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戏
1
人岂非生来就是要等待的。
土方把烟按灭在船舷上,嘴里吐出的最后一口烟雾很快就消失在浮动的水汽里。
他来得并不早,因着这本来就是一场偶然的途经,他的脚印不会烙印在这异乡的
青石板上,就像这场戏终究会被记忆丢弃在所有关于江南的美人杨柳之后,成为
落满灰尘的箱底。
土方抬眼望去,被一行行船的乌蓬挡了视线。戏台在远处显得遥不可及,那些晃
动的裙裾经过漫长的间距传递过来,已经辨不清眉目和喜怒,陌生的曲调依依呀
呀的念着,更像是催人入睡的眠曲。
如此无趣的社戏,怕是难以入画了吧。
他皱了皱眉,却没有打算马上离开。船身被水流冲得横摆过去,脱离了观众席的
紧密喧闹,隔出一段疏离的意味。
“喂,前面唱的是哪出戏?你挡得我看不见了啊。”转过头就对上后面船头上渐
渐靠近的眸子,昏暗的光线里有些辨不清眉目,只闻语气懒散,让人莫名火大。
“啊,我也没有注意听,位置让给你吧。”轻摆木浆将船后撤出去,不料那人却
一个跨步迈上来,一把大叔音念得毫无生疏之意。“嘛,这不是邻家的多串君嘛
差点没认出啊。”全然无视自己满脸的不爽,末了还热络的拍了拍肩膀,“熟人
坐在一起看就好了啊,多串君不要客气。”
“喂,谁跟你客气啊我不叫多串!”于是兴味更加索然却困意全无,那些本是飘
渺的吟唱也清晰起来。
戏台上老旦已记不起
当年回眸可是你
船家来又去
月色照涟漪
我站在桥边回望过去
只见松灯仍迷离
这又是哪出人面不再良人已负的老戏调啊,不过都是些无病呻吟。土方暗自切了
一声,转头就看见那人已经自觉的坐进船篷里,一副喧宾夺主的样子。
“多串君听戏要不要喝一杯?这酒不错。”
“喂!那酒是我的吧?!”
渔火的光线打在天然卷上显得更加温和,那人红色的眸子盯着远处的戏台,却似
乎什么也没有映入眼底。
2
坂田银时的记忆是有断层的。
过往是身上的伤疤,狰狞,蜿蜒,突起在指腹间。
痕迹是希望,也是失去,断裂的残损感冲击着神经,不是空白而是以疼痛的方式
来收藏纪念。当血腥和无助成为开袋即食的必须品,那些扰人清梦的无力感都无
法将根茎扎根于他的脑海,但他的梦境还是不得安宁,因他只愿将最深的断口留
给一些毫无盼头的错觉。
他的梦里总是有一个黑发的少年,眼神清冽,嘴角有细微的笑纹,月光洒在他身
上也沾染了某种血腥的颜色。他美得像是山间流连的仙狐,气息却像是狰狞的恶
鬼。
初见时,他坐在溪边清洗伤口,眼中有未干的杀意。血腥的痕迹从左胸一直延伸
到腹部,那些不断渗出的红色像是要抽干他脸上仅剩的生气。
他抬头望见了他,右手紧紧握住刀柄,天真的以为那个敌意的眼神就可以掩饰自
己的虚弱。
银时记得当时自己嗤的一声喷笑出来,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明朗,仿佛战争和死亡
不是这样步步紧逼,也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个黑发少年恼羞成怒却又困惑不已
的表情。
多串君,你怎么如此狼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