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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只影
正月初一。
镂空的雕花木窗，没有用纸糊着，也没有用胭红剪纸点缀，新年的喜庆仿佛与它无关。
透过窗隙。雪花纷飞在屋外，在镂空的木窗间若隐若现，一绽一合，不知是雪还是花。
透过窗隙。汪直静坐在屋内。一个人，一杯茶，一份孤单。思绪有些晃然，看着杯中浅绿的茶，一层薄气慢慢升起，叶儿在浅茶面打转，轻抿一口茶，只觉得有些浓，苦涩的感觉在嘴里化不开。
“厂公。”阿康福了福身，把一封信交到汪直手里便默默退下。汪直淡淡的瞥了眼信，上面没有署名，只用一极其简陋的信封套着，是谁来的信，心中也猜到几分。细细读了一遍信后，他的眼神变得冷冷清清，那一潭深黑的眸水似乎结了寒冰。没想到那个人一个月前已回京，却没有进宫，反而在民间四处游走，表面游手好闲，行踪却飘乎不定，看来是在酝酿着一场风雨，准备掀起一阵骇浪。
汪直嘴边勾起一丝弧度，带着凛冽与轻蔑的笑。百漏总会有一疏，他并不着急要斩草除根，如今的他，没有软肋，倒不妨看看那人有什么本事。
起身披上大氅，顺手把信丢进了火盆，吱吱的炭火中燃起一瞬红光，白纸很快化成了黑烬。
走到门前，他停住了脚步，满天零零散散的雪花，打落在院中，霜尘尽染，万籁无声。缓缓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置在掌心里，直待花儿化成晶莹的水珠。
淡淡的看着天空，铅云重叠，阴霾亦淡亦浓。静静的伫立门前，白雪皑皑，心情时抑时舒。
透过云想看向远方，想看见他心中那朵洁白的花。思念在冷风柔雪中化作一声轻叹，寄上浮云，随风而去。他的温柔，只有在想念她时才溢出。
许久，他才把双手置在身后，招摇着黑氅而去，留下屋里一杯凉透的茶，叶儿沉了底，染得汤色幽绿，苦涩之味越积越浓，像一种感觉，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沉淀在心里。
扬州。
大年初一清早，迎春的开年爆竹已打了三通①，大街小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彻云霄。雪地上的斜红叠翠，犹如花神来献瑞，人们身上的璨璨裳衣，像是割得了天孙锦一机。
长幼悉正衣冠，以次拜贺，进椒柏酒，饮桃汤。进屠苏酒，胶牙饧，下五辛盘②。风把喜庆，吹遍了扬州城。
“咳！咳！”桃儿被呛得眼泪直飙，捂着耳朵躲进了屋里，一头乱发上还缠着几个鞭炮弹落的红壳。看她那傻模傻样，春华笑着拍去那几个红壳，替她理好头发。
刘钰边进屋边拍去身上的灰，黑着脸的瞪向桃儿，他还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嚷嚷着要点鞭炮，点着了却不知道跑开，愣愣站在原地看着炮丈横飞，要不是他及时去拉开她，说不定大年初一街上就多了个冤鬼。
“人们说鞭炮能趋鬼辟邪，看来只是假的。”春华若有所思的看着桃儿，笑着点头说道。
桃儿似乎没有听明白，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眼里如星星般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茫。
“最好把那些傻脑袋鬼都给趋了。”刘钰咬牙切齿的说道。眼睛一直瞪着桃儿不放。桃儿被他瞪得背脊发寒，忙端起五辛盘笑嘻嘻走到刘钰面前，挑了个最大的饼给他。刘钰看她一副殷勤模样，以为她真心给他赔礼，没有多想就把饼子放进嘴里，嚼了几口便脸色发青，立即又由青变红。脸部扭曲的厉害，大滴小滴的汗珠狂渗。
“哈哈哈。”桃儿迅速跑到门外，转身朝刘钰做了个鬼脸。
“李若桃！你给我站住！”刘钰起身追了出去。
春华看着桌上被刘钰吃了一半的饼，不禁掩嘴而笑，这块饼确实有些特殊，除了大，里面还塞了满满的洋葱③。两人追逐的背影，让她心头一暖，回忆如泉水般涌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春华，你好厉害，这么快就能把蒹葭背出来了】
【含香，别灰心，你比小安子背得好多了】
【什么嘛！春华姐姐，我也会背，不信你听，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所谓伊人，在....水....在...水...在什么...水】
【恩，春华说得没错，我比小安背得好多了】
【哼，春华姐就会偏帮着含香，哼哼哼。】
【哪里有，明明是你自己不用心学，还学小猪打哼哼】
【就是有，你看你们都有一样的护身符，所以你们比较要好，我不管，我也要！】
【臭小安，你个小猪！快把护身符还给我！】
【不给，不给，就不给。哼哼，我要和春华姐用一样的护身符，让她帮着我欺负你】
小安，含香的身影融在柔光之中，只有她一人，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阳光洒下，笑脸如她，灿若春华，却在身后留下一个孤单的影。
注释：
①传说中，正月初一鸡鸣时点燃爆竹，是用来驱赶山中一种叫做“年”的怪兽，因此除夕元旦也叫做过年。
②孙思邈《食忌》中说：“正月之节食五辛，以辟厉气。”
《本草纲目》：“元旦立春，以葱、蒜、韭、蓼蒿、芥辛嫩之菜杂和食之，取迎新之意，谓之五辛盘。”
关于五辛的种类有许多说法，这里引用世尊在《楞严经》中提及的五辛，分别是葱、蒜、韭菜、茭头、兴渠（洋葱头）。
③洋葱，据说是郑和七下西洋后从海外传入中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