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即答。母亲也并没有询问我的意见，从她的语气，我知道事情已经定下了。但我，转身跑出了家，脚踏着院子中间长长的石板路。地面因暑气炙烤而硬烫，奔跑的凉风却让我感觉稍微好受，所以一直跑，一直跑。
我知道没有人会出来追我。为了李家早就贱如草芥的颜面。

呜呜呜木有颜面

噗哈哈哈

继承着这份自矜，我其实也甚少忤逆过母亲什么。她总是成竹在胸，总是操持着一切，院落的规整，购买绣布的人群有时让我想起小时候的车水马龙。
关于婚嫁之事，我并无野心。从小生活在尚能自给的家庭里，除了诗书所写略有涉猎，并无处萌生寻常女儿那样多的闺阁思绪。我把自己当成普通的渔家女，而不是母亲希望那样的闺秀。我相信眼前所及，而母亲沉湎于曾经拥有。
她向往过去斑驳的繁华，我，只知道我不要徐仕遥做我的夫君。

不觉处，已然回到了市集。大洵的草市每日午时闭，此时已然到了时辰，街上商贾匆忙打包收拾，有些急于促成最后一笔买卖而争吵，但人群已经稀疏。几个身着吏服的管制佩刀执令地巡视催促。
看来这里也不能停留。我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锣鼓汀汀，一辆粉帘骈头马车正从来路驶来，刚才溺于人群，尚没有注意来声，此时马头竟已离我只丈远！
我失声，然而倏然被谁松松拽开去，险险避开。尚未定神，只见将我轻轻揽住的是哥哥，文文弱弱地罩在一件吏服中，略惊讶的看着我。我忙回头再向那来路不明的马车一望，纱帘遮不住，一张熟悉的娇脸静谧地冲我一笑。
“禾姐姐？”那帘后人，竟是久养沈闺的县令之女余袖禾。

LS3位的ID看花了眼。。

“先不说这个，”我决定回避，“刚才的官车中，似乎坐着禾姐姐？”
哥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也意识到我现在听不进去。回答中有一些妥协，“正是。”他拉着我走向街沿，“这几日正进行秀女的甄选。”
我默不做声了。
大洵的秀女三年一选，官宦闺秀的必经之路。出身世家的适龄少女大多出生时便在籍。许多官家女儿梦寐着借此光耀门楣，毕竟荣光和财富变得唾手可得，不过一夜之间罢了。也有一些女子，因为家中的变故而出局，比如我；更有一些，全然被迫接受，比如余袖禾。
我们曾经交好。初见那时我还在祖父膝下玩耍，她也不过比我长岁余，因着李家显赫的声名，被她父亲带着来求官路。长辈之间的事在我们眼里是不做数的，即使在门庭冷落后的日子里，她也乘空来我家看望。虽然地位颠倒得突然，我却没有母亲一样的不豫。袖禾是我生命中少有的不改变，我心存感激。虽然这种交集，因她日渐长成而被家教所阻隔了。虽然她的娘家，早不像当年那样，以恭敬的姿态看李宅的青石墙。虽然我们，不相见也已有半载。
我记得她立在窗棂的光影里，带些激动的神色。盛夏的燥热被她水绿的蝉纱袖拂去，我坐在一边的长榻上摇着双腿，周围的空气里有淡淡的鱼腥味，而她保持着清香。她说，莹儿，我开始学习击筑了。
“击筑？”
她轻轻抬起手臂做出抚琴的姿势，手腕的玉镯泠泠相击。旋然笑开，“我娘常击与爹听。”
不再多言，我知道，她心里怀着我尚未拥有的某种期待。那么纯净，是粉帘官车的将送她去见的人无法给的。
那样不察是非的君上，又怎么给她安稳，怎么给她琴瑟和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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