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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二小算是第二次来这个出租屋了吧。一个月前，他还在上课，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接起来，是一个陌生女人在哭。问了好几遍是谁，那个女人只是哭，最后他失去了耐性，低声吼了句，“***谁，这样吓老子，揪出你揍死你丫的！”那边的哭声立马就止了。一个声音颤颤的，“二小哥，我是小水。”小水？二小想了很久。

那边忽然又开始抽泣起来，“二小哥，我没有地方捡柴火，呜~~”。再听这哭声，他脑海里忽的显现出一张小花脸，七八岁的小水，一边跌跌拌拌紧跟着他一边呜呜的哭，他烦了，一顿脚猛回头，小水一个脚赶脚，啪摔一个跟头，他好像恶作剧得逞哈哈大笑，摔地下那个小人儿听他笑了，来不及爬起来，就保持着那个摔下的姿势，甚至都还没有吐出一嘴泥，仰头也冲他乐。看着那一脸泪花一嘴泥的笑脸，他忽然又烦了，甩脸就走，于是七八岁的小水爬起来，又一边跌跌拌拌紧跟着十一二岁的他一边呜呜的哭。

二楼是天 二楼是地 二楼永远都是大神 每次看到这样子的二楼 我都好想膜拜 给你丫烧柱香 香烟都会扶摇直上 直达你老的鼻息

他一直愣愣的听着那仿佛来自童年的哭声。下课铃声大作，吓了他一个激灵。楼道里听这铃声的确是有点刺耳。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号码，是尼玛010啊，小水你特么的是在哪里。小水那边呜咽不清。他又烦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小水，你别着急，你身边都有些什么人，把电话给他们，好么。”呜咽渐远，一个男人在那边喊，“哦，这里是报亭，就是那个##大厦前面那个，你赶紧过来呗。”于是急匆匆请了假，地铁公交转了好几次，终于到了##大厦，可是哪里有什么报亭，找了又找，问了又问。眼见天都黑将下来，大城市的华灯已经远远在身后，蒋二小心里暗暗煎熬起来，难不成有人耍自己，可是这可是小水，他找那个号码打过去，嘟嘟的忙音。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厦方圆五里都快找遍了，可是哪里有小水的影子。他开始火急火燎，天黑到都快看不清脚底下的路了，他掏出手机，把亮光调到最大，照照脚底的路，诺基亚不是很亮的光线里，尘土嚣张。他看着脚上今天早上才穿上的美特斯邦威，现在完全就是一土黄色的解放牌。这鞋，还是莫小树送的呢，女生节礼物的回礼，一下午就成这样子。想到这里，蒋二小泄气了。往回走的路上，他给自己吃定心丸，一个晚上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明天再找吧，可是一想到那张哭花了的小脸，刚吃的定心丸又立马吐了出来。是啊，那可是小水。往回走的路几乎是一步三打望。打望间，他忽然发现离自己不是很远的地方有点亮光，于是犹豫着往那个方向走去。十几分钟后，有个小小的身姿忽的冲了过来，夜色里看不清那个身姿的主人长真么样，但是二小确定了还真是小水，因为小水一下子扑上来哇的一声就哭开了。这个哭声，我特么的听了十五年，二小苦笑着，抚慰着。

这点亮光，真是点啊，要不是借着诺基亚的光线看到有根电线，蒋二小都会怀疑是不是装萤火虫的玻璃瓶。说是报亭，实际上就是这个大城市边缘一间摇摇欲坠的小板房，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爷爷守着一部沾满了油腻污垢的电话机，周围散落着一叠叠的报纸，二小翘着三个手指，捏起来翻了翻，最新的都已经是去年年底的。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一眼望去除了这点亮光，貌似再没有别的人烟。这个所谓小报亭就好像是遭遇过强拆之后留下的钉子户，好像再一小阵风就吹走了，但在那阵小风吹之前还能摇摇欲坠的钉在这里。二小陪着笑脸，一个劲的道歉、道谢。那老爷子倒也爽快，哈哈一笑，残缺不齐的牙齿在这诡异的光线下看起来黑黄黑黄的，“小两口的，木甚么过不去的，扛着东西出走，不像话，呵呵，不像话。”于是爽快的帮还在抽噎的小水收拾东西，这一收拾，蒋二小明白这老爷子为什么要用“扛”字了，真是扛的啊，锅碗瓢盆铺盖卷，二小看看小水那多年没见长的小个子，想象着她忽然从哪里抽出一根菠菜，然后大喊一声我是大力水手。也许是找到人了终于有点放松，想到这里他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小水停下手里的忙活转过身来，又是一脸泪花的傻乐呵。二小心里有点痒痒的烦，于是拉下脸来，那讨好似的傻乐呵也慢慢的带着委屈僵掉。

看起来一堆乱七八糟的经那爷俩一收拾，所有物件都好好的装进两个化肥袋子里，两个袋口打在一起，看起来挺立整。蒋二小又客套的对那老爷子说对不起和谢谢，老爷子爽快的挥挥手，算是道了别。二小主动去提那个包裹，一提竟然没有离地，再提的时候被小水挡了回去。他看着小水两手抓着袋口，一发力，袋口部分稳稳当当的上了右肩，两个化肥袋子一前一后，跟着小水的步伐，颠颠地蛮有节奏前去。颠了十几步，小水回过身来，对蒋二小怯怯又有点小开心，“二小哥，咱们去哪？”。蒋二小回过神来，假装从容的合上嘴巴，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带路。

到了学校那里已经十点多了。蒋二小站在校门口，看着面前一脸崇拜的小民工样式的小水，思考了几分钟。“走！”果断的带着小水上天桥、下天桥，右转二百米，一家无星级但是还算干净的旅店。虽然好像是吃过大力水手的菠菜，小水还是有点气喘吁吁，于是她气喘吁吁着怯怯的问，“二小哥，为什么不进你们学校啊？”蒋二小意识到只要解释了这个问题就会面临更多的问题，“因为你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进不去。”他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变的更有威慑力，但马上就发现很没必要，从小到大，自己说什么小水都能当圣旨。果然小水老实的什么都没问。

蒋二小熟门熟路的开好一标间，付钱的时候小水看到要两百多，就一个劲的拉他的衣角。他看到收钱的前台小姐面现疑惑，办手续的速度慢下来，于是猛回头，甩开她的手。小水眼里貌似又含上了泪花，委屈的小步后退到有自己两个大的包裹旁。手续办好，蒋二小扔过一个眼神，小水拎起东西，乖乖的跟上去。楼梯拐角，蒋二小眼光犀利看到前台小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进了房间，蒋二小一屁股坐在床上。从下午三点多到现在，粒米未食，滴水未进，特么的走的路比自己一年里走的路都多。小水先是呆呆的立着，期待二小哥能给她什么指示，可是她的二小哥已经累到虚脱，并没有什么指示。但她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说话了，“嗯，二小哥，我想……尿…尿…”小水的脸几乎要躲到胳肢窝里去了，声音却低到连胳肢窝里的毛毛都得竖起耳朵来听。蒋二小已经躺倒，费劲的抬起手，指指洗手间的方向。脸埋在胳肢窝里的小水保持着这个姿势推门进去，几十秒后却又退出来，“二小哥，茅…厕…没有……”蒋二小无奈着看着她，她更像是犯了大错，脑袋埋得更深。二小蹭的起身，把那个埋着脑袋的“小鸵鸟”拽进洗手间，手把手的教她在这里怎么如厕。“知道了么？”“小鸵鸟”把埋着的脑袋上下动了动。二小舒了一口长气，出去把门带上。几分钟后听到门内也舒了一口长气。他放下心摇摇晃晃晃到床边，咚，面朝下摔了进去。

早上醒来，天已大亮。想知道时间，蒋二小闭着眼睛往裤兜那边摸去。触到的感觉不像是牛仔的料子，滑腻腻像是人的皮肤。他猛的睁开眼睛。盖着被子，掀开被子一角瞅一眼，被窝里的自己真是一丝不挂。“去你..!”看到这些，他紧张的不敢扭头，拿手往四周摸了摸，真心害怕小水也一丝不挂的躺在自己床上。但是又一想，害怕个毛呀，虽没有法律效力，小水也是自己拜过堂成过亲祖宗面前起过誓的过门媳妇儿。慢慢转过头，没有，小水窝在另一张床上睡的正香，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自己的衣服理得整整齐齐的码在床边小柜上。他摸到手机，一看10:43，上午的课都已经过去大半了。一晚没回，那些没良心的也没问一句，又玩了一晚上游戏所以集体翘班补觉吧。悄么声的穿好衣服，出门。忽然记起什么事，又回去，在旅店的意见簿上悉悉索索写了几句，放到显眼的位置。
意见簿上写的都是常用字，“我回去上课，你呆在这里。我中午回来，带你去吃回锅肉。”顿了顿，在课和锅上，加了拼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