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骜没有马上回家,今天也不用当值,他离开成均馆有些恍惚。直到坐在街口的酒铺里饮了起来,他才发现,这和他本人不像,自己是桀骜,桀骜的疯马,是在成均馆之内没有人敢靠近的三年儒生文在新,是执着于兄仇而夜行于市的红壁书。
因为这次是女林,所以才变得这么迟钝的吗?他咽下一口苦酒。
自己一身黑衣劲装,桀骜想,红壁书事件里自己躲的过追捕的官兵,金藤之事后也能明白自己对大物的眷恋好像活脱脱是变了相的兄弟情谊,却无法注意到一直有人在靠近,直到对方兵临城下,自己落在他的脚下还被他逮个正着,正待发落,那人扇子一摇,转身走开——订婚去了。
女林具容夏。
这人就是个疯子!桀骜把面前的黄汤一口饮尽,酒顺着喉咙咕噜咕噜的下去,灼烧起胃里的一些小地方,周身热起来,耳朵也灵敏,听到细小的声音从深处响起来。
——『桀~骜~』
——『那我的位置,我的位置应该是在这里的吧?』
——『在你身边的我……那么在你身边的我算什么呢?』
——『诶?这个意思,这个不是对佳郎热烈的爱情告白吗?啊?居然还在我的面前……桀骜!』
——『走吧……就这样若无其事的走过来然后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的滚吧!』
叫他的名字甜且腻,带着特有的调子,别人叫不出来,也没有听别人这样叫过。每天笑的活泼泼,走路一蹦三跳没有一点公子的样子,穿着艳丽只求好看,聪明又隐藏起来。其实也笨,不会撒谎,那些咬着嘴唇说的话,都是谎话,所以他的话,应该都是真的,用调侃的口气认认真真说出的每一句话,才是真实的具容夏。
『呃』桀骜捂着嘴,连忙灌下几口酒,没有女人在旁竟然也会打嗝,像是有谁在耳边吹着不一样的气氛,又麻又痒,『切』他推倒了酒壶,男色吗?他笑,有什么关系呢?对方可是女林啊。
他习惯那样子笑。先挑起一边的眉毛,露出一点戏虐的意思,好像提醒你千万不能当了真,再然后嘴角会提起一点,慢慢会露出『笑容』这样东西,如破冰之势,迅速蔓延整张脸,一双眼睛眯了起来,光芒变狭窄,更加耀眼。
很漂亮,桀骜想,任谁都会这样想。
那并不是女子才有的柔弱,那的的确确是男子才能拥有的神采,既不弱也不依靠,独立而遗世。他游戏人间的样子,只是一道掩护,他比任何人更坚持自己的信念。
如果迷恋女子,世间大有人在,桀骜知道。但女林不同,他不同。他是一早就埋在自己身体里的线,是遇到雨天就会犯痛的旧伤,风和日丽时不会察觉,一旦要抽离,痛的要死。
但又能如何,他反复问自己。
『具容夏!』桀骜叫出这样的音节。
『桀骜~』好像有人在默默中回应着,声音调侃有趣。
——女林公子信任着您。
——他在落泪。
出口在哪里?甚至是否有出口也是问题。过去在成均馆被男色丑闻包围,他倒不担忧,因为心知肚明大物是女子,内心反而洋洋得意。但现在不同,他没有借口,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放在自己面前,逐渐的丢兵弃甲,防卫被解除,桀骜一件件扔掉多余的物件多余的想法,最后坦诚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并不是女林在落泪。
落泪的是桀骜自己,原来他爱他,而自己竟然那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