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快点进城去！别在城周逗留！一个妇道人家，一个小丫头，不怕遇到尸妖被吃掉啊！”
城门外的官差语意很是强硬，少女心中不悦，却并不接口，随着少妇径直走入城中。
行过两条长街，一路行人寥寥无几，零星路过的也是行色匆匆。
“看来尸妖之事显是已经吓坏了城中百姓。”少女边走边寻思。

两人正行间，耳听得一棒铜锣声响，接着有人高声呼喝。
“近日平定城周尸妖为乱，四方不净。为免有人遇害，城中居民不可擅自离城，夜间亦须紧闭门户。前日太守已觅得仕虔道长，道长道法通天定可除去尸妖保城中安定。另奉太守命，为保平定一方平安，仕虔道长起坛做法，城中居民每户纳奉纹银十两。。。”官差一番官腔已毕，路上行人尽皆低声交头接耳。
不多时，自官差身后走出一青衣道人，看年纪有四十岁样子，头顶发髻，眉宇间似是有些修道者的气韵。他来至围拢居民之前站定，手捻下颌几绺稀疏短髯。
“城中各位相亲，贫道几日前偶经此地，探得平定一带邪气聚拢，于城周四下查看发现原是一众尸妖为祸。这一众妖孽虽是道行尚浅，然数量却是惊人。贫道为免城中无辜受害，故受太守所托设坛做法，为平定除去此一尸患。为免诸位心内惊慌，贫道这有几只物件给各位压惊。”
仕虔说完，随手自一皮囊之中取出数只尸妖首级，命官差悬于高杆之上当众焚毁。围拢众人见尸妖首级皆是一惊，而官差焚烧首级时又纷纷啧啧称奇。
“仕虔？道长？视钱如命的道长么~”少女嘴边掠过一丝不屑。

随少妇行得一户高墙宅院，门前两侧上下马石，当中青石台阶，两扇开青褐色大门，显是富裕人家。
门前小厮看到少妇急忙上前搀扶。
“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少爷人呢？不是随你同去么？来人呐！少夫人回来了！”两名小厮见少妇面色，急忙向院内喊人。
少妇侧首吩咐身边小厮。“这位仙子是我救命恩人，请仙子一同进去，好生招呼，不可怠慢。”
“是，少夫人。仙子，请随我来。”身边另一个小厮引少女跟着少妇行入当院。

穿过当院，未及入得正厅，两位老人已是迎出门外。
老妇人一把扶住少妇，急急问道“芷琦！？这是。。。这是怎的了？枢屏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爹。。。娘。。。媳妇儿不孝！”少妇垂首跪于公婆面前，哽咽难言。“枢屏。。。枢屏。。。”
“芷琦啊，孩子，快起来。天气这么寒，地上跪不得，起来起来。”一旁老者说着，和老伴儿一起扶起少妇。
几人入得正厅坐下，芷琦便向二老道出这一路缘由。
“我和枢屏与随行家人本来已行得离城不远，哪知官道上竟也蹿出那食人妖怪。。。家人护着我和枢屏也是逃脱不得。枢屏把我和琪儿推出人群，他自己。。。自己被那些尸妖。。。”芷琦抽噎数下，复又泪满两腮。“我跑出不远便即撞上这位仙子，如若不是仙子，我和琪儿恐也难见到爹娘了。。。”
夫妇俩听罢儿媳所述老泪纵横，哭得几刻方才稍稍平复。

老者起身朝向少女拱手“仙子救我儿媳孙女，老夫这厢给仙子谢过了”说着便要和老伴儿跪倒，芷琦也抱着女儿一起拜倒。
少女紧走两步，先扶住二老。“两位老人家，莫要如此！莫要如此！”侧首已经拜倒的少妇，少女急道“芷琦姐姐，快起来！我不是什么仙子。这种事换做旁人也定然援手，各位快别这样，否则我是在这里待不得了！”
三人心知不能让恩人为难，于是起身。扶两位老人坐下，芷琦向少女道“仙子。。。”
“我叫凌汐骜，姐姐可莫要再仙子仙子的叫了。”少女接口。
“哦，是凌姑娘。我本姓方，如今随夫君姓萧。”

汐骜点头，随后转向老者问道“萧伯伯，您可知近日城中详情？”
老人摇头叹气。“近日城周突然出现尸妖害人，衙门几次围剿不仅无果而且死伤甚多。。。”
“那仕虔道长是何时到得城中？他确有除尸本领么？”
“仕虔道长是十几日前到得城中，当时便是他告知居民有尸妖害人。那时众人都以为不过是个疯道士，并未理会。直至几日前事态严重。。。”老人言罢低头默然。
“哦~ 所以衙门才要城中百姓纳奉为他起坛做法。”汐骜听完暗自思忖。
“原来如此。萧伯伯、萧伯母、芷琦姐姐，我眼下还有些事情需要办，就不打搅了。萧大哥的事。。。还请各位节哀。”汐骜起身辞行，芷琦一家再三挽留，更要以重金相谢，均被汐骜婉拒。

来至街上，汐骜暗自盘算。“如今看来城中定是无人知晓真相了，这衙门也是偏听偏信，要知道详情还是得问问那太守大人了~”
是夜，汐骜沿巷间小路阴暗处缓缓而行，避过城中巡视的官差，摸到衙门外墙之下。足下轻点，转瞬间人已似柳叶飘落墙内。顺府内廊下而行，寻得一灯火明亮房间，汐骜于窗棂侧屏息而立。
“道长今日长街之上那一番言词可着实厉害~ 今明两日这奉纳银两自会收齐~ 后续之事下官可是全仰赖道长了~ 望道长无论如何帮下官除此祸端 ~”说话音声谄媚的让人浑身别扭。
“尸妖一事贫道自当尽力而为，大人毋须担心。”
“看样子这说话的定是太守与那仕虔牛鼻子无疑了，好个没胆色的贼官！”汐骜心中暗骂。
“贫道还有些事情准备，须得出城一探。”
“道长这么晚出城！？”
“明日起坛须得在阴戾最重之处才好行事。”
“是 是 是，下官这就吩咐人送道长出城。”
“哼！想不到如此顺利~ 好！今晚就要你知道行此等恶事的下场！”汐骜抽身回至墙下，翩然跃出，于府门侧暗处隐住身形。

过不多时，两名官差随着那道士自府内出来，直奔城北而去。
汐骜远远随在三人身后，到得城门，不再听那几人与城门官啰嗦。寻得城墙拐角之处，身子似凌燕腾空，掠过城墙轻轻落在城外。

等得片刻，见那道士独自出得北门，一路沿小道往城郊而去，汐骜静静尾随。
“这牛鼻子修为稀松平常，此等距离尾随都不知道有人跟着，口气倒是不小~”正走之间，汐骜忽觉自己身后好像有人，然侧首观瞧，月光下除了崎岖小路上树影晃动，哪里还有什么其它。
行得数里，仕虔突然停住步子，转身负手而立。
“姑娘，不必跟了吧~”
这一下乍变实是来得太快，汐骜当下竟是没来得及躲藏。心里暗暗咒骂“这死牛鼻子！藏的好深。。。”
汐骜冷冷言道“道长~ 深夜到得如此阴戾之处，太过凶险了吧~ 如若道长有个万一，城中百姓如何得脱那一干尸妖之口？”
仕虔笑道“哈哈哈~ 姑娘是替贫道担心？谢过姑娘挂怀了~”

“哼！这平定是旧时兵家必争之所，此城郊又如此阴戾，定是无数战死冤魂埋骨之地。你深夜专挑此处而至，莫不是白天那几个被焚尸妖空位须得有个填补吧。”
一席朗声呵斥，仕虔闻声一惊。
“我之前还在想，为何城中居民行于官道之上还会被尸妖所袭，原是因郊外小路遍及垂柳之故，那一众尸妖畏惧才不从你所驱，如此倒成了你夸大尸妖猖獗的说词！好个恬不知耻的妖道！”

汐骜借月色循声望去，一袭蓝白长衫立于身后丈许，少年迎微风昂首，右肩后剑柄泛淡淡白金之色。
“竟然没觉察到他气息，这等修为。。。”汐骜听少年言语，心知来人是友非敌。
“哈哈哈~ 好！甚好！我说怎的最近眼皮总是乱跳~ 原是有如此少年英雄！今夜我定是可除却无妄之灾了~ 哈哈哈哈哈哈~”
随仕虔笑声，空地大片泥土翻扯，钻出近百尸众，紧接着周遭又有无数尸妖聚拢而至。。。

陡然间，一道凌厉剑气直指仕虔，然而他面前却是有数十尸妖围聚护持，那道剑气自数十尸妖身体贯穿而过，瞬间将它们击的四分五裂。
“好俊的剑气！可惜呀~ 可惜~”说这话时仕虔眼睛扫过身周尸众，甚是得意。
“早知道要拿你没那么容易！我看这些腐尸能保得你几刻！”汐骜身周无色净泉涌动，手中引七色流光游走蜂拥而上的尸众之间。几十只尸妖立时身首异处，尸身被烈焰所裹，摔在地下。
少年手捏剑诀长剑出鞘，身周剑芒乍现，冲到近前的十几只尸妖瞬间被剑气斩为几段。
长剑行若游龙，白金霜芒寒冽耀目，少年手中剑式愈走愈疾。此刻已分不清他招式路数，只有他身后不断倒地的尸妖与纷飞的残肢四处可见。
眼见少年少女锐不可当，仕虔眼露凶光，退后几丈避开战团，自身上皮囊内取出一只坛子，狠命朝地上摔去。一声器物碎裂之音，那只坛子应声粉碎，坛中鲜红液体缓缓渗入脚下泥土，随后他口中低低碎念。


手中流光如七色花雨，漫天纷飞。汐骜杀至仕虔身前，伸手便欲擒他。突然，脚下剧烈晃动站不稳身形，紧接着泥土被什么东西由下而上硬生生扒了开来。汐骜心知不妙，向后急跃，眼前倏的一暗，只觉有个巨物直冲而来。
顾不得多想，汐骜且战且退，间中抬眼观望。面前怪物身长两丈有余，周身布满歪扭针脚，似是用一块块破败皮革缝制而成，面目却是与普通尸妖无异，就是脑袋要大上两个尺寸。粗壮双臂前十根阴寒利爪，浑身一股血腥气味。
这怪物虽是体形硕大，速度竟是快的惊人。它两步撵上汐骜，利爪自上而下直戳过来。汐骜身子跃在半空避无可避，刚要以手中流光挥挡，一声龙啸怒咆身侧，三指宽剑身当空贯过怪物手臂，旋即，一阵甜凉幽香入得胸肺，自己已是被人双手横抱身前。
怪物吃痛，嗥嘶着退在一边，它刚要伸手抓挠臂上长剑，少年探臂翻手，长剑早已归入掌中。
“怎么样？”少年将汐骜扶在身侧站定。
汐骜双脚刚刚落稳，就觉胸前如烈火般灼烧，好不难受，随即头中一股晕眩之感，心内呕逆。少年见状复又将她扶住，此时才发现那翠衫上利爪裂痕，汐骜锁骨之下两寸长四条伤口，正自汩汩涌出黑赤血液。。。

“尸毒！”少年立时反应出声。
仕虔笑道“不错~ 是无数怨念、灾祸和瘟病交集的尸毒~ 少年人~ 如今你是救美人呢？还是抓妖道呢？哈哈哈~”
“尸毒被我封在伤口处了，别让他逃了。。。否则城中百姓定遭此人所害。。。”汐骜靠在少年身侧轻轻言道。
“哼！”少年拂袖携汐骜御剑而走，仕虔自觉一场大胜，狂笑之声响彻空地。

御剑行得不久，入眼一条小溪，长剑缓缓而落，少年扶汐骜坐在溪边，俯身看她伤口。哪知翠衫不知何时已没了刚刚裂痕，竟是完好无损。
“姑娘，事到临头。。。一切须得从权了。。。”少年眼望汐骜，意在询问。
汐骜知他话中之意，缓缓解开翠衫上两只盘扣。
少年只觉登时一片莹雪入目，淡绿抹胸轻裹双峰，两下莹透交织不染，更是衬得那四条伤口慎人。
“姑娘。。。这毒须得。。。须得。。。”看过伤口，少年面泛难色
“尸毒恐会反逆，公子小心。。。”言罢，汐骜闭上秀目不再言语。
少年似是没听到汐骜说话，愣愣望着她一张俏脸，心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