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小咪来到的第四个星期，我们意外发掘到一个新玩意。有一次我开着电脑在玩休闲小游戏，小咪坐在我大腿上观摩。当我玩着一个打乒乓球的Flash小游戏，小咪有动作了，它跳到电脑上，想用手抓住屏幕里跳来跳去的那个球。恩，就像一些短片里猫咪玩iPad游戏那样，而我们这个游戏，是人和猫在一起玩。
所谓距离产生美，人猫互动越来越多，有时少不免会有磨擦。喜欢往高处走是猫的天性，但放在高处的东西，通常是不常用的东西，其中自然也有些不舍得用的东西。小咪飞檐走壁的时候，就碰跌过一个玻璃制的纪念水杯。这是我们爬白云山那天买的，说到底也不算什么重要纪念，砸碎了是有点可惜，但价值也不高，只是清扫起来比较麻烦。那次之后，我们大致上收拾了一下，把易碎品都放到比较低的位置。
轻便的东西要移动位置容易，但是，大件头的就比较麻烦。我们的洗衣机是轻触式按钮的，所以当小咪一脚踩上去的时候，往往就直接把洗衣机关掉了。这部洗衣机的设计者，恐怕是中了用户友好的毒，弄成洗什么都是一键搞定，他们却没有考虑，用户不一定需要完成整个洗衣程序。例如有一次，方方不小心把开水倒泻在毛毡上，这时候我就打算用洗衣机的旋转脱水功能去把它弄干，然后才拿去晾晒。然后我就发现，尼玛啊，这部把用户都当成白痴的傻瓜机！为什么必须要经过加水、洗涤、去水、再加水、冲洗、再去水之后，才他妈允许我用它的脱水功能？那一刻，我不禁挂念起老家那台用旋转式机械按钮，毫无「智能」的老爷洗衣机来。
而小咪按停洗衣机这个问题，就更加没治了。这台洗衣机就像一个强逼症病人一样，不管里面的衣服洗到什么进度，只要停过机，就必须重新执行一次以上程序。想想每次我忘记晾衣服都要给方方臭骂一顿，她对这种事情有多生气可想而知。但洗衣机的位置很难改，而在它旁边正好就有个窗台，根本无法阻止小咪跳过去。每次我看到方方为此发怒，就只能尽量安抚她说，谁家孩子不淘气呢，耐心点慢慢教好呗。而且小蔡给我们的钱也有一点富余，就把这当成是水电补贴，心里就好过得多了嘛。（那时候小咪每月开支二百六十左右，算是养得比较金贵的，因为小蔡指定了要买两种品牌比较高档的猫食和猫砂。）
小咪再怎么懂人性，始终还是一头猫，脑容量有限，没办法像人类孩子那样教育。方方说要用棍棒伺候，我又不舍得，我总认为应该要用奖励代替惩罚。大概从这个时候开始，小咪不再纯粹是修补我们夫妻关系的小天使，而是有时候会变成我们争执源头的小恶魔了。
有时候我不禁想，之前网友说生孩子可以改善夫妻关系，其实算不算一个坑爹建议。虽然我认同他们说的好处，但坏处也是显而易见，像我和方方这样，一个有耐心，一个没耐心的，单是在教育孩子的方针上面就会起冲突。到时候，她说我对孩子不上心，我说她把孩子逼太紧，这确实是如同字面意思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样的家庭模式，真是「兴，孩子苦；亡，孩子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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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末小蔡没有来访，我和方方就出去玩了一天，留小咪独自看家。我和方方在城中村水平而言算是日子过得比较富泰的，毕竟都是小康家庭出身，不愿捱苦，每月花费大多是用作维持生活质素。至少洗衣机和电热水器在城中村都属于稀有品，所以我们单在水电这一范畴的支出就比街坊邻里高出不少。所以相对地，作为非经常性开支的娱乐费就经常作为开刀对象。幸好，我和方方在这方面也算是比较容易满足的类型，我们可以用山寨KFC代替KFC，用Window
Shopping代替Shopping，瞎逛一整天不消费都没问题。
这天我们本来也是预定不消费，结果还是买了个雪人娃娃，不是给方方，而是给小咪。我和方方都不是热爱过节的人，但有了女儿，就很容易被节日气氛感染到。看我们到一个小女孩抱着个雪人娃娃，一家三口乐也融融的模样，我们就很有默契地买了个小一号的雪人娃娃。
把雪人先生送给小咪的时候，它就像个普通小女孩收到礼物那么开心。雪人先生大概就我一个手掌大，正好给那时候的它抱着玩。怎么玩？基本就是抓，咬，踢，反正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事实证明我们的眼光不错，小咪很喜欢这位雪人先生，而且雪人先生也很耐磨－－被小咪撕扯噬咬了这么久都没有坏。后来这个雪人娃娃，就陪伴着小咪渡过了整个成长期。
作为一头小猫，它也就只能有这种练习肉搏技能的玩具了。可以的话我也想买点益智玩具给它开发脑潜质，让它变得更机灵。虽然小咪天生就很聪明，也有身为一头猫的限制。比方说，它能听得懂的人话也就「小咪」，「出来」，「停手」这几个单词，而后两者往往还不如简单有力的大喝一声「喂」。人猫之间的沟通，最有效的往往是身体语言，我们想让它跳到哪里，就会用双手拍拍那个位置，无论大腿还是桌面，大部份时候这招都会管用。当然，也有不管用的时候，毕竟猫是一种有情绪，有性格的动物，并非人类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附属品。与其说家猫是宠物，倒不如说它们是家里长不大的小孩。
而小咪就好像一个顽皮但机灵的小女孩。有一次我在客厅里填表格，小咪就坐在桌子上面观摩。我填到一半感觉尿急，就把纸笔都放到桌上，跑到卫生间里一泄如注。到我回去之后，发现一切如常，但原子笔掉到地上去了。小咪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坐姿，之前的位置，装作没事儿似的。但整间房子里就只有我和它一人一猫，如果不是它弄翻的就只能解释是闹鬼了。不过要是闹鬼的话，以小咪的胆量而言才不会如此淡定。所以，凶手只能是它。如果它是个女孩儿，把东西掉到地上时，大不了捡起来当没事一样，而它作为一头猫，虽然无法把东西物归原位，但还是可以凭演技装作没事儿一样。
每次我看到它这样子，都会感觉好气又好笑，心想你也未免太小看爸爸的智商了吧，然后一边用手指拍它鼻端，一边笑着向它说教。拍鼻子是我常用的体罚，不造成损伤，但至少能造成它的不快，让它明白有些事情不应该做，做了会被拍鼻子。严重点的，大不了打打手脚，也不敢太过用力。至于打头和打身子，我绝对不舍得，因为真会造成伤害。尤其是打头，这么聪明的小猫，要是打头打到变笨了那该多么可惜？但我不舍得是一回事，方方舍得。她是个溺爱孩子的母亲，同时却也是个管教严厉的母亲。
（笔者按：为免贻误苍生，我必须强调一下，拍鼻子惩罚是用按键盘的力度用指尖轻拍，别看到是体罚就以为要用猛力打。）
我记得第一次方方狠狠地体罚它是在那一年的圣诞前夕，算起来是小咪来到我们家的第五周。那一次也不能全怪方方，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紧张我。事缘我那天晚上洗澡之后，因为要收取一个重要电邮，所以还没换好衣服，只穿着内衣裤就跑到电脑前面更新电邮页面。这时候，小咪刚好想要从地板跳到我大腿上，怎料它没跳准，只跳到我大腿边上，然后一个失足，就留下了三条又长又深的抓痕。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我发出了一声惨叫，惊动到在房间里看书的方方。方方立即出来给我止血，涂药水，而我定过神之后来也管不得伤势，穿过衣服后就赶紧回复电邮。
当我专心地在脑海里拼构出一段英文去回复那封电邮时，一声凄厉的猫叫声让我马上元神归位。我回过头来，看到方方左手抓住小咪的后颈肉，把它拽到空中，右手一掌掌的往它头顶拍下。我立刻制止道：「别这样吧，它又不是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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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方再猛拍了小咪一下，便放手让她落地。那个高度对小咪来说有点高，而且被打得头昏脑胀，落地动作十分狼狈。小咪把我抓伤，我并不是一点都不生气，但我看到它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立即就心疼了，便说：「别责怪它了，它不是有心这样的。」
方方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你不用说两遍。」
那一刻，我却比她更不耐烦：「我不多说几遍你会记得吗？我跟你说了几遍，别打它的头？你要打也就算了，有必要打这么狠吗？这么小一只猫，你用这么猛的力度拍下去，你就不会想想它有多痛吗？还有还有，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别这样拽它的后颈，你到底……」说到这里，方方委屈地哭了起来，我便立即站起身来抱住她。她也没有像平时闹情绪那样推开我，而是缩到我怀中痛苦抽泣。
我轻抚着她的后背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紧张我，不过下次别再这样了。遇到事情心平气和一点，别这么冲动，好不好？」
她仍然一言不发地哭个不停。我手上还有要紧工作，便抚着她双臂说：「好了，先别这样，我还有工作，等我搞定之后，我们再好好聊一下，好吗？」
方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点头。我们起冲突的时候，她很少有这么顺服的，让我心里不禁有点担心。不过那时候工作要紧，小咪的情况更要紧。所以我确定小咪无恙之后，赶紧回到电脑前面，脑内转换到英语频道去，努力把那封电邮拼凑出来，然后给郑总打电话回报。
把一切都搞定之后，我立即再去看看小咪的状况。我看到它还是一切如常，立即放下心头大石，然后就去关注方方。这时候方方也哭完了，装作没事似的继续看书，但我知道她其实只是拿着书本发楞。我向她问道：「要不要下去走走？我突然想吃巧克力。」
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沟通方式，当我讲这句话的时候，表达的不是我想吃巧克力，而是我想请她吃巧克力。相反当我问她「你饿不饿」的时候，潜台词就是我饿。
她点了点头，然后我们一起到楼下杂货店买了一排巧克力，像大学时代每次吵完架那样，分成两半，拖着手边走边吃。
棠下村的夜市很热闹，不像大学校园那么僻静。于是我们走到大马路那边，朝着东方——市区的反方向进发。
「刚才我语气是不是太重了？」我率先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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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有一点吧。」方方答道。
「那么，对不起吧，老婆大人，嘻嘻。」我嬉皮笑脸地向她道歉。身为一个中国人，我总是做不到像鬼佬那样，郑重地对身边至亲讲出一句对不起。
「好吧，这次就原谅你。」她用得意洋洋的语气说道。
我们又沉默着走了一小段路，手中的巧克力早已吃完。我接过了她手上的糖纸，丢进垃圾桶里，然后说：「回去吧？」
方方答了一声「嗯」，然后我们就往家的方向走。走了几步，方方问道：「圆圆，刚才你很生气吗？」
「恩，有一点吧。」我的答案和方方一模一样。
「刚才我觉得很害怕，」方方说着，握紧了我的手，「你以前都不会这样骂我。」
那时候我心想，不是吧，以前比这更凶更狠的骂法还多着呢，你总不会都忘记了吧。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也就算了，这样不是正好吗，省得像佳雯的事情那样，过了N年还得旧事重提。
后来我有时会不禁去想，如果我在那个时候机灵点，听得出方方这番话中隐含的意思，当晚就和她深入详谈的话，是不是就能够避免之后发生的许多事情？不过历史没有如果，何况我确实没有那么机灵。那句话的意思，我还是在很久之后才突然顿悟到的。
所以，那一刻，我的回应是：「方方，在这件事上，我们犯的错都是一样的，彼此都太冲动了，不够冷静。所以我答应你，以后我遇到事情要心平气和，冷静面对，不能张嘴就骂人。你也这样答应我，好不好？」
方方点了点头，然后我续道：「要是我们都能确实做到的话，彼此之间就会少很多争执了。」
方方开口说道：「恩，圆圆，我答应你。」
我微笑道：「我也答应你。」
然后，我们在甜蜜的气氛中散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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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第一个星期日，小蔡过来看望小咪了。小咪见小蔡的次数多了，也就越来越亲近她，至少不会像刚开始那样，把她当成陌生人般远远躲着。不过想想这也正常，小咪是个机灵的女孩子，她怎么能不亲近一个每次来访都送她东西的阿姨？
这次小蔡就带了一张麻质地毡过来，说这个比猫抓板管用。我说，所有东西都比猫抓板管用，因为小咪什么都抓，就是不抓它。我们家的纸箱都伤痕累累了，它还是纹风不动。小蔡笑道，其实这很常见，因为小猫往往觉得猫抓板的质感不够好，相比起来，麻质地毡才是多数小猫爱抓的东西。
果然，这地毡才刚铺下去，小咪就立即抓了几下，犹豫一会之后，又回去再抓了几下。我们听到那清脆的猫抓声，就知道这东西确实让小咪觉得手感不错。于是我问小蔡：「那么，这个猫抓板你要不要拿回去，用来送给其他猫咪？反正放在我们家里也只是占地方。」
小蔡说好，于是我把猫抓板拿进卫生间里掸灰尘，让方方把它的包装盒拿出来，准备放回里面。方方在杂物柜中拿出来之后，小蔡看到胶袋上的商号名称便说：「以后最好不要到这间店里买东西了。」
方方问：「为什么？」
小蔡答道：「因为他们会买卖猫狗。」
那时候我除了育猫网之外，也看了许多和养饲宠物相关的文章，对猫狗权益的概念和小蔡也越来越接近，所以立即就了解到小蔡反对的动机。但方方仍不明白，于是她不解地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小蔡说：「买卖宠物本身是很黑心，很缺德的。为了节省成本，繁殖场里的养育条件很差，死亡率很高，能够送到宠物店去买卖的，要不是样子比较漂亮所以特别厚待的，要不就是命特别硬，这样也能生存下来的。」
我附和小蔡说：「恩，我早阵子也看过那些图片。那环境简直是人间地狱，那些猫狗只能吃馊水，很多瘦得像皮包骨似的，住的笼子被挤得密密麻麻，拉出来的屎尿没人清理，猫狗尸体被堆叠进一个个铁桶里，一张照片里就有十几桶。最让我揪心的，是看到一头皮包骨的狗妈妈，一脸愁容地给一窝初生小狗授乳的照片，旁边的解说文字写道，为了给养殖场增加利润，它还得一直在这种条件下不断生育，直到挺不住死掉为止。」
方方有点不服气的说：「我想，也不是每家养殖场都这么黑心吧。」

有时有些猫的表现，拟人化到让你怀疑它是不是成精了

百毒怎么连蒙HAN药都要河蟹
这算打击竞争对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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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只有小蔡和我卖力演着这部叫做「没事发生」的短剧，方方一个人在布景板下扁着嘴生闷气。在这种气氛下，小蔡也不敢久留，放下了小咪这个月的食宿费就要离开。我内心挣扎良久，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该刷哪边的好感？然后我咬咬牙做了决定，先搞定比较不好忽悠那个。方方可以靠花言巧语搞定，得罪小蔡就难办了。
这是我第一次送小蔡下楼。走远之后，我对她说道：「不好意思了，我女人就是这样，每次月事来潮都比较无理取闹。」此等好事，小蔡第二周过来的时候赶上过一次，这是第六周，刚好相隔四周，所以，她正好又赶上了。
小蔡大方地笑道：「不要紧，都是女人，我明白的。」
我问道：「这个问题真没办法解决吗？她只发我脾气还好，像今次这样发别人的脾气，外人可没有那个义务去体谅她。幸好你这个人宽宏大量，不然她又要得罪人了。」
小蔡苦笑道：「这个我真想不到了，也许再过几年，她变得成熟一点，会更加懂得考虑别人的想法吧。」
我叹道：「差距啊。你年纪跟她差不多，思想却成熟得多。我都不知道要等多久，她才会达到你的程度。」
小蔡耸耸肩说：「谁知道呢。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比较自我中心，很难相处。到经历一些事情之后，才突然想通了好多。」
我有点惊讶地说道：「噢，看不出。我一直以为你的年纪和我们差不多，看来你保养得很好。」
小蔡笑道：「其实我也没多大，比你们虚长几岁而已，今年二十七。」
我苦笑道：「我下个月过完生日就二十四了，但同事都说我看起来像二十七八。」
小蔡说：「也许是因为你长得高吧，通常高个子都会让人感觉年纪比较大。我长得矮加上娃娃脸，所以大家觉得我不像二十七岁。」
我笑道：「不管怎样，你还是赚了。」
小蔡也笑道：「你也赚了啊，二十几岁的男孩子，不是都想要让人觉得自己成熟吗？」
我说：「哈哈，也是。有时显老一点也有好处，我在公司资历最浅，老板却最器重我，经常都想要我监督着其他同事工作。他哪知道，其实工作态度最差，最该受监督的应该是我，哈哈哈。」
「恩，形象这东西是很重要的，这个年代大家都忙，可没空慢慢深入了解才给一个人下定论，」小蔡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对了，你送我送到这么远没问题吗？你不怕老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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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恍然大悟道：「我都差点忘记她了。不过我既怕她生气，也怕你生气嘛，万一你觉得我们不靠谱，一怒之下要把小咪带走交给别人去养怎么办？我可舍不得这个心肝宝贝女儿，哈哈哈。」
小蔡笑道：「恩，不要紧的，我不生气。你快点回去安抚一下老婆吧，要是你们家庭不和谐，对女儿的身心发展可不是好事。」
我笑道：「那周一继续聊吧，我先回去。」
「恩。」
于是我跟她道别之后，便立即回家去。一进家门，果然看到方方板着脸孔坐着发楞。
我拉过椅子，坐到她旁边说：「别这样，好不好？我们上星期不是刚说好了吗？遇到事情要心平气和，冷静面对。」
方方发飊道：「冷静冷静，你就知道冷静！你都一心向着别人，你当然能冷静啊！」
我皱眉道：「你都说到哪里去了？」
方方怒道：「我是你女人啊，你用得着联合一个外人来围攻我吗？」
我长叹了一口气，心里默念着冷静克制，冷静克制，开口说：「方方，我这是针对事，完全没有针对人。刚才小蔡跟你讲的，是一件你不知道的事，而我碰巧也知道这件事，所以我是在给她补充说明而已，你不要总是这么敏感吧，老是觉得别人开口就是教训你，我开口就是帮腔骂你。」
方方说道：「你当然说得轻松。如果换了是我跟别人一起来指责你，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我无奈地说道：「方方，我们事实上已经是两夫妻，只差没领证而已。为什么你心里想的，不是我指责你就是你指责我？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你就算心里面对我有什么不满，能不能憋到外人走远之后才向我投诉，不要在人家面前那么失礼？」
方方带着哭腔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在失礼你，但你也知道我一向都是这样的啊！你要是受不了，怎么不早一点甩掉我？干吗要浪费大家四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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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笑声渐散时，才听到邻桌不耐烦地大喊：「小二，小二！」
那边一桌人看来是我和高见的学弟，五个人之中有两个穿着学校的运动外套。看来他们想叫老板点菜，但被我们的笑声盖过了，所以显得有点不耐烦。
老板马上过去招呼，那边却骂道：「草，怎么做生意的？整天就知道偷懒，小心老婆嫌你没用跑路。」
换了在平时，我只会一言不发，心中一边默默诅咒着这些没有教养的小屁孩，一边默默鄙视着这个没有勇气为弱势群体出头的自己，同时暗暗期待老板会在他们的食物中加料。但这天，给方方喷了一脸的屁，几瓶青岛啤下肚之后，我已经不是平时的我。我大头感觉到，在这个Moment，我要爆了。
我大声喝道：「人家开个烧烤摊不容易，你们有必要这样侮辱人吗？嘴里放干净点好不好？」
那帮人立即骂道：「草，干你屁事？」「我TM就想吃个烧烤我容易吗我？」「***逼」「你妈的**最不干净」
高见劝道：「算了，别跟小屁孩一般见识。」
我心想，要是闹出事来，老板也很难做，毕竟我们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他还得天天摆摊，于是别过脸去，继续喝酒。谁知道这帮人却得寸进尺，嘲讽道「看吧，两个孬种」「这就怂了，干打雷不下雨」「那小受挺识时务」「这怂货看起来真的很受」「我看他没卵蛋」
士可杀不可辱，本来是在劝架的高见拍案而起，怒道：「***有种再讲一遍！」
那五人立即刷刷刷的一同站起，围将过来。我轻声向高见说一句「准备」，然后挤出畸疯那副谄媚嘴脸，双手摊在胸前，一边做出认栽的手势，一边脇肩谄笑道：「一点小事而已，何必这么——」话未说完，我已经盯上一个人既矮头发又长的小子，一手抓住头发揪过来，乘势往他下体踢上一脚。他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混乱中，我的右额角、左上臂、左小腿都中了招，幸好俺山东大汉皮厚血多，顶住了火力成功探囊取物。被我揪住头发的那小子，正双手掩着蛋蛋痛苦抽搐。
同一时间，高见在桌上抄起一个别名「酒吧凶器」的青岛名产，指着其余四人喝骂道：「谁敢过来，我立马废了这小子！」
那四人立即慌了手脚，不敢妄动。我乘势喝道：「走开！」两个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我再拽着手中那小子的头发狠甩一下，再喝一句：「走！」他们又各退了一步。高见一耳光打在那倒霉鬼脸上，然后冷眼看着他们。高见虽然个子不高，气质也比较儒雅，但发起狠来，那眼神能吓死人。在我们的虚张声势，加上那帮人外强中干的秉性之下，我们以极其龌龊卑鄙的手段赢得了这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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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忆起那时候畸疯差点就追到方方的事，苦笑道：「我懂。」
高见续道：「当然，那些男孩并不像畸疯那么不堪，而且我心底里也知道他们之中有些条件其实很好，我根本不用担心诗织和他们一起会不幸福……可我就是不舍得。后来我明白到，我并不是嫌他们不好，而是不甘心诗织和别人一起，除了我以外的别人。于是，在高一那年，我就下定决心了。」
我笑道：「然后就开始了你的三年血泪史。」
高见苦笑道：「对，你嫂子可真难追。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以来，我都搞不懂我对她的感情是什么。有多少是兄妹之情？有多少是这些年处出来的纯友谊？有多少是男女之间的情爱？我答不上，诗织也答不上。我们只知道，我们想跟对方在一起，而不是其他人。谁能断定这就不是爱呢？」
我说：「至少在我眼中，你们这种就是爱。」
高见续说：「我以前还会困惑，直到有个人给我讲了一句话，我立即茅塞顿开。那个人，你恐怕猜不到是谁。」
听见他这么说，我就知道是彼此都认识的人，于是说出了一个最没可能的人：「老董？」
高见笑道：「不是不是，老董确实太不靠谱了，不是他。别花时间瞎猜了，是纪良。」
「我确实猜不到是他。这货从来都没有自己的思想，不是附和你就是附和张源，不然就是给传销商当牛马使，凭他也能口吐珠玑？」
「其实他那番话也没什么深度，只是在那一刻，刚好解开了我的困惑，」高见道，「他说，那些白头偕老的模范夫妻，还不是早就没了爱意，只剩亲情了。我和诗织不正正就是如此吗？我们只不过是比别人早一步达到这个境界而已。」
我笑道：「你和嫂子确实挺模范的。不过我和方方也是无饭夫妻，不煮饭的那个无饭。」
「哈哈，情况不同的。我们厨具冰箱都有了，不用白不用。言归正传，我想说的是，你根本不用困惑你和方方之间那种算不算是爱，纯粹的男女情爱有多少。我觉得你只需要将问题简化，想想你离开她之后会怎样，你能不能接受她转投别人怀抱，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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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思了一下，说：「这真不好说。她有让我厌恶的地方，也有让我留恋的地方。这种欲断难断的感觉，很讨厌。」
高见道：「这很正常，人都是复杂的。像纪良那样的应声虫，你也猜不到他能给我指点迷津。像我和你这样，都是众人公认的好好先生，被逼急了一样会发飊，对一个孩子狠下重手。我们本身的行动都如此难测了，情绪就更加复杂。比方说你对方方，喜欢，厌恶的感情都有，这两者其实并不冲突，会造成冲突的，只是你该用怎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到底是因为喜欢而包容她的缺点，还是因为厌恶而否定她的优点。因为你总不能同时既接受她，又拒绝她。」
我双手抱胸，向后靠到椅背，重重吁出一口气说：「这真是个难题，比高数还要难解。」
高见问道：「简单地说，就是变得越来越像鸡肋？」
我摇摇头，说：「也不确切。弃之固然可惜，但不是食之无味，而且刚刚相反，是五味杂陈。我并不讨厌和她一起过着淡泊日子，相反我还很喜欢。你知道，我这个人向往简单，和她一起就很简单。她不是那些追求新潮、追求刺激的女孩，圣诞节、情人节我也不用费煞苦心，花一笔钱去给她什么惊喜，我们都是简简单单就能满足，出去瞎逛一圈都能尽兴而归的那类型。我们在一起的大部份时间，是平淡但开心的，吵架只是我们生活中的一小部份。可这一小部份，却经常让我痛苦到想要放弃掉整段关系。」
说到这里，我叹了口气，再小呷一口茶，续道：「有时我也搞不懂自己，明明我的工作也是这样，大部份时间轻松，小部份时间累人，偶尔要无端捱骂，老板还会把我十八代祖宗全都拉出来操一遍，说话要比方方难听得多了，偏偏我却不觉得忍受这些有什么困难。」
「也许因为老板骂完你还得给你工钱吧，方方骂完你你可没钱收。」
我苦笑道：「也许有一点点关系吧，但这不是最大的原因。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自己心里是知道的，但那种感觉说不上来。」
高见呷了口茶，道：「这就是所谓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我点了点头，说了声「恩」，然后托着腮望了一下街景，随即回过头来，对高见说：「我突然想到有句话，可以更适当地形容那种说不出的感觉。」
「啥？」
我怀着沉重而无奈的心情答道：「寒天饮冰水，点滴在心头。」
和方方相处的点点滴滴，来回冲击着我的内心，让我笑，让我悲，让我喜，让我怒，让我百感交集。但如同食评的比喻一样，不实际体验过，就没有那种切身的感觉，正如大冷天去喝冰水一样，你有办法向旁人道出，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滋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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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什么事？」方方的信息回得很快，看来我们都是一样的心理状态。一直想跟对方说点啥，但谁也不肯先开口。
在我回复她之前，她就告诉我：「书架旁杂物柜右边第三格，书城胶袋里」。
我回复道：「没事，不小心撞伤」「好，我找找」
我一边去取药酒，心里一边盘算，该跟她讲些什么。
我把药酒涂到伤口上，来回按摩，同时眼睛一直盯着屏幕。
方方打出了「撞到哪里」「没事吧？」
我右手手指都沾满了药酒，不方便打字回复，于是去洗了手。抹手期间手机响起，我赶紧把手抹净，便立即过去接听，果然是方方打来的。
一接电话，她就问道：「圆圆，你没事吧？」我瞄了一眼屏幕，方方刚才再打出了「圆圆你别这样」。
我不是有意对她进行放置PLAY的，但却意外地出了效果，她先沉不住气了。
我用平缓的语气答道：「没事，刚才涂药酒去了。」
「伤到哪里？」
「手臂。」
「痛吗？」
「……当然痛啊。」
「没事吧？」
「没事。」我答完这句之后，彼此沉默半晌。我开口问道：「你今晚回不回来？」
她犹豫了两秒，答道：「我今晚在李倩家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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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是期待中的答案，但我心里还是踏实了不少。李倩是方方最要好的同事，就是之前说想来我们家看小咪那位。我见过她两次，印象还不错，感觉她的气质和小蔡有点像，也是个让人感觉精明干练的大姊头。不同的是，李倩古道热肠，小蔡平和睿智。方方刚进公司，作为新人被欺负的时候，李倩就帮她出过几次头，所以今天出了这个事情，方方会跑去找李倩倾诉，也是情理中事。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正想开口，欲言又止，于是改口问道：「你就在她家里吗？」
方方答道：「是啊。」
「恩，那回头再说吧，我没事，不用担心。」
「那么……好吧，拜拜。」
「拜拜。」
我坐回电脑前，想了一下，然后发了个信息：「有替换衣物吗？」
方方：「没。。。」
大头：「要带过来给你吗」
方方：「不用」
方方：「我明天回来」
大头：「哦」
我想不到该些说什么，便看了一眼大学同学的Q群。我刚上线的时候，他们小讨论了一下我们怎么同时出现，是买新电脑了还是在网吧，没有人知道或猜想到我们是在吵架。之前我还有一点点担心，方方这个大嘴巴在Q群里向大家哭诉了。
正当我望着Q群发楞的时候，小咪跳到我大腿上了。它用脸蹭了蹭我，然后俯伏在我腿上。我摸了它几下，方方就传信息过来了。
方方：「你怎么受的伤？」
大头：「老实说」
大头：「刚才跟人打架了」
方方：「高见打了你？」
大头：「怎么会」
大头：「我们跟人打架」
方方：「怎么回事」
大头：「几个小屁孩」
大头：「诅咒别人老婆跑路，气不过就出手教训了」
方方：「。。。」
方方：「干嘛这么冲动」
大头：「会吗」
方方：「都不像平时的你」
大头：「那时候不出手就不是男人了」
方方：「你自己都说遇事要冷静啊」
大头：「那是对你」
大头：「对其他人我干嘛要忍耐」
大头：「他骂我，我骂回去」
大头：「他打我，我打回去」
大头：「道理就这么简单」
方方：「你意思是说。。。你对我一直在忍耐吗」
大头：「难道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就是这样子的吗」
方方：「。。。」
这之后好久，方方都没有传信息过来，我想她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于是便发信息过去：
大头：「我意思不是说我憋着不跟你分手」
大头：「我是说相处层面的事情」
方方：「哦。。。」
大头：「每次你发脾气的时候，我自问都很忍让了」
大头：「但一个人忍耐力是有限的」
大头：「像今天这样」
方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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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倩对我说：「没事，不打紧。」
我以为李倩会先进来坐坐，但她随即问道：「你们饿了没？要不要现在去吃饭？」
方方答道：「无所谓。」
考虑到李倩可能是比较早吃晚饭的那类人，我也表示无所谓，然后三人一起下楼去，虽然我还不饿。风过门前也是客，何况方方昨天还打扰了人家一晚上，总不成今天还要别人迁就自己的吃饭时间。
我们又到了平时吃饭的饭馆去。李倩上次过来也是一起来这里吃饭，反正三人都是穷逼，来这种贫民饭堂最好，没必要跑到高级食肆去腐败。
点菜之后，方方问我哪里受伤，我捋起袖子给她看了眼。方方问：「高见呢？高见有受伤吗？」
我笑道：「没，这小子精得很，一下都没给打中，他打完人还喊手疼。」
方方有点紧张地问：「你们没惹什么麻烦吧？」
我说：「没，对方就几个小屁孩，被我们这么吓一下应该就不敢嚣张了。再说，就算他们要找人算帐，也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住在哪里。」
方方抚摸着我的前臂说：「没事就好，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我逗笑说：「你不冲动我会冲动吗？我正心情不好，那帮小子偏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就像周星驰电影里面的方唐镜那样，一直喊打我呀打我呀，我能拒绝这么犯贱的要求吗？所以你要是不喜欢我打架，以后就别那么冲动。」
方方故意扁着嘴嗔道：「好吧，我以后不冲动就是了。」
这时候，我留意到李倩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心想我们两口子只顾打情骂俏冷落她了，于是便说：「李倩，不好意思了，你特地过来，却见不着猫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