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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卫聂王道】[捭阖本纪·第二部] 横贯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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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没有答话。盖聂意料之中,倒也不急:“我想到一些事,你若有兴趣,便听一听。六年前九龙峡一战,堪称在下出谷以来遇上的最危险的硬仗之一。阁下的剑术,在下也佩服得紧。但盖某始终没有想通,那时你是如何从我剑下逃脱的?”
昏暗的牢室内传来细小的铁链相撞声。但也仅此一声而已。
“然而入秦之后,在下在咸阳曾邂逅一位精通阴阳术的高人——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行走于闹市,众人眼中的她皆是不同的样貌;她只需摆下阵法,便可使实物消弭于无形。因此在下想,当初你在崖下,是否也用了相似的幻术呢?”
昌平君低哑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错。当初我施以阴阳遁术,你仍在水下寻找时,启已经上了岸。而当你在岸上茫然无措时,启就在你身边百步之内。”他讲到当年得意之计,语调中总算有了一丝兴奋。
“原来如此。彼时你暗我明,你何不趁机良机取在下性命?”
“……”
“在下还想问,倘若阴阳术真有如此颠倒乾坤的玄妙,阁下为何至今还不以此术脱困呢?”
“幻者,诈术也。虽能欺人于视听,但五感之外,事物本身却并未发生改变。九龙崖一战后启受伤过重,只是暂时隐蔽了身形,倘若贸然行险,未必是你的对手。而如今启身中‘西施’之毒,稍一调动内息便痛如火燎蚁噬,更不能使用任何阴阳秘术。”
“原来如此。”盖聂道,“你不能运功,而我不懂幻术。然而倘若你能以阴阳术助我,你我便皆能逃离此地。”
昌平君的囚牢中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吸气声,盖聂好容易才分辨出这是他在笑,而不是在嚎哭。“……盖聂,你在说笑吗?!!”
“难道你自愿留在此处?卫庄现在不杀你,是为了从你口中得到更多关于新城,以及秦国朝堂的情报。你所知再多,难道就没有说完的一天?”
“可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这话,你已是第二次问我。”盖聂淡然道:“你不必信,但你没有别的选择。我们二人留在这里,会死的只有你。”其实他很清楚卫庄绝不会杀昌平君,但此人先前一再处于危机四伏的境地,自觉处处都是死敌,即便别的话他不会信,但若说谁要杀他,他却多半深信不疑。
然而对面只是喟叹一声,声调中感受不到些许活气。“……逃出去又怎样?秦国和楚国,皆已没有启的容身之处。”
“秦王的性情,你我皆知。他是不会容忍背叛的。但楚王这边,却还未到定论之时。楚王想杀你是出于私情,但楚国如今危在旦夕,争储夺位,还有何意义?你若一展才干,未必不会得到楚地贵族的赏识;而在存亡之危前,楚王为了争取各地封君的支持,也不得不退让。”
“呵呵……盖聂,你明明是侍奉秦王的人,却在游说我为楚国效力么?”
“因为你即便想为秦王效命,只怕也没有机会了。出于为秦国考虑,在下应当做的事就是在逃出去之前先杀了你。”盖聂不紧不慢地道,“但若没有你相助,我却也不易从卫庄掌控下的城池逃出。因此在下允诺:只要你与盖某合作,我便留你一命。至于之后你如何抉择,是你个人之事。今后战场相逢,再决生死。”
昌平君沉默了许久。但此刻盖聂听着他的呼吸,判断他的心意已经有些松动。“昌平君意下如何?”


4465楼2016-01-17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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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 加菲猫的胡子 : 其实我秦楚之战无法详写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地理上的重大矛盾。我能够找到的史料太少,所以也无法解决这个矛盾。如果喵君和其它有才的小伙伴能够帮我解决这个问题的话,哨子必定重谢。
    先看两段记载:
    李信攻平與,蒙恬攻寢,大破荊軍。信又攻鄢郢,破之,於是引兵而西,與蒙恬會城父。荊人因隨之,三日三夜不頓舍,大破李信軍,入兩壁,殺七都尉,秦軍走。——《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李信攻平輿,蒙〔武〕(恬)攻寢,大破楚軍。信又攻鄢郢,破之,於是引兵而西,與蒙〔武〕(恬)會城父,楚人因隨之,三日三夜不頓舍,大敗李信,入兩壁,殺七都尉;李信奔還。——<资治通鉴·卷七>
    平舆在今河南平舆县,寝是今安徽临泉县附近,这个基本没有什么疑问,关键就在于“引兵而西,與蒙恬會城父。” 这句。
    那么问题来了,当时的城父在哪里? 一说在今安徽亳县东南,因为此地有个“城父镇”,被认为是张良的故里;此地被认为是春秋陈夷邑,楚昭王三十八年(前498年),太子建居此,改夷邑为城父邑,建城父县。
    但大家看看地图就知道,如果李信、蒙武打下平舆和临泉以后,会于这个地方,哪里可以被称为“引兵向西”啦??
    第二种说法貌似更为可靠,认为古城父在河南宝丰县附近。这样从地图上来看便比较吻合,李信打下鄢郢后向西,这个鄢郢也有两种说法,1.今河南鄢陵县;2.就是郢陈,即淮阳县。不管哪种都满足了引兵向西会和的条件。
    但这样的话,又出现了战略上的矛盾:李信在大破数城以后,为何要放弃先前战果,一路向西折返,以至于被项燕军黏上?别说是因为昌平君的反叛,因为无论他之前“破”的是鄢陵或者就是淮阳,郢陈都应该已被拿下了,不然他无法继续西进。那么李信为何不巩固战果,加强对叛城(陈)的控制,而要继续向西会军呢??而蒙武拿下寝(临泉)后,又为何要一路跑到城父等待李信,而不与他在郢陈会和呢?
    这样的话,又可以回到第一种说法:假设城父是在东面,这个会军的约定是在昌平君反叛前做出的,反而比较好理解了。因为不要忘了最初李信是抱着灭楚的决心去的,他完全可能在灭了平舆、蒙武攻下寝后再继续东进,合兵后一举攻下寿春。
    不管采取那一种说法,我都想说:千年前李大将军的战略构思,我是真的不懂(⊙_⊙)
    @加菲猫的胡子


    4504楼2016-01-19 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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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08楼2016-01-19 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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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所有掉坑的新老读者们,真不好意思我真是太不负责了,不管用什么做借口……
        三次元的工作渐渐步上正轨,从此以后填坑的时间会稍微固定些,虽然仍旧比较缓慢,但请相信完结的曙光依然在向我们招手。
        再次对大家的爱与坚守报以最诚挚的感谢OTL


        4661楼2016-07-28 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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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实之章 九
          反噬。
          盖聂被护城河水包裹住的刹那间便感受到了。他曾从多次从高崖跳入水中,流水的冲击和冰寒刺骨都是他所熟悉的;但这次的感觉截然不同。不是寒冷,而是强烈的炽热;真气在筋脉里毫无头绪地冲撞撕扯,肌肤灼烧般地剧痛。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烧着的煤块被扔入一锅汤里,几乎要担心身边河水沸腾起来。
          他弯曲身体,牙齿不受控制地打战。最先拔出针的右臂麻痹得最厉害,几乎感觉不到手指。双腿重得仿佛灌了铅,不受控制地把他往水底拖去。看来昌平君说的都是真的——阴阳术虽强大,却并非没有弊端;只有天生体质特异的人才能驾驭这种玄奇的术法,因此阴阳家真正的入室弟子一向很少。盖聂虽然因为一次奇遇和武者的天赋掌握了入门的诀窍,但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反噬令他完全无法调动真气,身体不听使唤,四肢之中只有左臂勉强能用。以这种状态,即便及时避开流沙的耳目藏入山林,又能逃得了多远?
          如今陈地附近知道阴阳术会引起强大反噬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昌平君。他一直是盖聂的敌人。如果他对卫庄泄露这个秘密,师弟轻而易举地便能猜到盖聂接下来所能采取的行动,在陈城附近——甚至在城内搜索便足够了。
          但或许昌平君不会说出这个秘密。如今他背秦入楚已成事实,反而不再畏惧盖聂在秦王面前回报。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手里攥着足以保命的筹码。要想和卫庄合作,他必须令卫庄捉摸不透——让卫庄知晓阴阳术的弱点绝非明智。
          眼下该采取何种策略,基于师弟对他状况的判断——假设卫庄知道他贸然使用阴阳术将要付出的代价,则很容易推断出他无法快速逃离此地;假设卫庄不知道这一点,那么陈城外野的山林就是最合适的藏身之处。想从连绵的荒野中搜寻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但如果有猎犬——或者更强于此,一群听人号令的狼,或许就并非难事。
          他听到过一些声音……时远时近的狼嚎,遥远的和不太遥远的记忆——在井陉营地,在郢陈王宫。崇山峻岭里有狼不足为奇,但在内城深处,狼声驱赶着发了疯的牛群……怎么可能是巧合?如果那意味着同一个人,他就万万不能冒险。
          可是那个人不是应该早就死了么?
          盖聂觉得头痛得越来越厉害了。更多鲜活的影子仿佛一一浮现在脑子里:一大群游鱼的阴影,奔跑的鹿和猎犬,死去之人的样貌……耳边仿佛传来城头的滚油浇下去时士兵发出的哀嚎。
          ……是秦国人。是邯郸。
          他亲眼见证了那座城池的陷落。人们在呼喊,在垂死挣扎——无论城墙内外。
          在鬼谷求学时,曾有一次一群人计划着攻入鬼谷;那或许是盖聂生平第一次筹划一场“战事”。他和师弟有些兴奋地几乎把他们居住的草庐变做了一座堡垒:机关,陷阱,弩箭,拒马,样样都有。后来他独自一人伫立在黄沙道上,眺望着那群名动天下的剑客向他缓缓走来;心里想的却是被自己关在禁地的小庄。那就是他必须固守这座“城”的理由。
          盖聂惊讶地发觉自己年少时是多么的自负轻狂:手里握着一把有些豁口的青铜剑,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足以令他畏惧,令他退缩,令他感到无能为力。
          如果所有事情都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出谷之后,他再未遇上过如此容易看清的战局。城池太大。要守护的人太多。性命是如此之轻,有如在激流上翻滚的一片片鸿毛;又像沙子一般从指缝间一缕缕溜走。他希望秦国打赢这一仗,早日结束战火;却又并不想看见楚国的士卒百姓一群群地被屠戮,城池在火海中焚烧成灰。
          要是能给他些简单的任务就好了;盖聂浸泡在浑浊的池水中想。比如保护什么人——至少这件事他有着丰富的经验:李将军,司马将军,秦王,昌平君……总体来说每四个受他保护的重要人物中,就有一个能够无伤无病、四肢俱全地活下来。考虑到他那“天下第一剑”的夸张名号,盖聂觉得秦王当真是个心胸宽大的人。
          他缓缓地晃动脖子,然后猛地从水里探出头来,深吸一口气。那些幻象终于远去了。


          4662楼2016-07-28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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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后,盖聂的内力渐渐恢复,才以最隐秘安全的方式离开陈城,又陆续花了数日西行至秦国控制下的鄢陵县城。在入关时因为缺少封传被拦住,幸好他的脸和渊虹都太过有名,才被守关官员直接带到了驻扎在此地的秦军统帅面前。
            此时秦国深受秦王器重的将领李信、蒙武已经带着二十万大军千里迢迢奔赴秦楚边境,随时打算兵发汝水,掀开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灭国之战的序幕。关于这一战应当怎么打、需要多少人手、车马和粮草,咸阳宫内已进行过多次激烈的辩论,最终以李信为首的少壮派胜出。虽然李信要求的兵力远少于沉稳谨慎的王翦,但二十万人依然是个十分庞大的数目。盖聂到达城外的大营时,只见连绵齐整的营房深入丛林之内,士卒进退有序,旌旗蔽天;与如此精悍、雄壮的兵马相比,陈城外野的那些“山贼”的的确确只像是一帮流寇而已。
            然而楚国的准备又是如何呢?盖聂猜想楚军的劣势绝不会在单纯的士卒数目之上,而是来自各个封君名下的私属和楚军的主力是否经过同样严苛的训练,是否能够统一协作、彻底贯彻将领的意图?楚国的将领本身对双方局势又有多少把握?楚人同样有着自己的优势:荆楚大地上多的是沼泽丛林,湿润闷热,和关中、燕赵等地大不相同;而秦国最引以为傲的弩兵集团在复杂的密林中却未必能够发挥得开。
            盖聂又想起他们那支侍卫小队在狩猎途中遇袭的情形。他们每一个都是秦王千挑万选的剑士,身经百战的军人,可在楚国杀手的突袭、分割、包围之下却显得那么孤弱无力。事后证明,那一支对他们造成惨重打击的刺客队伍在人数上未必占优,他们只是将熟悉的地形和陷阱都利用到了极致。这一次小规模的冲突,仿佛就是一次秦楚之争的预演……
            想到此处,明明又是数日水米未进,盖聂却感到肚子里沉甸甸的。他在两名执戟卫士的护送下步入幕府,没有错过秦军将领那威严又自傲的逼视。
            “盖先生,来得好迟啊。”主将李信似笑非笑地坐在大帐正中,手里托着一卷半开的竹简。“先生孤身一人,莫非昌平君迁陈之事出了什么差错?”
            盖聂猜想关于陈地的乱子,秦军早已得到罗网的回报——恐怕过了这些天,消息已经传到咸阳的内廷深处去了。但是慢着——罗网此时传来的消息,已经是经过卫庄操纵的了吗?如果是如此这般,如若盖聂的回报与罗网有些出入,只怕见疑于秦王的,反倒是他自己这边。
            他叹了口气,尽可能详实地在李信面前说明了这一行的遭遇,关于昌平君的背叛和县令之死,陈诚的叛乱;却不得不隐去了卫庄的搅局和账本的存在——盖聂虽不愿以不实之言相告,但也知道在秦人面前万万不可提起姚贾的账册一事。虽然他涉入此事是在入秦之先,但一旦暴露他曾掌握过罗网的绝密,又与流沙有过往来,便再也不可能得到接近秦王的机会,甚至会立即被罗网拘捕,严刑拷问。这也正是为何卫庄不惮在他面前将计划和盘托出。
            盖聂深知自己今后是否能继续在朝堂上发挥作用,完全建立在秦王对自己的信任之上。这一次,他无法将自己的言行称作光明正大,可也知道这是必须的——他只能向李信将军汇报,说昌平君背秦之后,可能会利用“新陈”获取的线索,出卖秦国军情;而楚人之中似乎已经有人掌握了罗网在楚国的间人,可能会利用他们反过来向罗网传递虚假的消息。他亦注意到,帐中长史正奋笔疾书,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在册。
            盖聂停下来的时候,秦军主帅已收敛笑意,目光凝重地侧过脸,对左右吩咐了几句。立即有人送上了几张卷好的丝帛。长史将帛书展开,和方才在竹简上记下的文字细细比对,终于昂首对主帅点了点头。
            将军面上仍无笑意,但从他的坐姿、仪态来看,绷紧的身躯似乎放松了些许。盖聂知道他们方才对比的是自己的说辞和罗网送来的情报。目前看来二者之间尚无可疑的出入。他清楚为了避嫌,自己最好到此为止,闭口不言;然而从陈县县署时离开时那副疯狂、混乱的场景却从眼前一闪而过。
            盖聂踌躇片刻,再行一礼,接着道:“不知将军是否收到罗网的回报?以在下所知,从楚国之内所传来的消息,或许已成为楚人的诱饵。”
            “哦?盖先生的意思是,罗网之中,有人做出了叛国的罪行?”
            “不,但他们可能落入了楚人的控制之中。”
            “先生能给我一些具体的姓名,或者代号么?”
            “雨师……还有风伯。”
            李信瞥了一眼长史案前的帛书,慢慢抬起眼角,斜视前方。盖聂没有被帐中不详的静谧吓到,反而再次讲述了他在陈遭遇南疆巫士、以及城内守军在巫术影响下神智错乱的始末。不出意外的,他在李信将军脸上看到了完全无法置信的轻蔑表情。
            “原来如此。先生面对的是如此怪力乱神的对手,难怪以先生之能,加上君上最信任的十二名护卫,仍是一败涂地。”
            “楚人为了此战取胜已经不择手段。南疆之地确有通晓异术之人,请将军万勿轻心。”
            李信轻笑一声,站起身来。他慢慢踱到帐内一侧,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杆长戟。这杆戟与秦国步卒常用的样式不同,木杆已经十分陈旧了,上面歪歪扭扭刻着“葛大”二字。
            “信并非目空一切、轻视对手之人。当年秦赵相持之时,我曾命麾下八校尉率小股步骑骚扰赵人粮道。一次在平坦县附近遭遇,这杆戟的主人以一人之力击杀我方近百名将士,极为凶悍。杨端和将军曾提醒我,说六国军队虽然疲弱,却仍藏有个别的奇人异士,不可轻敌。故而信将此戟留在帐中,起时时警示之用。”李信说着仿佛露出怀念之意,“盖先生,你也曾在赵国军中,可知道这样一位奇人?”
            盖聂喉头滚动了一下,“……不过是一个国破家亡的小卒罢了。”
            李信目光中锋芒毕露,“国破?家亡?赵国早已归属我大秦,山东诸国早晚亦然;依先生的意思,难道大秦便不是他的国?”
            盖聂从容道:“此人的武器既然被缴获,可见他多半已经死于战中了。大秦的国是为活人准备的,而非死人。将军以为是也不是呢?”


            4665楼2016-07-28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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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信蹙眉片刻,忽而大笑,“哈哈哈……先生不愧是纵横传人,说得好!” 他将长戟摆回架上,“先生连番奔波,想必累了,还请回县城暂做休息;至于先生究竟是要返回咸阳还是随军进退,需待君上的使者返回之后,再做定夺。”
              此话已有驱逐之意,暗指不愿见到盖聂留在军营中哪怕一晚。盖聂对他的态度也不多理会,再行一礼后便退出大帐,往城中行去。
              渊虹拿在手上,如此契合,仿佛他的手掌天生就是为执剑而生的。可他还记得自己握着一杆长戟的样子。
              当年同伍的兄弟曾围绕盖聂将来的孩子打趣。五个各怀心思、不知未来艰险的新兵,穿戴着从死者身上剥下来的盔甲、怀抱着生锈的矛戟,唯一的梦想就是又能饱食一日。而如今活着的只剩一人。
              盖聂猜测自己不太可能留下子嗣。他和荆轲毕竟不同;对他来说,如果有了孩子,至少需要一个安全的家,能够遮风避雨,让孩子在屋檐下慢慢长大。然而在这种血腥残酷的乱世,他做不到独避风雨外。
              不知道师弟会不会有家眷和子嗣?
              也许会有的。以师弟的精明能干,即便在腥风血雨之中,也定会不惜代价地保全血脉之亲。
              盖聂想起聚散流沙那群平日杀伐果断的刺客围着一个不会出声的小娃娃讲故事的样子,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然而与此同时,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失落,一种酸楚——为记忆中的那副场景,为自己不着边际的想象。更糟糕的是,他并非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何在。
              但他恐怕永远失去了将此“缘由”宣之于口的机会。
              不管过了多久,这份相思也只能刻在眼里,融在血里,烂在骨里。
              鬼谷弟子必要精于权衡,而‘情’之一字,在利害的天平上总是最轻的。
              三日后,咸阳来的使者带来了秦王的敕令:盖聂须立即返回国都,赴有司论责;不得滞留军中。
              秦王听完盖聂的回报后,虽对昌平君极为震怒,到底也在预计之中。此时传来王贲攻占大梁的捷报,心情总算好转,对盖聂的责罚便也不重——降爵罚奉,令他继续在宫中担任执戟护卫。但盖聂最遗憾的是,关于这场决定秦楚两国命运的一战,自己注定只能做个隔岸观火之人。
              TBC


              4666楼2016-07-28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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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实之章 十
                夕阳逐渐划过辟芷殿的垂脊,消失在宫墙之外。白凤藏身于一株老榕树的树冠中,冷眼俯瞰着下方大殿的四壁一点点透出灯火的光亮。他的耳力异常灵敏,能分辨百鸟的鸣唱,自然也能分辨出殿内那些吵吵嚷嚷的各方势力,封君使臣。
                “……剑圣逃走了?”“该死,真是错失良机……”“此地的牢狱不够坚固么?”——这是齐国田氏的门客们。
                “盖聂是秦王近侍,身份非比寻常;他又曾深入我国,熟知楚境动向;一旦逃回咸阳,祸患非同小可。”——这个是昌平君。“卫先生,这么严重的后果,你要如何向诸位盟友交代?”
                “若非剑圣以昌平君的性命为质,我的属下又怎会让他逃走呢。”
                纷扰的人语之中,卫庄的声音从来不是最响亮的。然而只要他一开口,必能带来一股不寻常的安静。所有的争执同时暂歇,如同畏惧着什么,又仿佛依靠着什么。
                “可笑,剑圣能从流沙严密的看管下逃出囚禁,以启为要挟,这件事本身难道就不荒唐?”
                白凤心中冷笑了两声。这是个老把戏了。以昌平君眼下的处境,怎敢故意向卫庄挑衅——除非,他是得到授意的。剑圣无端消失,卫庄不能不给楚国贵族以及齐国田氏一个交代;与其被那些所谓的盟友质问,倒不如让昌平君率先发难,利用这场设计好的争端抛给在场所有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剑圣似乎在秦国掌握了一种邪术。”卫庄语调平和,却带着一股定如磐石的气势,“他逃走那一日,我的两个属下暴毙而亡, 身上却找不到一处剑伤,也没有中毒的痕迹。这不是邪术又是什么?何况我听说,剑圣曾瞒着秦国朝堂私下将荆轲的尸体换出来,交给墨家安葬——秦国的法令有多严苛,诸位都是知道的;秦王更不可能放过一个欲行刺自己的刺客。能在秦王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种大胆包天的事,必然有些不为人道的手段。”
                齐国的田氏兄弟颌首道:“确有其事。”
                昌平君没有再反驳。殿内的气氛略加缓和,此时听一名贵族家臣出声道:“卫先生代横阳君与我家主人定下盟约,共襄楚君,抵御外侮,我家主人也一向以礼相待;为何屈氏的子弟,在先生那里无缘无故遭受到残疾身体的刑罚?”
                卫庄冷笑道:“无缘无故?为了表示结盟的诚意,横阳君送到寿郢的可是自己的嫡子,而你们呢?就是那四名愚夫?庄先前还道所谓‘荆中四侠’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就是那么蠢,轻易为巫申所用,其中一人还死在巫术之下——屈大夫不会是把家中最想舍弃的庸子,充作质子打发我等了吧?”
                屋檐下传来几声细小的呜咽。
                另一人辩驳道:“他们的的确确都是宗家子弟……年少贪功,原不算什么大过错。倒是卫先生待质子太苛,只怕会寒了人心。”
                “此四人不曾如约在城内等待,而是在城外道旁设伏相候,令庄不知其用心,这是其一;我见他们手执巫申所用之虫蛊,恐其神智已为所害,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这是其二。”卫庄仍旧平平淡淡地道。
                “我等不知卫先生形貌身份,也不知流沙传信令我兄弟在城中枯等二十日的深意;此时听闻剑圣来陈,自然生出踊跃之心……”“哪知巫申老贼的邪术厉害至斯……”“呜呜……大哥……”被卫庄提到的四人嘶哑着嗓子解释道。卫庄却理都不理,继续道:“交质是古礼,也是眼下各家互相取信的根基。诸位君侯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么?今次身份互明,庄必定待质子为上宾,不敢有半分怠慢。”
                殿内传来一阵嗡嗡的议论,想是各家来使正在小声商议。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陆续有人在殿内往来走动。
                白凤走了会儿神。被殿中众人反复提起的“剑圣”令他觉得有点好笑。在白凤的印象中,那人还是几年前偷偷摸摸尾随着流沙的车队、帮他们打发了罗网,然而一个照面就被卫庄扔进棺材里藏着的古怪家伙。此人有时奸猾得好比泥鳅,有时又蠢得像头驴,令人完全捉摸不透。他的剑术固然不俗,但以白凤看来,卫庄若是拿出流沙之主的全副实力,要杀此人还是易如反掌。但卫庄这个以“不择手段”为立身之本的刺客头目,在遇到师门同宗的事情上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个比尾生还要迂的君子。他声称盖聂不是不能杀,但必要由自己亲手为之,并且要挑个黄道吉日,选个绝对不会被其他人打扰的地点, 最好之前还要斋戒三日,焚香沐浴……白凤怀疑在卫庄从不出差错的脑子里,打一开始就把“干掉盖聂”和“祭祖”、“问卜”一类的仪式搞混了。


                4768楼2016-09-26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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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往下听时,殿中众人又换了个议题。这一次,他们的问题更尖锐,也更切中要害。
                  “听闻秦军沿汝水而下……项将军计划在何处阻击?”
                  “汝水之滨,平舆小城仅有数千守军,可以支持多久?”
                  “靳将军命人在寝丘附近挖掘壕沟,但城中粮草无法支持一年以上;可以作为抵御秦军的壁垒么?”
                  “项将军的主力到底驻扎在何处?一旦陈、项等地危急,项氏的大军能来救援否?”
                  对于前几个问题,卫庄保持了沉默。直到贵族们反复焦灼地问起项燕大军的下落时,方才缓缓道:“中军所在之处,是眼下楚国最高的机密,恐怕只有大王和项将军二人知道详情。庄一介客卿,对于这种国家机要,自然不得与闻。然而如果各位君侯的家臣、门客寻不到楚国大军的踪迹,那么说明秦军的探子也很难找到他们。我知敌情而敌不知我,这不正说明楚国的军队正占据先机么?”
                  殿内贵族的坐席上又是一阵众说纷纭的嘈杂。有些人被卫庄巧妙的言辞所安抚,发出了赞同之声。但也有人依旧放心不下 。
                  “项氏居功自傲,听不进他人的意见;如今战事迫在眉睫,大军竟然隐匿不见,他们到底在计划什么?是否打算先让我等各自领兵在前线以命相搏,待秦人疲敝后,方率大军击之——”
                  白凤听到丝绸摩擦的悉索声,应当是卫庄站了起来,一面走动一面向众人说话。“庄昔在韩国时便听闻,楚有名将项燕,赏罚有信,治军有方,是远近闻名的良将。项氏以军功擢升至今,对楚国和大王的忠心,诸位应当是有目共睹的。如今到了决定楚国存亡的一战,楚国的大军除了托付给项将军,还能有更好的人选吗?”他故意停顿片刻,又提丹田之气,朗声道:“孙子曰:‘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如今强人已在屋舍外,随时将要破门而入;正是我等去疑存信,同舟共济之时。”
                  这一日的宴会开到了接近深夜。名为酒宴,实际上则是卫庄斡旋于这群担惊受怕、疑虑重重的楚国贵族之间,劝服他们继续联合项氏、支持楚王、出兵抵抗秦军的游说活动。他只是流亡韩君的一名谋士,论身份地位,无法与齐楚这些大国的宗亲贵胄相提并论。但此时此刻,这一战的前景却顺着那群乌合之众的目光一起,压在了他的肩上。
                  白凤目送着身着各色锦服的贵族们从殿内鱼贯而出,指尖玩弄着的白羽轻弹数下,准确无误地射中了某几人的头冠、发髻。这些羽符穿过繁茂枝叶的动静是如此细小,在夜色的掩映下竟没被目标左右的从人发觉。
                  他看似事不关己地收了手, 靠在枝杈上打起盹来。
                  宴会上的客人差不多走空了。卫庄、赤练和几名横阳君的亲信并立,作为主人在殿外恭敬地送客。当他们转身回去的时候,红衣女子扭头瞪了一眼大殿斜上方的树梢,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恼怒表情。
                  白凤假装什么也没有察觉,继续双手抱胸,闭目养神。但他还是觉得,耳畔仿佛不由自主地回响起赤练平日里的喋喋不休。
                  “……流沙如今壮大许多,平日事务何等繁重,全靠大人一人调度;你既然天资不错,就不能帮着大人略担待些?这次大人受了重伤——”
                  “不是有你就够了嘛。”当时他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态度。“那些人整日里算计个不停,时时刻刻不忘勾心斗角,看着都累——我可不是那块料。”
                  “朝堂之事,没有人天生就会。只要有心,都是一点一点学起来的。”赤练怒道,“大人给你的兵书,怎么读也不读?大人亲自点拨你武功,你也从来不上心——”
                  “等你打过我再说吧。”


                  4769楼2016-09-26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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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猛然抬头张望,眼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丝惊惧。但墨者们很快抽圌出随身佩剑, 严阵以待。可惜白凤远比他们快得多。他先以一根白羽插入那打算逃走的楚人的咽喉,同时左臂卡住一人持剑的手腕,右腿猛踢在另一人的股间。第三人的白刃几乎擦着他的耳廓劈下,但白凤在剑锋切入肩膀之前滑脱出来,右手五指掐着就近一人的喉骨。墨者们配合默契,以最快的速度变招救援同伴;白凤踩着一人的臂膀借力弹起,从半空又发出数枚羽镖,有几枚命中了墨者的身体——然而都不在要害处。三名墨者忍痛出剑,想趁他在空中无力转向时一击毙命。白凤抢先落下,足尖如长矛般直击一名对手的前胸,在长剑刺中自己之前将他踢到;紧接着又以掌缘的羽刃划开另一名对手的颈脉。他嘴上从不承认,但其实曾模仿过卫庄、无咎、火魅等人的近身搏斗之术,并融合自身速度的优势,闪电般目不暇接的招式令对手防不慎防。
                    一股尖锐的疼痛打断了他行云流水般的攻击。白凤皱了下眉,却对中招之处瞧也不瞧,接着对付已经受伤的第三名墨者。很快,密谋的四人接连倒在血泊之中。那燃着的火把也落在地上,被血水浸没之处冒出一丝青烟。
                    白凤靠在墙角,悄无声息地等候了片刻。俄而,头顶飞来一只喳喳叫唤的乌鸦。他捂着大圌腿上的伤口,对身后沉声道:“埋深一点,不可漏出一丝血迹。”
                    两名仆役模样的黑瘦汉子走出阴影,恭敬地欠了欠身子,随即开始拖动尸首。白凤擦净手上的血迹,轻轻跃上围墙,重新向内城方向赶去。
                    ————————————————————————
                    下接4771楼。


                    4775楼2016-09-26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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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也诈尸一下吧233333
                      感谢所有现在仍坚持不懈留守坑底的读者,哨子惭愧之至。如我以前所说,2016年底因为换工作、搬家的缘故,非常地忙碌,所以耽搁了许久许久。再次向所有坑底的大家道歉。希望2017步入正轨之后,本文能够尽快完结。虽然越到后面越感觉文字的表现有些拖沓和差强人意,但是大家的支持和鼓励始终是我反省自己的最大动力。希望能够留个干净利落的结尾,方能让陪伴了我自己也陪伴了大家7年之久的捭阖系列,有个不留遗憾的告别。
                      对不起。还有,谢谢。
                      我爱你们。


                      4856楼2017-01-29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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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有生之年的哨子回来了。在考虑要不要把ID改成“年更哨”【算了
                        长期拖延的下场必然是缺少手感,幸好大纲还在,所以勉强填了一点——打个比方,大概是骨架仍在,血肉味同嚼蜡吧……其实从最初下笔的时候,便预料到这一部内容在贴附历史线的同时不可避免的枯燥和冗长,不但读者,身为作者也很难觉得有趣。但仍有这么多人不离不弃地等候着,在我个人的感动之外,更感受到大家对那些历史长河中转瞬即逝的人物抱有的敬意和感慨。虽然许多人物和剧情是虚构的,但那个璀璨如繁星的时代,是确确实实存在过啊。
                        更新结束前(tbc)请勿插楼。谢谢


                        4928楼2017-04-17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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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亡之章 一
                          秦王政二十二年,李信、蒙武这两位深受秦王信赖的将领受命为统帅,率二十万大军,抱着灭国的野心叩关攻楚。
                          大军来势汹汹,起初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很快深入楚国境内。在郢陈城下,楚人的抵抗变得顽强起来。虽因荆楚之地多丘陵沼泽,无法运来大型的攻城器械,但光是秦军步卒组成的弩阵,已足令围城中人战栗。阵前将领一声令下,便有无数闪着寒光的箭簇如冰雹一般密密麻麻地砸向围城,穿透宫殿的瓦顶,穿透泥筑的墙壁,穿透人畜的躯体。城中军民若是留在地面上,便仿佛置身于一张致命的天降之网中,无路可逃,亦没有喘息之机。幸而楚人得到墨家能工巧匠的帮助,事先修筑了一批防御工事:城中挖掘了许多地道,纵横交错,既能供人躲藏,也能防止敌军从城外挖隧道攻入。训练有素的民夫在士卒的掩护下将柴垛、石灰、泥土等物混合起来,不断加固城堞。另外墨家弟子还指挥守军拆掉被毁坏的故楚王宫得到木材和石材,临时造出墨子藉车、弩车和转射机安置在城头,用以投射石块和箭矢,向秦人还击。
                          苍狼藏身于西面城墙的角楼之中,身前、头顶和两侧的牛皮大盾上均已插满羽箭,他只能一面弯腰低头躲过持续飞来的流矢,一面操作弩机,一刻也不得停歇。他喘着粗气,满眼血丝,汗水已让视野都模糊了。转身之时蓦地察觉有什么不对——角楼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以他可与野兽媲美的耳力,竟毫无知觉;再定睛一瞧,其中一人是卫庄,这便又放下心来。
                          “你累了。”卫庄淡淡地道,“无忧,你去替他。”
                          “是,大人。”
                          眼见终于有人接替自己,苍狼不禁长出了口气。他跟随卫庄离开角楼,在城墙上四处巡视,鼓舞士气;有时也拔剑替箭雨密集的地方解围。最终二人进入城楼中用于指挥战事的一间密室,此处的墙壁和屋顶都衬以铁板,只在墙上留下数个瞭望小孔,可谓固若金汤。苍狼望了望城外的秦军方阵,叹气道:“不知邯郸被围时,是否也如这般紧迫。”
                          “……比眼下更危急十倍。”卫庄道。那一瞬苍狼几乎瞧见他唇边出现了以往常见的讥诮笑意,但很快便化为一片发号施令的冷峻。
                          “鸩羽千夜已经炼成。今夜,我要你潜出城外,到秦军营帐后方的树林中接应赤练。你二人绕过岗哨,到达秦军的水源处。你需一路掩护她。”
                          苍狼双目一亮。“大人是否谋划行刺他们的主帅?”
                          卫庄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此事赤练也曾自荐过。然而秦人的中军大帐岂是容易闯的,即便集结流沙全力做成这件事,也势必损失惨重。何况杀李信一人,秦国军中更有十人,百人,都是出色的将才;我方却恰恰相反。此举得不偿失。只能暂且缓一缓他们的攻势,也令李信进一步失去对楚国兵力的判断。”
                          “但属下听说……前两日,白凤孤身一人混入秦军营地,刺杀了几十名秦军锐士和一名都尉。”
                          卫庄揉着太阳穴道:“我让他去秦营盗取一封罗网的密信,他回报说守卫太严,难以下手,只得将目标附近的兵士都杀了,方能不被人察觉地进出营帐。”
                          原来这便是不被人察觉的办法吗?苍狼一时词穷。他双手抱拳,从卫庄手中接过一枚信符;已经走出数步,忽然又回转过来,低声道:“一旦……一旦城池失陷,大人和昌平君打算从何处撤退?”
                          “你倒忠心可嘉。”卫庄似笑非笑地转向瞭望孔,“不过谁说我要走?”
                          “可是大人——”
                          “项将军与我定计多年,等的就是这一战。即便此城化为废墟,我不会走,昌平君亦不会走。”
                          苍狼不敢多问,领命而去。其后数日,秦军连营中果然闹起了“瘟疫”,许多士兵不明不白地暴卒。但得到军中医士指点,从十里之外的旷野掘地取水之后,疫情便逐渐好转。秦国将士无不痛骂楚人使些鬼蜮伎俩,但李、蒙两位将军安抚众将士道,楚人派出巫蛊细作,正说明城中兵力空虚,只需全力攻陈,必定能克。


                          4929楼2017-04-17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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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候渐渐入夏,士兵们也从冬衣换做了夏衣。得益于从荥阳大仓运来的粮草物资,秦军的攻势更加猛烈,终于在芒种前后攻陷城池。取下陈城之后,秦军便将城中一些与楚国王室有牵连的世家大户都控制起来,又挨家挨户地搜捕以“巫蛊之术”替人占卜治病的医者等等。但除了抓住几个偷偷将木偶埋进土里、夜间祷祝的可疑之徒,并没有更大的收获;令秦王咬牙切齿的昌平君,也始终不见影踪。
                            李信大军在城中稍作休整,随后与蒙武兵分两路,于汝水两岸展开攻击。不出半月,两支大军都各自传来捷报——李信军攻下了平舆,而蒙武军占领了寝丘。
                            楚国的汝水防线破后,秦军军心踊跃,诸将争做先锋。尽管如此,李信却难以放心;楚国地大物博,楚军的主力必定不止于此;他们的弱点仅在于调动松散,短时间内不能集结。倘若和以往一样只是想取下些城池土地,则需兵贵神速,攻其不备。但他们的目的是全胜,是灭国,则必须要彻底消灭一国的有生力量。
                            此时,间人从寿春传来密报,楚王负刍面对秦国大军的攻势十分胆怯,命大将项燕将楚军主力尽量部署在寿郢附近,未曾远调。于是他决定继续南下,寻找项燕军决战。
                            这一日在幕府中,李信与诸将共商下一步进军的方略。一名年轻小将献策道:“项燕一军好比蛰伏在草中的毒蛇,击打草木只会让它藏得更深。既然我军本已兵分两路,不如一路在上游造船,一路渡河后向寿郢挺进。造船工事若引起楚军斥候的注意,则可吸引项燕主力来攻,此时国都空虚,正合偷袭;若项军仍龟缩不动,便让船只顺水而下,水路合攻,直取郢都。这就好比同时攻击蛇的两端:斩蛇头,打蛇尾,令它自救不得。”
                            李信大喜,笑道:“此计大妙。 蒙将军有子如此,真叫人羡慕。”
                            少年将军抱拳道:“将军谬赞了。”
                            “既如此——蒙恬听令!即日起便由你主持造船之事。务必在一月之内,造出可搬运两万精兵的大小船只,听候调用!”
                            “末将遵命!”
                            于是李信率军南下,将麾下十万大军暂时驻扎于新蔡。此地位于汝水与淮水合流之处,城中物资丰富,交通便利,又可从陈县调运来开工必需的胶、漆、桐油、石灰等物。士兵和工匠连日伐木造船,声势浩大。但当十来艘战舰接近完工时,蒙武那一路大军却始终没传来任何消息。数次派出的侦骑,又常常不明不白地消失得干干净净,一人一骑也不曾回来。李信焦躁不安,只觉心头无端气闷,好比拳头打进了一团乱麻里,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正在举棋不定时,后方传来惊人军报:郢陈又叛了!!!
                            李信怒不可遏。郢陈的反复无常不仅是对大秦国威的蔑视,也全盘扰乱了大军的计划——如果按照蒙恬原先的主张从水陆两路同时进攻寿都,那么郢陈随时可能从后方偷袭,与国都的楚军形成夹攻之势。况且叛军收复失地后,还可主动出兵威胁鄢陵,而一旦鄢陵有失,这支大军的粮道、与秦国国内的联系均被切断,等于说成了孤军。噩耗一个接着一个,数天后,一批楚国死士潜入上蔡军营,利用从陈城调来的桐油、漆汁等物在码头大举纵火;虽然将军蒙恬及时发现并截杀了这批刺客,但方才造好的新船仍是被他们焚毁大半。李信心知这一系列的骚扰举措和在陈县反复挑起动乱的幕后主使必定脱不了干系,此时一味舍弃后方强攻国都,只怕更要入了楚人的圈套。反复斟酌之后,他一面派遣蒙恬去联络蒙武一军,一面引兵往西,打算彻底剿灭郢陈的叛军,哪怕屠城也在所不惜。
                            回师路上,李信分外小心,但凡遇上险要的地形,必遣斥候反复探查,确定没有埋伏;士卒取的水,吃的食物,也必定亲自尝过。然而这一路竟比来时更为顺利,连从新蔡抵达的运粮部队也回报说并未遇到楚军的骚扰。即便如此,李信仍然很难安心:入夏以后,荆楚之地的气候愈发炎热,从关中来的秦人不适应密林沼泽地域的闷热潮湿,士卒多有负伤染病的,行军的速度被逐渐拖慢。 如果再不取得下一个大的战果,士气难免会低落。他想起武安君当年在取得鄢郢大捷之前的困境:围城久攻不克,粮草短缺,气候恶劣,士气低下。武安君,是否也曾进退维谷过?是否也曾质疑过先前的战略?
                            但他必须顶住——不仅仅是部下的,更是自己内心的不安和怀疑。


                            4930楼2017-04-17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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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36楼2017-04-17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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