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把你的样子雕在上面吧，我可以时时看着你啊。我对他眨眨眼。他笑了，抱紧我，恐怕没有工匠有这样的手艺呢！
　　初八清早，我便唤来小厮去请青青过来，但小厮却一个人回来了。说是青青姑娘今日有约，不能来了，明天一早肯定过来。
　　应该是家里人在帮她张罗生日吧。我想着，她已经满十七了，该是嫁人的年龄了。


傍晚的时候苏宏回来，匆匆喝过参茶便告诉我有个应酬要出去，样子仿佛甚是焦虑。
　　从来苏宏都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过这个样子，我的心突然乱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交代下人一下后，跟着他身后出了门。

看着他远远的身影，我心底一直在犹豫，我知道不应该，不应该怀疑他，不应该这样偷偷摸摸地窥探他。但不知为何，不安的感觉尤其强烈，我的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
　　他拐近一个比较安静的小巷，来到一户爬满藤蔓的小院门口，敲敲门。
　　门开了，我看不见开门那个人的样子，苏宏微微对那人笑笑，然后进了门。在关门的那一瞬，我看见，飘出门外的一角绣着百蝶穿花花样的秋香色纱衣料。
　　如此熟悉的颜色，如此熟悉的花样！


我的头嗡地一声响，我如何能装作一无所知，那衣料，双面苏绣的霞影纱，是父亲途径苏州的时候花重金为我所购。我请了全城最好的裁缝为我和青青做了两件一摸一样的衣服。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青青穿上这件衣服时开心的笑颜。
　　青青，为什么是青青！
我扶着墙角，慢慢走回家，坐在我的曼陀罗花圃旁。

这一路，我一直在想，想苏宏曾经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他说每一句话时的样子，想起曾经和青青的亲密无间，想起青青那张我曾经如此疼爱的纯真无邪的脸。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都是虚幻，都是假？
　　而我，就是应为这一切太过美丽，如双面绣的霞影纱，就这样被蒙蔽了双眼？
　　月凉如水，让我更是清冷。我只觉双颊冰冷，伸手抚去，满脸泪水。
　　顷刻之间，我的整个世界，化为灰烬。我伸手触摸我的曼陀罗花，粉嫩的花瓣，似乎诱惑着我去尝尝它的美味，吃了它，将没有任何烦恼。


我缩回了手，是我自己跟苏宏说过的，让青青做他的侧室的。我怎么会想不到，青青第一次跟我所说的，那个让她一见倾心的人，分明就是苏宏。我怎么会看不出，苏家送到我家的聘礼中，所有的绫罗绸缎，都是出自青青她家的绸缎庄。我又怎么会想不到，青青如此频繁地来到我家，只是为了，能够每天见到苏宏。
　　但是苏宏呢？那个口口声声说跟我一体的人，此刻，为何却感受不到我的痛不欲生？
　　月亮都落下了，一片黑暗，我感到突如其来的寒冷，抱紧双臂。


烟子，天都快亮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将我拥入他的怀里，他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怜惜。
　　我想开口说话，却发现什么都没法说出口。苏宏捧起我的脸，他的手心如此温暖，我几乎想就这样，融化在他的掌心里。
　　烟子，你的身上怎会如此地冰凉？苏宏低呼，一把将我抱起，直跑到房里，紧紧将我裹到被子里。
　　我没事。我低低地说着，我只是想等你回来。


苏宏抱紧我，烟子，我再也不会这样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
　　在他的怀里，我可以感受到他深深的歉意，可是，事已至此，我们该如何收场？
　　我闭上眼睛，贪恋着他的气味他的温度他的一切，一夜无眠。

姐姐！青青很快乐地跳到我的面前，现在的她在苏家出入已经不需要通报了。
　　我慢慢抬头，看她的脸，阳光如此灿烂，我看不清她的脸。
　　我一直在想，再次看见她，我会如何自处？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我竟是如此平静，发生过的一切，仿佛仅仅只是昨晚的一个梦而已。


青青伏在我的膝头，姐姐，这是我娘昨天给我做的点心，今儿个特地带来给你尝尝。她将手上包得格外精美小甜点端到我面前。那面果子被捏做极精美的桃花状，带着点隐隐的粉色，香甜扑鼻。
　　我接过来，静静地看她，她的面如敷粉，唇若施脂，尤其光彩照人。
　　我先将那小面果子放在一边，拿出给她准备的芙蓉镯子，套到她的腕上，喜欢么？
　　她细细地抚摸着，满脸惊喜，喜欢，好漂亮，姐姐！她的眼神仍是这样地单纯，不露丝毫痕迹。


喜欢就好，我淡淡地笑笑，拉着她站起身，昨儿个我娘差人给我送了她特地给我用糖腌好的玫瑰卤子，陪我去吃点吧。
那玫瑰卤子做得殷红可爱，我拈起一片，送到青青的口里，青青，好吃么？
　　青青眯起眼，细细尝着，连连点头，奇怪，这次的特别好味道。说着，又连连吃了好几片。

我笑着，拿起一只她带来的面果子，仔细端详了半天，青青，今天的面果子闻起来也是特别的香啊，是加了些曼陀罗花的吧。

话说出口，青青的脸骤然变色，姐姐！
　　我摇摇头，我种了这么多年的曼陀罗花，怎么能闻不出味道呢？青青，我如此精心地照料着我的曼陀罗花，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花圃里突然少了两株花？青青，你如此聪明，怎么会犯这样的错？

姐姐！青青的脸瞬间灰白，跪在我的面前，我，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昨天，我都看到了。我看着她的眼睛，青青，我们是如此亲近，你又如何瞒得过我？
　　姐姐，我太爱他，姐姐，我没有办法。青青的泪水接连掉了下来。
　　因为爱他，所以必须要我死？我冷冷笑着，我的好妹妹，你竟是如此待我！
　　青青没有回答，她哭倒在我的脚边。看着她蜷在一起的，小小颤抖的身体，我的心痛啊，痛到几乎无法支持。


青青，你知道么，知道么，你来之前我一直在想，我知道你有多爱他，如果可以，我争取说服他让你做他的侧室，我们如此亲密，共事一夫也许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为什么你要如此心急，急着要除掉我？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也抵不上你对一个男人的一见钟情？
　　昨天，亲眼看见苏宏去找你，你知道我的心是怎样地痛么？同时被两个最亲近的人在不知不觉中背叛，最彻底地背叛，你叫我如何，我还能如何！我颤抖地伸出手，拿起那些面果子，一个一个吃下去，我只恨不能，当时就一头撞死，也就不会感到如此地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