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嘭”的一声响,不知撞上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一阵尖锐的疼痛中,解忧喘息着猛的睁开眼睛,却是汗流浃背。
朦胧的房间里已经有些天光透进来,天花板上能看到顶灯的轮廓,也能模糊看到四周墙纸上的花纹,还有壁挂的液晶电视机,长长的窗帘被风微微鼓起,窗下的墙角里摆着一盏落地灯。
身下的被单都被他的汗水浸湿,解忧重新闭上眼,用手捂住还在疼痛的额头,大口的喘气。
原来又做了那个噩梦。
有多久没有梦到过了?十几年来,曾在他年少的梦境里反复出现的可怕景象,在他长大成人后的多少年里,依旧时不时就会没有征兆的闯进来,却每一次都能让他崩溃发狂。
但是这次的梦又不太一样,这里多出来的那个人,让解忧一想到他,就涌上一股子无法抑制的恨意。
自从十二岁那一年看到了录像带,解连环就没有再对解忧隐瞒实情,尽管他违背了当初对齐羽的承诺,却又不得不说,这都是解忧命中注定罢了。
解忧立即提出要见齐羽,可是解连环并没答应,齐羽已经尸化得非常严重,恐怕早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解忧并没多做坚持。他在惊吓中昏迷了两天,醒来后又得知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残酷身世,十二岁的少年实在无法承受得更多。
陈文锦为此曾经埋怨过解连环,为什么要对这么小的孩子和盘托出一切。
解连环没有多做解释,他只说了一句,我带大的孩子我最清楚,这也是他的命。
解忧并不知道齐羽的下落,唯独这一点解连环对他缄口不提。
他对齐羽的感情很复杂,想要恨,却又实实在在恨不起来。无论最初抱着什么样的目的,齐羽都付出太多,得到太少,解忧没有办法真心去痛恨他。
毕竟那是父亲,自己梦想了多年的那个男人,虽然他再没办法为自己遮风挡雨,就连用结实的臂膀抱一抱自己也不行,可是那依旧是他的父亲。
解忧想到四岁的时候,他问解连环,“什么是爸爸妈妈?”
“那是和你流着一样的血,并且给了你生命的两个人。”
自己的身上有他的血,自己的生命也是他给的,还要怎么去恨。
但是解忧没有机会再去寻找齐羽,他也不知道他是还在这座疗养院里,或者已经被解连环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在短短一年后,他自己就被带到了解家,再没回来过。
他大概能够料想到齐羽的结局,因为他知道霍玲那几个人的结局。
解忧到了解家的第三年,解连环忽然联络到他,碰面后,他给了他一只奇特的簪子。
那簪子像是白玉的颜色,却更像是某种动物的骨骼,被打磨成细细圆润的一支,光滑而古朴,还泛着淡淡的香气,闻起来令人宁神不已。
“把这个还给霍家吧。”
“霍玲死了?”这在意料之中,解忧没有太多惊愕,却隐隐觉着不安。
记忆中霍玲的头上什么都没戴过,这古怪的簪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禁婆骨。”像是猜到了他心里所想一般,解连环对他点点头。
解忧默默接过骨簪,攥在手中。
当他悄悄把这支簪子交给霍秀秀,只说了这是霍玲的东西,剩下的话他还在犹豫着如何向她开口,十几岁出头的少女就睁大了眼睛望他,“我姑姑,她不在了是吗?”
解忧看着她美丽的眼睛,慢慢的点头。
“谢谢你送这个给我。”
没有他想象中的痛哭流涕或是悲伤欲绝的场面,女孩只是握住了那支骨簪,咬了咬唇道,“我不会问你都发生了什么,因为我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对吗?”
解忧对着这么个小姑娘,似乎只有点头的份儿了。
“是雨臣哥哥让你送这个来的吗?”她抬起头又问。
解忧摇头,语气斩钉截铁,“这件事他不知道,也不会知道。”
“那好。”霍秀秀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会替你保密,你也得替我保密。”
解忧疑惑,“替你保密?”
霍秀秀点头,“这件事我不会让奶奶知道。”她忽然红了眼圈,却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知道这是什么做的。姑姑去的南海那个地方,那里的资料我也查过,这种怪物的东西怎么会在姑姑身上,你不用告诉我。”
她忍了忍泪,才把将要哽咽的声音平复下来,又深深吸口气道,“奶奶最疼的就是姑姑,她找了她那么久,就让她一直找下去吧,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好得多。”
后来解忧看着少女快步跑开的背影,还想着她刚才的那句话。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好得多。
真是一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