>
“你是谁？”黑衣少年坐在床上，如星的眼睛注视着风雅的男子。
“我是管若虚。”他依旧笑得干净。
“你为何平白无故对我好？”苏何的剑不动，站起身。
“我喜欢你。”
“果然……什，什么？！”苏何睁圆了眼，结结巴巴道。
“我喜欢你，”管若虚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笑话！你不了解我，何来喜欢？”苏何冷笑。
“我是真心的。”
管若虚坚定地往前迈了一步，剑气伤了他的眉心。
有红色的血，自眉心流下。
此时的管若虚依旧温柔地笑着，清朗的脸因这血，平添了几分妩媚与艳丽。
苏何只是怔怔地盯着管若虚的脸，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喂……喂，你流血了！”说着便要站起来。
他情急之下，一下撞了管若虚满怀。不想温柔的管若虚此时却突然抱紧了他，两人一起撞在了床上。
苏何顾不得别的，一把抓起用来擦剑的绢帕，止住了管若虚眉心的血。
薄薄的丝绸隔挡着两人的体温，苏何的手略抬起，便看到了管若虚清亮的眼睛，此时溢满了温柔。
他的手腕甚至能感觉到管若虚温软的鼻息。他一只手擦着管若虚眉间的血，另一只手撑在他的胸上。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和管若虚的姿势有多暧昧。管若虚的玉簪不知何时掉落，一袭黑玉般的头发散落开来，妩媚动人。
苏何盯着这样的管若虚，呼吸急促，如玉的脸上能滴出血来。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被管若虚搭在腰上的手阻挡、抱紧。
温柔如玉的声音响在耳边。
“苏何，我喜欢你啊。”
随着一声轻叹，苏何落入了一个有竹子香的怀抱。
他的唇，贴在了管若虚的唇上。

<陆>
苏何有些恼，不期然撞入了一双眸子。
我待你三世，只为看你一眼。
那眼睛，黑得像黑夜无越崖下的江水，直引得苏何坠入其中。那里面是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有感动，有欢喜，有乞求，也有一丝惆怅与悲伤。
那眼睛，深得多悲伤啊！
苏何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管若虚的眸色更深，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眼角滑出，滴落在什么地方，似女子欲语还休的心事。
苏何抓皱了管若虚绣着竹叶的衣领，管若虚也更深地抱紧了他，像抱着绝世的珍宝。
有风吹过，屋外的竹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热烈的欢悦，又像是临终的悲伤。

<柒>
管若虚住下了。
苏何发现，有了管若虚，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麻烦了。
早上，是管若虚的琴声叫醒他。
他走入竹林，便能看到管若虚眉眼低垂，专注抚琴的身影，宁静美好。然后，他便会抽出“七色青”，合着管若虚的“十面埋伏”，舞剑。
竹叶因剑气纷纷掉落，落在苏何的身上，立马被剑气扫落，而后，悠悠地掉在管若虚的发上、肩上，与管若虚共同入画。
苏何舞毕，管若虚的琴也恰好而止。那时，管若虚是最美好的：静静地凝视着苏何，等待苏何走近，与他一起吃早饭。
早饭过后，管若虚总会盯着苏何，那眼神，温柔得可以溺死人，也有着小动物一般的柔软与安静。苏何会脸红闭上眼，缓缓贴近管若虚，与他长久地亲吻。
苏何想自己是疯了，怎会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亲吻。但是一想起管若虚的眼睛，管若虚的笑，管若虚身上好闻的竹子香，苏何便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像青竹一般秀雅的男子，是苏何的劫，如何也逃不掉。

<玖>
苏何醒时，窗外阳光正好，有风拂过竹叶的声响，却没有管若虚的琴声。
苏何揉揉消肿的眼睛，唤道：“若虚？”
没有回应，四周一片寂静。
苏何有些慌神，赤脚奔出小屋，走进竹林。
远远地便看到了管若虚颀长的身影，苏何不由安心，轻手轻脚地走进管若虚，却在他身旁停住了脚步。
今天的管若虚，没有抚琴。
管若虚转身，看到了苏何。
“你在干什么？”苏何狐疑。
“还是被看到了。”管若虚有些惊讶，随即平静而略带悲伤地看着他。
“我该走了。”管若虚笑道。
“走……走？去哪？”苏何不知所措。
“去我该去的地方，你不必挂念。”管若虚走近那株已开花的竹，回头对苏何道，“看！这竹开花了。”
“别管什么花了，你要去哪？”苏何急忙跑到他前面。
管若虚静静地看着他，“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他深吸口气。“我，就是这竹修成的精魂，为报恩而来——多谢你的照顾。”
他摘下那朵白玉一般的花，塞到苏何手中。
“什……什么？”苏何震惊。
他俯下头，在苏何的额头印下一吻，深情而又眷恋。
他的身形慢慢变淡，他却不睬，依旧笑着对开始默默流泪的苏何道：
“苏何，我爱你啊！”
然后，如烟般渐渐消散在竹林中。
“苏何，我爱你啊！”
“苏何，我爱你啊！”
“苏何，我爱你啊！”
管若虚的话还一遍遍地回响在竹林中，却只剩下静静的风，无声地穿过依旧青翠的竹林。
苏何的泪已干，只是静静攥紧那竹枯萎时唯一的绿叶和“草华”，静静地对着空无道：“若虚，我也爱你啊。”

苏氏，江城之武林大家也。庆华年间，为柳意所屠，惟苏寒之独子苏何逃出。十二日后，武艺大增，柳意为其所杀。后屏居竹林，不复出焉。
——《武林正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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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