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朝歌夜弦》前传)
番外:《听禅》
落花点点坠下,风过,花瓣与叶轻轻碰触发出细微声响。江南的春日,又是一派草长莺飞的二月天,只是距柳悲风上次看着桃花漫天,已是十年。
桃花林中,一翩青衣杳然。柳悲风站在桃花树下,抬手抚过树干上突起的褶皱,细细摩挲着粗糙的表皮。那双淡漠的眼略显失神,似是在思索什么。
说到底,江南此地,不过是他一生多舛的开始。
……
江南三月,雨夜,柳家染血。青衣的他呆愣雨中,眸中烙下斑驳的血痕。
初见那日,西湖长堤的垂柳下,白衣玉扇面目清秀的沈孤夜眉眼含煞,却是甩扇唇扬一笑清然。
雪山之上,面纱挑飞惊艳绝伦却不屑一笑的萧雪雁眸若晨星。
洛阳城郊,七人回忆里唯一一次的放纵轻狂。萧雪雁轻舞翩然,云湘儿歌曰叹惋,柳明烟指间一曲欢快的笛曲,夏沐河抚琴伴奏,唇角尽是安然。唐羽依旧笑得腼腆,一向清冷淡然的沈孤夜笑若三月飞花,他坐在其中,饮酒纵笑。只可惜,下一瞬,这副和乐融融的画面分崩离析。
千钧一发时,刺入自己体内偏了三寸的子母离魂镖,唐羽落泪离去。
夏沐河是他灭门仇人之子,在其父丧命后,他决绝一笑,跳崖而殁。
大雨倾盆的夜里,沈孤夜误杀萧雪雁,无奈之下伤心之余回了长安。
因夏沐河之死而心灰意冷的柳明烟隐居山林,再不踏出天目山一步。
被迫无奈刺杀新登基的帝王,却发现那是一去不回的沈孤夜。
得知当夜沈孤夜所杀之人并非萧雪雁,而萧雪雁本为夏沐河之姐后,目睹对方死于身前却无能为力。
于山腰结庐苦候他五年,云湘儿终是离去。
曾经的七个人,以不同的方式,走向不同的结局,却都是,悲剧收场。
夏家姐弟因他而死,沈孤夜回到长安一人挑起皇室大梁,从此往后山河永寂。唐羽与云湘儿虽说结为夫妻,但心中的隔阂仍在。柳明烟心死神伤从此不再踏入世间。而他呢?在一切浮华落尽之后,在得到一切又在一夜之间尽数瓦解之后,他又是怎样?
他于这红尘中淡了,看尽世间冷暖后辗转于天涯间。一去,便是十年。
十年的时间,他未曾再踏入这江南一步。而今再归,又错过了多少华年?
指上无意识的用力,猛然间心神一震,睁眼侧头望向左侧。不远处,素服的道人看着他,缓缓微笑。那道人显是三十有余而未及四十的年纪,容貌俊朗,笑容显得十分熟悉,柳悲风略略皱眉,在他的记忆里,所识的道人除了那个如今在【云天阁】担任【雪楼】楼主的凌端华外再无他人,那么这道人又是……恍然间,一张熟悉的笑颜与眼前人的笑脸重叠,柳悲风恍然惊觉。
莫非……
剑眉一轩,柳悲风看向面前的道人,细细打量着。
真的是,很像。很像,他……
念及至此,柳悲风面上浮现一丝尊重,稍稍欠身:“在下柳悲风,不知道长如何称呼。”墨蓝道袍的道人面上笑容依旧,“柳少侠有礼,贫道了情。此次倒是担扰柳少侠了。”
柳悲风轻笑了声,回身扬颈,任由桃花落了满肩。微风扬起耳际未束起的发,他眯眼,好似有些享受般的开口:“道长可是受人所托,找在下有何事么?”了情微笑,点头。“贫道却是受人所托,将一物交予少侠。”
“嗯?”柳悲风扬眉,看着了情,不语。了情自袖中拿出一方古玉,递给柳悲风。柳悲风接过,垂目细细打量。
那是一块精雕细琢成环佩的蓝玉,环结以极为巧妙的手法扣着。蓝玉入手温良,像是能察觉出其主为一温润公子般。其间光华内蕴流转于内,泛着幽蓝的光。拇指移至蓝玉中央,微微摩挲,竟是缓缓勾勒出一个字符,那分明是小纂的“柳”字!
“这是……”惊愕抬头,柳悲风看向了情,“我那日不过无意提起,没想到他……”了情浅笑未言,半晌方道:“他一直认为是他对不起少侠,故而于十年前将此物交予贫道,盼哪日少侠归来江南再交给少侠。不料这一等,便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