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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双瞳,谓之碧罗。
白家人住的那条巷子里,没有什么人愿意亲近。白家是十二号,朱红大门就是。深宅大院,想必祖上也是繁荣过的,现在看来,青灰的石墙,塌陷的镂窗,残乱的花庭,古旧的木楼,未免有些破落。
巷子里的老扬州们彼此都很亲熟,惟独对白家避之惟恐不及,每临傍晚,要路过这条巷子的人家宁可绕路多走十分钟,也不愿从那朱红大门前经过。老一辈的都说:门口看见青花绸子在飘!一转眼,又不见了。吓人哦~~~~
我要讲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从这白家人的庭院开始,从那紧闭的朱红大门开始……
我小时本不喜欢这老房子,空荡荡的庭院,灰蒙蒙的墙,就连春风吹了进来,也多了份萧瑟之意,总让人想打哆嗦。我多是一个人站在天井里,抱着母亲做的布球孤单单地玩,直到奶娘吴婶来唤我吃饭,才扔了球跑进阴沉的大屋。祖母和母亲都已在桌边坐好,笑吟吟看着,等我来吃。
偌大的房子,却只得我们几个。我有时会问,父亲呢?祖父呢?祖母和母亲不作声,我问多了,自己也不耐烦,便不问了。但人家总会说的,巷子里的孩子没人愿意与我玩,隔着老远对我喊:“短命鬼,不知悔,过了十岁就伸腿!……”我身子弱,追不到他们,对他们喊我短命鬼很是生气,跑回家拉住母亲就哭,为什么他们总是叫我短命鬼呢?我那时还不到十岁,母亲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抱着我去找他们父母,那些家长听母亲大声斥骂着,半句话没回,抓住孩子就打,一再保证不会了。母亲拉我走的时候,我回头望他们,隐约听见细语:教你多少遍,他家的孩子不要惹,想死啊!我非常纳闷,现在回头想想,那些人也并不是多好说话,眼睛里的不似尊重,倒更像--恐惧。
我的胸口挂着一颗大珠,明润光滑,晶莹碧绿,非常美丽。母亲说白家的男人都要挂的,挂到结婚才可以除下来,我觉着漂亮,并不介意戴着,只是长辈关呼什么时候都不能除下,有一次,玩球疯了,觉得碍事,拿下放在花台上,被吴婶看见,吓得什么似的,好好把我训了一顿,这才重视起来。上学后,老师不许带这奇怪东西,祖母和母亲齐齐去找校长,才算把事情解决了。只是同学们看我眼神怪怪的,我只当是一个巷子里的同班在背后说我坏话来着,反正孤单惯了,也不在意。每天放学背着书包一个人回来,在自家院子里或踢球或跳绳或捉蛐蛐或弹玻璃子……一个人,也玩得开心。
家里很大,假山老树、回廊花圃,我时常爬上爬下,总能找到不少好玩意儿,这里是我的天下,想怎样都可以,没人管我。只有后院里一间小园,用巨大的铜锁锁了,贴了古怪的字符,祖母和母亲坚决不让我进去。我偷偷从镂空的花墙向里望,看见一片美丽的花海,灿烂缤纷,五颜六色,很是吸引人。花海中间,是一泓清清碧水,盛开着洁白的莲花。后来我很想知道,水里是否有鱼,便跑去问母亲。母亲大惊,训斥我,叫我不要胡说八道。我很委屈,她却叫人将镂空的花墙也填了,并警告我若是再去就要罚的。我心想,还没有告诉她雪天也看见莲花婀娜,要说了,更骂我是胡说了。
可是不能看那美丽的小花园,觉得很寂寞。偷偷在那里转,墙边荒废的花台下,给我找到一个缺口,洞口长着大片的狗尾巴草,本是很难发现的。我爬了进去,站在花海中,说不出的畅快兴奋,又蹦又跳,蹲在莲池边,水清澈见底,果然看见好些鱼儿。偶尔浮上水来,吐着泡泡,我要去摸,它尾巴一甩,扭身又沉了下去。其中一条好大的青鱼,最喜欢在我影子里游来荡去,我爱极了,拿来面馍喂它,一喂就是几个小时,往往日迫西山了,还在园中流连。
对于这个发现,我很是小心,如果被大人晓得了,必定是要封了洞的。还不知道怎样惩罚我呢,想想心虚,谁也没有告诉。
这样过了三个春秋,那年,我满十岁。
母亲时常抱着我,摸着我胸口的大珠,眼神幽幽的,看久了,泪水就流下来,自言自语:一定要把阿轮保住,一定要保住的。
我不懂她哭什么,母亲是个很坚强的人,很少流泪,我以为惹她生气了,给她赔不是儿,她却哭得更凶了。祖母在一旁劝着,把我叫出屋去,我悄悄溜了回来,在窗下掂着脚偷听。



1楼2012-02-26 19:22回复
    我弯下腰准备从洞里钻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他还坐在池边上,向我挥着手,笑得很甜。小小的身体在晚风下,一时间,单薄得像个影子,给人孤零零的感觉。
    我不由自己也笑了笑。或许是个很可怜的小疯子,或许比我这个没人理的还要可怜呢,我心一软,决定明天再带些甜馒头来。
    那个叫碧罗的男孩子,或许,能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第二天,我用碗装了几个馒头去花园,碧罗果然在那里。他还是穿着那身青衣服,白布鞋。见我带了甜馒头,高兴得很。
    我掰着馒头喂池里的鱼,他也大口大口吞着。我笑他,真有这么好吃吗?如果告诉吴婶,她必定开心,她就喜欢小孩子吃她做的点心,可惜,我没有朋友,她英雄无用武之地。
    碧罗咽下一大口,“阿轮,我的事,不要对你家人提起。”
    我本来是想提的,可又想这样一来花园的事就穿帮了,硬是忍下去。碧罗这么说,我反而问:“为什么?我家里人很好,不凶的。”
    他笑了笑,“她们不喜欢我,还是不要说。”
    你怎么知道她们不会喜欢你?你又没有见过她们,母亲要是晓得有其他小孩子很可亲地对我,怎会不高兴?不让她们晓得,只是因为这个园子。
    但我还是答应了,不知怎么,碧罗笑起来时感觉很温暖,我从心底不愿拒绝他。
    从这天起,每天来花园都能看见碧罗,我常常带着糕点,碧罗独喜欢馒头。他总是甜甜笑着,与我讲很多话,海阔天空古往今来无所不谈,我非常诧异,有些往事不仅长辈不知道,就连学校里的老师都说不清楚,可他娓娓道来,仿佛刚刚发生不久。我不喜欢读书,又没有朋友,听碧罗讲事简直比巷子口那位说书先生还要精彩,我听得入迷,碧罗说得开心,两个小孩子,就这么在阳光明媚的花园里树阴下,一坐就是几个钟头,每次都是要开饭了,我才恋恋不舍起身,向碧罗摆摆手,先他一步离开。
    我问什么碧罗都会详细回答,只有说起他的家庭,碧罗的笑便黯淡了,阴云遮住了阳光般,淡淡道:“我没有家,本来有的,后来被抛弃了。”我才不信呢,他怎么看也不像流浪的孤儿,清清爽爽的脸蛋、干干净净的衣裳,家境绝不会差。就是有点老气横秋,总穿着青色的小唐装,坐在池边,像那画里古人。我断定他一定和家人闹别扭,赌着气呢,就劝他,说我母亲恼我时也很凶恶,还会抽嘴巴子,但她心里疼我的,打完了,我没有哭,她倒先哭了。我还要反过来去安慰她。想想真很好笑。
    碧罗静静望着我,不笑了,“你很喜欢母亲么,阿轮?”
    “恩,很喜欢。”我用手指划着水,想母亲那素净忧郁的脸,“她最近心情不好,总是哭。我想是担心我吧,唉,妈妈还是笑起来好看。”
    “为什么担心你?”
    “这个啊……”我叹着气,抱着腿,看着碧罗的眼睛,他的瞳孔很清澈,总是让我联想到这池绿水,右眼瞳孔的颜色稍稍淡一点,不注意的话根本发现不了。我很喜欢看他的眼睛,让人从心里觉得放松,感觉很久以前就见过了,有点亲切,有点陌生。
    我告诉碧罗,那是从吴婶嘴里千求万求来的,说是我刚生的那会儿,有位算命先生从门口走过,硬生生闯了进来,拉住我的父亲便叫不好。我父亲才得了我,本是满心欢喜,被他这么一叫很恼火。算命先生也不管他乐不乐意,直说下去:这个孩子出生时间不好,日落不落,夜冥不冥,你家本有阴障,出男不出女,出男又活不过而立之年,这个娃儿更加可怜,怕是不能成年啦。父亲被他这么一嚷,吓出一身汗来,白家的男人不知在哪一代开始,就活不过三十岁,被他轻轻松松说了出来,怎么不让父亲害怕?还想拉住他问个明白,算命先生跑出门去,力气大得出奇,拉也拉不住,一边跑一边说:可怜可怜,人生道上来一趟,十载春秋亡灵香。等父亲追出去,哪里看见人影。全家上下被这算命先生搅得人心惶惶,母亲更是抱着襁褓中的我就哭了。巷子里周围的人们知道后,更加不肯和我们家接触,父亲果然不到三十岁就去世了,白家这让人猜不透想更怕的门户冷清得不似人间。母亲自我出生时,就将家传的这颗大珠带在我身上,希望保佑我平平安安,不要应了算命先生的话才好。
    


    3楼2012-02-26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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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8 11:2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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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不信呢!!这世界上哪有这么玄妙的事情,我们在学校被教育的都是唯物主义,说出去,要给人家笑掉大牙的。我掏出脖子里的大珠给碧罗看,喏,就是这颗珠子,当命一样,挂了十年了,还要挂到结婚呢。
      碧罗凝视着珠子,目光像冻结了一般,四周一下变得很静,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吸气的声音。他伸出手来,似乎想摸摸珠子,我看见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眼神像吸了九月的霜,冷得我打了个寒噤。可他一扭头,把手缩回去,回过脸时,脸上又是笑吟吟的,我恍如做梦,以为刚才是幻想。
      “你不信当然最好,人这种东西,费心自己的命运,只显得徒劳。”他微笑着这么说。
      我不懂他的话,总觉得碧罗有时候真不像个同龄的孩子,简直比那说书先生还老上三分。
      夏季快过,风也凉爽起来。
      我渐渐病了,身体一向不好是常事,可这次慢慢地病着,原当是伤风感冒,吃了药会好的,可并不见好,去医院看,医生说没什么,一般的风寒,开的,还是那几幅药。我先不觉得有多么不舒服,乖乖吃药等好。每天仍带了甜馒头去花园,我问碧罗嫌不嫌病人碰过的食物,他笑着说没关系,照样拿了吃。
      后来自己觉得更不舒服了,没有对母亲说,怕说了要我躺在床上,这样就见不到碧罗了。头昏沉沉的,听碧罗讲故事也不能集中,碧罗让我躺在地上,他用手沾了池里水,放在我的额上。一片清凉自额心散开去,头立刻清醒许多,他的手轻轻摩挲着,那股清凉包围了全身,一点一点驱逐身体里的病痛,我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好起来。我笑碧罗可以当医生去了,他微笑着,没有回答。
      然而碧罗的本领只能在园子里有效果,出了园子,怎样的不适还是怎样的不适,我感觉到这头一天更比一天沉重,身体也一天更比一天疼痛,下意识的就想往花园跑,进了花园就全身舒畅,看到碧罗就精神焕发,我心里想,有朋友真好,没有碧罗陪我的话,就得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
      终有一天,我上着课,人直直就倒了下去,醒过来时,躺在自己的床上,母亲坐在床边,泪水迷朦,哭成了泪人。我想开口说话,声音堵在喉咙里,身体居然动弹不得,仿佛用石磨压住。祖母摸着我的额头,脸色苍白,语调哆嗦:烧得这么厉害,烧得这么厉害。我想对母亲笑一笑,告诉她我不碍事,她那漂亮的眼睛哭成桃子才难看呢。可嘴唇只动了动,声音不知在哪里飘。
      送到医院的时候,我根本就是不清醒。医生查不出病因,无名高烧不退,母亲似乎知道什么,握着我胸前的大珠哭得悲恸,我时而清醒一下,晓得自己在医院里,脑子转的,竟是没有人给碧罗送馒头,他是否知道我病得厉害?身上插着管子,我又昏睡过去。母亲日日守在床前,我清醒的次数更少了,医生仍然没有办法。我眼睛睁不开,但听得见医生说话:这个孩子再不退烧,恐怕撑不过几天了。母亲一把抱住我,狠命地摇,大声唤我的名字。我想答她,张不了嘴,人们把她拉开去,我听见她撕心裂肺喊着,我那坚强温柔的母亲,从未这般疯狂。
      我仿佛浸在湖心里,一点点沉下去,四周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我的心渐渐宁静,什么都不愿想了,觉得如果这样一直睡下去,也是很好的。
      一抹清凉自额心散开,我睁开眼睛,碧罗站在我的床前,一只手放在我的额顶,微微笑着。
      咦?碧罗,你来看我么?我很欣喜,他终于知道我病得严重,来探病了。话出口,发现自己能发声了,真奇怪啊。
      他弹我脑门,嘲笑着,什么芝麻小病,也这样大费周折?
      什么芝麻小病?医生都说我快伸腿了,我一生气,人竟坐起来,动一动,居然没有半点不舒服,我又跳下床,哈哈,根本没事嘛!我的病好了!
      那个葫芦医生,我还真以为自己要做短命鬼了,开天大的玩笑嘛。我拉着碧罗的手,问他怎知道我住院的?见过我母亲没有?说到母亲,我发现病房里空空如也,母亲呢?就连其他床位的病人也看不见了。
      我疑惑着,碧罗已拉我向门外走去:既然没病,我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吧。我放心不下母亲,想要他等等,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睛,荡人心魂,一恍惚,便跟着走了。一路上,朦朦胧胧尽是轻柔的光芒,游走在空气里。我不及细望,被碧罗拖着跑。站定了,碧罗回头笑:就是这里了。
      


      4楼2012-02-26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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