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乌鸦先生


一老友的博客题为“伤年”。
 
于此我总难以参透，但又不愿发问，觉得这样一来便尽显了自己的无知。我的无知固不在名称本身，字面的意思我懂得的，只是疑惑为何拥有诗般年华的她，和这一代的许多人，选择以如此晦涩的字头来概括自己。后来渐渐明白了些，发觉自己其实也一样，总下意识地趋近语言中那些最灰暗的部分，完全悖逆于这个时代物质膨胀所散发的光环。间或听父母讲他们的青春、讲那个红色年代的故事，也陆续读了些书、看过几部电影，感觉上仍是模糊的。我始终无法理解马小军那种混沌而又幸福的灿烂日子，因为看上去，我们所拥有的，恰恰相反。
 
那么“伤年”究竟如何作解？我是没有答案的，不像美国人那样能够精准地为一代人命名。不过年的含义我知道，它是兽，是吃人的妖魔，过年即平安地又一次躲过它的袭击。由此说来，伤年则是没能成功避开而受到侵害的意思了。而我们究竟是如何受伤的？又为何受伤却未被吞噬？这伤痕到底是谁赠予的？这一层一层的提问，如若任其开展下去，最终恐怕要触痛某根中枢神经而招致祸害。所以我们不能有答案，只得借用佛祖的智慧，管它叫做不可说不可说之奥义，这样便解脱了。
 
然而事实又远不能够叫人解脱。年复一年，一届又一届的高中生走进了大学，操起了当时出于为录取考虑而选择的专业，开始奔着那个多少有些荒唐的未来匍匐前进。去年香港开始招收内地学生，论战随即展开，两地的教育者们围绕着一些关乎面子的辩题大打出手。今年高招办宣布禁止公布状元名单、满分作文，媒体却仍旧在第一时间将那几张稚气未脱的脸和那篇歌颂老舍先生的八股文昭示天下。据说这一年北京的试题出奇的简单，高分复读的情况几倍于以往任何时候，而那两名状元最终的远走，又提供了不知多少饭后谈资。每年的留学展倒是越办越红火，最受国人青睐的刚好是美帝加上八国联军中的几位。又早前发现新式托福出炉才两小时便报满，而更多的人已开始翘首期盼美国高考的入驻了。霎时间，各大报刊头条疾呼人才之外流，副版却撰文北大毕业生失业率再创新高，叫人读来不知所措。一年到头，惟独新东方落得个满堂彩，除却在华尔街顺利上市，还捎带打造出一位挤身福布斯富豪榜的中国教师。
 
这一切都算什么呢？其实什么也不算，噱头罢了。现实如此混乱，反倒是因为过于强烈的支配欲同一种力图建立秩序的心理在作祟，就如同这一年发生的许多事一样。伊拉克战争的僵局，朝鲜的核实验，国内的反日浪潮，北京的禁狗条例和湖北的“坏蛋”事件，熙熙攘攘地来了，却即将不明不白地离去，难以在人们的意识中留下丝毫印记。坐下想想实则是必要的，或者用《新周刊》的提法——盘点。我们的确应该对这已堕化成“伤年”的每一段时间好好进行一次盘点了，否则更多人将因为困惑而失落他们本来的视线。其实静下心思考，这答案当真那么难于寻找么？对于这世上的许多人和事，强制的改变是只能招引灾难的，最妥善的方法，莫过于按照其本身的规律而顺其发展。这理论是应当为多数人所接纳的，尤其在中国，毕竟这是唯物论最引以为傲的“发现”之一。然而当下似乎少有人记得这浅显的道理，硬要为所有人、所有事情订立新的规则、轨迹，而等到之后矛盾全部突显的时刻，再借助暴力换取短暂的和谐。这又何必呢？为了对某种不存在事物的恐惧而牺牲整整一代人关于时间与自由的思考，值得么？我们需要明白的是，有些东西不被刻意改变，才是美的。
 
比如昨夜归家途中，晚风瑟瑟，漫天银杏叶落，这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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