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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桥上,秦淮河畔。
青衣翠衫,谦谦君子,浅笑低眸,满目清华。筹谋决断,风华尽显。
眉染青山,眼透碧水。世子谋士,磊落旧裳。
他是盛德绝伦郗嘉宾,知无可奈何而安之若素。
而她是他的玥玥,是他心头的一颗神珠,千般疼,玩般宠。
千两黄金易,一笔书难求。
白衣少年,立于芳洲。才满天下,无人不钦服。生自名门,风流冠一时。
笑眼藏花,明眸带笑,风吹花动,雨落锋芒显。
他是书法小圣王献之,他为竹马,她是青梅。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却不知今生今世,是否可以苦尽甘来?
色易戒,情难守。
论世间缘分深浅,却道是一个情深缘浅,一个又清浅缘深。
原来,我们都要遇到两个人,一个在远方,一个在身旁。
高平郗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世家几多光彩溢?
魏晋风华掩埋下,一颗神珠的波光流转,一个女子的辗转风华。


1楼2012-03-04 21:11回复
    继续写撒


    2楼2012-03-06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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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楼2012-03-06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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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阿茂虽然顽皮,但并不顽劣,即使被说成嘴臭,郗愔还是像弟弟弟妹一样怜爱她。
        郗愔也不生气,笑着说:“阿茂想要做伯父的知音?”
        “伯父弹的是《高山流水》琴曲。听说伯牙弹琴的时候心中想着青山,钟子期就能听出高山的巍峨和雄壮。伯牙听琴时心里想着流水,钟子期就能听见流水的波涛和澎湃。伯父的琴曲里,我听不出高山也听不出流水。”
        “哦?那你为何要吟诵‘沧海’之句?”
        阿茂凤眼流转,光华一片,狡黠非常。
        “我虽然听不出高山也听不出流水,但是能听出伯父的琴声很轻灵,风过竹林,却不带走一片树叶,所以伯父的琴不是高山流水,而是万里闲云。”
        郗愔哈哈大笑。
        “想不到小侄女今天真成了我这个老头子的知音。”
        阿茂摇摇头,“伯父不老。渔父虽老,可是能为贤者知音,吟诵出‘沧海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海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这样的句子。我虽然年龄小,可是一样也能做伯父这样的风流名士的知音?”
        郗愔难得这小侄女的甜言蜜语,心情愉悦,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走,跟伯父去看看你阿父阿母!”
        郗道茂圆圆的脑袋埋在他的怀里贼贼的笑,伯父抱着真是舒服。
        沉香木书桌上,白玉笔架与紫毫笔交相辉映。春光冉冉,春风阵阵,暖风裹着虫鸣鸟啼吹入室内,一室明媚。
        郗昙正在室内写字,崔氏则笑着站在她身后,红袖添墨。
        正在情趣两相宜,却听见下人禀报,大郎君已经到了院子外。
        郗昙和崔氏相对而笑,这个大哥,还真是处处有名士风流。年届不惑,还是这样有真性情。
        不一会儿,郗愔就缓步走了进来。本来宽袍广袖的翩翩郎君,却因为怀里抱着一个肉呼呼的稚子显得有些滑稽。
        “阿茂!”
        那肉肉的的小娃娃不正是四岁的阿茂?
        郗愔悠然在胡床上坐下,把阿茂放在怀里。郗道茂自动自觉在他怀里寻着个更舒服的位置,懒懒得靠。
        郗昙一笑,崔氏一惊。
        郗家法:子弟不坐。
        子弟尚且不坐,何况女郎乎?
        崔氏忙道,“大哥快把这个娃娃放下,她被我们惯坏了,总是任性妄为。”
        郗愔哈哈一笑,“人生苦短,知音难求。我好不容易得了个知音,你们却让我放下?”
        郗昙道,“小儿怎可为大哥知音?”
        郗愔把遇到郗道茂的情形地和他们说了,心里愉悦非常。人生在世,愿意懂你的人少。愿意动你,并且能够懂你的人,更少。而今天他在自家得了个小知音,一时身心畅快。
        又道:“谁说童子不能为我知音?绿珠可为石崇知音,渔夫可为圣人知音,孩童不一样可以为我的知音?”
        郗昙笑道:“哥最近寄情山水,四处游历,又多了几分名士风流。”
        郗愔看了满脸笑意的弟弟一眼:“原来名士是自家兄弟封的。”
        郗昙虽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听见大哥这样说,还是脸红了。
        阿茂却在郗愔怀里向崔氏做了个鬼脸。
        崔氏看着女儿活泼聪颖的样子,心花怒放。骂道:“小淘气。”
        “伯父喜欢小淘气!”说着,还向郗愔怀里拱了拱,活像一只小乳猪。
        郗愔一生从未得一人如此撒娇,他对郗超一向严厉管教,未尝稍加辞色。现在,一时心里软成一汪水,甜成一块儿蜜糖。
        


        5楼2012-03-06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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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头和郗道茂疯闹一阵,又转头问郗昙:“阿弟可曾为此儿启蒙?”
          郗昙答:“尚不曾。”
          “我看她倒读了不少书。”
          “这孩子倒是甚喜欢读书。”崔氏道。
          “哦?都读了什么书?”
          崔氏道:“我教了《论语》,《庄子》和《易》,只可惜——”
          郗昙微笑着接道:“可惜阿茂每次听到易,总要呼呼大睡。还说睡着了找周公给她讲,定要讲得比她阿母还要好。”
          郗昙又是哈哈大笑,接着道:“习字了吗?”
          郗昙摸摸脑袋,“我有闲暇时便会叫她,平时也叫了她临阿兄的帖子。只是这孩子天分倒也不错,布局谋篇委实差了点。单单看字,倒还尚可。”
          郗氏一族中,书法首推郗愔。郗昙为了让女儿打好基础,一直是让她临郗愔的帖子。
          郗愔听了更加喜欢,这个小女娃,雪团子一样钟灵毓秀的一个小娃儿。小小年纪就甚有风骨。
          “不知阿弟意欲请何人为师?”
          官学衰微,私学盛行,年幼者读书启蒙,全部师于长辈。
          郗昙道:“我们商量着,夫人的族兄学识风度不凡,想要请他教导阿茂。”
          “我们自家孩子,还是自己来教好。”郗愔想到哪个迂腐夫子可能教毁了这样聪慧可爱的一个娃娃,光是想想,就又是不舍又是惋惜。
          何况,郗愔私心里自家的孩子要成绩自家的家学。
          郗昙听着他话中的意思,心中高兴郗道茂能得到大哥的赏识,心中涌起希望——莫非大哥想要亲自教导阿茂?大哥的书法一直非同寻常,早年就是逸少(王羲之的字)也比不上。这些年逸少书法更加出色,大哥并非没有能力追,只是忙于游山玩水,不愿意起好胜之心罢了。
          “大哥。你——”
          “可惜我糊涂,与人结下太多约会,待到明年才能得空。”
          明年启蒙,却又迟了。
          这下三人一起开始犯了难。
          郗愔常年热衷于游山玩水,长啸放歌,恨不得做个真隐士。
          郗昙被官职所限,五天才得一个沐日,又是家长。
          偏偏郗昙还一心把郗道茂当男孩子来教育,不肯让她去族学。
          郗愔比郗昙还更胜一筹,还要她学郗家的学问。
          如此一来,家族之中,学问学识,能够为郗道茂启蒙的还剩……?
          “阿超!”却是三人异口同声,刚说完就齐齐笑了。
          郗超虽非生而知之,但是聪慧绝伦,才情卓著,小小年纪,就是天下一等一的风流秒人。
          长辈说话,小辈是不能插嘴的。
          阿茂在郗愔怀里,脑子里迅速盘旋着不同的念头。
          下意识的,她也不希望拜一个陌生的娘舅为师。
          然而听到郗超教她时,她的心情又颇为复杂,用刘娘的话说,她是天生的欺软怕硬。自小被全家疼宠,郗昙夫妇都不忍责骂,故而十分顽劣。又不肯轻易认输,非得板下脸来,她才懂得害怕。
          可是偏偏是伯父家的阿兄,她虽然只是远远见过几次,却是一个淡淡的眼风,就让她什么任性妄为的事情都做不出来。?
          


          6楼2012-03-06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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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茂自出生从未离开京口,崔氏一想着女儿要离开自己身边就眼圈发红。郗昙看着妻子瘦弱的身影,心中苦涩。自儿子离世后就越发清减的容颜,脸颊上两抹淡淡的胭脂,已经掩饰不了苍白的脸色。
            他一时竟然不知道把女儿送出去念书究竟是对是错。
            “重熙,阿茂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能否适应牛车颠簸。”
            “不是已经让杜娘和桃根桃实都跟着照看了吗?再说阿超那样一个水晶心肝的人,自然能照顾好阿茂。你快别操心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阿茂才四岁,我怎么能不担忧?”
            “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们家的阿茂当不输给男子!”郗昙抚着妻子的肩膀轻生安慰,吐出的话却是玩笑般的豪言壮语。
            崔氏一双杏眼波光浮动,杏眼中间慢慢溢出如水的忧伤。重熙他,原本心心念念的女子,不是她啊!若她不是出身清河崔氏,重熙他,大概不会看她一眼吧?他喜欢的该是跳脱活泼如女儿一样的女子,而不是她这样安静贤淑读书刺绣的性子。
            可是即使如此,他依旧待她很好,性子跳脱,却不失温柔体贴。他们子息单薄,儿子又早夭,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她为他广纳妾室,他却不甘不愿。他视阿茂如同儿子,也是存了几分安慰她无子的心意吧。
            “重熙”,她语含哽咽。
            郗昙将她搂在怀里,低低笑:“阿茂不在也好,我们再生个真正的儿子。”
            此时此刻,被父母牵挂的阿茂正在牛车里呼呼大睡。原本小小的孩童不习惯牛车的颠簸,郗超心细如尘,连忙让杜娘在车中垫着的棉被上面又加几条锦被,锦缎清凉却不失柔滑,贴着肌肤,舒服极了。牛车又大,桃根在她身旁一下一下地挥动团扇,吹起阵阵香风,她早晨启程甚早,这样舒舒服服躺了一会儿,自然而然就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年朗如日月的秀雅身姿。
            他的腿前放着一个小小的案几,案几上堆满书本公文,他在前进的牛车上挥毫提笔,身姿竟然不摇晃半分。
            郗道茂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他的楷书雅丽,笔画流畅,丝毫不见阻滞,比起伯父的字帖上的书法又略有不同。
            郗超转头轻笑:“玥玥醒了,饿不饿?”他打开身后的一个朱漆食盒。“玉露团,桂花糕,还有杏花酪。要是觉得甜腻,就再吩咐他们给你泡杯茶,我怕你喝不惯别处的泉水,给你备好了京口的清泉。”
            郗道茂塞了一个玉露团在口中,霎时甜香四溢。
            她一张小嘴鼓鼓涨涨的,却不露一只牙齿,和她塞进嘴里的玉露团十分相似。
            她打开塞的紧紧的木桶,喝下一口杏花酪,平了平气,叹服的看着郗超,“阿兄你真是细心体贴,我运气真好,遇到了你,而不是没见过面的老头子。”
            郗超将手中的笔放在青玉笔架上,整了整衣襟,笑答:“我们之前也没见过几次面吧?莫不是玥玥还记得我?”
            郗道茂胖乎乎的小手挠挠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我也记不太清楚,大概做梦的时候梦到过。”
            他手中书本一卷,轻拍她饱满玲珑的脑袋,头上的一双圆髻分外可爱。“再甜言蜜语,今天也要开始念书了。”
            他的声音好像清泉流过心田一样,清冽中略带甜味,从舌尖到心底都舒服极了。他拍她的脑袋的力度那么轻,动作温柔而写意,让人如沐春风。
            郗道茂第一次觉得念书不是一件苦差事,“今天念什么?”
            “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今天开始读《诗》吧。”
            


            7楼2012-03-07 0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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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是要写长篇的么?


              来自手机贴吧11楼2012-03-10 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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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可以去晋江看哦。。。名字是 几度素光与君共。。。。已经很多章了。。。谢谢支持!


                12楼2012-03-11 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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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滴~


                  13楼2012-03-11 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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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楼2012-03-11 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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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文~


                      IP属地:江西15楼2012-03-12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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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关注哦。。。今天更新了。。。


                        16楼2012-03-14 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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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阿茂难得起的早,郗超领着她去给傅氏请过安之后,她就精神抖擞的叫了杜娘陪她一起去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婢女。
                          “其实我有保母还有桃跟桃实就够了,伯母偏偏还觉得少。”
                          杜娘微笑道:“那是你伯母心疼你,昨天不也是怕你舟车劳顿身上不舒服,就特地给你备了一间预防,不仅烧了地龙,还点了几个暖炉,这春寒陡峭,里面确实温暖宜人呢。”
                          阿茂摇了摇头,浅笑中全是蜜糖一样的甜,“伯母昨天才和阿兄商量好让我住在阿兄的院子里,我们到的时候都已经是哺时了,伯母怎么会有神通变出这样一件浴房出来?”
                          杜娘凝眸沉思,端正的脸上疑惑一闪而逝。“这么说是郎君为小娘子准备的?看来郎君对小娘子是真真上了心的。小娘子可要好好跟着郎君学啊。”
                          阿茂看着杜娘终日严肃端正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学得怎么样,阿兄还没急,保母倒是急了。”
                          杜娘看着小娘子嬉皮笑脸的样子,越发不见一丝欢容。
                          阿茂吐吐舌头,知道逗她有一点过头,就赶紧说道:“阿姆,快陪我去挑选一个丫头吧
                          当她们走到外院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一群的婢女。她们虽然都是家生子,但是一直在外宅,做梦都想着能够进入内宅服侍呢!
                          高平郗氏是什么样的门户?
                          那可是车骑雍容,衣履风流,往来无白丁,出入尽鸿儒的门户。那样的门户,子弟出仕便可为郎君。那样的门户,是站在云端之上,让世人仰望的!纵使是皇家也不敢轻视半分的!
                          进了内宅,不知道能够见着多少神仙一样的人物呢。
                          阿茂凤眼一转,余光却撇到院落外面的一角砖瓦。
                          “那是什么地方?”阿茂问。
                          虽然情绪激动,可是长期的礼仪熏陶让这些婢女们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教养。一个清秀的长脸婢女走出来,恭敬的向阿茂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小娘子,那里是牲畜房。府里的牲畜都养在外宅,您指的那里是牛棚。”
                          阿茂踩着木屐,施施然穿过一个小小的院门,走过去。
                          果然是牛棚,一股腐臭的牛粪味儿传来,阿茂用衣袖掩住口鼻,刚想要提步离开,却看见牛圈的草铺上睡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短小纤瘦,麻布衣服外露出的一届小臂,虽然难免赃物,却可以看出肌肤曾经的娇嫩。
                          阿茂蹙眉,那应该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看牛棚的是一个黑脸的汉子,他看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女孩儿,心中来气,照着瘦弱的脊梁就是一脚。
                          地上躺着的女孩子只觉得背上一阵剧痛,新伤加旧伤,挣扎一下也未能站起来。
                          阿茂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场面,这样血淋淋的把一个女孩子不当成人的场面。她忍不住握紧了杜娘的手臂。
                          杜娘向前跨了一步,大声道:“大胆,小娘子来了,你这等粗人,怎么不知道回避?”
                          那人一看这么多人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娘子,心道一定是府中的大人物,赶紧行了礼乘她还没有责怪就赶紧退下。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孩儿,那是他东渡时死去大哥在路边捡来的快要饿死的孩子。一家人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还捡回来一个没亲没故的,等到大哥死了,更成了拖油瓶。只能干活时候把她扔到牲畜棚里。
                          “你叫什么?”粉妆玉砌的小娘子在女孩儿面前蹲下来,一阵糕点的甜香沁入她的鼻端。
                          她此生从未闻到过如此美好的味道。
                          “你叫什么?”阿茂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她没有听见,又问了一次。
                          “我…我没有名字!”她只是一个女子,母亲早亡,父亲供养几个兄弟尚且不够,怎会有闲情给她起名?等到被父亲丢弃,又被人捡到,就是无休止的打骂嫌弃,谁会给她起名字?
                          她急忙低下头,满脸通红,视野里只有小娘子宽大的衣摆下,若隐若现的一双套在紫檀木高齿木屐上的小足。
                          


                          17楼2012-03-15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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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檀木沉稳而雍容。她一举一动之间,木屐扣地,突突之声,如鸣佩环。
                            足虽纤小而肉丰,脚趾饱满玲珑,指甲圆润含彩,珍珠般贵气而柔美。她手中垂下来的白玉如意跟那双小足相比黯然失色。
                            她恍惚想起来以前曾听兄长们提过的一个词——金枝玉叶。
                            她和她那么近。
                            这么近,又这样远。
                            她如猪如狗。
                            她如猪似玉。
                            此猪与彼珠。相比之间,相隔了岂止云泥之别,河汉之远?
                            见她呆怔在原地,阿茂身体往前探了探,握住她的手。
                            一只手细致若瓷,肤白如玉,软而绵软,和那双小足的观感一样,肉丰骨纤。
                            一只手粗糙如树皮,脏污一片。布满厚茧。手背上冻疮未好,红紫一片。
                            她惊得忘了反抗。
                            阿茂吃吃地笑了。
                            “我喜欢你,以后你陪我好不好?”
                            她惊得忘了说话。
                            像他们高平郗氏这样的高门大户,这位小娘子看起来如此高贵雍容,只要稍加猜测,就可知她必是郗公嫡女!
                            她现在为佃户打杂,尚且为人驱使如猪狗。佃户依附于士族,能够跟在如此贵女身侧服侍的必得是家生子,她连郗府内宅尚未入过,何曾想过一步登天!
                            阿茂身后的婢女们神情一下子变的难看,鄙薄的还来不及收回,就倏忽变成了嫉妒艳羡。又看阿茂,一下子唧唧喳喳的开始抱怨起来。
                            杜娘沉下脸,转过身,淡淡地瞥了瞥后面的一众婢。她一向端正严肃,这一瞥,极具威慑力,众女顿时噤声。
                            她又转回来,低头在阿茂身后提醒,“小娘子,不妥。”
                            杜娘虽然没读过书,但是她身为崔氏的陪嫁婢女,又从小照料阿茂,多年耳濡目染,对事也有自己的见解。
                            这世上有一种叫规矩的东西,看不到摸不着,可是却不是能轻易打破的。那个老爷甚推崇的嵇康,狂放不羁,说是要越名教而任自然,最后不是白白赔了大好头颅?
                            女君和郎君伉俪情深,不是还是得为了子嗣给郎君纳妾?
                            小娘子年幼,如此提拔个卑贱仆役,不是乱了规矩?
                            阿茂皱了皱形状姣好的远山眉,玉雕似的粉团小脸登时苦成一团。她哀戚地盯着杜娘看,璀璨的黑色凤眼里全是恳求。
                            杜娘顿时觉得像尝了晌午哺食的酒糟醋,又是酸又是辣。
                            “阿姆,规矩规矩,要是没人打破就不是规矩了。”她幽幽道。
                            “小娘子,我说不过你,罢了,我叫了人给她沐浴收拾干净了,在到你身边服侍。”她口气中带点责备,可是阿茂知道她已经软化了,就笑嘻嘻地在婢女们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
                            杜娘把袖子拉过去,“小娘子,为何你一定要她?”
                            阿茂看着地上蹲着的女孩,也不急,心里打算着还是先回去,再做打算。
                            阿茂随着杜娘往道玥园走,脑子里也在问自己,为何会看中那个女婢?
                            她虽然容貌清丽,但并非十分讨喜。看人的神情有点像冬天里的石头,寒冷坚硬又漠然,有一点嘲讽,不知道是嘲讽别人还是嘲讽自己。任人打骂而不反抗,但仍在咬牙死扛,没有求饶。
                            虽然态度卑微,但骨子里还是腰板儿直直的。
                            那样子的脊梁,有一点儿…像他。阿兄在任何时候,总是挺立如修竹,优雅的脖颈是天鹅一样的弧度。
                            让她不忍心看着那个女孩,被人你一脚我一拳,慢慢击垮,毁去。
                            傍晚哺食后,阿茂揉着自己的肚子,领了桃跟桃实去探望下午所救之人。
                            她向来性懒又不爱拘束,便散了一头浓密却又不甚黑亮的头发,蓬蓬松松的用一根玄色发带束了。发带随风舞,衣袍翩翩,小小一个玉雕的娃娃,到有几分逍遥神态。
                            那女孩见门开了,连忙才塌上跳下来,杜娘给她拿了一套碧绿衣裙,她这一跳看在阿茂眼里终于有几分明丽的意味。
                            阿茂喜欢看花,喜欢春日,喜欢圆月,喜欢美味糕点,自然也喜欢美人。一个俏生生的婢女跟在身边,她觉得甚是长脸。
                            只是她没有忽视这女孩下午时的一身伤,还有片刻前下榻的动作有几分不自然。
                            她自己蹲下去,问:“你身上有伤?”
                            “桃根,去给我拿伤药的膏药。要阿兄给我寻来的那种。”
                            “小娘子!”桃根叫。世子给小娘子寻来的伤药膏用料名贵,价值不菲,小娘子怎得就用在这样人身上?
                            “是!”却是桃实答。
                            小娘子待她们亲厚,又护短,是私下里把她们当成了自己人。
                            眼下,怕是把这个人也当成自己人了。
                            她拉了桃根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她们。
                            “你没有名字?”
                            “是。”她低头答。
                            “你以后叫桃叶可好?刚刚两个姐姐一个叫桃根,一个叫桃实。你叫桃叶,以后你们一起跟在我身边。”
                            这样的询问的语气,吐出的话语却近似承诺。
                            她尚且还是一个年幼的小娘子,答应的话,却从来都不会不算数。阿兄曾与她说,君子要重然诺。她是小娘子一个,可是她知道要想让君子看得起,就要行君子事。
                            “我可以么?”清丽的少女抬起头来,带着一丝不确定。
                            


                            18楼2012-03-15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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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叶正发呆,桃根桃实已经带着药膏回来了。阿茂用眼神制止了她们上前的动作,接过药膏为桃叶上药。
                              很多陈年旧伤,因为耽误了治疗的时机,血肉模糊,新长出的嫩肉和淡黄色的脓疮长在一起,
                              女孩子娇嫩的身体被岁月和命运的刀刃戳得遍体鳞伤。
                              郗道茂的手在轻轻颤抖,害怕自己弄伤了她。以竹为骨的人,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恍惚之中,桃叶感到娇嫩的手指在那些疼得养得伤口上抹上冰凉的药膏,有火辣辣地触感从肌肤一直渗透到心底。一个甜甜的,香香的身体离她很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她温暖的体温。
                              她闻过这样的香,梅花糕的香,桂花糕的香,玉露丸的香,不知道多少种糕点的香交织在一起的味道。
                              她竟然不嫌弃她的卑微,她竟然这样温柔的照顾她!
                              是美梦么?
                              不,即使是在最美好的梦中,她也不敢想象这样的场景。她生平所期盼的,从来都只是像一个人一样被对待。而这个无比尊贵的小娘子不仅把她当做了一个人对待,甚至,她跪在地上,她就蹲下来直视她。
                              她受伤了,她就温柔细致地替她上药。
                              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和嫌弃,好像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在这个时代,高门贵女是从来都不肯和寒门庶子接触的。士族与寒族之间的婚姻被人称为不合伦理,甚至会影响整个家族的仕途。琅琊王氏的子弟在外不与寒门庶子同亭歇息,名士聚会高门名士从不与寒门同席。
                              她,现在有名字了,她给她的,叫桃叶。
                              桃叶桃叶,美而不艳,绿且自持。
                              阿茂看着桃叶,静静绽放了一个如芳草般繁复的笑容,温暖而明媚。桃叶也笑了,她笑得有点胆怯,但是却真真实实无法掩盖地开心。
                              两朵笑花,一方狭室。
                              一种深切的感情在桃叶的心里满满地似乎要汹涌而出。桃叶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刻两朵笑花在空中碰撞的光彩,她的小娘子,美好得像仙子。
                              她的美好,桃叶永志不忘。只因她一生从来没有一人曾经以这样善意的眼光,看过她。从来没有一个人曾经这样温柔地,对待过她。
                              郗道茂心满意足的安排好桃叶,优哉游哉的走回自己和郗超共住的院子。她不擅长记路,但是几天下来她已经把这个院子当成了自己的地盘,走来走去也格外熟稔。
                              刚从走廊转过来,就看见郗超正凝视着院子里的玉兰花,高瘦俊秀的书童雪松和圆脸可爱的书童修竹静静伫立在他身后,就好像挺立的雪松后翠色的冬青。郗超眼睛捕捉到阿茂的身影,又黑又长的凤眸中多了点点润泽,嘴角轻勾,文雅雍容。
                              阿茂一天的疲惫惊惧都丢得精光,只要看见他,就觉得温暖熨帖,兰芷和杜若混合着他的体香随风传来,比热被窝还要舒服。
                              就好像一颗渴望生长的小树忽然找到的扎根的肥沃土壤。
                              桃跟桃实恭敬的像他行了礼,就退到后面。他俯下身,轻轻扯一扯阿茂扎头发的发带,“挑到合心的婢女了吗?”不知何时开始,他们两个已经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和亲昵,他说话的语气也是温和中带着宠溺。
                              “挑到了。”阿茂回答,“我很满意,只不过她的景象不太好。”
                              阿茂拉住他的袖子,走进院子里。不远处桃跟正围着雪松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雪松白皙的脸颊涨的通红。桃实却在和修竹大眼对小眼。
                              “她好像一直在被人虐待,身上都是伤。我看着她,觉得心里发堵。可是等我安顿好她之后,又觉得心里很高兴。我还给她取了名字,叫桃叶。这样就和桃根桃实都是一家人了。”
                              郗超笑的温柔,“我的玥玥知道悲悯和同情别人了。能搞悲悯别人的人,都有一颗温暖的心。看来阿茂的心一定是暖的。”
                              郗道茂脸红了,摇一摇他的袖子,“阿兄刚刚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院子里的玉兰。人间没有月宫中的玉树,所以我觉得玉兰花就是人间的玉树。”玉兰花树玉兰花影中,他孑然玉立。
                              


                              19楼2012-03-15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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